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觉得自己真是时运不济。
眼下若是地上能有个洞,她一定会选择钻进去。
但从薄孟商的视角看来,陈宴颇为镇定,只缓缓松开了她,然后盯着阿枝面露思索的神情。
薄孟商在心里暗骂,脸皮真厚啊。
她快步走到了陈宴和阿枝中间门,挡住陈宴的视线,并开口道“既是有话要对我说,如今我就在你面前,要说什么,你就说吧。”
她也不是懦弱怕事的人,先前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走,不过是想到陈宴和阿枝素来关系不错,担心阿枝得知此事后会心有芥蒂,才一时不知如何处理,如今对方都走到了她面前,她便也扬起头来,盯着陈宴,想看看对方会说出什么来。
陈宴却说不出口了。
对薄孟商解释这件事,和对阿枝解释这件事,是完全的两码事。
要让她在阿枝面前说我刚才对宋霖说了我喜欢你这简直就羞耻过了头。
但是看着薄孟商的表情,陈宴也知道了,这件事如果不说出来,恐怕不能善了。
她今日算是彻底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了。
她抬手扶住额头,微微盖住眼睛,破罐子破摔道“你下午听到的那个话,完全是我在胡说八道,你别相信,我骗北梁侯的。”
这么说完,她回头看了眼房门,房门紧闭,外面看着也没人。
阿枝迷糊“骗北梁侯,骗了什么”
薄孟商皱眉,稍有些懂了,但以防万一,还是谨慎地问“所以,你说喜欢阿枝的事,是为了骗北梁侯故意说的”
阿枝“嗯”
陈宴“”
陈宴瞪着薄孟商,怎么看怎么怀疑她是故意的,但为了防止误会加深,也只好咬牙切齿道“对就是这件事”
阿枝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忍不住笑了“什么”
薄孟商看出陈宴眼神不善,但她还觉得无语呢“你干嘛这样骗北梁侯,有什么意义”
话音未落,薄孟商回过味来了。
什么样的情况下,要骗另外一个人,自己有喜欢的人呢
自然是那个人喜欢自己。
可是,北梁侯不是天乾么
难道
薄孟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
陈宴完全猜到对方在想什么,顿时更觉得额角青筋直跳。
果然,薄孟商道“从前在家中,似乎也听说过类似的事,这种事确实不能勉强,你直接拒绝便是了,何必要骗人呢”
宋霖是地坤的事,那天晚上陈宴一时冲动,是告诉了王霁的。
但是事后想想,也有些后悔,觉得此事陛下都还没有定论,实在不应该声张,于是今日她深呼吸了几口,把透露这件事的冲动给忍了下去,只开口道“我就是不知道怎么拒绝,所以才这么说的。”
薄孟商道“你啊你,这完全是多此一举,你难道担心北梁侯缠上你么,我看北梁侯外貌人品,不至于此。”
陈宴一愣,想,也是。
而阿枝在这时悠悠开口“为何她穷追不舍,我看这是因为人家也看得出,你这一颗心,分明不是这么想的。”
陈宴只觉得气血上涌,整张脸都被说得发烫,情不自禁又望向身后房门。
房门紧闭,什么都看不见。
她便走到门口,稍打开了一条门缝,却看见宋霖和洛琼花已经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了,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但是,陛下有更好的酒。”洛琼花笑着说。
她叫住宋霖,本来只是情急之下随口问了个问题,没想到宋霖实在是一个绝好的聊天对象,对方慢条斯理娓娓道来,从人口构成讲到饮食天气,又从饮食天气讲到风土人情,她说漠北的酒香醇甜美,和魏京的不同,特别是葡萄酿成的酒,装在水晶杯里,晶莹剔透,又美又香。
洛琼花立刻就想到了当初陛下灌醉傅枥的那壶酒,那酒散发出来的酒香,是她闻过最香的。
宋霖挑眉道“可你没有喝过漠北的酒呀,这样怎么比较的出来呢”
洛琼花一想,也是,刚好那边打完了一局牌,常敏抬头看见洛琼花竟然和宋霖凑那么近在聊天,脸色顿时一边,忙站起来走到洛琼花身边,故作若无其事地笑问“在聊什么”
同时不动声色把洛琼花拉起来,拉到了自己身后。
宋霖自然发现了,但她只当做不知,瞥见洛琼花神情有些尴尬,便说“没说什么呢,只是臣在对娘娘讲一些漠北的风土人情。”
洛琼花松了口气。
固然陛下有好酒这话是她说出来的,但是要是宋霖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事抖搂出来,她就难免会不好意思。
有种她在背地里拿陛下吹嘘的感觉。
但宋霖竟然没说,洛琼花感激地瞟了眼宋霖,看见宋霖也对她露出笑容来。
不过下一秒常敏就挡住了两人的视线,道“咱们还真没去过漠北,要不也同咱们说说吧,漠北有什么特别之处。”
正聊着,陈宴阿枝和薄孟商也从房间门里出来了。
阿枝拿了两条斗篷,对傅平安道“臣看陛下和娘娘都穿得太少了,还是披上吧,免得着凉。”
傅平安摇头“朕不冷,给皇后和常夫人披上吧。”
陈宴郁郁站在一边,抬头见宋霖正侃侃而谈,已经变成了众人的中心。
前几日也是如此,京中豪门世家邀请宋霖去饮宴,宋霖非说自己还带伤,叫陈宴陪着,但在陈宴看来,对方如鱼得水,只消打个照面,便能和那些世家子弟完成一片。
世家的人在势利眼不过,若不是看得上的人,他们是理也不会理的。
不过也是,便是在魏京,宋霖有家世有爵位有军功,相貌身段皆是上等,自然是众人追捧的对象。
陈宴怔怔望着。
宋霖讲了一段,觉得口渴,停下来喝茶,冷不丁和她目光相接,陈宴立刻低头,望向地上的积雪。
雪被踩进土地,与泥土混在一起,变作一个泥泞的浅坑。
不知何时,风雪又起来了。
众人躲进房间门里去。
夜已经深了,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聊得忘了时间门,此时回宫未免有些太晚,傅平安和洛琼花决定留宿在这里,幸好房间门是收拾出来的,于是很快安排好了房间门,各自回房去。
常敏在洛琼花要走时又把洛琼花拉到一边,低声道“你未免太不谨慎,怎么能在陛下面前,和北梁侯聊上那么久。”
洛琼花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得意忘形,瑟缩了一下,扭头看了眼傅平安,见傅平安也正看着她,四目相接,傅平安露出若有似无的笑容,冲她微微颌首。
好像是没有生气。
洛琼花这么和母亲说了,常敏却冷笑“等生气了,你看看你还有没有机会挽回。”
母亲说话想来喜欢夸大其词。
但说实话,理确实是这个理。
到了房间门,傅平安问“常夫人同你讲了什么,你听完忧心忡忡的。”眼下直播间门关了,傅平安也比较自在,就把鞋袜脱了坐在床上。
洛琼花想,有些话自是不能讲的,比如说母亲觉得陛下行事令人胆寒,觉得自家也可能步摄政王和田昐后尘。
但有些话大约是可以讲的。
她开口道“阿娘觉得臣妾和北梁侯聊太久了,有些不合规矩。”
傅平安笑了“朕进门就说了,今日不讲规矩,你喜欢同她聊就聊好了。”
洛琼花莫名更低落。
陛下都不会为她吃醋。
果然,是因为自己胸怀不够宽广,才会时不时便心生嫉妒。
抬头,傅平安却正向她招手,她慢悠悠挪了过去,傅平安拉着她坐下,倾身凑到她耳边,洛琼花紧张,以为傅平安想做什么,连忙扭头直视对方。
傅平安一愣,随后笑道“你别紧张,朕只是有话对你讲。”
洛琼花涨红了脸。
傅平安笑着凑近“真是想偷偷告诉你,北梁侯其实是地坤。”
洛琼花顿时把紧张忘了,目瞪口呆道“真的么”
“真的。”
“可是,可是她封候拜将,还领兵上了战场。”
“那有什么稀奇,阿枝不是也在做官么。”
“啊”
傅平安看着洛琼花,后知后觉道“难道朕从前没有说过这事”
洛琼花摇头“不曾,但是宫中有这样的传言,臣妾听说过的。”
傅平安道“如今新的种子种下去了,粮食产量很快就会上来,倒是人口太少了,不能浪费那么多人才,既然想做,没有不让他们做的道理,只是朝中迂腐之人太多,得徐徐图之。”
洛琼花“”这话听着,又感动,又好像哪里怪怪的。
太过于实用主义。
不过陛下厉害的地方,大概就是这里。
心潮不自觉澎湃,洛琼花忍不住道“那臣妾有什么可以做的么”
傅平安怔了怔,不过随即握住她的手,笑道“你现在不就在做了么,琴荷说內宫诸事,你都已经能上手了,你已经帮朕很多了,若还想做更多,岂不是变成太后了,朕想,你不会变成太后的,对么。”
手脚在一刹那之间门变冷了。
心脏抽紧的同时,洛琼花笑道“当然不会的。”
傅平安看着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朕也不希望你太累。”
像是想到什么,傅平安翻了下包袱,然后拿出了一束烟花棒,这是年前火药署研发出来的副产品。
带来本是想着要放,结果忘了。
眼下都快睡了,突然想了起来,傅平安想了想,还是拿出来,对洛琼花说“咱们看点有趣的。”
她开了窗户,点燃火折子,将烟花棒烧起来,火星在夜色中骤然亮起,像是流星般闪耀。
洛琼花呆呆望着,眼眸中迎着点点火星,直到傅平安握住她的手,将烟花棒放在了她的手里。
“这是什么”
“唔仙女棒”
“很贴切的名字。”
窗外是一从密密的紫竹,积雪落在此处,不曾被踩踏,仍是白绒绒一片,白雪映着四散的火星,显得这火星更亮,更璀璨。
就像陛下一样。
无论什么样的夜色,大约都难以掩盖陛下的辉光吧。
冷风忽然扬起,从窗口灌进来,洛琼花一阵瑟缩,傅平安从身后抱住她,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还有淡淡的,带着些许苦涩的香味。
洛琼花觉得自己好像要融化在傅平安的怀抱里。
今晚,她出了宫,见了阿娘和旧友,一起吃了饭喝了酒,还听闻了许多她不曾听过的故事。
已经够了,已经太过于幸福了。
像是星星一般的烟火就在她的指尖燃烧。
傅平安则紧紧拥抱着她,就好像她是什么,值得珍重的宝物。
所以上天啊。洛琼花想,只是今晚,让我忘记该或者不该,只单纯地沉溺在陛下的温柔当中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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