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巧的,大家一下都不知怎么反应了,唯有师祖最靠谱,一道罡风往明珠头后一拍,推得明珠往前一个趔趄。
胤褆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大步冲去扶住明珠“唉,跟你说你还不信,瞧,挨打了吧”
胤褆心有余悸地瞅瞅明珠后脑勺,还好三清天尊留手,没拍出个扁脑瓜。
“”明珠摸着脑袋傻了半晌,猛地一个回头,手在空中乱挥,“竟还敢用戏法妄图骗我哪里拴了细绳吧这是什么机关”
太子“”
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难怪能和大皇子搞到一起,见到神明都是一个反应。
“真是胆大包天”明珠找机关不成,满心怒气,回头又想指着青阳再骂,嘴一张,后面的话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一股令空气都凝滞而沉重的威慑力,充满压迫感地沉沉压覆下来。明珠抬起指着青阳的手,仿佛压上了泰山般的重量,勉力抗衡不到半秒,就被迫垂下。
那小小的三清泥像放在雅间上首,明珠本还没注意,此时却是散发出玄奥的大道青光,又有紫气徐来,充满了震慑力的神仪威严如山石紧压胸口,压得明珠无法喘气,双腿发软。
不光是他,整个酒楼,甚至是整条街,都骤然安静下来,仿佛被人按下了静止键。
所有人,不管是瞧见了神像的,还是瞧不见神像的,心头都莫名生出一股本能的敬畏感,仿佛天空中有神明的双目在凛然逡巡他们,令一切心虚都无从遁形,心中有恶的人腿软噗通跪倒在地,心中存善的人也是敬畏喃喃“白日青霞,紫气东来,莫不是神仙现世,竟叫我有幸遇见”
明珠被这无形的威压压得满头是汗,双手握拳,身体摇摇欲坠,心中更是一片骇然竟这世上,竟真有神明
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仿佛洞彻了他的内心,令他不禁为心中那些不可言说的逆反想法感到羞愧万分,似有人在他耳边问,他纳兰明珠,当初为报知遇之恩,发誓忠诚于圣上,如今却结党营私,图谋皇位,是对,是错
你纳兰明珠,心中有愧,无愧
明珠脸色一下煞白起来,看起来更加虚弱了。
青阳都给小老头吓了一跳,这样子别当场不行了吧“师祖,师祖,过了。您看明珠大人这么大年纪”好像不太对,青阳又改口,“您看明珠大人还小,您跟小孩儿计较什么呢。”
明珠“”
众人“”
听起来怪怪的,但也不能说不对
紧张的氛围顿时被青阳的话一下冲散了,大家是略有点想笑,但师祖却好像因为好心没好报而生气了。青阳话音刚落,屋内就猛地刮起一阵狂风,迷得人睁不开眼。待能够看清事物时,只见原本被享用了一半的香火熄灭了,供斋也尚还冒着热气。
“哎呀,”太子忍不住探过身来看,“这供奉才享用了一半就走了,三清是不是生气了”
青阳略带苦恼地挠挠头,随后豁达地说“没事儿,还有五灵公呢”
太子“”
这是什么员外发言
虽然明珠确实是亲身体验了一番神明威仪,但他对青阳也不能说是信任,而是忌惮。他冷眼旁观,总觉得太子对这位青阳大师态度极为亲近,怕只怕这位大师就是太子的人,大皇子能结识大师,也是太子的奸计。
若是这样,那可就不妙了这位大师明显是有真本事的人,若是背后下个什么咒法
明珠细细观察房中三位皇子,各个都对青阳态度友善的很。也对,诸位皇子谁也不傻,都知道要为自己拉拢底牌。
明珠在一旁将青阳归为诸子夺嫡的棋子之流,青阳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明珠嗯是个有钱的面相,先划进薅羊毛的名单里
“纳兰明珠大学士。”胤礽隐隐有些不悦地说,“你想苦谏,也谏过了。大师也展示了自己的能耐,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没事儿的话,是不是该走了”
胤礽一看明珠那老奸巨猾的样子就不爽可恶,都怪胤褆不留心眼,居然让明珠跟了过来,叫这老狐狸知道了青阳大师的存在。
明珠怎么可能会走,生怕自家憨憨吃亏,死不要脸地硬是留了下来。反正就几位皇子今日所为,谁都不敢漏进圣上的耳朵里,既然如此,他怕什么。
胤禟并不想管明珠和太子之间的交锋,只管和青阳继续道“既然路上没出事,卸货时也没出事,那唯一有可能出意外的,要么是在运往内务府的路上,要么就是在内务府。”
胤禟说最后一句时,刻意将语调维持得正常,免得叫太子听出什么不对。
好在太子并未疑心,反倒主动说“要查沿路是否有异,倒是方便。大师随胤禟一块儿,扮做侍卫就行了。只是内务府,却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得的。好在内务府总管是孤的人,待孤今日回宫,派人和凌普打个招呼,再给大师一块腰牌,大师明天扮做东宫去领份例的小太监,有孤的腰牌,凌普定会竭力满足你的要求。”
太子说“内务府总管是孤的人”时,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言语间还隐隐有些优越、炫耀。
众人周知,康熙对太子何其特殊。不但给了太子其他皇子绝不能有的临政、领兵权,甚至还纵容索额图给胤礽定制几乎和皇帝相同的仪仗、冠服。太子的花销、用度比皇帝还高,就连内务府的总管大臣,都特地安排了太子奶娘的丈夫凌普来做。
明珠暗暗看了一眼太子的脸色,心中低叹太子啊,还是年轻。尚不懂伴君如伴虎。帝王就是这样,爱的时候恨不能把最好的都给你,不爱的时候,之前种种都将成错。要不怎么会有句老话,叫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还扮太监啊,这个有点难吧。”青阳随口搭了一句,本打算就这么定了,一抬头,却是看见胤禟背对着太子,冲他直直投来灼灼目光。
胤禟手在袖下,几乎绞在一起。他内心早有怀疑,只怕那红珊瑚就是在内务府丢的,却不是鬼生事,而是人心贪。如果青阳大师应了太子这主意,今晚太子将招呼跟凌普一打,明天大师去还能查出什么
“我觉得,不需要那么麻烦了吧,还白等一晚上。”青阳收回眼神,极其自然地说,“既然是查鬼怪生事,那就不用活人的法子了。我准备一下,今晚就去内务府。”
胤褆一愣“怎么去今晚城里可是有宵禁的。”
京都比不得秦淮,天子脚下,管辖森严。在秦淮时他们还敢大晚上的到处乱跑,只说自己是公干就是了,在京都却不行。若是被报上去,可没好果子吃。
青阳高深莫测地一笑“人禁鬼不禁,我自有办法。”
顿了顿后,青阳“对了,九殿下,在此之前能不能先报销一下路费啊这次是两辆马车。”
双倍的马车,双倍的车费。
胤禟“”
是你了,惯会刮人油水的恶鬼。
太子出宫,比不得已经出宫建府的两位兄弟,都是得和皇帝打报告的,尤其是按新立的规矩,胤礽第二天一早还得去养心殿进行成年人再教育,接受康熙的一对一家教。
傍晚时分,送青阳离魂查案前,胤礽还按捺着激动“大师给我的批命真是对极了。今天要不是我拿出来使了一下,哪有机会出宫透气”
胤礽也不是寡撒娇的,仔细斟酌了青阳的教学案例,事先言明了对贡品的在意,说想替皇阿玛分忧,顺便帮帮九弟的忙,康熙估计也是对太子主动亲近其他兄弟乐见其成,暂且批了胤礽的请求。
青阳持三清铃,同五灵公一块飞出胤禟特地开的天字一号房时,还能听见大皇子在激烈地追问“什么什么批命大师给你做批命了你给了多少钱”
赵公明不禁捋捋胡须“这憨货有点上道啊。”还知道主动帮小金贵要钱,看来可以允许他口袋里有点铜板。
神明开路,青阳很容易便寻到了旁人难进的内务府。深更半夜,竟还有人声在小声争执
“总管我也没想到圣上会突然清点贡品,你说圣上是不是早就察觉到咱们”
“闭嘴隔墙有耳。”
照理来说,这回青阳该直接循声而去,把事情听个水落石出,但此时此刻,他却浮在空中,愣愣地看着内务府上下拥挤不堪的诸多冤魂
“凌普害我贪墨例份之人,明明是你为什么你没死,为什么被斩首的不是你天理何存,公道何存啊”
“杀,杀死你,畜生禽兽我要杀死你,为什么我杀不了你,为什么啊乐坊的姐姐都说,佛祖渡人,佛祖为何不渡我,佛祖在何处”
“靠女人上位,太子走狗大清要亡,便是亡在你们这等蛀虫手中老夫一生光明磊落,却受你诬陷,难道真是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好啊,好啊恶人还需恶鬼磨,老夫便是化作厉鬼,永世不得超生,也要将你们这些畜生,拖下地狱”
冲天怨气几乎扭曲月色,可里头的活人,照样贪着他们的财,做着他们的恶,只因这些怨魂太弱,死后竟也奈何仇人不得。
青阳深吸口气,沉着脸穿墙而入,内务府某个弃置的库房中,一个保养得当的男子,正冲着手下呵斥“还不是你办事不利小官小吏,就是目光短浅。那么心急做什么,等段日子再拿,红珊瑚也不是什么稀有之物,南海年年上贡,过些时日,圣上就连想都想不起来了”
小吏连连告罪,小心翼翼问“那,那总管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凌普看向库房中央的三盆红珊瑚,下下狠心,“此事千万不可让太子知晓,只要殿下不知,就定会护我。这东西,毁了吧。死无查证。”
冤魂们的哀嚎声中,赵公明面色淡漠“太子那小子也是可怜,除去了身上一鬼,却不知身边活着的畜生,比死了的人更可怕。”
说话间,那小吏已经领命告退,刚回过身去,凌普猛地上前几步,一下抽出腰间长鞭死死勒住那小吏的脖子。
小吏“嗬嗬大为什”
烛光下,凌普那张保养得宜,白里透红的面孔,却比恶鬼更像恶鬼“我说了,死无查证。”
“铃”
三清铃响破开幽冥,趁着凌普受铃声侵蚀恍惚倒地,五灵公应青阳召令疾飞上前,将那小吏与三盆红珊瑚搬起,刘元达胖胖的手握在一块攒了攒,冲着倒地的凌普一糊,那瘟气便被吸入凌普七窍之内,为不牵连无辜,不过会让他高烧一通,记忆错乱,只当今晚已经将小吏与红珊瑚处理了。
青阳摇着铃,清扬的铃声跨越大半京城,那些本被执念、恨意困在内务府的冤魂,都不自觉地跟在了青阳身后,心中因冤死而横生的恨意渐消,理智与对生前美好的回忆重现心头
“呜呜我的娘儿死后,可还有人为您尽孝”
“好想乐坊里的姐姐呀,她说张公子要赎她回府,张公子守诺了吗”
“唉,老夫鲁莽,却连累妻儿未来无依无靠,不知老夫小儿,如今可参加科举啦书读得怎么样”
月光下,莹白的魂魄化作点点流光,追在铃声后一路划向酒楼方向。有些挑灯夜读的书生,半夜推窗一看,瞧见这一幕,还当是流星,满怀感慨的欣赏这一美景。
但抹了露水,等在天字一号房里的胤褆等人,却绝无欣赏“美景”的心思。
“大,大师,红珊瑚呢幕后主使呢你怎么带回这么多鬼啊”胤褆搓着手臂,倒也不是很怕,毕竟他有符箓护身呢
胤禟这个鬼机灵的,也刺溜一下钻到胤褆身后,拿大哥当肉盾挡鬼了。
“红珊瑚在啊,物证都给你带来了。”赵公明跟在后头越窗而入,手上还抓着一个吓痴了的小吏,“人证也有。要是不够,你们还可以问问这些鬼证。”
“太子是太子”阴魂里有见过胤礽的官吏,立即就喊了起来,有跪倒请求帮忙做主的,也有破口大骂的,但无一例外,都证明了一件事。
红珊瑚,是凌普贪墨的。这些人,是凌普害死的。背后的事件细细道来,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凌普就是满门抄斩、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胤礽难得放下面子撒娇,出宫来透口气,顺便凑凑热闹,哪知道看到的却是数百冤魂,或对他痛哭流涕,或对他指鼻大骂。
他的目光在冤魂身上停留良久,又不禁看向青阳。
带着些孩童般的谴责,和无措。
青阳叹了口气“凌普还在内务府。”
太子,打算如何处置
“”胤礽只觉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他想起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想起能算得上他半个亲人的奶娘,想起如今越发君心难测的皇阿玛。
这哪是在问他如何处置罪人,分明是在催送他走上孤家寡人之路啊
青阳犹豫了一下,走到胤礽身边,伸手搭在胤礽的手背上,低声道“腐肉不去,新肉不长。”
或许是青阳掌心的温度与柔软,一下给予了胤礽鼓励,却又令他这个久未有人安慰过的成年人,突然生出几分脆弱。
人在被安慰和包容的时候,惯是更加软弱的。
“孤让孤再想想,再想想”胤礽喃喃着移开了目光。
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还哪有再想的机会物证、人证俱在,老大、老九、明珠亲眼目睹,即便没有这些,难道他看到这些冤魂的惨状,听到这些冤魂的控诉,他就能置若罔闻了吗
可在青阳的安抚下,胤礽就是想要逃避,哪怕只逃避这一晚。
明天。
明天,他又该是大清的好太子,未来的脊梁骨了。
月落日升,日升月落。
青阳居然又在酒楼里瞧见了太子,对方这次却没穿招眼的明黄色冠服,一身青灰,意兴阑珊地倚在大厅隔间窗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
青阳瞅着太子对面那空座,面前还摆着素斋,虽然太子满身别他妈来烦我,但明显那座儿和菜都是为他备的。
青阳挠挠头,还是上前坐下,直言道“太子。民间现在都传遍了,太子铁面无私,大公至正,竟在朝堂之上亲自历数奶公凌普之罪,助九皇子洗清声誉,找回贡品。”
“”胤礽偏头看了青阳一眼,凤眼略瞪了一下,带着点责怪的意思,好像再说你会不会聊天,孤正等你安慰呢你却哪壶不开提哪壶。但随后他又恹恹地转头看向窗外,“是。凌普罪大恶极,今日斩首示众,京城百姓无不称快。我去了,没露面。听说,奶娘也去了。”
胤礽虽然是坐在大堂里的,但整个一楼都被他包下了,只有他和青阳。或许是觉得青阳是方外之人,又或是之前青阳的鼓励确实让胤礽有些交心,胤礽竟愿意将这些话说给青阳听“那些冤魂,也很高兴的样子。”
青阳楞了一下“这您也能看见”
胤礽点了点眼睛“擦着呢,从前瞎久了,现在可不得擦亮眼睛”他顿了顿,又低声道,“总要等把这些冤魂都补偿完了,再继续瞎吧。”
胤礽转回头去,靠着窗,喃喃自语“你说,做太子有何好的呢,一群兄弟等着想拉孤下马。做皇帝又有什么好的呢儿子、臣子,谁不惦记他屁股下那张龙椅”
胤礽淡淡一笑,竟隐隐有些超脱之意“还是做神仙好,无忧无虑,无欲无求,走到哪,众皆拜之,谁敢拉神仙下马”
“哎呦哎呦别打了您怎么回来了,我当您不来了才坐了下您马车”
“对对对,都是赵兄的主意,我们完全是被赵兄拉上来的啊”
“就是就是,这首头的马车,哪怕您没亲身降临,也该是供奉您神像的”
窗外,胤礽视线正对的地方,赵公明正被无形的力量从马车上拉扯下来,捂头逃窜,其他四灵公也慌慌张张从第一辆马车下来,抬袖捂脸,甩锅甩得毫无同事情。
胤礽“”
青阳顺着胤礽视线的方向看了眼,了然的道“是师祖回来了吧。哦,对了,太子,你刚刚说什么您想做神仙”
胤礽“”
胤礽迅速丢开酒壶“当孤没说。”
妈的,浪费孤的感情。
胤礽凶凶地赖账“这酒你请”
仇人伏诛,那些冤魂的执念消散,终于愿意被照度。青阳就着胤禟酒楼这场子,办了场法事,一口气招来了数千三尸神,鬼哭神嚎之声响彻酒楼。
赵公明嘿嘿一笑“小金贵这三尸神杀手的威名,恐怕就要从秦淮传到京都来了。”
“师兄,你又瞎说。”青阳温柔似水地看着三尸神们,完全不觉得他们的哭嚎声烦人这可都是羊毛呢。
京都城隍庙的鬼吏也因为这大阵仗被惊动,足足出动了一小队来拘魂,为首的鬼差给青阳清点报酬“喏,兑换成阳间的银钱,便是这么多。”
青阳的温柔瞬间没了“什么”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在秦淮明明不是这个价的”
鬼差扶住差点被青阳吓歪的高帽子“这不是物价不同吗别说阴间了,你在秦淮买双鞋子,能和在京都买双鞋子一个价吗”
“那也不至于差这么多”青阳委屈巴巴地说,叹了口气,“好叭,虽然给的钱少点,多少也是羊毛。”
鬼差“”
我还在呢嫌少你把银子还回来啊
然而青阳已经熟练地把银子塞进腰兜里去了“就是比较可惜,因为超度这事儿耽误,咱们可能来不及赶秦淮老和尚那个每月十五号的约了。”
刘元达趁机教唆“那就直接卖了吧,这就是天命京都和尚庙最有钱了,你卖贵点。”
鬼差“”
好想吐槽啊,但这两个,到底是小道士带坏五灵公呢,还是五灵公带坏小道士
“王爷,太子因为凌普一事,心情愤郁,这正是您趁虚而入的好机会啊”明珠眼露精光,满脸盘算,“之前在旧楼之中,是臣无状,惹恼了神明,给殿下拖后腿了。现在太子回到东宫,大师还在,正是您拉拢的好时机,您可多与大师接触接触,若是有可能,可请大师入臣的府中,臣设宴款待,聊表敬意。”
胤褆眉头紧皱,嘟嘟囔囔“设什么宴,还不如给银子直接。”
“王爷”明珠眉头一竖,一副又要忠言逆耳的模样。
胤褆只觉自己就像孙悟空看见唐僧要念紧箍咒,只得连声道“晓得晓得,找个机会,让大师去你府里,行了吧”
“对。”明珠说完,又觉得不安,生怕自家这憨憨又干出什么憨憨事,赶紧补充,“但您莫要太过直接,也莫要出现在我府邸附近,免得招人眼。就像现在一样,找个信得过的附近酒楼,咱们得暗着来。”
“”胤褆举起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搓了搓。
明珠“啊这,这是何意”
胤褆悲愤拍桌“钱啊没银子,本王怎么见大师啊让大师反请本王吃饭吗”
那以大师的性格,很可能当场就恩断义绝了
为了能更好的用银钱拉拢大师,胤褆很有先见之明地请了胤禟伴游,主要是当钱袋子。
青阳在现代时也不常离开道观,信众多半都是上门求助,满处跑会出差的都是师父。而且现在京都,充满着清朝的风俗人情,和现代的京都又大有不同,青阳逛得不亦乐乎。
胤褆别的不行,到沙场上跑马打仗一流,回到京都却是吃喝玩乐一把手,沿路不断和青阳说“大师啊,这个糖水很特别的。其中还加了些酸酸的食材,吃起来颇有劲道,是京城一绝。还有这里,别看这楼修得像个酒楼,其实是专门斗蛐蛐儿的”
胤禟木讷地跟在两人身后,掏银子,掏银子,和掏银子。
胤褆虽说性格急躁,但一旦对人好,那是直肠子的好。带青阳玩好了不算,什么都要买两份,说是也可以供奉给三清。
青阳原本是想拒绝的,心想这些玩意儿师祖怎么可能喜欢,但大皇子一片赤诚,收就收了,大不了不供奉就是了,回头让赵师兄给大皇子多少留点财。哪知道一路走下来,他甚至还没摆上供奉的仪式呢,某位师祖就开始享用了,竟是真被这些什么糖水、蛐蛐儿的小玩意儿,哄好了之前的气闷。
青阳不得已捧着两匣蛐蛐儿“”
这个世界的师祖真的很不一样啊所以到底是哪一位
是玉清师祖吗不可能,玉清师祖最讲究规矩,严肃端方的很,根本不会玩儿蛐蛐儿,上清师祖也不像啊上清师祖那么多的弟子,本尊又好到处游历传道,什么稀奇玩意儿没见过,还稀罕这蛐蛐儿吗
竹匣子里的蛐蛐儿因为青阳的走神,开始蠢蠢欲动,从俩匣子紧挨的镂空缝隙里互相探出触须,试图隔墙杀蛐。
青阳陷入迷茫难道说,我请来的不是三清师祖但是,不对啊,什么样的存在,能够夺三清师祖的祀,当初师祖降神、养心殿中救他,还有之前震慑明珠时,那大道之威又做不得假,赵师兄他们瞧见了也是很敬畏等等。
青阳骤然止步,完全没发现没关严的匣子盖儿已经被蛐蛐儿们顶开了这么细细一回想,赵师兄他们当时见到师祖时,神情似乎是畏大于敬,很是忌惮的样子
忌惮什么呢
忌惮师祖会偷摇拨浪鼓吗
“”青阳面无表情地伸到腰后,用力摁住无风自动,啵啷啵啷响个不停的拨浪鼓。
难怪方才一路上好多行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他,眼神纳闷,师祖也太幼稚了吧
“大师,你又发什么呆。”胤褆走到一半突然惊觉那么大一个大师没了,吓了一大跳回身去找,却发现青阳正站在不远处捂着后腰,两眼发直,手里蛐蛐儿都斗一块儿了,“这蛐蛐儿可得关好,得亏是这次斗一起了,万一直接逃了怎么找”
往前又走了数尺,胤褆撇撇嘴道“这就没什么好玩的了,是个老探花开的私塾。”
“私塾”青阳却一个激灵,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探长脖子往里看,“真棒啊,我还没上过学私塾。”
这会儿,私塾的大门是开着的,里头传来童子念诵三字经的声音。青阳不由得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胤褆和胤禟原是不信的,还仔细打量了一下青阳的表情,没想到青阳眼神亮闪闪,完全是被无趣的私塾吸引住了的模样,甚至脚步一停,大有要多看一会的意思。
胤褆和胤禟不约而同地回想了一下,确实,青阳在他们面前展露过的,都是与道观、道法相关的本事。大约是从小在道观长大,没机会上私塾吧。
胤褆同情地安慰“其实也没什么,你看这些读书的人,未来有几个能考取状元绝大多数都混得不如大师你。”
青阳充耳未闻,想起自己现代的回忆,不禁抬手捂脸“呜呜我超可怜的,从小进观就学怎么自己洗衣烧饭,学各种道书道法,这点儿高的时候,”青阳比了一下自己大腿,眼泪流得更厉害了,“我就一个人侍奉三清师祖,一个人打扫五进五出的道观”
“”胤禟说,“等一下,五进五出”
恕他直言,青福观那鸽子笼,貌似没那么大吧
青阳卡了一下“要你管以前就是五进五出咋了”
胤褆在一旁慎重地揣测“或许这就是仙家所说的芥子空间”
胤禟不禁抽了抽嘴角,偏头看看远处的纳兰府,又看看完全沉浸在猜测中不可自拔的大哥,来回几下“”胤禟不得已背负上大哥的重任,“哎呀”
胤禟佯装惊讶“那不是纳兰明珠大学士的府邸吗之前我还听明珠说,想要宴请大师赔罪来着。”
明珠派来接应的人,早就在附近等着了,哪晓得大皇子这么不上趟儿,他都快等枯了,幸好九皇子靠谱“啊呀”接引人用同样的惊叹表情迎了上来,“这不是青阳大师吗我是纳兰府的家丁啊老爷在府里早念叨您好几次了,说想请您入府,设宴赔罪。”
“哦”青阳挠挠头,看看自己身后,“但是我家人口神口比较多耶,明珠大人介不介意我拖家带口啊”
唉,青阳死死摁着自己腰后的拨浪鼓感叹,我真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拨浪鼓使劲“啵啷”
大师总算被请进府,明珠大松了一口气。就算是太子的阴谋,他也总有撬墙角的机会吧
青阳赶紧护住三清像“不用不用,这个我来搬就好,那牌位也放下,请诸位把供桌、供器搬搬就好了。”
太热情了,上来就抢三清像可还行,师祖拨浪鼓都瞬间不玩了。
仆从们应声照办,青阳这才收回眼神“眼看着也快到时间了,不知道能不能耽误一小会儿,让我先供奉一下师祖和五位灵公”
人能来,啥都好说,明珠连连点头“可是需要一处清净的地方我府上人口众多,不懂事的孩童也被纵着乱窜,唯有祖祠和”明珠顿了一下,声音有些不稳,“和大儿子的宅院,平日里无人打扰。”
纳兰明珠的大儿子啊,是谁来着纳兰,纳兰,不会是那个特别有名的纳兰容若吧
青阳道“祖祠就罢了,冲撞了哪边都不好。还是借用一下贵府公子的宅院吧”
明珠点头,眼神却黯淡了不少“大师谅解,犬子虽逝世多年,我这个做爹的却还是放不下。我唤管事来带您吧,有什么需求,直接和他说,凡是府上能办到的,定当竭尽全力。”
青阳也不好贸然安慰,只道“那就多谢明珠大人。”
管事引着青阳一路往纳兰宅深处去,边走边解释“大公子生前,其实也是另有自己的府邸的。这宅院,还是大公子小时候居住的,长大回家时也会落脚大公子喜静,好风雅,好读书,所以住的院子也是最清净、干净的,平日里若有什么新诗集、好书,也会有人特地来烧给大公子”
说话间,两人便进了院子,管事往里一看“又是什么新诗集这本烧完先等等,也不急于一时,待贵客用完此地再说。”
被遣来烧书的婢子连忙应是,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身边厚厚一摞书册。
“唉别呀谁说不急于一时了先烧完嘛”
在管事和婢子看不到的角落,一位一袭青色长衫,身材单薄瘦削的男子,正兜着袖子,眼巴巴地瞧着被收拾走的书。
他长得斯文儒雅,一看就透着一股书卷气,虽说是催着烧书,却也不见上前阻拦,仍是如苍松翠柏般文雅挺拔地站在原地,俨然一副很像要糖、但是既然被拒绝,便不再开口的懂事守礼模样。
纳兰容若还不知道进门的人是个真道士,哀愁地看了青阳一眼,摇头“与其再做道场,不如多烧几本书唉。也是,烧了又有什么用呢。如今我已是鬼,胸中万般诗词不得诉诸笔墨,书中所学也全无用场。倒不如对街那老探花,好歹还有一众弟子可以倾囊相授,也算是为朝廷培养栋梁,让自己的文墨有个传承”
“兄台”青阳一大步就迈过去了,两眼放光地一把握住纳兰容若的手,“你说想开私塾,是真的吗”
我滴妈,这是什么天降喜事。
虽说青阳没有答应李大哥教导小窄巷孩子,但那群小屁孩可不管答不答应,知道进观得吃苦头,就天天聚在观外围一圈玩儿,搞得青阳头大无比,恨只恨没有个好先生,不然他亲自把那群聒噪精提溜进学私塾,天天诵读文昌经,逼他们读书
青阳狂摇被吓傻了的纳兰容若的手,催促“兄台,兄台,你说话啊,想开私塾是真的吗我这里有好多学生的”
纳兰容若死了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有人能看到他,还是个活人,而且张嘴就问他要不要带学生,一下戳中纳兰容若憋了许久的痛点。
就好比心中早有灵感,却被迫憋了几十年没能开文的作者,但凡有个机会,还不欣喜若狂地疯狂爆更出来
纳兰容若“是真的,我愿”
那还说什么,当场就签鬼契啊青阳抓紧时间,赶在供奉时刻到来前,把容若签好了,这才放下心来,认认真真供奉他的师祖。
另一边,纳兰明珠“什么你说大师疯了在容若的院子里装神弄鬼呸,不是早跟你说过,这大师是有真能耐的。”
管事显然是不信的,又劝不了不知为啥被蒙骗的老爷,只得说“老爷,老爷,看在大少爷的份上,您还是去看一眼吧”
“”纳兰明珠内心矛盾良久,还是面露挣扎地站起来,“罢罢了,去看看就去看看。”
管事大松口气,赶紧引着纳兰明珠往纳兰容若的宅子里走“那大师要不是装神弄鬼,就是真疯了。好好的突然抓着空气,说什么兄台、想不想开私塾”
纳兰明珠步伐不禁一缓。但两人原本就走得疾,纳兰容若的宅院又离明珠的宅院近,纳兰明珠心中才升起一种不太敢相信的预感,两人已跨入院中。
青阳刚好供奉完师祖、师兄,转头看到明珠进门,忙拉来纳兰容若,捏诀简单做了个加持,叫这阴魂也能被生人隐约看见“多谢明珠大人啊这一番做客,真是收获多多。没想到竟能遇到容若兄,方才我俩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容若兄已和我定了鬼契,未来,就是我道观的新先生啦”
明珠“”
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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