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日下午,孙绿枝和薄孟商突然急匆匆赶回了潜梁山,据说面色焦急,那之后,傅平安便一直呆在了书房。
直到第三日的晚上,洛琼花才再次见到傅平安。
和前日晚上相比,平安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看上去颇为疲倦。
洛琼花有点心疼,端了碗参汤过来,道“臣妾叫厨房温着参汤,陛下可用一些。”
傅平安点头,却没喝汤,抬头问她“病人名单你都看过么,如今有病症的,无病症的,治好了的,各有多少你可有印象。”
洛琼花一一答了。
这几天除了白天她会抽出半个时辰去找穆停云聊聊天,大部分时间她所关注的都是这件事情。
她很快就发现,任丹竹配出来的药,并没有陛下给云平郡主喝得那个那么神奇。
草药虽有用,却也是循序渐进,喝了两日之后,一些轻症的眼看着就没症状了,而一些重症的也脱离了濒死状态。
就算如此,众人已经是惊为天人。
“如今大家都觉得陛下是神人,能感召天地,那药方也是仙方,应该立座庙供起来。”
傅平安闻言笑了笑,眉头却皱起“可是,你可知阿枝和薄州牧去周边又发现了什么,就在百里之外的地方,好几个村子,已经寥无人烟,家家户户都在送葬,甚至已经无人送葬,推门入室无人阻拦,因为主人已经病倒在床上,百姓饥病,耕地荒废,朕就在此处,那当地郡守也就在此处,却无人报上来此事,你可知为何”
洛琼花震惊“为何”
傅平安冷笑“因为疫病还未蔓延到城中,他们觉得只要将逃民关在城外,便可以高枕无忧,若报上疫病,便成了他为官生涯的污点,自然是能避就避,能躲就躲。”
越说越气,傅平安将碗重重砸在桌子上,又道“这就是朕的县令,这就是朕的郡守,每日鸡鸣朕就上朝,几乎一日不迟,日日早朝报上来的,都是一派祥和,就好像除了漠北的外敌,这大魏已然是海晏河清,他们在朕面前,说朕是神人,说朕有上天眷顾,可是实际上,是把朕当傻子骗”
这么说完,见周围寂静,宫人皆低头不敢言语,神色惊恐,她才噤声,长长叹了口气。
她望向洛琼花,见洛琼花双目圆睁,又惊又怒“他们竟是这样。”
她又面露困惑“可为什么要这样。”
傅平安想了想,挥手对静月与琴荷说“你们都先下去吧。”
待宫人们都退下,傅平安冲洛琼花招手“阿花,过来。”
这句话似乎是有些亲昵。
洛琼花便挪动凳子坐到傅平安身边,傅平安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若为官,会怎么做”
洛琼花道“我为官”
“若你没想过,也挺正常,毕竟你在家中,大约也接触不到”
“不,我有想过。”洛琼花突然道,但是随后声音有些心虚,“从前因为京兆尹府的胥吏总是来西市,他们吃东西买东西都不付钱,大家敢怒不敢言,于是我以前想,如果我做了京兆尹,就要规定胥吏不准滥用职权。”
傅平安“”
“怎么了”洛琼花眨巴眼睛。
傅平安“他们不付钱”
“对,不付的。”
傅平安无语地捂住了脸“朕不知道的东西确实有些太多了,这魏京之中,竟然也有这种事,不过由此也可知,这官僚机构层层而下,所要面临的信息差实在太多,朕在怪郡守,但郡守却也可能正在朕的位置上呢。”
她放下手,却又颇为意外地看了眼洛琼花“你知道的却挺多,有些时候,你知道的比朕多。”
洛琼花惊讶“啊”
傅平安面露思索“你比朕当年要强上许多呢,怪不得如此快就摸到门道了,仔细想象,这朝中的大臣你也都认识,甚至对他们私底下的德行也有所了解,往后朕说不定还要请教你呢。”
洛琼花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谦虚道“真的么也还好啦,陛下,你快喝参汤啊,参汤都快凉了。”
傅平安这才想起参汤来,却仍没喝,反而抓起洛琼花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洛琼花的脸红了。
不过灯光昏暗,傅平安没看出来。
她开口“朕不累,只是在脸上抹了东西。”
洛琼花花了好一会儿才在大脑中理解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傅平安把自己的手按在她的脸上的时候,她都呆住了。
等大脑恢复运转,她“哦”了一声,随后瞪大眼睛“抹了什么,铅粉么”
时下贵人们最爱用的就是铅粉,因为涂上去之后面色洁白,如皎月郎朗。
傅平安却道“铅粉有毒,莫要用了,你如果想用,可以用这个。”
傅平安从怀里拿出一个盒装物递给洛琼花。
洛琼花接过来,迎着灯光细细查看,这盒子是用从没见过的材质做的,光滑得像是玉石,却又比玉石更轻,她震惊道“这是什么”
“好像叫粉饼。”
洛琼花茫然抬头“吃的”
这年头凡是用面做的吃食都是饼,汤饼蒸饼烙饼。
傅平安看着像是小动物一样茫然无措的洛琼花,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
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在小时候她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也有人愿意看她的直播,看一个漂亮孩子一脸茫然,还真是有点奇异的乐趣。
幸好因为这会儿时间晚了,本来打算睡觉,就把直播间关了。
她突然想。
她的皇后那么可爱,不知怎么,她只希望自己一个人看到。
她将这个在商城只用了五积分买的粉饼打了开来,拿出粉扑沾在了洛琼花的手背。
虽然那手背的皮肤本来就细腻白皙,但因为傅平安买的这个全程叫做“臻白亮颜水洗粉饼”的东西真的是纯白色,于是仍然留下了一道白色的痕迹。
“还是像铅粉。”洛琼花凑近闻了一下,“好香。”
“这个里面没有铅,铅是有毒的,以后若要上妆,可以用这个。”这么说完,她想了想又道,“但你还是不敷粉好看。”
洛琼花又想起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低头羞涩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正事来,抬头道“可陛下为什么要伪装啊”
傅平安回想过去一段时间和洛琼花的相处,觉得这件事,如今已经可以告诉洛琼花了。
于是她开口道“从前朕身体虚弱,并非是因为有病,而是因为中毒。”
洛琼花呼吸一窒。
中毒
“登基那日,朕便中了毒,但小时候治疗之后,一直是一种轻微中毒的状况,但大约上半年开始,中毒状况又加深了,朕如今因咳算是因为上天吧,解了毒,但不想打草惊蛇,便想着对外还是维持从前的样子,看看能否引蛇出洞。”
洛琼花好像是呆住了。
傅平安便继续道“今日对你说这件事,也是希望你平日要注意一些,那下毒的人朕仍没有头绪,下毒的手段也成谜,日后你若是身体不适,要早点同朕说。”
洛琼花还是不言语。
傅平安纳了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怎么了”
洛琼花嘴唇颤抖,在一会儿,眼眶也红了。
“陛下在宫中的日子,是如此危机四伏的么”
洛琼花很想哭。
但是陛下都是如此平静地向她诉说此事的,若是自己哭了,未免太过于软弱,但是难过不受控制,最后还是变作眼泪盈满眼眶。
她想起出嫁之前,劝她不要成为皇后的母亲问她,那你觉得陛下幸福么
当时她竟然非常自信地说陛下一定很幸福。
可是原来陛下过得是如此惊心动魄。
傅平安吓了一跳,拿出手帕来边给洛琼花擦眼泪便道“别哭啊,都已经过去了,朕已经大好了。”
“做陛下太辛苦了,陛下如何能幸福呢,母亲能发现这件事,我却发现不了,果然,我不如母亲”她哽咽道。
傅平安觉得洛琼花落泪之事,她的心也揪了起来,但听到这话,她还是疑惑道“常夫人说朕不幸福”
洛琼花哭得不能自己,情不自禁扑倒在傅平安的怀里“平安为什么今日才告诉我呢,从前我竟然真的觉得平安是体弱,我真是个傻子”
傅平安拍着洛琼花的后背,无奈道“朕没有不幸福啊,朕如今已经解了毒,也解了眼前的危机,眼下最重要的,只是要把下毒之人找出来。”
洛琼花闻言直起身来,胡乱抹掉眼泪道“对,对。”
傅平安见这能止住她的眼泪,便又说“实际上这次朕前来潜梁山,本还有另外一个打算,那就是想询问一下傅枥堂兄就是道隐居士,询问一下当年的事,在他的视角,当时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没想到道隐居士似乎是对朕有成见,唉,这几日又如此忙碌,抽不出时间来。”
洛琼花还泪眼婆娑着“你们小时候见过么”
“朕进宫之时,他已经被废,隐居在宫中道观之中,朕当时不得自由,并不能见他。”
短短几句,似乎以可见当年的艰难。
洛琼花不哭了,她想,无论此时平安如何想,但是叫平安来安慰自己,就太没用了。
“都没见过面,他却对你有成见,平安不会生气么”
“不气。”傅平安垂眸道,“没什么可气的。”
洛琼花一脸敬佩“果然只有平安才能做天子。”
傅平安笑了“但若今日朕在他的位置,反而可能没有这样的气量,气量是成功积累起来的。”
洛琼花似懂非懂,她心里仿佛百爪挠心,无论如何想要更多地帮一帮平安,于是想了想便开口道“平安没有时间,我有啊,明日,我去会一会道隐居士吧。”
傅平安一愣,微微蹙眉。
洛琼花紧张了“我说了蠢话”
傅平安摇头“不,只是觉得确实是个好主意,到了怀里,嘴唇轻轻覆上对方的额头,随后缓缓下移,覆在那红润的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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