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餐的形式格外丰盛, 喻夏一次性满足自己对诸多食物的思念,等走出餐厅的时候,人已经在不断地打哈欠了。
吃得太饱, 困意就忍不住泛上来,尤其这两个月天热, 蒙城又是个有码头的海岛, 海风随着热意滚滚而来,刮在身上让人恍然觉得自己刚出的汗都变得更咸,仿佛能析出盐。
薄菀把自己的墨镜轻轻架到她鼻梁上,瞧着她犯困的样子, 觉出几分好笑
“要么咱回酒店, 睡个午觉”
喻夏隔着那反光的镜片睨她, 线条冷淡的眸子弧度透着那深色镜片, 似乎连情绪都淡了几分, “睡午觉还是睡我”
“姐姐要是想”薄菀的指尖从她鼻梁上滑下,像是坐着滑滑梯,一路落到她的下颌、逡巡到耳边, 轻轻一碰, 明明很简单的动作,却被她媚眼如丝的暗示捎出暧昧的痕迹,“我当然可以满足你。”
拨开她的手, 喻夏拉开车门, 主动坐进了副驾驶“不想。”
看她宁可在车上打瞌睡,也不愿意进酒店凉快的房间,薄菀扬了扬眉头, 坐进车里, 再往外开, 却是到了海港边,雪白的沙滩、五颜六色的泳衣和泳圈,让喻夏颇有些讶异。
众所周知,蒙城最出名的地方就是赌场,合法的产业建筑外表只像是普通的一体化购物中心,只有进去才能领略那里的魅力。
结果薄菀居然带来她晒太阳、游泳、看沙滩与海。
她拉下墨镜,打量着旁边人“你朋友不是说有什么场子,你不去”
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拍过,薄菀轻描淡写地答“我可以去,但姐姐不行,不是什么好地方。”
窗玻璃上贴着防曝膜,外面的人窥不见里头的景色,喻夏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主动朝她的方向凑去,“不是说让我看你真正的模样”
“原来还是有保留的”
薄菀转过头看她,红唇上的颜色重新补过,拉开弧度的时候,妖冶地像是骄阳里绽放的红色太阳花,颜色深深一片,从日光下开进人心里。
“姐姐运气好吗”
她问出一句。
喻夏闻言,偏了下脑袋,随后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好。”
她见过许多的人,出身一般,但生活里总能走走小运,要么走着路就能捡到钱,要么买东西常常被倒找更多的现金,大运不好,小运却很顺。
还有的人,平常非常倒霉,凭借自己一身的实力逆袭,运气加成都在人生与事业的关键时候,虽然买彩票连最低的金额都没中过,可是关键节点的一些运气却足以让他过好一生。
而喻夏是第三种人。
出生不好,生命中的大事也从不眷顾她,运气更是平平,人生中过最大的奖还是超市里新饮料促销时百分百中奖率的再来一瓶。
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平凡,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女娲造人时随意溅射在地上的泥点生成的,故而从未对什么改命的事情报以期待。
喻夏以为自己这样回答,薄菀会露出遗憾的神情,觉得自己确实不适合去那销金窟,谁知对方却意味深长道
“运气不好的新人,去到那里,会被格外眷顾。”
“许多人觉得那里能改变自己的一生。”
副驾驶的人有些讶异地扬起眉头,她本能不相信这样的故事,故而顺势问道“改变了吗”
“如果人生从努努力还能拯救一下变成无论怎么努力都是深渊也算是改变的话。”薄菀目视前方,仍旧语气平淡。
喻夏挪了挪身子,同样的姿势坐久了她有些腰酸,唯有看着薄菀的目光没有挪开。
很奇怪的。
她能感觉到薄菀的心情变差了。
明明是对方主动要带她过来玩,结果自己的心情先不好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喻夏隐约记得,季风传媒跟蒙城的上层势力是有牵扯的,按照自己曾见识过的薄菀同季兴承的关系,加之今天对方在自助餐厅被经理特别对待的模样来看,薄菀应当在这座城市有沾亲带故的人。
或许这还是她的家乡。
为什么回家会心情不好
难不成她跟自己一样,有一堆可以写进奇葩故事的血源亲戚
脸颊被捏了一下,薄菀被这动静唤回注意力,转头见到喻夏的神态,重又笑出来,“总之,这里就是一个让成功者从天堂坠入地狱,让失败者永远回不到人间的地方。”
喻夏笑出声来,松开手,替她揉了下脸,“那你带我来是想让我看什么”
从薄菀的形容来看,蒙城分明是深渊,满地落满黄金的深渊。
有人小心翼翼地攀着悬崖,只伸出一只脚去,双手还紧紧地扒着路边的石头,只想从里面捞起一块金子就跑,而深渊底下闪烁的金色里,有半截森森白骨,以及一些衣冠楚楚、神态逐渐变得癫狂,捧起金子开怀大笑的人,但他们与悬崖边相连的绳子,早就在半截就断掉。
没有人能从深渊的凝视中逃脱。
这里的金子都是受过诅咒的。
即便只碰一下,也要脱下一层皮去。
“想让你看着我。”
薄菀用脸颊贴上她的手,一时忘了自己今天带着妆,亲昵地蹭了下她的手心,语气十分温和,甚至有一丝很难被察觉到的祈求意味。
她说的“看”字,发音是四声。
喻夏却觉得该理解成一声。
薄菀曾日复一日在悬崖边行走,走在那一线钢丝上,冷眼看着许多人在深渊里挣扎,她不曾拉下任何人,也不曾救过谁,但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也是要掉进这万丈之下,只不过她的尸骨上会嵌着金银,比那些死无全尸者要好看些。
“本来觉得掉下去也无所谓。”
她轻声呢喃“但遇见姐姐,又想在人间多待一会儿了。”
黄金海岸酒店,地下一层。
穿着金色西装的周寄思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周围的客人们都朝这边张望,露出看好戏的眼神。
她注视的方向,一个铂金色头发的女人手腕上缠着长串挂饰链条,却仍挡不住从手臂一路蜿蜒到手腕的荆棘纹身,刚结束一局,成堆的筹码被荷官推到她的面前,那小山一样高的筹码,让外围的看客瞧得肾上素飙升,有的赌徒眼睛红到充血,盯着筹码的专注模样俨然像是看情人。
有叠马仔走到周寄思的后面,小声地跟她说,这位大神不肯从普通场去到厅的事情。
周寄思点了点头,神色里没有责怪的意思“知道了,你们先去忙吧。”
她往前走了几步,粗略看了眼筹码的数量,又挪开目光,朝着女人的方向走去,“塞西莉亚,好久不见”
“在这里多无聊,要么跟我走,我陪你玩两把”
转了下拇指的宝石戒指,五官十分出色、模样格外妖娆的人转过身来,甚至一边摸牌,一边分心与她聊天,推出部分筹码,冲荷官打了个手势,让她再发一张。
“周寄思。”
她的中文说得字正腔圆。
语气仿佛十分友好,可是下一秒,又伸出一根手指朝她晃了晃“你,不行。”
周寄思“”要不是她打不过,今天肯定让这洋鬼子从哪儿来爬回哪儿去。
她脸上的笑僵住,塞西莉亚却视而不见,反而往她身边张望了眼,确定不会再有人出现在,神情里堆出明显的失望来,海蓝色的眼睛也暗了暗。
“薄菀不在”
周寄思面无表情地应她“她从不来这种地方,你找错人了吧。”
塞西莉亚又接连摸了两张牌,漫不经心地从面前山一样的筹码里推出一小部分出去跟注,因为在小厅,即便是无限下注的玩法,来钱也不太快,可她从未输过。
尤其这副不将金钱看在眼里的姿态,出手就是胜利的样子,正是赌徒们最向往的、将金钱驯作奴隶的模样。
“你说不来就不来吧”
“那我换一个问法,曾经跟你形影不离的,在我那儿赢下十个亿的朋友,在哪里”
牌桌上的人看她这副边打牌边聊天的姿态,盯着她桌上三张红桃牌,分别是“10”、“j”、“q”,剩下的两张盲牌并没翻过来,可是任哪个对手坐在旁边都会冒汗。
万一她剩下的两张是红桃“k”和“a”,毕竟她前几局手气就是这么好,这种同花大顺直接就能把牌桌上剩下的人筹码通吃,谁敢跟这种注
前几轮跟注的人,盯着她的牌面,见到她这悠闲的姿态,都擦着额角的汗,盖牌放弃。
第五轮从她这里开始,无人跟牌。
塞西莉亚看了眼池子里筹码数量,意兴阑珊地翻开手里的最后两张牌,草花“4”和黑桃“6”。
别说是同花大顺,连四条、葫芦、两对都没有。
同桌的不少人脸色变难看,知道自己是输在了心理战,可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筹码,只能死死地盯着塞西莉亚翻开的这几张牌,舔着自己已经干燥到起皮的嘴唇。
有人上来礼貌地请已经没有筹码的客人下桌。
周寄思则是盯着塞西莉亚那高高的筹码山又多一小座,拿起一枚一万的在指尖弹了弹,女人随手将这筹码弹到外面的人群里,引得人们一阵哄抢,她却不在意,单手撑着脑袋,悠闲地看着周寄思。
“想好怎么回答我了吗”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联系不上她。”周寄思干巴巴地回答。
海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她。
蓦地,女人露出个笑容,仿佛海妖登上陆地,从两万里的海底来到人间,站在灯光璀璨的室内,她的笑足以蛊惑众生。
“那真是太遗憾了。”
她说“既然她不来,我也没什么心情跟你们这些鱼玩慢慢来的游戏”
“带我去高级厅吧,她花了八个小时从我那里赢走十个亿,猜猜我要花多长时间,能让你这个赌场倒闭呢”
周寄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舌尖顶了顶犬齿的方向,她目光沉沉,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那是你先坏了规矩招惹她的,塞西莉亚。”
“所以我让她安然无恙地离开,”女人耸耸肩,起来理了理自己披着的外套,鱼尾长裙上的装饰散发出粼粼光芒,妖异更甚以往,随着她行走的步伐,长裙闪耀着流光,她走到周寄思的面前站定,骨架高大的人从气势上俯瞰而来,“同样的道理,今天你可以尽情地展露你的本事,看能不能将我留下。”
海滩阴凉处。
喻夏抱着个椰子在喝,酸酸甜甜的汁水抚慰了她在沙滩上被烈日炙烤的焦脆内心,整个人蔫巴巴地顶着个草帽,蹲在树林边。
薄菀在旁边抱着手臂看她笑,“看来今天是没办法欣赏姐姐的泳装了。”
“室内小泳池玩水,我很擅长,”喻夏看着远处不断扑向海滩的浪潮,面色戚戚地否定“让我下海,想都不要想。”
摊开手心,朝她递去,薄菀无奈地叹气“不下海来这儿做什么走吧,带你去凉快点的地方。”
喻夏抬起眼眸,黑白分明的眼睛期待地看向她。
见她打起精神,薄菀觉得有趣,又想逗她“你亲我一口,就带你走。”
喻夏“”
她抬脚将沙子踢到对方腿上,十分硬气“你不带我也能走。”
“哦”薄菀饶有兴致地垂眸看她,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两人刚脱下来的鞋,那是喻夏两分钟前想光脚踩沙子,结果踩着破碎的贝壳直接放弃的故事,“我看看哪个司机敢来抢我的生意。”
喻夏捧着椰子,重新恢复蔫巴巴的样子“我知道了,你在用疲劳战术,白天使劲折腾我,晚上你就能当1了。”
薄菀“”
她失笑,“宝贝,你再挑衅我一句,信不信我等会儿就让你在停车场叫俩小时”
这么无耻的话,也就她能顶着这么漂亮的脸说出口。
喻夏用手背挨了挨自己被晒热的脸,把视线挪开,懒洋洋地把椰子放在膝盖上,空出手给她拍了两下掌。
“好厉害。”
“但如果你晚上能不哭就更有说服力了。”
薄菀低头看她,正琢磨着要怎么将她拉到海边,由海水泡一遭,将这张嘴泡的软一些,顺手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却看见一条消息。
她点开放到耳边听了,眉尖稍稍蹙起。
“怎么”
喻夏注意到她神情变化,暂时歇了这唇枪舌战。
指尖摩挲着手机的边缘,薄菀半开玩笑地低头看喻夏“姐姐,如果有朋友想跟我玩牌,你最多允许我输多少钱”
喻夏重新抱着椰子,将仅剩的椰汁喝光,这才松开吸管,很认真地用右手比出三根指头。
薄菀试着往小了说“三千”
女人摇头。
“三百”
“总不能是三十吧”
喻夏把椰子放在旁边,格外真诚地将她跟朋友们玩游戏的上限金额说出来“三块。”
薄菀“”
她神情呆滞。
喻夏却笑出来,拉了拉她的衣角,“你也就只有这个数了,输一块今晚回来脱一件,想玩大点你可以多穿两件衣服。”
舔了下唇角。
旁边的人半蹲下来,衣摆垂落在沙滩上,却浑不在意,淡色的眼睛里只专注地装着跟前的人。
“那我要赢多少”
“能让姐姐脱一件啊”
头顶的树影随着海风的频率摇晃,滚烫的风吹过来,替她们增添几分热风。
喻夏似笑非笑地看她“哦,你只想看我脱一件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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