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严思端着药碗进了房去,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家干爹跪坐在床边, 好声好气的在哄干娘。嘿哟好家伙,那声音温柔的,季严思认了干爹这么久, 就没听他跟谁说话这么没脾气过,还拈着袖子给人擦眼泪呢, 露出的半张脸上神情陪着小心的, 惊得季严思差点没把手上的药碗给扔出去。
审时度势, 季严思端着药碗蹑手蹑脚的往回缩,一直缩回了房门外面,这才腾出手去装模作样的敲了敲门, 扬声说“干爹, 我给干娘端药来了。”
过了一会儿听到里面干爹嗯了一声,他才走进去送药。干爹已经坐在了床边上,干娘也躺好了, 看样子是暂时哄好了。季严思心里想着,送完药还没再多看几眼, 就被干爹一瞪眼给赶了出去。季严思那眼力见, 自然十分配合的就滚了, 但是离开前,他还是见到干爹一瞬间又怂了的样子,这是哄人吃药呢。
但这次干娘没让他哄,好像还冷声说了句什么“让你一勺勺喂能苦死我。”接着端过碗一口气就给喝空了。
之后怎么样,季严思就没见着了。他抱着块托盘回到小厨房,见到亲哥在那啃猪蹄,不由得凑过去叹了口气。
米大尤奇怪的看他一眼,“咋的啦,这一幅霜打过的小模样。”
季严思撇了撇嘴,忽然又叹了一口气,语气羡慕的说“看干爹那样,我也想要个可心人了,我也不要求像干娘那么漂亮温柔好说话的,只要愿意跟我过日子的就可以。”
“哟哟哟,我弟弟这是想要媳妇了啊”米大尤嘿嘿笑了两声,左右看看没见着人,这才蹲在季严思身边,做贼似得嘀咕着。
“弟啊,哥哥跟你讲,你要想讨姑娘的欢心呢,首先你得”
就在这兄弟两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季严思忽然感觉背后一凉,扭头看去,正见到干爹拎着个药碗站在背后盯着他。
季严思和米大尤火烧屁股似得跳起来,垂着脑袋准备听训,但季严思没等来训斥,只听到干爹说了句“我要回内府司处理一些事,你去找个靠得住的宫女来照顾檀绣。”
季严思赶紧点头,又听干爹声音里忽然带了点似笑非笑,“不是想要个可心人,干爹这是给你机会呢。”
季严思两只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他有点不好意思的嘿嘿笑,嘴上那点油滑劲忽然就消失了,烧红着脸皮干巴巴的保证“干爹嘿嘿嘿,儿子,儿子一定找个手脚勤快的,日后能更方便照顾干娘。”
等季和走了,季严思和米大尤对视了一眼,心里有种逃过一劫还被天上扔下来一块金子给砸中的感觉。
“干爹最近真是好说话多了。”季严思不由得摸着脑门感叹了一句,心里再次坚定了以后要牢牢抱紧干娘大腿的决心。
檀绣精神不济,喝了药就睡了过去,可季和却披着夜色去了内府司。这会儿的内府司还灯火通明,刚好是一个季度的结算时候,杂事多,内府司里人手不够,这个时候就显得忙乱了些。
如今内府司这个班子里的人都是季和一手培养出来的,他宁愿人少一点,忙一点,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也不愿意轻易用上不知道底细的人,说不好就会混进来什么能惹事的别家探子。
他回到自己平日里办事的地方,没有忙着先处理堆积的杂事,而是让人把季笃行喊了过来。
这季笃行和季严思一样,也是他收的一个干儿子。他一共收了三个干儿子,季严思,季笃行和季慎知。其中季严思最机灵活泼,人也讨喜,所以被他留在身边做些事情。
季慎知脑子没有季严思灵活,人也不怎么起眼,但他最忠心,是季和最放心的一个,所以季和带着他在皇帝身边伺候,他自己不在皇帝身边的时候,也会保证季慎知待在皇帝身边,那就是他一双眼睛。
至于季笃行,他性格沉闷,不爱说话,办事能力却很强,人也本分老实,或者说有些死心眼。季和欣赏他的才华,将他安排在内府司里做事,他要是不在内府司,一般的事情都会交给季笃行去决定,这也是他的一双眼睛,能替他控着整个内府司,不让人有机可乘。
季笃行很快就来了,他一来就先恭谨的喊了声干爹,然后就直愣愣站在那等着他说话,没有季严思那滑小子会来事。季和习惯了他这个样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吩咐说“徐详那边安排的人,有没有传回来什么关于徐详的消息”
季笃行很快就回答“没有。”
敲了敲桌面,季和很快就说“那就换个方向,去给我查查从太子回京后这几天,徐详有没有去过东宫见过太子。”
季笃行又问“是去问东宫那边安排的人吗”
季和摆摆手,“安排过去的那两个都没能近身伺候太子,徐详要是去见太子,不会让太多人知晓,他们两肯定都没什么消息。”
“那”季笃行小心看他一眼,“那干爹,咱们要怎么去查”
季和冷笑了一声,“想办法去打听,这几天晚上,徐详有没有出过门,有任何不寻常的事,就算是他晚上多叫了热水多吃了东西,都去给我问出来,这种小事容易打听,也能发现蛛丝马迹。还有,从徐详那去东宫,只有三条路,其中通往东宫正门的不用考虑,那剩下的两条路,通过庆雁门、大关门、东月门,好几处地方都有人值夜巡逻,给我找最近几天负责的人,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徐详经过,或者是看上去像是徐详的人经过。”
“是,儿子这就去查。”季笃行也不多问,听话的下去做事了。
这件事查明,也没用多久,不过第二天早上,季和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徐详确实去见过了太子,还是独自一人躲着去的。
得知了这个消息,季和冷笑一声。他去延庆宫伺候皇帝的时候,找了个机会把干儿子季慎知叫到了身边,询问他“太子这几天有没有递折子上来,说要来给圣上请安”
季慎知点点头,“昨日递的,今儿个下午就会来见圣上。干爹,这太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给圣上请安呢,儿子感觉有些不对劲。”
季和眼中冷光乍起,“看来是真的了,徐详那老东西真是好算计。”要是按照往常的情形,皇帝现在正为了定王那摊子糟心事搞的是焦头烂额,太子最是懦弱怕事,绝不会这个时候来皇帝面前触霉头,而且听说他这次去赈灾,路上得到了两个人间绝色,这个时候正新鲜着,不忙着醉卧美人膝,怎么可能迫不及待来皇帝面前挨骂。
虽然不知道檀绣那消息是哪里来的,但是光凭着这些事儿,季和就觉得这事有八分把握。季和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不是个胆小的,当即就做出了决定。
他和季慎知说完了话后回到殿中,伺候着皇帝批改折子,恰好皇帝又翻到了一沓弹劾定王的折子,皇帝看了这几天,天大的火也看的差不多快烧光了,也没像前几天那样怒骂,再把定王喊过来教训一顿,只是哼了句“这混账东西,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季和看着他脸色,掐着这个时间,装作犹犹豫豫的低声说了一句,“定王殿下也是为了黎明百姓,越州百姓们,现在都念着圣上圣明呢,说到底,这江山是圣上的江山,子民也是圣上的子民,定王殿下说不定是想做如前朝那般的战神乐青,替圣上守护这泱泱大地。”
他这话,听着是为了定王求情,但用心险恶。那些越州百姓,哪里是念着皇帝圣明,都喊着定王万岁呢,现在这会儿皇上不知道,但他迟早会知道的。而且皇帝这个时候已经对定王稍稍心软了,要是现在人人都说定王不好,他反倒会越来越心软,觉得好歹是自己儿子,不能被欺负的太过。
可现在季和趁着这个时机给人求情,皇帝心里又不对劲了,他会想定王还是不老实,手都伸到他身边来了,还是不能放松他,得压一压才行。再有,前朝战神乐青,虽然对皇室忠心耿耿,但手握重兵,一直让当时的皇室心中感到压迫。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喜欢这种想要手握兵权的人,更何况定王还是位年轻力壮的皇子。一般人不会多想,但多疑的皇帝就会顺着这个想下去,他会想,定王这么做是不是也想要更多兵权,让那些人支持他
明明句句都暗藏着陷阱和恶意,偏偏季和说得恳切又自然,完全就是在为定王说好话,没有半点不对劲的。
皇帝听到季和这话,眼神立刻就有些不对了,但他没表现出来,反而笑道“你这家伙,定王这次入宫没少给你好处吧,能让你这么个半点麻烦不肯沾的都站出来替他说话。”
季和也没有多说,过犹不及,他只告了罪,然后就没有再说起定王的事。
等季和离开,皇帝自言自语轻声道“朕这个只知道打仗的儿子,也想拉拢朕身边的人了。”
季和是否已经偏向了定王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之前做的那个决定可能还需要再考虑考虑。皇帝这种想法只不过经过了一天,就再次发生了改变,因为就在季和为定王说过好话的当天下午,太子入宫请安。
这位太子照着徐详说得,隐晦提起了推荐季和任职御笔司的事。皇帝如今正敏感着,立刻就从太子的话中察觉到他的意思。
这季和,到底是太子的人,还是定王的人皇帝不能确定,恰好这时候转头见到奉茶的季慎知,想起这个小太监是季和的干儿子,他不由得开口问道“你干爹早上还给定王求情了,怎么,这几天定王没少托你干爹到朕面前说好话吧。”
皇帝说起话来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开个玩笑,他心情好的时候,也时常这样与身边伺候的人说些玩笑话。但季慎知心中一凛,心想果然如干爹所说,然后他缩了缩脑袋,显得有些怯懦小心的说
“干爹这回没敢收定王殿下的东西,他跟我们说了,说圣上生气呢,咱们做奴才的,不能替圣上解忧,也不能让圣上更生气了。他昨儿个还说圣上这些时候虽然生气,但肯定也心疼着定王殿下呢,哪有父亲不心疼孩子的呢,再者气多了伤身,是该找机会劝劝圣上。”
皇帝闻言沉默了。
季慎知适时的倒上了一杯茶送上,那熟悉的茶香唤醒了皇帝的一段回忆。他原本有些锐利的眼神渐渐放松下来,叹息般说了句“这清心茶,还是从前在王府时,老伙计特地去求来的,说能平气静心。朕虽不喜欢这味道,但老伙计却每次都会在朕气大时奉上这茶。老伙计死了,季和就把这习惯学了去,如今,他又教给了你。”
听到这,季慎知明白,干爹交给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两天之后,皇帝发下一道旨意。内廷新开一个御笔司,为他筛选折子,御笔司司公,定了季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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