江既白给她个明知故问的眼神,“你来受安慰,我当然是来挨训啊。”
以为离了南书房,砚西堂听训的日子就此一去不复返,没想到成了亲娶了媳妇,又把这日子给过回来了看来挨训就是他的命。
明锦看他一副听训如同家常便饭的模样,不由得失笑,“我今天也听训了,最后还是被撵走的”
江既白脚步一顿,收敛起脸上的散漫,压低声音询问“太后为何训你可是为了将人送去平康坊的事你没按我教你的说吗,将所有事情都推到我头上”
落后两人一段距离的卿云见状也停下脚步,垂头悄悄撩眼皮偷瞄,被高出一头多的世子爷心急火燎地念叨,自家夫人还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当真是奇景
江既白眼角余光扫到远处因避讳而停住脚步的零星宫婢内侍,暗暗懊恼一时大意,不该在这里说话。
明锦却丝毫不在意,扯了扯他衣袖,两人继续往宫门口方向走。
“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件事。”有过幽长的宫道,眼前的大殿广场豁然开朗,再适合说话不过,“太后真正训的也不是我。她老人家真正迁怒的是昌王妃,嗯确切地说,是他们夫妇。”
“因为盐茶票据新规的事”江既白问道。满朝皆知太后反对新规,凭太后和丁老夫人的交情,覃崔两家不受太子一派招揽实属合情合理,且靠山稳固。
正因如此,昌王才会将主意打到明锦头上,无论是在丁老夫人跟前,还是在太后跟前,她都说得上话,并且跟覃崔两家走得都比较近,她若肯帮忙,促成此事的几率远远大于其他人。
不得不说,江仲珽在用人的眼光上确实出众,有今上的风范,当然,用人多疑、撒不开手放权方面更有乃父之风。
“嗯,太子的手这次伸得过于直白,触了太后的逆鳞。”明锦叹了口气,“京中一百三十六家银铺,几乎承办了朝廷七成以上的银钱兑换事务,若再大肆吸纳地方钱财,长此以往,财富尽聚豪商之手,恐会造成钱荒。”
明锦这么说,并非危言耸听。上一世,这项盐茶票据的新规便是江仲珽被册立为新太子后提出、并力主推行的,此后仅短短十余年,至她主政时便已初现钱荒端倪,重拳之下打击了四年,才将端倪消除。
“国稳民安,在权与钱。”江既白听她这么说,由衷发出感慨。听天鸣寺的老狐狸啰啰嗦嗦这么些年,在明锦这儿,江既白才终于有种老狐狸没有把他往坑里带的确定感。
明锦愣了愣,没想到他竟然能有如此精辟的认知。放眼朝堂,迄今为止也没有几位能参悟后者的奥秘。
江既白被她盯得有些遭不住,咧嘴露出两排利齿“干嘛这么看着我现在才发现我长得好又有见识”
明锦极力克制才没在庄严肃穆的大殿广场上翻白眼,“是,世子爷英明神武,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阴阳怪气
江既白偏头看了眼她莹润细嫩的脸颊,手骨节隐隐发痒,想捏。
不过,想到在这里捏人脸的后果,终还是忍住了。他敢打赌,自己只要轻轻捏一下明锦的脸蛋,不消两刻钟,他动手打媳妇的谣言就能传遍整个皇宫。到时候就不只是砚西堂听训了,岳家几个爷们恐怕就要跟他在校场上演车轮战了
尽管如此,他们夫妇俩还没走出宫门口,镇北王世子怒斥世子妃的消息就在宫中暗戳戳传播开了。
江仲珽先一步从景安宫出来,路过花园时看到宫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隐约听到好像提及了镇北王世子妃,当即蹙眉停下脚步,让随侍雪盈喊来个宫婢。待问清原委,江仲珽不轻不重地规训了两句遣散她们,待一转身,脸色就阴沉下来,“让你打听的事有消息了吗”
雪盈躬身上前两步,压低声音禀道“芙蓉阁外松内紧,尤其是对未挂牌的姑娘约束甚严,奴婢目前能打探到的是,世子确实送了名姑娘入阁,安置在内院别居。”
“派人继续盯着,不要疏漏每一个跟她接触的人。”江仲珽沉声强调。
雪盈躬了躬身,领命。
“还有,记住了,你的主子只有本王一人,不该说的,我不希望从你嘴里露出去一个字。”
雪盈心神一凛,当即秉着呼吸应诺。
果然,丁家二姑娘是主子的一大避讳。
随后跟出来的丁明媚看着不远处说话的两人,狠狠掐紧了手里的帕子。
“青葙,适才我已经请示过母妃,稍后就做主给你开脸,让王爷纳你入房。”
论姿色,青葙可是远胜那个雪盈。
青葙垂首低眸,口中深谢王妃提携之恩。
景安宫主殿,容妃轻按额角,心头涌上一阵阵烦躁,想到之前苏嬷嬷当着江仲珽和丁明媚的面将她挡了回来,额角忽的剧烈抽痛,挥手便将桌上的茶壶茶盏扫落在地摔个粉碎。
“没用的东西,唾手可得的金凤凰拢不住,反倒让只山鸡鸠占鹊巢,枉费我这些年在他身上浪费心血。”
如果顺利将丁明锦娶进昌王府,如今她在太后跟前何至如此
大宫女皎月伺候容妃多年,深谙她的脾气,早早就屏退了内殿的宫婢们,待人发作过一通后不慌不忙走上前来替人按压头上穴位舒缓疼痛,“对丁二姑娘,王爷其实拿捏得一直算是稳准,只是谁也没想到会半路横插出个镇北王府。奴婢私以为,皇上的赐婚,本意应该就是奔着二姑娘去的。”
镇北王府权倾一方,镇北王将世子的婚事双手奉给皇上定夺,这一招以退为进着实睿智。既向皇上表明了镇北王府的忠诚,又把选儿媳妇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皇上。无论如何,皇上也不能给江既白指个平平无奇的世子妃。
“丁家,确实也只有二房的嫡出姑娘才配得上王爵正妻之位。也怪我迟了一步,合该在明锦及笄礼后就跟皇上透一透口风,或许在考虑镇北王世子妃的人选时,皇上就会略过丁家。瞧瞧端妃,这不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跟皇上说看中丁家大郎了吗”容妃哂笑“她倒是会挑,多少人盯着的香饽饽,竟让她捷足先登。就是不知道他那宝贝闺女能不能守得住这块金镶玉”
丁家二房允文允武,大有厚积薄发之相,否则她也不会属意丁明锦为最合适的昌王妃人选。罢了,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成婚才多久,不想着怎么笼络住男人的身心,反而想着给男人院里抬人。”容妃想到丁明媚之前的请示,眼底溢满嘲讽,“她既稳不住人,那便换个能稳得住的。”
皎月闻言心如擂鼓,巨大的期待感近在眼前,让她紧张得几乎控制不住手抖。但她深知,此时若失态,一切必将前功尽弃。
“皎月,再有两年,你也该被放出宫了。咱们主仆多年,我自是万般舍不得你,可又不能留你在宫中耽误一辈子。这样吧,如果你愿意,我便做主送入昌王府,你跟王爷也是自小的交情,有你在他身边照顾,我也更放心。”
皎月凭借最后一丝镇定稳稳收回手,屈膝跪下行了个大礼,“娘娘再生之恩,奴婢无以为报”
容妃满意地抬了抬手,“照顾好王爷,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过关了。
意识到这一点,皎月躁动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至于王爷那一关
皎月敛眸浅笑,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阿嚏”明锦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噙着两泡泪推开江既白作势给她披上来的外袍,“我不冷。”
马车上没有旁人,江既白才不惯着她,将人揽过来用自己的袍子三两下把人裹成个猪肉卷。
“不舒服。”明锦拱了拱,未果。
这可是你上赶着给爷机会的
江既白心里嘿嘿笑,这回如愿捏上了柔软滑腻的脸颊。
“别闹”江既白轻喝,手指上却舍不得用劲儿,与其说是捏,不如说是揉,“伤寒可不是只有天冷受了寒才会得,天气热的时候染了病更凶险。前年岭南地区入夏时冷热反常,就有不少人因此染了风寒而送命。”
真够危言耸听的,岭南那些染了风寒送命的人,绝大部分是因为听信邪道黄子龙的忽悠,得了病不看大夫不吃药,反而迷信邪术,这才贻误了生机。
江既白这是把她当三岁小孩吓唬吗
明锦哭笑不得,其实,以她的身手,想挣脱并不算什么难事,但这份被人关心记挂的感觉,实在是很不赖。于是,她果断放弃挣扎,身子一歪,故意把自己的重量都压在人身上。
幼稚
江既白飞快勾了勾嘴角,权当没看透某猪肉卷的幼稚报复行为。
“我们家又要有喜事了。”压了会儿人,明锦感慨地说道。
江既白心中大喜,大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小心翼翼摸上了猪肉卷媳妇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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