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五爷被七喜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院子人忙乱的情景,气的冲着大家喊“都乱嚷嚷啥,嫌大壮家的不心烦是不是”

    刚被扶出门的夏菊花不由咧了咧嘴,看来自己正名的路还远着呢,老人家一着急就又叫起大壮家的,此时听起来竟有点儿亲切。

    赵仙枝见夏菊花出来了,也不管五爷是不是生气,上前扶住夏菊花慢慢往拖拉机跟前走,嘴里说着“队长,你走慢点儿。”

    夏菊花现在人精神了一点儿,还来得及对赵仙枝笑一下说“不用扶着。”

    赵仙枝只当听不见,把夏菊花的胳膊扶的稳稳的“家里头你不用担心,你儿媳妇有大家替你看着,卫生院那儿我陪着你去。”

    边上的安宝玲不干了“你去干啥,我得跟着我嫂子。”

    正在把手递给车斗里刘志双的夏菊花,听到安宝玲和赵仙枝为谁陪自己去公社卫生院吵了起来,并不觉得吵闹,反而心里感动,扭过头来冲她们两个温和的说

    “你们两谁也不许去,场院那儿还得你们盯着呢。”

    赵仙枝和安宝玲两个马上统一战线,说啥也不肯放弃陪夏菊花看病队长嫂子脸色煞白,连点血色都没有,唯一的一个儿媳妇又大着肚子,还带个两岁的孩子,一看就不能陪着去卫生院。

    她不陪着,指望刘志全兄弟两个粗粗拉拉的大男人吗就算是亲娘,可儿子大了有些事也不方便。

    刘红玲和刘红翠突然跑到拖拉机前,二话不说手脚并用就往车斗里爬,身后的李大丫拉了这个拉不住那个“你们两个快点儿给我下来,你大娘是去看病,不是去供销社买东西,你们添什么乱。”

    “娘,你们都得留在场院里编席,我和红翠两去照顾大娘。”刘红玲一脸严肃的看着亲娘,大有如果她不答应自己就开哭的意思。

    看着眼睛红红祈求地看着自己的两姑娘,夏菊花的心更软了,小声向李大丫等人说“我就是身子有点儿发热,没啥大事儿,让两闺女跟着就行了。大伙该干啥干啥,别耽误了活儿。”

    有夏菊花发话,最终跟着她一起去公社卫生院的人就是刘志全兄弟加上刘红玲姐妹。直到拖拉起扬起的浮尘落定,陈秋生才冲着大家吆喝一声“得了,都回自己家干活去,你们妇女们该编席也去编席。队长都累病了,可别让她惦记着队里的事儿,连病都养不安心。”

    五爷十分威严的冲着刘大喜兄弟说“你们留下三四个人,先把你嫂子家今天该绞的红薯绞好澄上。”

    赵大狗小心蹭到刘大喜身边,冲五爷说“五爷,我跟二狗和大喜叔留下就行,不用别人了。”

    没想到这小子倒是个知道感恩的,五爷只当看不见赵铁蛋阴着的脸,对刘大喜说“你们绞仔细点儿,渣滓也多过两遍包,别浪费了。”刘家人不在,更得把活干的利索。

    刘大喜应了一声,那头李大丫、安宝玲,赵仙枝、常仙草两对妯娌也商量好了,由李大丫和常仙草两个留下照顾王彩凤母子,顺道给去卫生院的人做饭送去。

    五爷听了点头,对还没散的人群大声说“大壮家的为啥病了,大家伙心里应该都有数吧”见大家都点头,老人家才接着说“她就算病了也不愿意让大人去照顾,就是担心耽误了大家手头的活儿。那咱们就不让她担心,让她安心养好身子,再带着咱们过好日子”

    “对,不能让队长担心。”

    “走了,快点儿回家干活,早把粉儿漏出来早交货,队长就能安心养病。”

    陈秋生发现张翠萍即没张罗去卫生院陪夏菊花,也没要求留下来照顾王彩凤母子,有些奇怪的凑到媳妇身边,小声问“你今天咋这么老实呢”以前不是听说队长有事儿就急得乱跳吗

    张翠花直接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要是都跟着队长去公社,那场院里谁看着还有姑娘们昨天认的字,也得我检查,她们才能接着编今天的席,我能走得开我留下来队长能安心养病,不操心编席的事儿,那病不是好的更快。”

    得,自己媳妇竟能想得如此周到,陈秋生除了冲她比一下大拇指,真没别的好表示的。

    一上午,夏菊花等人都没从卫生院回来,李大丫在家里坐不住,把做好的饭装进蓝子里,由刘二壮骑自行车带着送到公社卫生院。

    “你们也是来看夏队长的吧”卫生院的小护士一见李大丫两口子的打扮,就知道是地道的农村人,笑眯眯领着他们边往输液室走边说

    “夏队长就是累着了,还着了凉,得了重感冒发烧烧的人没精神,输上液就开始退烧了。下午就能回家歇着。”

    对于这时候的农村人来说,生病到输液的地步,已经是了不得的大病了,李大丫紧张的问“都输液了下午还能回家大夫,要不你们给我嫂子好好检查检查,要是咱们卫生院检查不了,我们去县里、去地区大医院去检查行不行”

    刘二壮拉了拉李大丫,让她别在卫生院高声大嚷的说话,刘志全已经听到二婶的声音,从输液室里迎了出来“二叔,二婶你们来啦。”

    刘二壮点了点头,李大丫着急的问“你娘咋样”

    刘志全脸上有了点儿笑模样“大夫说没事儿,我娘也说输了液之后,身子轻省多了。”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李大丫终于放心了,任由刘志全接过自己手里的蓝子,嘱咐他“快进去跟你娘去吃一口,我咋听着有不少人在里头呢,输液的人这么多吗”

    刘志全带着自豪的说“是大队长和其他几个生产队的队长听说我娘病了,来看看我娘。”

    “几个生产队长都来了”刘二壮有点儿不相信,那几个生产队长都是什么德行,他跟他们打了好几年交道,还能不知道

    刘志全点点头说“不光他们来了,刚才彩凤的堂姐也来了。”

    李大丫知道王彩凤的堂姐,就是供销社副主任王彩霞,笑了一下说“她跟你娘关系好,知道你娘病了肯定得来看看。”

    说着李长顺已经领着四个生产队长出来了,刚把蓝子拿进输液室的刘志双,跟在后头送人。李长顺见刘二壮两口子也在,冲着刘二壮点了点头说“你嫂子这段时间累的不轻,让她好好养两天,生产队的事儿你也替她张罗张罗。别光想着”

    下头的话没出口,刘二壮也知道李长顺想说的是什么。要说年前没有动过心思,想接孙氏回家过年那是假话,可人一忙起来,累的连想事儿的时间都没有,刘二壮到底没向李长顺或是夏菊花开口。

    随着红薯运来的越来越多,漏粉漏得越来越累,刘二壮心里慢慢发生了变化如果他娘还在家里,那自己跟老三两个,是不是得先帮着刘四壮漏完粉儿,才能漏自己家的粉儿或者人家刘四壮根本就不用漏粉儿,直接由孙氏出面把他们两房漏好的粉儿占有己有就行了。

    别说三家已经分家了。刘二壮太了解自己的亲娘,知道她要是想胡搅蛮缠的话,才不管分家不分家。这么一想,孙氏暂时留在学习班,并不是坏事儿,至少全家人能安安心心干自己的活,还不怕劳动成果成了别人的。

    因此刘二壮一点儿也不觉得李长顺揭了自己的短,很痛快的答应着“生产队里各人该做的活儿都安排好了,家里也有大丫她们两个照顾,没啥让我嫂子操心的。”

    李大牛越过李长顺,凑到刘志全身边嗡声嗡气的说“志全,刚才在屋里我没好意思跟你娘说,一会儿你进去替我说吧,就说我以前不会说话,让她别往心里去。”

    别说刘志全,就连跟李大牛打了半辈子交道的刘二壮,都吃惊的张大了嘴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外号李老倔的李大牛吗,他刘二壮竟然从李大牛嘴里听到了服软的话

    有李大牛开头,除了三队队长外,另外两个生产队的队长,也都表达了跟李大牛差不多的意思,然后在一家人吃惊的目光中快速离开了。

    李长顺可走不快,他也没想跟那四个没出息的一样落荒而逃,清了清嗓子对刘志全说“跟你娘说,他们几个道歉,都是自己早想给你娘赔不是,不是我压着他们才这么说的。你娘办事儿,他们是该心服口服。”

    在屋里躺着输液的夏菊花,同样听到了李长顺对自己的评价,那感觉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重活了一辈子,她已经开始不在意别人怎么评价自己了,结果得到的评价反而越来越好。

    中午饭吃的并不是李大丫做好送来的,而是王彩霞从国营饭店里买来的大肉包子和小米粥,吓得夏菊花输完液就张罗着回家看王彩霞的架势,大有夏菊花输几天液,她就请大家吃几顿饭的意思,都是过日子的人,夏菊花怎么好意思让她一直破费。

    问过卫生院的大夫,开了两天的液拿回平安庄找赤脚大夫输,夏菊花就被薛技术员用拖拉机送回了平安庄。跟着刘志双等人把夏菊花送到炕上,薛技术员才抹了把脸

    “夏队长,你这人缘也太好了,都是咋认识的”还有县城里的人,特意跑到卫生院去看夏菊花。

    所谓县城里的人,就是齐卫东,他今天又得到齐小叔的命令,来到平安庄想跟夏菊花商量事儿,不想听到了人进了卫生院的消息,又追到卫生院得到人没啥大事儿的答复,才怏怏的回了县城。

    回县城的头一件事儿,就是找到齐小叔的办公室,把夏菊花累病了的消息告诉他。齐小叔听了一愣“这就累病了”

    我的亲叔,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齐卫东有些埋怨的看着亲叔说“小叔,上次夏婶子都说了,他们平安庄的人已经连续漏了快三个月的粉儿,还得编供销社的苇席,铁打的人也得累完了。”

    齐小叔刚才其实就纯感叹,并不是质疑夏菊花的意思,被侄子这么一埋怨,也有些来气“她不是生产队长嘛,最多也就是指挥指挥,又不用亲自干活。”

    “小叔。”齐卫东觉得跟亲叔讲不通了“夏婶子能当上生产队长,就是因为比别的妇女更能干,比起男社员来也不差,大家才信任她推举她做生产队长。她们生产队苇席的花样,都是夏婶子想出来的,还有漏粉儿也是夏婶子手把手教给社员的。你说说她能干出让别人干活,自己光动动嘴的事儿吗”

    自己亲侄子头一次这么推崇一个人,齐小叔想想自己打听到的关于夏菊花的情况,不得不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个夏队长真跟一般农村妇女不一样。对了,人家生病了,你没买点儿东西看看”

    如果眼前的不是自己亲叔,齐卫东是一定会给他一巴掌的“这点儿人情事故我还不懂。小叔,我来是想跟你说,漏粉儿这事儿你也别太催着夏婶子了,她连输液的时候都不敢让大人跟着,全是她两个侄女照顾,就怕耽误了漏粉儿。”

    “你不懂。”齐小叔对夏菊花的责任心,也是很感动的,更觉得自己找对了人“人家夏队长和我一样,都不愿意看着好好的红薯放烂了浪费,这才加紧让平安庄的社员漏粉的。”

    夏菊花的确做不出明知道有粮食被糟蹋,自己还当没事儿人的事儿,哪怕回家听说生产队里漏粉儿的活没耽误,还是跟五爷、陈秋生商量,怎么才能更多更快的漏粉儿。

    现在平安庄的绞浆机已经有六台,每家想绞浆的话用不着排几个人就能用。装浆的大盆什么的,齐卫东也送过来了上百个,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淘换来的。

    可是对于源源不绝的红薯来说,这些还远远不够。

    时间不等人呀。

    齐小叔希望平安庄生产队,把平德县所有公社粮站的红薯都漏一遍,按夏菊花算,他们到目前为止,最多才漏了两个粮站的红薯。

    而平德县下属足足有七个公社

    哪怕只按已经漏过的两个粮站运来的红薯算,仍有近五十万斤红薯需要通过平安庄社员的手,一点儿一点儿漏成粉

    咋算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夏菊花靠着被垛向五爷苦笑着说“五爷,明知道有那么多红薯要放烂,咱们却漏不完,是不是太造孽了”

    看着手上还挂着输液针的夏菊花,五爷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夏菊花和所有平安庄的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可是担子太重,能怨他们担不起来吗

    不管是谁当着五爷说夏菊花一声不是,五爷都会冲那人挥烟袋杆,可说话的是夏菊花本人,他那烟袋杆子就挥不动了。

    “夏婶子,你在家吗”齐卫东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五爷没动,陈秋生已经迎了出去,就听齐卫东向陈秋生介绍“这是我小叔,小叔这是平安庄生产队的会计陈秋生。”

    夏菊花赶紧小声向五爷说明了来人的身份,自己的身子也坐正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点儿。

    齐卫东几个人已经进来了,除了齐小叔外,公社革委会张主任和大队长李长顺,竟然都跟来了。也对,齐小叔是平德县主抓农业的副主任,公社张主任陪着他很正常。以张主任和李长顺之间的关系,更不会不通知他。

    “夏队长,辛苦了。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齐小叔一进来,就温和的向夏菊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示意齐卫东把自己给夏菊花带来的营养品放到柜顶。

    夏菊花手上还输着液,人不好下地推让,嘴里着急的冲齐卫东说“你这孩子,咋不说劝着点儿齐主任。我就是感冒了,不是啥大不了的病,还让齐主任破费。齐主任,张主任,快坐,家里太乱了,都没个落脚的地方,让你们笑话了。”

    五爷终于从听说齐小叔身份的震惊中醒过神来,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地上,不知自己该走还是该留。李长顺拉了他一把,好把地方让给领导们,自己跟着他咬耳朵“老东西,等一会儿领导说话的时候,你可别乱插嘴。”

    领导说话,自己当然不会乱插嘴,五爷有点儿不满的看了李长顺一眼,发现李长顺的表情有点儿兴奋与期待

    五爷听说过李长顺跟张主任关系亲近,那也不用这么兴奋吧还是张主任一会儿要说什么让李长顺期待的话,他才提前给自己打预防针

    李长顺发现五爷一直打量自己,有点儿不自在的把头扭到一边,做出认真听齐主任和夏菊花说话的样子。五爷又不能拉着他一直说小话,只好跟着听。

    “夏队长,都是我考虑的不全面,才让你累病了,说实话我的心里是很内疚的。你这么实干的同志,我不应该给你这么大的压力。”齐主任正在认真的向夏菊花道歉。

    夏菊花没输液的那只手摆的跟风车一样“齐主任,你千万别这么说。刚才我们生产队的几个人还在商量,怎么才能完成领导交给我们的任务。可是”

    张主任接过话来“夏队长,这事儿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说起来平安庄是在为公社、县里分担压力,可也不只能让平安庄一个生产队承担这么重的责任。”

    嗯夏菊花和五爷对视一眼,同时把嘴闭上不再接话了。领导这么一说,应该是有他们的打算了,平安庄的人只是听话干活的,还是别说话了。

    齐主任见谈话冷了场,看了张主任一眼,转向夏菊花的时候卧蚕眉不再皱拢,好商好量的说“当然了,能力大的生产队,要承担的责任也会大一些。平安庄的社员有技术,还毫不保留的传授给其他生产队的社员,这么大公无私的行为,是值得鼓励和表扬的。”

    齐卫东飞快的看了自己小叔一眼,又扭头看向若有所思的夏菊花。如果齐主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跟夏菊花说这和番话,夏菊花会心生反感。

    现在她的心态已经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即有李长顺跟五爷说,会有平安庄社员的亲戚端碗上平安庄要粮食的影响,也有齐主任这样每月有定量粮吃,却还担心着种地的社员没饭吃的领导的影响。

    不管在哪个时代,总有一些人心里装的不只是自己。这样的人无疑是值得佩服的,夏菊花自问做不到,并不防碍她对这样的人心怀敬意。

    这份敬意,足以让夏菊花心平气和的听下去。

    齐主任没有卖关子,诚恳的对夏菊花说“夏队长,我相信你对现在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我们现在就是在跟时间赛跑。现在看来,平安庄生产队的社员同志们,很难独自完成任务,所以我和你们张主任商量了一下,有了一点儿想法,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夏菊花又跟五爷对视了一眼后,向齐主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领导的意思,想听听具体是什么想法。

    说起来没什么复杂的,因为平安庄已经漏粉漏出经验了,所以齐主任希望他们可以把自己的技术,教给全平安庄大队愿意学技术的人。

    这样会的人多了,参与漏粉的人就多,漏粉的速度就会加快,即能解决平安庄人力不足的问题,也不用担心天气回暖之前红薯还没漏完,生芽后有毒或烂掉,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齐主任,教技术没有问题,可如果参与漏粉的人多了,保密方面”夏菊花很担心人多嘴杂,最后全平德县的人都知道平安庄大队漏粉的事。

    张主任笑了一下说“接下来的工作,我们会当成公社任务下达给平安庄大队,再由李大队长具体组织。夏队长你身体不好,只进行技术指导就可以了。公社会请你做技术员,按照农技站技术员的工资给你些补贴。”

    听说还要给自己补贴,夏菊花连忙说“到时侯各生产队的社员来学技术,都是我们生产队的社员们教,用不着我,不用给我补贴。”

    齐主任连连摇头“夏队长,这是你应该得的,就冲你早早把技术教给平安庄的社员们,就该拿这份补贴。”

    这句话齐主任说的真心实意,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无私的把自己的技术教给别人,还一教教一个生产队,又带着生产队的社员不停的用技术赚粮食,而自己除了家里两个儿子赚来的,和生产队长该记的工分,夏菊花没多取一分一毫。

    夏菊花对齐主任心怀敬意,齐主任何尝不觉得夏菊花这个农村妇女,身上有太多值得让人赞叹的品行。

    五爷听来听去,发现领导们没提平安庄生产队社员下一步的安排,忘记李长顺刚才不让他随便插嘴的嘱咐,开口就问“领导,那我们生产队还接着漏粉儿吗要是继续漏粉儿的话,还给加工费吗教给别人漏粉耽误的时间咋算”

    这样的问题,的确由五爷问出来最合适,夏菊花也在等着齐主任回答。

    显然,来找夏菊花之前,齐主任等人也商量过平安庄可能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因此回答的是张主任

    “老人家,这一点请你放心。平安庄社员们对公社乃至全平德县的贡献,大家是不会忘记的。公社决定,现在已经运到平安庄的红薯,仍由平安庄的社员继续漏完,加工费还是按照已经说好的,一分五一斤支付。至于教给别的生产队社员漏粉耽误的时间怎么办,李大队长,要不你来说说”

    李长顺清咳了一声,对五爷说“老东西,你可真是一点儿亏也不吃。放心吧,你们生产队教给其他生产队社员一天,教给哪个生产队的人,就由哪个生产队给记十个工,工分值按照你们平安庄今年年底的工分值算,咋样”

    挺好呀。

    五爷听说教给别的生产队技术,还能给社员记工分,并且按照平安庄的工分值计算,已经满意的点头教给别人技术,说起来是似乎很困难,其实就是在自己干活的时候,说说为啥这么干,还有需要注意的东西,并不怎么耽误时间。

    而学技术的人,不可能傻站着光听不动手试试,等于给平安庄带来好些免费的帮手。

    夏菊花见五爷明显同意,自己也跟着点头记工分按哪个生产队的工分值算,是应该提前说清楚。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今年平安庄的工分值,肯定远远高于其他四个生产队。

    事情都已经谈清楚了,齐主任等人又跟夏菊花他们商量,为了不引起其他生产队不必要的议论,红薯还是要先运到平安庄来,然后再由各生产队先运回去储存起来。

    至于平安庄漏完现有的红薯之后,如果还有余力的话,也可以算好自己还能漏多少,到时优先把红薯分配给平安庄。

    对夏菊花来说,平安庄的人还会不会接着漏粉儿,都该由社员们自己决定,她不提倡但也不会阻拦,只要不耽误春耕就行。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对于常年劳做不怎么生病的夏菊花来说,这句话真是太贴切了。虽然她得的只是重感冒,可硬生生在炕上躺了五天才下了地,下地的时候腿都是软的,走起路来跟踩在棉花地里一样没根。

    迈着这样没根的步子,夏菊花头一站就来到场院,发现妇女们都在埋头编席,一个人都没少,自然满意的心里暗点头。

    赵仙枝可算是见着夏菊花了生病期间,夏菊花非得把赵仙枝妯娌两个给赶回场院编席,不许她们照顾自己和王彩凤母子高兴的撅折了一根苇皮,气的常仙草一直拿眼睛瞪她。

    “队长,你可算是下地了。你要是再不下地,发火我也要去给你做饭了。”赵仙枝才不管嫂子是不是瞪她,直接对夏菊花说自己的打算。

    夏菊花笑了“你就说这几天你编了几张席,编的合格不合格吧。别以为跟我说几句好话,我就不看你编席的质量了。”

    一句话,打破了场院里几天来的安静,大家都跟着乐呵起来,纷纷把自己手里正编的席给夏菊花看,恨不得让她把每个人都夸一遍才好呢。

    这几天虽然躺在炕上,也不让生产队的社员探望自己,可能拦得住别人,拦不住刘红玲刘红翠姐两个。小姐俩不光每天早早来到家里替王彩凤扫院子喂鸡,还不时把村里的八卦说给夏菊花听。

    说得最多的,就是李大丫回家后学的,场院里发生的事儿。有刘红玲这个小喇叭,夏菊花早知道,在她养病期间,赵仙枝、常仙草、张翠萍和安宝玲几个人,分工合作的十分愉快,自己的活没耽误,检查质量敢较真,点数点的认真,分配苇杆更是尽责。

    所以夏菊花当着大家把这四个人好一通表扬,吓得赵仙枝在她话音落了一会儿后,才怯声声的问“队长,你不会觉得我们管的太多了吧”

    夏菊花笑着摇头“我是嫌你管的太少了。我想了一下,等到春耕开始以后,我来场院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可咱们编席的事儿不少。”

    “所以咱们这个编席组,就由赵仙枝做组长,常仙草、张翠萍和安宝玲做副组长,组长每天记九个工,副组长每天记八个工,大家觉得怎么样”

    “好。”妇女们把四个人这些日子的付出都看在眼里,没有一个人觉得她们不该记高工分。

    “不行不行。”推辞的是刚被宣布做组长、副组长的四个人,用赵仙枝的话说,她们几个是因为跟夏菊花关系好,所以自愿帮着她忙活,用不着给她们记高工分。

    夏菊花劝她们“让你们当组长、副组长,你们别当只是为了给你们记高工分。以后不管是跟县供销社联系编席,还是收苇杆、检查编席质量,你们谁也别想跑。谁都能摞挑子不干,你们四个人也别想摞挑子。”

    话说到这份上,赵仙枝四个就不好再推辞了,当面向夏菊花和所有妇女们保证,自己会好好带着大家编席,又一迭声让夏菊花不要管场院的事儿,快点儿回家歇着去。

    夏菊花打趣她们“看,刚才还说不想当组长,现在就嫌我在这儿碍事儿要撵我走了。”说的场院里笑声一片。

    逗趣完,夏菊花真的离开了场院,顺着街一路走一路看,各家的院门都没关,可以看到里头忙碌的身影,有好些人都很陌生,应该是别的生产队来学漏粉儿的人。

    也不知道别的生产队收的加工费,是不是跟平安庄收的一样。带着这个疑问,夏菊花顺脚进了五爷的院子。

    现在五爷的院子,可以说是平安庄难得安静的地方。因为五爷年纪大了,漏不动粉儿,子孙们怕吵到他,除了每天把红薯浆送到他西层的炕上烘干,别的时候都在各家院子里漏粉儿。

    “你咋今天就下地了。”一见夏菊花,五爷先来了一句。

    一路上夏菊花听到这样的问话太多,再听五爷关心自己,夏菊花脸上很有些不好意思“五爷,我早好了。”

    “这些年你自己身子啥样,自己心里没数”五爷看似埋怨的说“就凭一口气硬撑着,现在找上了吧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年轻时不注意的苦头了。”

    “那五爷你把烟戒了吧。”夏菊花顺嘴就来了一句,被五爷瞪了一眼忙转移话题“我看各家都有人学漏粉儿了,我们家倒没人学。”

    五爷到底没点他的烟袋锅子“我和秋生没让人去你们家。一来你们家也不差那几个工分,二来你不是还养着病呢嘛,来人乱哄哄的能养得好”

    夏菊花已经懒得说自己病早好了,直接问“五爷,咱们的红薯漏得咋样了”

    说起这个五爷也有点犯愁“有了绞浆机,大家是比以前轻省不少。可红薯浆澄水,淘淀粉和烘干,哪样也少不了。主要是烘干太费时间了,大家连一半还没漏上。”

    平安庄连一半都没漏上,别的生产队可想而知。夏菊花不由担心的问“别的生产队跟薛技术员订了多少绞浆机”

    说起这个五爷更烦心“那帮眼皮子浅的,听说一个绞浆机得六十多块钱,就盯上咱们平安庄的了,都想着等咱们不用了他们借着使呢。”

    “这不是瞎耽误工夫吗,大队长也不说说他们”

    五爷又去摸他的烟袋杆,最后放弃的扔到一边,嘟嚷一句“我都抽了一辈子了。大队长骂也骂了,一个生产队才订了两台,你没见这几天薛技术员都没来平安庄,就是在各生产队试机子呢。”

    按照平安庄的经验,每个生产队至少得有四台绞浆机才将将够各户不费时间的绞红薯,只有两台的话怕是会引起纷争。

    不过那是别的生产队的事儿,自有各自的生产队长处理,夏菊花犯愁的是烘干的问题。现在天气虽然快到六九了,寒冷依旧肆虐着北部平原,大家不得不继续让出人住的火炕,好把湿淀粉尽快烘干。

    “要是多空出几间房子来就好了。”夏菊花无意识的感叹一句,倒让五爷眼前一亮“这个让各家自己想办法,想多挣钱就得不怕受累也不怕受罪。”

    千百年来,老农民不就是凭着这两条,如同夹缝里的野草一样,生存繁衍下来的嘛。夏菊花通过妇女们自己定量的事儿,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大家不是不会想办法,而是习惯了服从。

    如果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会迸发出超出想象的创造力。因此对五爷让自家想办法的事儿,夏菊花当然点头“行,回头我就让志双住到我西屋去,把他住的西厢房腾出来,两铺炕都烘湿淀粉。”

    刘志双没啥意见,现在只要亲娘能下地,哪怕骂他两句他都愿意亲娘躺在炕上的这几天,刘家兄弟都跟没了主心骨一样,干啥都想去正房问问亲娘的意见。

    见刘志双答应的这么痛快,夏菊花想起了一件自己忘到脖子后的事儿,把儿子儿媳妇都叫到跟前说“齐卫东给了我一张自行车票,你们看咋买合适”

    刘志全跟王彩凤对了一下眼神,小心的说“娘你说让谁买就谁买。”

    刘志双就直接多了“娘,要不还是你买吧,以后你上大队和公社开会,骑着多方便。”

    “我能去公社几回。”夏菊花想了想说“要说我买也行。咱们可先说好了,以后家里添大件,谁出的钱就是谁的,分家的时候少给我争。”

    亲娘咋又提分家呢刘家兄弟连上王彩凤都吓着了,以为自己刚才说的答案没让亲娘满意,想改口的意愿十分强烈。

    可惜夏菊花没给他们改口的机会,拿出自行车票和一百七十块钱来,递给刘志双“这回还是你给我跑腿,我上次看过了,一辆永久的自行车是一百六十八块钱。”

    行吧,刘家兄弟两个彻底打消了改口的想法他们谁手里也拿不出一百七十块钱来。于是晚上两人漏粉直漏到半夜色,就因为现在漏的粉儿,一斤能挣一分五的现钱。

    同样起早贪黑的不止刘家一家,整个平安庄大队到处可见半夜里昏黄的灯光划破夜色,更多的人家挤巴巴的住到了一起,留出空屋子来只为快点烘干红薯。

    慢慢的,其他生产队绞浆机不够用的缺点显现出来,甚至出现了其他生产队的社员,推着红薯来平安庄借绞浆机的事儿。

    头一次,陈秋生没好意思拒绝,很快越来越多的人排到了平安庄社员中间,甚至嫌弃平安庄的人一次绞的太多,耽误了他们时间的。

    夏菊花听说之后,二话不说骑上了刘志双刚买回来的自行车,吓的刘志双跟在后头直喊“娘,你快下来,你都没学过咋就敢直接骑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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