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议事之事, 傅平安提了一下这件事。
“朕还年幼,需要严师教诲,故而太傅之职, 最好找人早日补上,不知诸位是否有推荐,朕自知资质有限, 若是名师大家就好了。”
她言辞诚恳,宗正傅征便立刻说“陛下早慧,才华横溢, 何来资质有限之言。”
太仆彭玲道“正是, 陛下若论资质,定是天下第一等。”
丞相房子聪不冷不热“陛下贵为天子,何必妄自菲薄。”
前面两个人吹她傅平安完全可以理解,没想到房子聪也吹她,但仔细看了眼对方的神情, 傅平安感觉房子聪也就是顺口那么一说,因为对方很快就说“太学中的博士都可以成为陛下的太傅。”
显然,房子聪更希望太傅一职只是个空架子。
这也很好理解, 本来三公属于国家权力机关的最上游, 若是太傅变成实职,那岂不是便四公了饼就那么大,多一个人分,自己就少吃一口。
傅平安没搭这个话茬,道“若有个饱学之士来教导朕, 想必诸卿也更放心与服气些吧, 若是对方的才干还不如各位, 那朕何不在各位中选出一位来兼任此职呢”
这话一出, 众人皆是一愣。
这可真是个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陛下这话的意思是,他们在场的人也都有机会
这下子,氛围又变得不一样了,大家没有立刻推荐人,反而透露出了,还可以再仔细讨论下的意思。
傅平安自然也不急,又讨论了些别的事,快结束议事之事,傅平安问了一句“说起来,英国公的腰伤如何了”
太仆彭玲道“臣前日刚巧去看过英国公,确实是旧伤复发得较严重,都很难从床上起来。”
傅平安道“唉,朕实在心焦,都想去他府上看看他。”
话音一落,便有人道“陛下不可,若又有逆贼薄氏一般的人可如何是好,陛下还是应该稳居宫中,方是国家之幸。”
傅平安望向郎中令“魏京还如此不安全么”
郎中令掌管宫中军队,理论上保障京城治安,上次薄卫行刺一事之后,原来的郎中令便被贬职了,如今的郎中令是新鲜上任的对方并非出自六大家族,而是在世家博弈中捡了便宜的寒门子弟,于是自然不想一上任就被定为失职,忙说“如今城中守卫颇严,每日都会遣人去全城巡逻,抽查人员身份,新入城人员都要先行登记,不会随意放人进来。”
傅平安忧心道“可如此严苛,会不会影响道城中百姓的生活呢”
郎中令道“臣也会约束下属,必不让他们侵扰百姓。”
先前那人便说“这臣也不是说京中不安全。”
房子聪道“陛下出行,需要提前封路,仪仗开道,难免影响百姓,烦费百官,既行危险之事,又劳民伤财,臣以为大可不必。”
傅平安道“朕也可轻车从简出行。”
这下连田昐都说“万万不可,陛下贵体,不容有任何闪失。”
都说到这份上了,傅平安也没法说什么了,弹幕也说
聊赠一枝春没办法的,自古官员都不会希望皇帝频繁出宫的。
孤星守护者该怎么说呢,其实这也是控制皇帝的一种手段吧,也算是一种把皇帝和真实的世界隔绝开来的手段,这样一来,皇帝的耳目只能是大臣,就只能大臣说什么就信什么咯。
你没吃药唉,那么说来,皇帝何不食肉糜,也是难免的吧。
ova是啊,如果只看书本,怎么能看到真实的世界呢。
黑灯下黑其实也是奇怪,书生自己都会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
里路,为什么会觉得皇帝足不出户就能知道一切。
天真蓝啊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也不这么觉得,而是真的在糊弄皇帝呢
作为被“糊弄”的本人,傅平安倒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来,只道“那也没办法了,朕会遣太医去看看英国公,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她又转而问傅灵羡“皇姑母身体可安好,若是有任何不舒服的,可不要忍着。”
傅灵羡道“臣身体无恙,倒是陛下,换季容易气短,可要注意一些。”
“有姑母担心,朕会好好注意的。”
今日的议事于是又以姑侄两人的肉麻交流结束,议事结束之后,傅平安和弹幕复了一下盘,弹幕觉得最后引到摄政王身上有些太刻意了,而话语有阴阳怪气的嫌疑。
傅平安反思了一下,弹幕又说
哈总是cue姑姑,却完全不理舅舅,是不是不太好啊
傅平安一想也是,忙对身边的阿枝说“阿枝,你去将舅舅叫住,朕有话要对他说。”
阿枝没应声,傅平安转头望去,疑惑道“阿枝”
阿枝双眼发愣,还真的是在走神,直到傅平安又叫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忙道“陛下恕罪,微臣走了下神。”
傅平安好脾气道“去叫一下田公,朕有话对她说。”
阿枝非常自责,忙小跑着去叫住了田昐,等田昐进了朝阳殿,她在殿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疼痛叫她稍稍清醒,却又叫她想起昨日的情形。
一开始是完全没有发现的,但吃饭的时候,因为一起去拿一只酒杯,手指意外碰到了一起,酒杯掉落在地板上,声音清脆,而薄孟商满脸通红,将双手缩在衣袖之中,忙不迭地道“在下失礼,在下失礼。”
阿枝本来没什么感觉,因着对方的反应,脸颊也开始发烫,故作平静道“没什么的。”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想得太多,对方是高门世家子弟,年纪轻轻便位列高官,是不可能对自己有意的。
阿枝在心里明确了这一点,于是不管对方之后如何反应,都只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可是偏偏,在离别之时,对方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地开口道“阿枝姑娘,在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这句话说出来。”
阿枝心头一跳什么话
“你别”
她想说你别说了,但是话未出口,对方已经开口。
“阿枝姑娘,在下在下倾慕于你,但在下也知道,马上要远去千里之外,是没有资格许下什么承诺的,所以,所以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我的心意。”
阿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大脑空白,怔怔望着对方。
薄孟商低着头不敢看她“我不求你等我,只能说若是若是五年之后我能回京,我未娶,君未嫁,那能否”
阿枝终于出声了“不能。”
薄孟商哑然。
阿枝道“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么说完,转身跑了。
可是如今,阿枝却开始后悔,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薄使君将她选到陛下身边,后来也帮她良多,是她的恩人,如论如何,她该再有礼一些的。
她后悔极了,到今日还在想,若是再见到薄使君,一定要好好道歉,可是再想到要如何回应对方的心意,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在昨日之前,她从没想过薄孟商会对她有这样的心意。
她自觉是配不上薄孟商的,并且从当上陛下内官的那一刻起,便想好不嫁人了,毕竟若是嫁人,照顾公婆家主,又哪还有时间替陛下做事呢
可若是薄使君呢
想着这,田公从朝阳殿出来了,瞥了阿枝一眼,道“想什么呢陛下叫你呢。”
阿枝脸一红,低着头进了朝阳殿,陛下冲她招手,道“你和王霁帮朕将这份手谕再润色一下,送去英国公府上。”
阿枝连忙上前,接过陛下递过来的一张薄纸,上面写着问候英国公的一段话,她接过正要退下,傅平安道“阿枝,你不舒服么你的脸好红。”
居然被陛下看出来了,阿枝更加慌乱了,道“大约是天有些热。”
傅平安看了看自己怀中的暖炉与披着的袍子,心想,难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脆弱到了这种程度而不自知,今天真的很热么
26735111哼哼哼,听她瞎扯,我看她这个样子,分明是思春。
松籁响起之时好像是有点那个意思哦。
思春
傅平安皱起眉头,书上说,思春是指情窦初开,少女思慕异性。
阿枝有思慕的人了
那她要嫁人了
那她还能替自己做事么
傅平安的思维迅速发散到了这一步,犹豫了一下道“阿枝,最近有什么事么”
“没、没事啊陛下。”
“工作会太多了么”
“并不多,臣完全能处理。”
“阿枝,如果你嫁人了,还会愿意做朕的内官么”
阿枝鄹然抬头,一脸震惊地望着傅平安。
冷面萨摩耶你在说什么啊我的傻女儿
流星鱼你怎么那么直接啊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傅平安忙道“抱歉,朕失礼了。”
阿枝的目光却渐渐平静,脸上的红潮也褪去了,她平静开口“臣不会嫁人,臣已经是陛下的人了。”
长安花对不起,是我思想有问题。
阿枝似乎也察觉到这话有歧义,忙道“臣是说,臣愿意终生不嫁,只替陛下分忧解难。”
傅平安并没有察觉到里面的歧义,她只笑了笑,道“阿枝,只要你继续帮朕,想做的事,还是可以去做的,朕不需要你为朕抛弃一切。”
阿枝一脸固执“但臣愿意。”
傅平安没再说什么,只说“退下吧,帮朕润色后差人送去英国公府上。”
“是,臣告退。”
阿枝退出大殿,举目望向天空,见昭昭秋日高悬于天空,清风徐来,吹散燥热与混沌。
她不该想这些,她还有要做的事。
进入十一月之后,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只几日的功夫,便有了寒冬之感,每夜过去,树上的叶子便落了一地,宫人们这几日最麻烦的工作,便是清扫这些落叶。
傅平安按弹幕说的下完一子之后,张启星便开始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她得空忘了下窗外,见宫人正将落叶都装在竹篓里,头顶是稀疏的树枝,细长的枝丫随风摇晃,仿佛一只只伸向天空的手。
她开口道“娇啊不,卓君最近如何”
那日交谈之后没多久,薄娇儿便被送出宫去了,傅平安本来想找人收养她,可是薄娇儿如今已经晓事,有了自己的想法,她提出两个要求,一是不想再找一对父母,二便是希望傅平安替她改名,并且改得名字不能再是“娇儿”这样娇滴滴的名字。
傅平安还记得对方一脸倔强地说“我再也不想做娇儿了。”
于是傅平安给她改名卓君,并赐姓沈,然后让她住到了霍平生隔壁,好叫霍家兄妹与张启星照顾她,到如今,也有一月有余了。
张启星冷哼道“那丫头,伶俐得很,霍丫头如今跟班一样由她使唤呢。”
这么
说完,她挠了下头,道“也不知你怎么长得脑袋,难道真是仙人么怎么才学几天,就能有那么老练的棋路了但是你这棋,哼,不雅,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傅平安笑了笑,道“卓君顽劣,张老要好好教育她。”
张启星扔了棋子“我难道是给你带小孩的我可只收了霍丫头那一份钱。”
“张老要是想要朕给的俸禄,那朕求之不得啊。”
张启星哼哼唧唧开始拣棋子,不说话了。
傅平安看着她,半晌长叹一气,道“张老真不愿意任太傅之职么”
张启星道“我一无名声二无资历三无家世,如何能任公卿”
傅平安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过去几个月,傅平安自然找人查了张启星,张启星所学甚杂,博览群书,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但偏偏查遍典籍文书,还真没找到这个名字,后来陈宴一语惊醒梦中人,她说“这名字,莫不是个假名”
于是换了种查法,因过去对方透露出教导过摄政王和严郁的经历,傅平安从这个方向去查,渐渐有了眉目。
大约是通过傅平安的眼神看出了什么,张启星低下头喝了口茶,顾左右而言他“陛下这烹茶之法甚妙,清新淡雅,合了这大道至简之意啊。”
傅平安垂眸,最终还是决定先不勉强,笑道“除了张老,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能胜任了。”
张启星意味深长地看了傅平安一眼“我还以为,是陛下故意引这乱局呢。”
自从那个时候傅平安透露谁都有可能成为太傅之后,朝野上下分成了好几派,一派自然是房子聪为首,觉得只找个花架子就行,另一派则是开始试图塞自己的人,不停推荐人选,送上来的人物小传看得傅平安都累了,还有一派则开始投机,他们试图揣摩傅平安的想法,说些似是而非冠冕堂皇的话,中心思想是,陛下怎么决定都是对的。
如此一来,这几个月,大家都很忙。
傅平安面带微笑,只语气略透露出一些烦恼“不是的,朕确实苦恼,张老可有好的建议。”
张启星端着茶盏,手一抖,茶水滴在了桌子上,她摇头道“我这老阿婆可真是太老了,手都不稳了,所以有些话也就是随口一说,那陛下就随便一听,实际上有个人啊,陛下可以考虑一下。”
她手点茶水,在案上写下了两个字。
范谊。
前丞相范谊。
听说对方辞官之后,在魏京开课讲学,如今已桃李满园。,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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