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送到湾头村, 由太子亲自颁布。
絮儿下跪接旨, 听着那些陌生的字句, 不安而迟疑地道“民女接旨。”
太子温声提醒“该自称儿臣了。”
絮儿愣住, 嗯了一声,再一次低首道“儿臣接旨。”
太子眼里有些许动容, 才将圣旨交给絮儿,扶她起来。
絮儿仰着头, 看了眼太子, 眼神里尽是不安, 回眸看谢黎,获得他的眼神鼓励, 才鼓起勇气, 抿紧唇看向太子, 叫道“哥哥。”
太子点头,低头凝视絮儿许久, 点着头, 嗓音暗哑道“妹妹。”
这一声妹妹轻若呢喃,似乎等待了很久很久。
絮儿眼眶一热, 忽然觉得无尽的委屈涌上心头, 哽咽又叫了一声“哥哥”
没有遇见谢家之前, 她过得实在太苦了, 只要想一想就会委屈地掉泪。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妹妹别哭,是我的错,我不好, 我”
太子安慰了一声,颇有几分手足无措,看着小丫头,浓浓的歉疚和懊悔弥漫开,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真相,早点接回她。
血脉相连,他可以轻易地感受到眼前少女心里的不安和濡慕,即便他们没有发现真相,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受苦十多年,她的心里却并没有怨恨,除了些许的委屈,其余尽是对家人的期待。
她真的是个善良到有点痴傻的女孩儿。
比起宁安口口声声明明叫着哥哥,神情间却满是对他的厌恶,太子没法不偏向絮儿。
尤其是,看着絮儿眉宇间和自己的相似,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才是他嫡亲的妹子。
宁安占了他妹妹的位置,肆意挥霍他的亲情,她凭什么
太子心潮涌动,开口道“絮儿,太子哥哥带你回宫,以后你就是公主,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意外和烦恼,天塌下来,有父皇和哥哥顶着。”
谢黎“”
他这个夫君难道是吃醋的,什么用都没有,需要太子和皇帝照顾自己的妻子
谢黎干咳一声,向前一步,也跟着叫道“三哥。”
当今太子是皇帝第三子,也是唯一的嫡长子,板上钉钉的未来帝王,若是絮儿能够得到这位哥哥的庇佑,自然是好的。可是,去京城一事,他觉得还有的商量。
谢黎语气诚恳,缓缓解释道“知道皇上和三哥想要见絮儿,不过马上就是新年,絮儿刚刚嫁给我,还没拜宗祠,在族谱里添上她的名字,实在脱不了身,不如在家过完年再去京城”
“宗祠可以提前开,相信絮儿的身份一旦曝光,谢氏族人一定愿意。”太子皱眉,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了眼谢黎,这个已经成为他妹夫的青年,又看向絮儿,“絮儿,你的意思呢”
絮儿一愣,忽然露出笑容,抱着圣旨,眼神却落在谢黎身上,语气雀跃“我和夫君一起过年。”
这是他们成亲后的第一个新年,同时也是夫君考上举人,全家一起高兴的一年,若是她去了京城,岂不是要留下谢黎将谢黎带去更不行了,谢王氏和钱嫂子两位长辈还要靠着谢黎照顾,单独放下她们,絮儿良心难安。
同样的,还有一个隐晦而不能说出口的理由。
虽然皇帝和太子看起来很欢迎她的样子,她也欣喜于自己有了家人,可是她和皇宫里的几位真的不太熟,大过年的,难道要和他们尴尬地在一起度过
还不如留在湾头村,虽然日子普通,过得不是那么的富贵舒适,却有夫君、干娘、娘他们三人陪伴。
絮儿心道,夫君所在的地方,就是她向往的地方,她是愿意留在湾头村的啊。
看了眼谢黎,又看了眼谢王氏和钱嫂子,少女露出幸福的微笑。
太子发现这个情况,皱眉看着后排的谢王氏等人,立刻想明白了絮儿的想法,温声询问“谢夫人,你们要不要一起去京城“
谢王氏和钱嫂子对视一眼,一会儿看看谢黎,一会儿看看絮儿,稀里糊涂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絮儿一拍脑袋,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心虚而歉疚地低声解释“娘,忘记和你说了,我找到自己的亲生爹娘,还有亲生哥哥了,这位就是我哥哥。”
“我刚刚听到了,他是你哥哥没错,可是,他,他是太子”
絮儿胡乱地点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谢王氏,心虚道“他是太子没错。”
不知道为何,太子从中听出了一丝嫌弃。不是对他这个人的嫌弃,而是对他身份的嫌弃,顿时有些无奈无语。
就算他的出现吓到了谢家人,好歹是个太子,不用嫌弃他。
太子放下架子,温言安抚道“老夫人放心,孤这次出宫没什么要务,不是来找麻烦的。而且你们既然是絮儿的亲人,也大可放心,孤不是肆意妄为之人,不会像戏文里一样因为一两句话就生气要砍人的人头的。”
谢王氏挤出笑容,笑得比哭的难看“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太子一顿,放弃解释了,再一次问道“孤想邀请老夫人去京城一聚,不知道夫人可有兴致”
谢王氏紧张道“太子既然要我们上京过年,我们肯定要去。”
太子“”
絮儿望了眼太子,接着道“娘你别怕,他是我哥哥,来带我回家而已。”
谢王氏愣住“什么”
她这下不怕了,瞪着太子“你还是太子,怎么不要脸拆散人家小夫妻的黎哥儿和絮儿成亲不足半年,怎么忍心拆散他们”
谢黎一笑,拦下谢王氏“娘,你是不是听岔了太子刚刚说了,接絮儿回家过年,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谢王氏皱眉“我听岔了”
她和钱嫂子都不知道絮儿身份的事情,出来接旨,听到开头就傻了,哪里还听得见后面的话,所以太子说的话,她们竟然全不入心。就算回答要去京城,也是害怕之下的条件反射,随口秃噜的。
现在冷静下来,听到谢黎的解释,谢王氏才发觉自己弄错了。
“对,对不住太子殿下。”
谢王氏尴尬道歉。太子摇了摇头“没事,老夫人既然不舍得絮儿,可见对絮儿的拳拳爱护之心,孤十分感激。”
说着,他话锋一转“最关键的是,老夫人愿不愿意同去京城”
自然是愿意的。
寒冬腊月,谢家宗祠开了祠堂,将赵絮儿的名字添上族谱。
和一般夫妻不同的是,别人都写谢王氏、谢张氏、谢李氏只有絮儿,因是公主,国姓为赵,不但保留了全名,还有自己的独立个人小传。
这份族谱若是流传到后世,估计又是一段离奇的爱情故事。
一国公主下嫁平民学子,究竟是风花雪月的爱情,还是诡秘莫测的阴谋
添上族谱名字后,谢黎和絮儿一起,带上两位长辈,随太子赶往京城,力求在除夕前赶到,面见皇帝,安排宫殿,免得撞上过年,宫里繁忙,怠慢了絮儿。
紧赶慢赶,险险地赶在腊月二十回到皇宫。
面对絮儿的到来,宫里人心浮动,各有各的小心思。
首先是皇后,对于太子“背叛”她,不听她的命令,非要接回赵絮儿一事十分恼怒。
宁安还在受罚,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忍心戳她的伤口。更何况,宫里本就对皇帝的旨意议论纷纷,讨论宁安以后如何自处,新回来的公主会不会针对宁安公主,她们要如何战队现在这个受封的新公主还冒了出来,会有多少人看宁安的热闹
然后是周贵妃。
她怂恿弟弟周无良去搞清楚宁安的身份问题,却没有想到这把火最后竟然烧到了自己身上。她一个轻轻松松、没有子女拖累,只要每天讨好皇帝的宠妃,为什么要养一个外人的女儿
好在她虽然不甘心,却以皇帝为天,皇帝说的话,她乖乖地听从了,吩咐人收拾了一间宫殿出来,留给絮儿住,可有可无地等着絮儿的到来。
再之后,则是那些不太受宠的皇子皇女了。
宁安受宠的时候,性格高傲,仗着自己是嫡皇女,有皇帝皇后和太子撑腰,经常不将她那些籍籍无名的兄长皇姐放在眼里,现在宁安出了事,成了“冒牌货“,大家意外之余都在感叹恶有恶报,活该,对絮儿的到来抱有十二万分的期待。
只有皇帝
这些时日,皇帝时常造访皇后的宫殿,每次都因为絮儿和宁安的事情和皇后不欢而散。不过他生气,并不在于皇后不喜欢絮儿,而是在乎皇后态度太过坚决,不给他面子,屡次挑衅他的威信。
他对絮儿的态度是最弄清的,因为他喜怒不形于色,脸色常年没有什么变化,外人几乎看不清他的心情。
宫里人都在猜测,皇上是偏爱亲眼看着长大的宁安公主,还是流落在外的宁絮公主。
絮儿进宫面圣那天,是个难得的好晴天。
皇帝在御花园等,一壶清茶,一张棋盘,悠闲地自己和自己下棋。
听到有人通报,抬头看向在太子的带领下,脸色镇定中隐藏了一丝不安的絮儿走近,眼神锐利,轻声道“别行礼了,坐下。”
絮儿看了眼太子,太子微笑“父皇让你坐就坐,咱们家人之间,没有太多虚礼。”
絮儿点点头,试探性地坐下了。
一张凳子,她只坐了三分之一,生怕礼仪方面出错。
好在皇帝看起来心情不坏,对絮儿和颜悦色的,又有太子从旁调节打岔,语气诙谐有趣,絮儿很快放松下来,回答着皇帝的话,两人之间你来我往,十分融洽。
忽然,皇帝扫了眼棋盘,捏起一枚白子,随口问道“你在陈氏夫妇手下长大,那陈氏夫妇可曾为难过你。”
絮儿一脸老实地点了点头“何止是为难,他们就是在折磨我还想卖了我给他们儿子换钱。”
皇帝挑中一个位置,白子正要落下,听到这句话错愕抬头,看着絮儿良久,摇头道“你倒是实话实说。”
一般人都会选择报喜不报忧,没想到出来一个报忧不报喜,也算是特立独行了。
絮儿笑了“夫君说,让我多诉诉苦,不然你们不知道我活着长大有多难。“
“驸马倒是一个有趣的人“皇帝打量絮儿,眼神有些触动,忽然冷静下来,放下白子,“怎么不见驸马来觐见”
太子连忙回答“驸马没有接到宣召,儿臣让他在宫外等。”
“原来如此。”皇帝点头,示意道,“太子你去将驸马请来。”
太子一愣,觉得有些不对,难道父皇最看重的人竟然不是妹妹,而是妹夫不然以父皇的地位,何至于用上“请“这个字呢
太子心里有了决断,起身拱手“儿臣遵命。”然后给了絮儿一个“没事,等着我”的安抚眼神,转身离开了。
絮儿却还是立刻紧张起来,看着对面的皇帝,暗暗焦急,等着谢黎的出现。
不愧是皇帝,气势真的好强啊,而且,明明是她的父亲,他却似乎并没有太子哥哥口中的那般看重自己
果然,还是夫君最好
皇帝似乎没看出来絮儿的紧张,继续随口闲聊,不过问的问题,不是和谢黎相关,就是和谢黎挨边。
“你和驸马成亲后,闲暇时间看书吗”
“看书,夫君教过我识字。我们一起待在书房的时候,夫君爱看杂书,我爱看游记,彼此谁也不打扰谁。”
皇帝点头,淡淡问“驸马爱看什么杂书”
絮儿迟疑“夫君爱看的书多,非常的杂,有教人造船的、有教人辨别中药的、有教人如何喂猪的,有教人如何种田的,还有教人如何飞上天的”
“飞上天”皇帝来了兴趣,“怎么飞上天”
絮儿绞尽脑汁思考,回答道“夫君说想上天有很多方法,可以搭乘风筝,可以坐气球,或者如果足够的快,即使用一根编木棍也能上天。”
皇帝哈哈笑了两下“有趣,驸马果然是个有趣的人。”皇帝话锋一转,“不过朕最好奇的,还是驸马对于水利方面的见解。”
絮儿一愣,似乎想通了皇帝为什么对谢黎感兴趣,露出亮晶晶的眼神,拍马屁道“皇上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夫君在水利方面又见解他在乡试的时候写过一篇策论,便是有关于治水的。”
皇帝没想过谢黎会和絮儿说起乡试的题目,对于絮儿在谢黎心里的地位有了新的掂量,开口道“因为这次的策论题目,就是由朕出的,优秀的试卷自然要送到京城来由朕批阅。
确切地说,是每个府城的乡试第一名的试卷,会送到京城来,交由皇帝批阅。
絮儿露出迷茫神色。
皇帝一笑,心情很好地解释。
原来,江南水患由来已久,每隔几年就要泛滥一次,皇帝早有决心治理,只是百官都对此束手无策。不得已之下,皇帝拟了这个题目,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交给了乡试的学子们。
谢黎的试卷是其中最让人惊艳的。
他提出堵不如疏,既然江南水患,不然建造大运河,将水患化为水利,利天下万民。
在试卷上,他用简短精炼的语言,提出了这个想法,并以此为基础展开,将各方面考虑得清清楚楚,列出来条细,证明这个想法的可实行性。
皇帝彻夜看完这张试卷,召亲近的几位大臣入宫,一起商讨这件事。
事情是定下来了,只等秋后的税收到库,皇帝就会下达建造大运河的命令,只是在试卷的设想之下,因为试卷的卷面限制,语言太过精炼了,让人还有很多细节理不清。
皇帝打算召谢黎入宫为官,意外得知,那个流落在外的女儿,竟然早已经嫁给了谢黎。
良才难得,还是自己女儿的夫君,亲上加亲,现在不提拔,还等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谢黎实现了他想护着絮儿的梦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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