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双听到夏菊花跟小满说的话,连忙向亲娘解释“娘,你不知道,往村里打个电话都得到邮局去排队,安安这臭小子一进那屋就哭,好几回都是去了没一会就出来了。要不,小满得天天打电话回平安庄。”
夏菊花便说“你不会自己抱着安安在外头等着,让小满打完电话再说”
刘志双完全没法回答亲娘的话,小满却觉得婆婆还是跟在家时一样,处处替自己着想,不由抿嘴笑了起来,觉得有婆婆的地方就是家,想念平安庄的念头,都消失了不少。
跟亲娘讲不出理去,齐卫东两个又不同意出去吃饭,刘志双谁也说不通,只好自己跑进厨房,三两下收拾好青菜、切好肉丝、扒好蒜和葱,点着火开始煮面条。
就听厨房里兹拉一声,是葱蒜下油锅的声音,然后是磕鸡蛋的声音,倒水进锅的声音,一会儿又传来水开的声音,再一会儿刘志双已经端了好大一盆面条,放到小厅的餐桌上。
六喜都看傻了“志双,这是你做的”闻着还挺香,看卖相面条洁白,青菜泛绿,肉丝根根可见,白胖的荷包蛋完整没有破损。
刘志双却觉得六喜的惊讶有些奇怪“你刚才不是看到我进厨房了吗,小满和我娘一直收拾东西,她们连厨房都没进。”不是我做的是谁做的
“可是”六喜看着熟练往碗里分面条的刘志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啥时候做饭这么厉害了”
刘志双不当一回事儿的说“我们搬到地区来,家里就我和小满两个,她忙不过来的时候,总不能指望着安安做饭,对吧。我不做,一家子都得饿着。多做两次,就啥都会做了。”
夏菊花听得想笑,抬头看小满正一脸笑容的看着刘志双,便没打趣亲儿子,反而对六喜说“志双说的没错,谁规定只有女人下厨房做饭。家又不是女人一个人的,就该谁有时间谁做。”
六喜的吃惊就转到夏菊花身上,一向深沉的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嫂子,小满让志双下厨房,你不觉得她没伺候好志双”
夏菊花还觉得六喜小小年纪,思想如此僵化该批判呢“为啥要觉得小满不对你是不是觉得小满来了地区,暂时要家里带孩子,家里是志双挣工资养活他们三口人,所以他回家来应该当大爷”
“六喜,嫂子跟你说,这话以后你可不能在别的姑娘面前说,要不你肯定说不上媳妇。你们男人觉得,女人在家带孩子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就是享福了小孩子吃、睡都不定时,醒了还得人陪着,要不就哭就闹,眼错不见就摔了磕了,到时你心疼不心疼,是不是还得跟你媳妇吵吵”
“反正我是宁可下地干活,也不愿意整天看孩子。不信你问问志双,他是不是这么想的”
六喜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震得裂开了,眼睛不由看向刘志双,发现刘志双正赞同的点头“别说看一整天,有回小满去供销社买布,我看了这小子半天,就把我闹得恨不得去扔他自己在家,我去上班了。”
“得了,别光说话,面条要坨了。”夏菊花招呼大家吃饭,安安偏也跟着往桌子上乱抓,小满不得不把他抱到当客厅的大屋去玩,直到刘志双吃完了才把她替过来吃东西。
“看了吧”夏菊花现场教学“安安一闹起来,小满连饭都吃不上。志双要是不搭把手,她天天饥一顿饱一顿的,身子都得拖垮了。小满身子垮了,安安就没奶吃,就得喝奶粉。奶粉那东西,上哪儿淘换去。”
六喜已经把吃面条前的冲击消化得差不多了,现在同意起夏菊花的观点来“是不容易。”想起刚才自己竟当着小满的面,问夏菊花会不会不喜欢这个儿媳妇,深觉自己莽撞,不好意思的对小满说“小满,刚才我太吃惊了,说的话不好听,你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虽然六喜比小满还小上一岁,可从刘志双这边论的话,小满还该叫他一声六叔,只不过大家岁数差不多,除了拜年的时候,平时大家都是相互喊名字,谁也没当回事。
平时不当回事是不当回事,名义上六喜还是小满的长辈,现在听他郑重向自己道歉,小满倒有些不好意思
“都是话赶话说到那了,不算啥。别说你吃惊,记得我爹头一次进厨房煮粥的时候,我和拴柱也都吓了一跳。也就是咱们平安庄的男人,现在觉得进厨房不算回事,剩下那几个生产队的男人,回家还不是跟你说的一样,当大爷一样油瓶子倒了都不扶。”
一直没说话的齐卫东,则是若有所思的表情,夏菊花不想冷落了他,笑着跟他开玩笑“学到了吧以后你也好好练练做饭,找对象的时候肯定好找。”
突然被点名,齐卫东有些茫然“我找媳妇做啥”
茫然的又变成六喜“你都多大了还不找媳妇对了,你不是比志双还大呢,现在安安都会爬了,你咋还没说媳妇。是不是人家姑娘真嫌你不会做饭,所以相不上你”看来自己回来后,得好好学做饭了。
夏菊花没想到六喜补刀的水平这么高,哈哈笑了起来。
坐车的时间过得很慢,幸亏买的卧铺票,无聊的时候可以躺着睡觉。尽管车子晃动的十分厉害,车轮冲击铁轨的咣嘡声也十分刺耳,夏菊花上车后还是睡得天昏地暗。
有多久,她没这么放松的任事不想,沉沉入睡,夏菊花自己都忘记了。现在她只觉得全身都是放松的,也是沉重的,躺在狭窄的卧铺上一动不想动。
六喜却时时记着五爷的要求,路上要照顾好夏菊花,眼看着车厢里的灯亮了起来,就过来叫她“嫂子,起来吧,吃点东西再睡。”
夏菊花这才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几点了,你们先吃吧。”
六喜分外坚持“你都睡一下午了,还是起来吃点东西,要不晚上该睡不着了。”
夏菊花无奈的起身,把头发往后拢了拢,发现车窗外已经黑寂一片。她懒洋洋的站起来,闻到车厢里浑浊的气味里,夹杂着些许食物的味道。
往四下一看,车厢过道旁的小椅子上,有人吃鸡蛋,也有人啃饼子,还有几个明显干部打扮的人,带了只烧鸡上车,几个人轮流喝着一瓶酒。
只有他们这个小隔间,还没啥动静,齐卫东坐在对面的铺上,看着夏菊花一眼,目光又转向窗外。
一个小隔间有六张铺,夏菊花和齐卫东是两个下铺,六喜惨了点,住在夏菊花这侧的上铺,两个中铺和另外一个上铺没见人影,可能要在后面的站才上车。
“你们想吃点啥”既然醒了,夏菊花忍不住开始张罗。
齐卫东一把拉住六喜想往出掏干粮的手,一脸笑呵呵的对夏菊花说“婶子,我可啥也没带,就等着吃你的酸辣粉儿呢。”
坐火车这么长时间,他不相信夏菊花愿意啃两天干粮,觉得她肯定会带着酸辣粉。
六喜听了也不往出掏鸡蛋了他们平安庄做方便酸辣粉这么长时间,成品大家都没尝过,他当然也想尝一尝。
不想夏菊花却说“今天不吃酸辣粉,我带了点别的好东西,给你们尝尝。”说着,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三包方便面来。
齐卫东把方便面接过来,见包装与酸辣粉差不多,不同的是“夏小伙酸辣粉”几个字,换成了“夏小伙方便面”,不由问道“婶子,这是你做出来的新产品”
夏菊花点了点头“是,不过还没有大量生产,我做的也不多。要不是想着坐火车时间太长,酸辣粉里头的辣椒吃着上火,这次你们也吃不着。”
为啥吃不着,齐卫东和六喜一下子都想明白了应该跟现在平安庄的社员吃不上方便酸辣粉一样,方便面怕是也要供应部队的。
此时出门的人,都习惯自己带着铝制的大饭盒,卧铺车厢每个小隔间又配备了一个暖壶,夏菊花便指挥六喜去打开水,自己把方便面块放进三个饭盒里,倒进调料包、油包,才问另外两人“你们是吃猪肉的还是鸡丝的”
竟然还可以选口味,六喜就看齐卫东,意思是让他先挑。齐卫东十分相信夏菊花,觉得只要是她拿出来的东西,肯定难吃不了,便说“我吃啥味的都行。”
这次夏菊花只带了两种口味,干脆给他们每人一样,自己则选择了鸡丝的。热水刚倒进饭盒,油包和调料被水冲开后,霸道的香气一下子传开,附近隔间的人不由抽了抽鼻子。
夏菊花已经把饭盒盖扣上,香气便消失了,好象刚才隔壁闻到的是幻觉。直到夏菊花觉得面应该泡好,再一次打开饭盒盖,隔壁的人才发现,自己刚才闻到的不是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一种从未闻过的香气。
那几个就着烧鸡喝酒的人,脖子转来转去,想知道香味的来源。隔壁有人已经把头探到夏菊花他们的隔间,发现饭盒冒着热气,随热气一起出现的是让人想尝上一口的香气。
“大姐,你们这是哪儿买的,刚才没见你们去餐车呀”有人忍不住,问出了声。
整个车厢里都安静下来,等着夏菊花的回答。夏菊花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是我从家里带着路上吃的。这火车一开就是两天,光啃干粮受不了,只能自己想这么个笨办法。”
听到回答的人,看向自己手里的食物,谁也没有说话。吃烧鸡的人中有一个大声问“从家带来的,是你们当地的做法儿吗听你们的口音,也是省的,难道是我听错了”
齐卫东一笑,说“你没听错,我们就是省的。”
“不可能。”那人是个较真的性子,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上位者的优越感“省的地方我都走遍了,从来没见哪个地方的吃食,做得这么香。”
六喜与夏菊花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由着齐卫东回答说“我们就是承平地区的,你去过”
那人放下啃到一半的鸡爪子,摇晃着走到夏菊花他们的隔间前,边看着六喜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面,边咽了一下唾沫说“承平地区我当然去过,我还在平德县工作了一段时间呢。我在的时候平德县小麦产量都不高,可没见人做过这种面条。”
拿水一泡就香得馋人的面条,还曲里拐弯的,别说见,听都没听说过。
齐卫东更得意了“没见过就对了。前两年大家白面吃得都少,自然舍不得做。现在总算产量提高了一点,就有心思把东西做得好吃点了。”
说完,他也开始吃起面来。那人又咽了一口唾沫,那丝优越感飞到了爪洼国,陪着小心问夏菊花“大姐,你们带得多吗,我跟你们换点行不行”
人家已经明确提出想换,夏菊花就不能装不知道来意了,有些为难的冲那人摇了摇头说“不好意思,我们三个人呢,带的将够自己吃,没法跟你换。”
出门坐车,大部分人都是自带口粮,现在谁家吃的也不富余,夏菊花说带的不多,并不难理解。加上齐卫东和六喜两个大小伙吃得狼吞虎咽,那人觉得自己不可能达成所愿,又看了夏菊花两眼,讪讪的回了自己的铺位。
人是回去了,心却留在夏菊花他们这边一小半,剩下的坐车时间,对车厢里的所有人来说,几乎都是一种折磨了接下来的一天多时间里,夏菊花与齐卫东两个把红烧肉与鸡丝口味的换着吃了又吃,还不时商量是不是加鸡蛋,或是用不用多加一份调料,那香气一次又一次冲击着全车厢人的味觉。
后来齐卫东悄悄对夏菊花说“婶子,你把包袱让六喜拿到上铺去吧。我咋觉得那些人看你的包袱,眼神不对呢”
他没有夸大其辞,自从吃了第一顿方便面后,他们的隔间总有人路过,每个路过的人都会深深的看上几眼,哪怕他们三个不吃东西也一样。
夏菊花被齐卫东的表情逗笑了“又胡说,人家坐卧铺的,都是有身份的人,还能因为点吃的就动手抢”
抢是不可能抢的,问也同样是要问的。那个最先来跟夏菊花搭话的人,老跑来跟夏菊花聊天,句句不离方便面。夏菊花被他缠得心烦,干脆告诉他,这东西就是她自己试出来的,别人都不会做,因为用料太讲究,工序太繁琐。
反正现在方便面除了她之外,还没听说谁会做过,夏菊花不介意先把它的身价抬高一下。
那人听得频频点头“我就说嘛,我在平德县没见过这种吃法。要说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那就对了。大姐,你想没想过,可以把你做方便面的技术交给国家,那你可立了大功了,国家也会表扬你的,说不定还能登报呢。”
夏菊花听了眼神微微一收,齐卫东已经警惕起来,看向那人的目光跟刀子一样了“我婶子就是为了我们路上吃着方便,自己费心琢磨点吃的,这也得上交给国家我咋没听说过呢。咱们国家没这种规定吧”
那人要想绕着弯子给夏菊花一点压力,不想被齐卫东直接戳穿了,自己反而闹了个大红脸,连连向齐卫东说明,他就是这么一说,没有别的意思
能坐卧铺,还是三个人一起坐卧铺的人,谁知道是啥来头这三人里头,齐卫东一看就是常在外走动的人,说不定这三张卧铺,就是他搞到手的。
所以那人敢拐弯抹角给夏菊花压力,齐卫东一开口他就怂了,不好再套夏菊花的话,灰溜溜回自己铺位上去了。
六喜暗暗把齐卫东说话时的表情和内容都记到心里,自己小声跟夏菊花说“嫂子,那人是不是打方便面的主意。他都知道咱们是平德县的了,还说自己在平德县工作过,要是让人找咱们的麻烦咋办”
没等夏菊花回答,齐卫东在边上嘁了一声“在平德县想找婶子的麻烦,就算是在承平地区,你问问有人能找得成婶子的麻烦不”
他的声音没有刻意放低,半个车厢的人都能听到,那个刚回自己座位的人不由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发现大家都在侧耳听着夏菊花那个隔间的动静。
确切的说,是在等着听夏菊花咋回答。
遗憾的是,他们仔细听了老半天,也没听到夏菊花是咋说的,不知是她根本没说话,还是说话的声音太小大家没听清。
哪怕没有的到夏菊花的回答,在他们隔间前晃动的人明显见少,路过的人也都匆匆而过,绝对的目不斜视。
夏菊花觉得这些人有些可笑,齐卫东那么夸张的说法,他们竟然都信了,说不定脑子里还补足了一场自己可能仗势欺人的大戏呢。
都怪夏菊花太厚道,遇到的领导们也都是一心为本部门或是地区着想的好领导,就忽视了大乱之后的人心,正是最不稳定的时期,人们相信的不是自己的本领,而是谁认识什么人,谁能办得成什么事儿。
所以他们不仅不觉得齐卫东夸大,反而觉得夏菊花藏拙太深这人打扮的其貌不扬,可拿出来的东西前所未见,手腕子上还带着一块亮晶晶的手表,坐着难买的下铺,说她没有点能量,谁信
没有人打扰的时间,夏菊花乐得好好休息,直到离羊城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她才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铁路制服的人,来到他们的隔间前,站在那里看着夏菊花几人收拾。
如此明显的目标,夏菊花他们想忽视都难,齐卫东承担起对外交往的责任,抬头看向站着的人,问“列车员同志,你找我们有事儿吗”
铁路制服一笑“你好,我是本车的列车长,来了解一下大家对本次列车服务,有没有什么意见”
这话夏菊花他们不敢当真,人家列车长自己也只是一说,并没有真的征求意见,而是继续看夏菊花几个收拾行李。
齐卫东见他不走,不屑的扯了一下嘴角,对着列车长真提起意见来“列车长同志,那我就给你提个意见吧。咱们这还是卧铺车厢,后半程开水都保证不了,是不是应该改进一下”
这有点出乎列车长的意料,他有丝不自然的解释“咱们列车除了卧铺车厢外,都严重超员,用水的人太多了,后半程经过的车站又少,补水不大及时,可能让同志们觉得不便,我们下次争取改进。”
夏菊花已经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完了,抬手看了看表,还有一个来小时就能到站了。终于要结束两天多的旅程,哪怕列车长的回答言不由衷,夏菊花觉得齐卫东也不必跟他较真。
一个小时之后,大家是否还能见面都是未知,较真有啥用,凭白破坏即将在羊城大展身手的心情。
列车长在夏菊花看表后,自己也看了一下手表,脚往隔间里挪一下。见齐卫东得到夏菊花的暗示,低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而不是再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便不客气的在夏菊花身边坐了下来。
“这位大姐,列车马上就要到羊城了,我就不跟你客套了。我听列车员说,你们带了一种面条,用水泡泡就香得不得了。我就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把面条的做法,教给我们餐车的工作人员,这样以后旅客们再出行,就能在餐车买到”
齐卫东猛地抬起头来,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列车长同志,你们列车准备花多少钱买我婶子的做法呀”
开口就提钱,可把列车长给问愣了“花钱买同志,你是不是误会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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