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壮看着精气神十足的社员,心里对嫂子竖了个大拇指,高高兴兴的跟着一起来到修渠的地里。
水渠正巧修到了平安庄和小庄头生产队名相接的地方,还差不到大半里地的光景就能接通。平安庄这边剩下的明显比小庄头要多,夏菊花不由问刘二壮“他们比咱们修渠的人多”
刘二壮被问的脸上发烧“各队都是三十个人的修渠队,这两天我有事没盯着,所以进度”
明白了,夏菊花不用刘二壮再说下去,看向扛着铁锹、锄头的社员,刚想说话,小庄头干活的人也来了。两个生产队离得近,以前夏菊花没少跟着男人们一起修渠,他们也都知道平安庄有一个夏小伙。
见今天夏菊花又出现在修渠的队伍里,小庄头生产队队长李大牛远远跟刘二壮玩笑“二壮,你们生产队男人干活不行,又把人家夏小伙支使来啦。”
平安庄修渠的人被嘲笑,脸上都不大好看,刘二壮没好气的对李大牛说“胡咧咧啥呢,我嫂子现在是我们生产队的队长了,当然得来看看渠修成啥样了。”
“啥夏小伙成了你们生产队的队长,你们生产队没男人了吗”李大牛不信的看着夏菊花“她一个女人,再能干还能把你们老爷们都比下去还是你们知道修渠修不过我们,怕评比的时候丢脸,才让个妇女来顶包”
小庄头的人都哄笑起来,平安庄的人气的脸都黑了。夏菊花一直看着说话的李大牛,人认识,没说过话,咋说话这么难听呢
李大牛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冲夏菊花乐了一下“那个,嫂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呀,就是跟二壮开玩笑呢,开玩笑呢。”
夏菊花又看了他一眼,没搭理这个茬,让李大牛更觉得下不来台了。想再说两句,人家夏菊花的声音难得提高了一点,对着自己生产队修渠的人说“老少爷们,人家小庄头的人看不起我们,我觉得没错。谁让人家的渠比我们修的快,咱们也只能听着不是”
“娘,你别说了,我今天豁出去了,拼命也跟小庄头的人一个时间修完这块渠。”刘志双在人群里喊了一句。他得喊,得让他娘知道自己支持她当生产队长。
夏菊花心里觉得好笑,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惨,说出来的话则是惨中带着硬气劲“可是我夏菊花不想往后老听这话,我这辈子干活上都没让人这么笑话过。今天就算是不给我记工分,我也要跟大伙一起修渠,我还就不信了,咱们平安庄人干活都不惜力气,还能让小庄头一直看不起我们。”
“嫂子。”刘二壮羞愧的快把头扎进渠里了,要不是他这几天光顾着家里头的事儿,没跟到渠上看着,那几个滑头也不敢磨洋工,拐带的本来好好干活的人进度都慢了。
同样是记十个工分,凭啥滑头的能偷懒,别人要一刻不停的干活,要偷懒大家一起偷。
刘二壮羞愧,其他人脸上也臊得慌,他们一群大老爷们,真要是得让夏菊花带着才能干得过小庄头的人,还是男人吗
是,夏菊花的外号叫夏小伙,可她该是个女的还是个女的。没听李大牛说他们要让个妇女顶包吗
孙招弟的丈夫陈冬生因自己媳妇跟夏菊花说得着,不忍心看着夏菊花大冬天真跟着男人们一起下渠,高声说“队长,咱们平安庄的爷们都不是让人看笑话的人,你不用下渠,我还就不信了,小庄头总共才比咱们多挖了几锹,大家伙铆铆劲,今天追平他们。”
“对,追平他们”平安庄人应的那叫一个整齐,把对面抽着烟等着看笑话的小庄头人吓了一跳。听明白一安庄人喊的是什么,都哈哈笑了起来。
别看只差大半里,那渠想挖好可不是从这头走到那头就完事儿。深两米、宽三米三的土方,全凭一锄一锄的刨、一锹一锹的挖、一筐一筐的担。
平安庄人光有心劲就能让渠自己豁开,土方自己从地里跑出来李大牛乐呵呵冲夏菊花喊了一句“夏队长,这光说不练可没劲呀。”
刘志双把锄往渠底一扔,人跟着扑通一声跳下去,夏菊花心里一激灵“老二”咋说跳就跳呢。
“娘,我没事。我倒要让小庄头的人看看,咱们平安庄爷们是不是光说不练。”
扑通,刘志全跳到渠底。
扑通,扑通,刘二壮和陈冬生跳了下去。
扑通、扑通、扑通,刚才还站在渠边上听夏菊花说话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都跳到渠底,不用谁给划分地段,自己沿着昨天挖的边际,疯狂的刨、挖、装
夏菊花的心热了,她看了一眼李大牛,笑了“好,李队长,今天咱们两个生产队就练一练。”说完,支起斜放在土堆上的小推车,一锹接一锹的往柳条筐里装土。
小庄头修渠的人烟还没抽到一半呢,对面的人都不见了,一个个看着李大牛有点愣神。李大牛看着已经拼命干活的平安庄人,气恨恨的把手里的烟往地上一丢,冲自己的社员喊“都愣着干啥,人家平安庄要跟咱们练练呢,还不快下去挖渠”
平安庄的人疯了吧,那个夏小伙也没说啥刺激人的话,咋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说跳下去就跳下去,二话不说的干起活来。跟他们生产队的人似的,能多磨蹭一会多磨蹭一会儿,抽袋烟扯扯蛋,再消消停停的干活不好吗
想是这么想,看着还在慢悠悠抽着烟的社员,李大牛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吼道“还磨蹭什么,快下去干活。真要让平安庄的人给比下去,咱们就真连个娘们都不如了。”
他吼的声音不小,小庄头的人听到了,平安庄的人也听到了。刘二壮在渠底下向上喊“嫂子,你回生产队去吧,这儿有我盯着呢。咱们平安庄不缺老爷们,不用你插手。”
“对,队长你回去吧,我们今天非得让小庄头心服口服不可”挖渠的人一边附合着刘二壮的话,一边疯狂的挖着早就上冻的土地,那进度肉眼可见。
夏菊花听着渠底传来的劝说声,心里无声的笑了谁愿意干这么重的活呀,她也想轻巧的当生产队长好不好。可是今天是她上任的头一天,不打个样出来以后谁服气她。
正好有李大牛给她的激将法发挥空间,不利用那就是傻子。为了让激将法更加奏效,夏菊花又推了五车土,才在大家一声接一声的劝说下,恋恋不舍的回了生产队。
场院里也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领头的竟然是李常旺家的。就见她跑到东说这个扎的不牢实,跑到西说那个苇杆分的粗细不一致,嘴角都有一圈可疑的白边了,还不自知。
夏菊花头一次觉得李常旺家的嘴碎不是缺点儿,乐呵呵的看着她又训斥了两个刚学编苇帘子的人,那两个人竟然还向李常旺家的赔笑脸,才叫了一声“常旺家的。”
“哎。”李常旺家的一回头,见是夏菊花,训人的嘴脸马上收起来,换成笑咪咪的亲切“队长你咋回来了呢,渠那边都安排好啦这边你不用操心,大家学的都认真着呢。”
不认真你那张嘴也不饶人呀。夏菊花郑重的向李常旺家的道谢“谢谢你替我张罗,要不我真脱离不开。对了,找上五六个人,去烧上几锅姜汤水,给修渠的人送去。”
“咋不美死他们呢。”李常旺家的一听要给修渠的人送姜汤,头一个反应就是那些修渠的占大便宜了“队长你可不能心软,要不以后他们还不得蹬鼻子上脸呀。”
夏菊花笑咪咪看着跺脚的李常旺家的不说话,李常旺家的脚就越跺越轻,最后不安的停下了。夏菊花轻声说“你家常旺也修渠呢。再说这大冷天的,咱们这些人也跟着喝点儿暖和暖和。”
“那去谁家煮,姜谁出,烧的柴火算队里的还是白用人家的”李常旺家的就是李常旺家的,换个人都不好意思直接问出来。
夏菊花既然说要煮姜汤,这些事儿就早打算好了“去我们家还有招弟家一起煮,正好我们两家挨着方便。姜就先用我们家的。”
“啥”李常旺家的看傻子一样看夏菊花“说你实在,你咋还真犯起傻来了。别人当生产队长都往家搂点儿东西,你咋净想着往里搭东西呢。”
夏菊花又笑咪咪看着李常旺家的不说话了,把人看的没脾气,叫上孙招弟又招呼几个编帘子太力巴的人,一起去煮姜汤了。
场院这儿就由夏菊花自己看着。她的声音没有李常旺家的高,嗓门没李常旺家的大,跟谁说话谁都得凑近点认真听,效果反而比李常旺家的高声大嚷来的好。
慢慢的新来的妇女们都发现,夏菊花并不是印象中那么不好接近,跟她说话就不那么加着小心,问出来的问题也多了起来“队长,编这么些帘子干啥用”
“队长,我这手艺,能跟着你们一起编席吗,哪怕少记两个工分呢,也比一冬天在屋里啥也不干强。”
“队长我从前不会编席,是不是多编帘子就能跟着学编席了”
七嘴八舌的,让人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好。夏菊花一边手上不停,嘴上尽量只解答跟编苇帘有关的问题,直到那边姜汤煮好,先送一锅到场院,她才直起身来,招呼着大家一人先喝一碗。
“常旺家的你跟大家先编着,估量着够把场院围起来就不用编了。”夏菊花要带着人去给修渠的人送姜汤,走前交待了李常旺家的一句。
“李嫂子,队长的意思是不是这苇席是给场院编的”大家伙都有些不敢相信。
李常旺家的一拍自己的大腿说“肯定是呀。我就说吧,让夏菊花当队长,对咱们妇女肯定有好处。往年咱们也在这场院里编席,四下来风嗖的伸不出手,谁管咱们来着。人家夏菊花头一天就想着给咱们编苇席挡风,哪怕头顶凉点儿,我心里咋觉得这么热乎呢。”
谁心里不热乎呢,喝着姜汤的修渠人,一个个心里也热乎乎的呀。这个生产队长算是选对了,就得女人来当生产队长,干活多少在其次,后勤保障的就让人放心。
人家夏菊花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要是大家还不拼着命挖渠,万一大队说平安庄渠修的不过关,要把夏菊花拿下来,以后还能有姜汤喝吗
没的说,大家喝完姜汤,比喝下一碗酒还长力气,放下碗又一个接一个跳下渠底,接着拼起命来。
对应的小庄头人就不是滋味了,不时有人看一眼李大牛,叹一口气,有气无力的踩一脚铁锹或是挥一下锄头。李大牛这个气呀,这个夏小伙咋想的,就你能,还煮姜汤,这是收买人心
愤愤的刨了一下邦硬的土,李大牛往手心里吐一口吐沫,心里恨恨的想我看你能煮几天姜汤。
夏菊花想到给修渠的人煮姜汤,是因为自己上辈子冰天雪地修渠的时候,就盼着能喝上一口姜汤暖和暖和,可没想到被小庄头的人攀比。
等到送汤的妇女们走了,夏菊花没跟着一起回生产队,而是接着推起土来。李大牛上来抽烟的时候,见夏菊花推起土来都不带歇气的,心里也服气她能干。夏菊花越是能干,越让李大牛觉得,自己这个当老了生产队长的人被她比下去了,心里的别扭劲就别提了。
“你这是咋分配的活,咋就你一个人推土呢”李长顺背着手过来检查两个生产队修渠情况,正碰着夏菊花推土,满脸不高兴的问。
他心里想的是,妇女当生产队长就是不行,看这活分的,这么多的土一个人能推得过来当生产队长光自己能干可不行,还得会分工才行。
夏菊花抹了一把汗,向李长顺笑了一下说“他们要先把渠挖完了再统一推土,怕我在渠底下碍事不让我下渠。我想着自己能推两车就推两车,到时候他们就能少推两车。”
实在朴实的话,让李长顺所有的训斥都噎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口,渠底下的人却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刘二壮仰着头看着李长顺的裤腿说
“大队长,我嫂子就是个闲不住的,我们早让她回去她都不听。你放心,我们今天就能赶上小庄头的进度。”
“屁。你们跟小庄头这两天都差”李长顺说不下去了,他只是半天没看两个生产队的进度,突然发现平安庄竟然真快赶上小庄头那边挖的了。
这让李长顺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进度是一天一天落下的,平安庄用半天的时间就追上了别是放松了质量糊弄事儿吧。
李长顺的眼睛挑剔的看向平安庄新开出来的渠他干大队长的时间快二十年了,带人修渠也不是一天两天,谁想在质量上糊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是平安庄今天新挖的渠,不管是深度、宽度还是平整度,就没有一样不合格的,再挑剔的眼睛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昨天平安庄的进度还跟蚂蚁爬似的,今天就坐飞机了不是疯了吧。
不管疯没疯,人家活干的漂亮,不表扬也不能继续批评。李长顺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李大牛,你们生产队的人没吃饭吗”平安庄没问题,那有问题的就是小庄头,李长顺不客气的点了李大牛的名。
李大牛也很委屈呀,要不是怕没面子,他都想问问平安庄的人是怎么想的,那么卖力气的挖渠,还能多记几个工分是咋地
不管是李长顺还是李大牛,都忘记这个年代虽然要求人们一大二公,可是人终究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也需要关心和温暖,而夏菊花在冷冰冰的机械劳作之中,给了他们温暖,他们当然要用朴实的劳动给予回报。
就这样,平安庄的人在小庄头人继李大牛之后被李长顺骂了一顿,士气低迷的衬托之下,干劲越来越足,恨不得中午饭都不回家吃,想接着挖渠。
还是陈秋生过来告诉大家,夏队长说了,挖渠不是一天能挖成的,大家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不能一时图快伤了身体。这下子平安庄的人回去吃饭倒象打了胜仗一样,脚下轻的踩不住地。
他们走后,李大牛悄悄过来看了一下挖好的渠,跟李长顺的感觉一样一样的平安庄的人疯了。
疯了的平安庄人不止有挖渠的,还有编苇帘子的妇女们她们可都听李常旺家的那张大嘴巴说了,大家喝的姜汤都是人家夏菊花自家出的,连煮汤的柴火也是从夏菊花家抱的
于是夏菊花计划里应该一天才能编好的苇帘,竟然半天的时间就编好了,让她笑也不是恼也不是。
不过既然编好了苇席,夏菊花就重新分配了下午的活计从往地里运肥的男人中抽出十个人来,帮着打桩子围苇墙,务必四下里将场院给围的严严实实。这样妇女们再在场院里编席,好歹能挡住直接往身上吹的风,手能伸出来干活。
妇女们见苇帘子真的用到了场院,自然一迭声的把夏菊花夸了又夸,夸完夏菊花还不忘夸一下自己的眼光好,要不咋最先提出选夏菊花当生产队长的,不是男人而是妇女们呢。
平安庄的男人们你们说的都对,你们总有理。
被大家夸奖的夏菊花,此时并不在平安庄,她又来到了公社,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被刘力群带着直接进了公社的办公地。
说是公社的办公地还不太准确,应该是红小队的办公地才对。红小队队长见来的人竟是夏菊花也是一愣,夏菊花只好自己先跟他打招呼“夏队长,又见面了,我是来接刘四壮一家回平安庄的。”
“刘队长,我们红小队要求平安庄生产队和平安庄大队干部来接刘四壮一家,是为了交待刘四壮一家回生产队劳动改造的具体要求,你带个妇女过来干什么。”红小人队长理都没理夏菊花的招呼,不客气的冲刘力群嚷嚷起来。
刘力群的脾气说不上多好,可是面对红小队的混人也不得不忍着气说“夏菊花同志现在就是平安庄生产队的队长。”
“她”红小队队长笑了,都不正眼看刘力群,直接不屑的问“平安庄生产队没男人了,让个妇女当生产队长你们大队也由着他们生产队胡闹”
夏菊花被他轻视,嘲笑,一点儿不自在或是羞愧的表情都没有,好脾气的说“夏队长,老人家教导我们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歧视妇女是不遵从老人家教导的表现。”
软绵绵的语气,得到了炸雷一样的效果,红小队队长眼珠子都气鼓起来了,却不敢说老人家说的不对,气哼哼的冲自己的手下一摆手“去,把那一家子带上来。”
很快,两个红小队就骂骂咧咧的把刘四壮和孙桂芝两个人推搡进屋,刘志亮和刘红娟倒没人推他们,一脸惶恐不安的跟在后头。
刘四壮的脸上有明显的巴掌印子,孙桂芝嘴角干的裂开血口子,两个人身上的棉袄都扯破了,露出的棉花上面带着草屑。
刘志亮刘红娟身上脸上倒没有被打的痕迹,可是脸脏脏的,一头一身的草屑表明,他们的待遇也没好到哪儿去,而他们的爹娘显然只顾着把自己脸摩挲干净,却没管两个孩子多狼狈。
夏菊花看着木呆呆的两孩子,心里叹了口气,不过没有什么感同身受或是不忍这两孩子上辈子长成什么样儿,夏菊花很有印象,所以对他们同情不起来。
四口人一进屋,刘四壮两口子先都冲着红小队队长讨好的笑,孙桂芝还扯着破洋铁片嗓子谄媚的问“夏队长,是不是我举报有功,可以回家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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