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致立即转身, 开门预走, 半句话不多说。袁芳菲唬了一跳,大喊“不”
她急了,“不关小敖的事。和他没有关系你不能这么对他。”
陆致面无表情回头, “是吗”
“是我对天发誓,陆敖从来不知道我用的手段,更加不知道这世上有蛊虫的存在。他只是单纯以为他父亲疼他。”袁芳菲三指并拢朝天,言之凿凿。
这点, 其实不论陆致陆放,还是陆北池陆南石, 都是相信的。
毕竟陆敖不像是知情的样子。而且看袁芳菲的手段, 当初她用蛊虫的时候,陆敖或许还不懂事, 甚至可能还没出生。最重要, 陆南石燃起的青烟,只在袁芳菲身上发现了母蛊, 未曾在陆敖身上看到因果线。
“如果你说出是实情,我可以答应今天的事不祸及无辜。”
袁芳菲看着陆致, 似乎在考虑他话中的可信度。陆致轻笑, “除了相信我, 你没有别的选择。”
是啊。相信, 或许陆致会做到。不相信, 陆致马上会动手。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说”袁芳菲垂下眼, “没错, 当年沈婉和陆南石的意外,是我做的。”
即便陆致心里早有了底,可当听到确凿的实话,他还是难以接受,青筋大跳,指节泛白,恨不能立马冲上去掐死袁芳菲。
好在陆放冷静,及时拉住了他,道“接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搭上的有这种本事的人,我们要知道全部”
袁芳菲很是犹豫,可陆致双目赤红,陆放压根不给她退路,她咬咬牙,也只能交待了。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正好是动荡十年初期。国家提倡科学,禁止迷信,到处是打到封建迷信的口号和呼声。他们家不但是做这个的,祖上成分还不太好。自然被的很厉害。即便他们有些玄门的本事,可在大环境下,也难挽转局势。”
陆南石可以想见当时的场景。陆北池从特调局的资料也知道不少,玄门士族被打击的很厉害,许多典籍和传承被毁。玄门人虽厉害,却也有制约,五弊三缺就是其一。
“可就算是这样,以他的本事,不求富贵,保全自身还是能做到的。奈何他遇上了一只厉鬼。这只厉鬼和他家祖上有仇怨,在他们家受难之时趁火打劫。他拼死杀了这只鬼,自己也受了重伤,逃到了我家后院的杂物间,被我救了。”
“我喜欢听他讲那些鬼怪的故事,就收留了他。瞒着人每日给他送些吃的喝的。他养了一个多月,伤好了。可时局如此,他也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就干脆留了下来。”
“国家突然提出要让知情下乡。我也在名单当中。可我不想去。谁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回城何况,我从小在城里长大,家里虽然算不上富贵,却也不愁吃穿,没受过苦,怎么过得了乡下日子。”
“但我父亲的能力微弱,拖了些关系,也没能搞定这回事。偏偏那么巧,就在这个时候,陆兆平因为公务,来了我们那里。我伯父在招待所工作。因着这点,我经常去他那里玩,他没有子女,对我视如己出。我也会经常帮他做一些招待所的工作。”
袁芳菲顿了会儿,目光悠远,“当时陆兆平还不到三十岁,长得很俊。我不小心把汤洒在他身上,他也没说我,还反过来问我烫到了没有。我从宴席上其他人的嘴里知道了他的身份。”
陆放眼神微凝,陆兆平那会儿虽然职位还不高,但却有个开国元勋的父亲,正呆在副国级的位子上,知道了这个,袁芳菲怎会不动心。而且如果能攀上陆兆平,不但知青下乡的事解决了,袁芳菲还能一飞冲天。
袁芳菲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双唇,“陆兆平一开始对我还算客气。但男人哪有不偷腥的。何况又有人想巴结他,拼了命地撺掇搭台子。一来二去,他也就半推半就地要了我。可他想得好,只以为是一夜风流。但我不愿意。我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如何会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
陆南石几乎不用想就猜到了后续,“所以,你问被你救了的那个人要了同心蛊”
袁芳菲不答,算是默认了。
半晌,又说“我本来以为跟陆兆平来了燕京,就能做官太太,有大好的日子。可谁知他不肯和妻子离婚,甚至可以说从没想过要和妻子离婚。我一个未婚女人,还带着孩子受尽别人的指指点点。”
说到这里,袁芳菲似是很不甘,很委屈,眼眶微红,似乎是想到了那些年的屈辱,很是心酸。
“可没关系,我能等。事实证明。我也等到了。他妻子死了。我终于进了陆家的门。最初在陆家那几年,我确实觉得扬眉吐气,风光无限。但我没想到后来他慢慢脱离政治中心,权力下放,更是退了下来。他的地位和影响力越来越弱。可偏偏你你们”
“你们一个在军中威望愈高,一个在商界做的风生水起。可小敖呢凭什么他就只能当个小公务员他哪点比你们差我不甘心我费了这么大劲,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就是想要做人上人,难道到头来还是要被原配的孩子欺压一辈子吗”
“陆放当时在军中,我插不上手。就是做法,也得有媒介。况且,军中的事,小敖根本应付不过来。所以,就是拉你下了马,对我们的好处也不大。”
陆放轻呵,“所以,你选中了小致。小致当时的身家虽和现在不能相比,但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发展势头良好。你最初的目标是小致吧小致一死,他的财产就变成了遗产。沈家比不上陆家,手段有限,地位有限。而南南也不过是个不满五岁的孩子,更好拿捏。”
“你只要用老办法,控制住爸爸,得到爸爸的全力支持。小致至少大半的家财都是你的。甚至如果运作的好,还可能是全部。”
袁芳菲一顿,看向陆致,“是我最初的目标确实是你。他给了我一张符,让我烧了放在你的饮食中,只要你吃了,三天之内必然出事。我知道你不信我,对我十分提防。所以,我将那张符化了做成糕点,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绿豆糕。”
“我骗沈婉说,是陆兆平特意让人给你做得,让她带回去给你吃。她本来有顾虑,知道你对我们的态度,怕你不喜。我和她说,好歹这是陆兆平这个做父亲的心意。让她别和你说是我们这边拿过去,你不知道,自然就吃了。沈婉没多想,也不觉得我敢在食物里下毒,自然答应了。”
陆致面色煞白,声音颤抖起来,“可我我早就已经不喜欢吃绿豆糕了。那糕点是是”
他喉头哽咽着,说不出来。可谁都知道,绿豆糕被沈婉和陆南石吃了。所以
陆南石神色闪动,他想得比其他人更多一些。这样的手段,实在阴毒,照这样说,按理他也是没有活路的。这大约就是师父所说的,他身上的大功德救了他一命。可却也让他落入颠沛流离之境。
若不是遇上师父,他未必能在人贩子手里全须全尾的活下来。
陆放又问“所以你将错就错,想要小致认下东林只要东林做了小致的儿子,你自然有法子得到小致的财产。可惜没能得逞。既然计划失败,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再来一回”
袁芳菲苦笑,“当初他把同心蛊交给我之后,就离开了。随后好些年我都没见过他。及至十三年前在燕京偶遇上。我向他提出这个要求,他本是不答应的。我恳求他,又搬出救命之恩说事。他才答应了,却说这是最后一次。这次之后,我们再无瓜葛。”
陆致暴怒,恨得咬牙切齿,“他是谁,现在在哪”
“他不在了,几年前去世了。”
陆放眸光闪了闪,突然转头询问陆北池,“你说,国家虽没有公开,但却有明文规定,不能在普通人身上使用玄门手段如果有人违反了这条规定,怎么办”
“会先征询苦主意愿,可以以牙还牙。如果苦主没这个手段或者不想恶心自己。特调局会抓人。局里有专门应对犯事的玄门之人的监狱。也有审判庭。”
玄门手段和正常人不同,自然处理方式也和违法犯罪之人有些差别。
陆放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看向陆致,“你觉得呢”
这是问他要选择哪一种方式。不论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陆南石和陆北池二人都能帮他搞定。
陆致沉默了会儿,目光突然转向地上被困住的子蛊,“她之前很害怕这虫子”
陆南石会意,“子蛊一旦被逼出,会自发寻找母蛊。但由于是被非常手段逼出来的,一旦子蛊母蛊结合,身怀母蛊的人会被反噬。子母蛊会吸收她的精气神,让她快速衰老,生气流失,不出一个月,必死无疑。”
难怪,难怪她那么害怕。
陆致“哦”了一声,极力压制怒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那就如它所愿吧”
袁芳菲面色煞白,“你不能你不可以这么做不不行”
然而陆南石压根没有理会她的恐惧和乞求,大手一挥,虫粉散去,失了桎梏,虫子再度开始爬行,慢慢地爬上袁芳菲的脚,小腿,大腿
袁芳菲惊叫着,抖动着,可都不管用。虫子牢牢黏在她身上,不一会儿顺着她的衣领爬入她的脖颈。袁芳菲伸手想要把它拍下来,可才接触它,虫子便沾上了她的手,咬了一口,顺着伤口钻进体内。
啊
袁芳菲惨叫一声,捂着伤口,不停地挠,想要把虫子揪出来,可虫子早已隐没入体,消失地无影无踪。认清这个事实后,袁芳菲啪一下瘫倒在地,不过几分钟,精神便颓败了下来,鬓角多出几丝白发。
别看她也有六十多岁,可素来注重容颜,保养美容做了不少,看起来还是比较年轻的,至少比实际年龄要小上十来岁。可现在,这十来岁大概就只剩五六岁了。
这还只是个开始,之后会一日比一日严重,直到死亡。
陆南石挥手撤了隔音符,陆北池架着袁芳菲,陆放对陆南石使了个眼色,紧随其后出去了,有他和陆北池二人照应。别人也都只当袁芳菲是担心陆兆平,不会多想。而若是袁芳菲胡言乱语,也得有人信。况且陆放和陆北池可不是能让她随便开口的人。
陆南石靠近陆致,却发现他的目光在陆兆平身上,望过去,这才发现他们一心处理袁芳菲的问题,竟是都不知陆兆平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他显得十分激动,却因为身体原因,叫喊不出来,声音卡在喉咙口,发出低低的吼声。浑身颤抖着,许是因为愤怒,也许是因为悲怆。
陆南石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爸”
陆致收回视线,慈爱地摸了把陆南石的头,彷如摸才几岁的稚龄儿童。当年他抱在怀里白白嫩嫩地糯米团子,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
陆南石不太习惯这种亲昵,却没有躲开,看向陆致的目光更是担忧了。
“爸爸”
“爸爸没事,爸爸想自己呆一会儿。你先出去,好不好”
陆南石有些犹豫,可对上陆致带着恳求的眼神,却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点头出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陆致和陆兆平。
陆致搬了跟凳子坐在床边,神色超乎寻常的平静,“你都听到了”
陆兆平挣扎着,好像想说什么,陆致很贴心地摘下他的氧气罩,让他说话顺畅些。
“小致,我我咳咳”
他此时身体虚弱,但就这么几个字已经有些气喘。
陆致抬手给他顺气,动作温柔,可眼神却冷漠地好似对待陌生人。
“你是不是想说,让我原谅你,体谅你是不是想说这一切都是袁芳菲搞得鬼,你也是受害者”
陆兆平面露喜色,紧紧抓着陆致的手,“小致”
“可是那又怎么样”
一句话又让陆兆平的笑容僵在脸上,“你”
“你没有听到南南怎么说的吗同心蛊可以放大心中的某些想法,让他靠拢身怀母蛊之人,与之思想趋于一致。是放大,不是无中生有”
陆兆平睁大眼睛,心里慌起来。
“如果你从来没这么想过,袁芳菲能控制得了你吗就比如你大概从没想过和母亲离婚,所以她无计可施。你猜,要是当年你曾有过这种想法,现在会怎么样”
陆致轻轻嗤了一声,真是可笑,此时他的心中居然很是庆幸这个同心蛊的作用只是放大。如果不是放大,如果这一切都是袁芳菲的诡计,陆兆平是被无辜选中的棋子。如果这都不是陆兆平的本意。陆致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和面目去面对陆兆平。
一如既往的漠视,甚至是指控吗
不对吧毕竟陆兆平是被袁芳菲所害啊可要原谅吗如何原谅即便同是受害者又怎么样那些年他所受的委屈就不存在了吗他所受到的伤害就能够轻描淡写揭过了吗
陆致十分清楚,不能的终其一生都不能
所以,此时此刻的他无比庆幸这个“放大”二字。这样,他不必背负良心的不安,不必左右为难。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坚持原来的态度和想法。
突然间,他像是松了一口气,竟是低低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这对你不公平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你所想要的结果对我公平吗更何况”
陆致顿了会儿才接着开口,“现在子蛊已经驱除了,袁芳菲也已经没了制约引导你的手段。对于陆敖的事,你这会儿是怎么想的”
陆敖,陆敖
袁芳菲再不对,可陆敖却到底还是他的儿子。
陆兆平不知道袁芳菲口中的那个人是“他”还是“她”。不知道袁芳菲和这个“他”或“她”的情谊有多深。
但陆兆平不傻,他在很早前,就确定过一点。陆敖是他的亲生儿子。千真万确。
陆敖
陆兆平忽然又想到了那三百万,他的神色复杂起来,显得十分纠结,十分为难。
陆致却一点也不惊讶,反而觉得在意料之中。
“三百万,说少不少,说多也并不多。我们打个赌吧。我不出手,你也不出手。陆敖和袁芳菲照样有办法摆平这笔账”
陆兆平微愣,有些惊讶,更多的是迷茫。
“袁芳菲清楚你有多少家底,可她有多少私房你了解吗你以前可是正部级,又在重要部门。迎来送往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有你的扶持,就算是小三上位,有些人也会给袁芳菲几分面子。即便你自认为自己没在任上做过滥用职权大肆敛财的事。但你肯定袁芳菲也没有吗”
“有时候不需要你亲自出面,你的夫人这个名头就已经足够了。”
陆兆平蓦然大骇,陆致的意思,他听得明白。可是袁芳菲怎么会转瞬想想袁芳菲对他做的事,即便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袁芳菲做得出来。
陆致重新帮他带上氧气罩,站起身,“休息吧。你现在的身体可受不了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你怎么看我。我是曾经厌过你,恨过你。可我从来没想过让你死。况且,这么多年过去,到得今天,很多事情,我都已经不在意了。”
是啊很多事情不在意了。可该在意的永远不会变。
比如,他妻死子散。若不是袁芳菲,沈婉和陆南石不会遭这份罪。而纵容袁芳菲,让她有这个机会的人,是陆兆平。
陆致径直出了病房,从始至终,表情都出奇的平静,甚至还没忘记拜托医生和护士多照看点,又询问了请看护的问题,直接交了费。
医院门口。
陆放和陆北池已经遣人将袁芳菲“送”回去,陆南石找到他们时,他们正不知在商量些什么。
“大伯,大哥”
见他身后没有陆致的身影,陆放问了一句,听闻解释微微蹙眉,却终究只是叹了一声,没说什么。
“大伯,她额”
陆致不承认也不接受袁芳菲,别说妈,一句阿姨都没叫过,陆南石自然也不叫什么奶奶,舌头打了个弯,找了个“她”来称呼。
“她说那个人已经死了,你们信吗”
陆放失笑,“信与不信重要吗那种情况下,她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了,却不肯透露那人的身份信息,就说明即便我们用强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既然这样,又何必多此一举但是”
话锋一转,“她不说,难道我们不会查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查起来不容易。可袁芳菲在老家的人际关系不会太复杂,即便物是人非,总有人记得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人。人过留痕,只要曾经出现过,就不可能什么都不留下。没关系。我还健朗,你爸爸年纪也算不上大,我们都等得起。”
陆放的意思很明白,不论花多少时间多少人脉多少精力,这件事会一查到底。
“即便真像她说的那样,那人确实死了”
陆放顿了片刻,陆北池接口说“也要找到他的坟”
这样的坚决和笃定,陆南石微微愣了一秒,转瞬跟着笑起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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