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志强又病了, 但为了不给他留下“体弱多病难堪大用”的名声,柳家一致咬紧牙关对外宣称伤风感冒,哪敢说又是被气的啊呀。
清音是怎么知道的呢小海花去找小白玩的时候说的。
小孩的嘴就是大漏斗, 都不用她问, 小姑娘就嘚吧嘚吧全说了。
好嘛, 清音本来对自己得这个优秀没什么感觉, 但能把柳志强气病,她就觉得含金量更高了。
倒是清音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 被同事们恭喜了一圈, 她觉得自己胜算不大的,谁知在职工代表大会上, 她的得票居然是最高的,她忽略了其实自己这段时间把卫生室撑起来, 给大家带来多大的便利, 用简便廉验的中药给大家省了多少钱。
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平时怎么对大家, 真到了民主推举的时候, 大家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当然,这个“正确的选择”是白雪梅说的, 她一双蓝袖套戴在白大褂外面,头发扎好,帽子一戴,一根头发丝都不会露出来, 看着既干净又利索。
清音“噗嗤”一声笑出来,可真有她的。
话说白雪梅自从来卫生室上班后,变化不是一般的大,以前的她自卑敏感不敢说话, 现在在张姐李姐的带动下,居然越来越爱说话,胆子也大了很多,上次遇到赵家人来抓药故意找茬,她还叉腰跟赵老太吵了一架。
她的吵跟杨护士不一样,杨护士是无理取闹,她是有理有据且忍耐到了极限。
清音看她现在开朗不少,忽然想起前几天姚大姐又拜托她的事,毕竟姚大姐真的帮过不少忙,而姚大姐那弟弟除了不爱说话,凶一点,也没什么不良嗜好,清音就试探着开口“雪梅有没有想过谈对象”
白雪梅脸色白了白,低头。“我现在这样的名声,谁还会找我”
张姐生气,“你啥样的名声啊,你可是受害者,你应该抬头挺胸做人,让那些小人看看你过得多好。”
白雪梅一想也是,自己怎么又钻牛角尖了。“嗯对,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我也不在乎了,大不了一辈子不结婚,工资能养活自己和爸妈就行。”她现在成了熟练工,动作迅速且不会出错,林莉报人事科又加了一级工资。
清音想了想,还是没提姚公安的事。
就是过几天姚大姐再上家里问,她还要费劲解释一下,姚家是真着急,也是真看上了白雪梅,但清音这中间人也不好做,不行让他们自己上白家说去。
中午回家吃,顾妈妈也是刚从外头回来,今天她师弟那边有点事她过去帮忙,中午人家留饭她也不吃,要颠颠的赶回家给儿子儿媳做饭。
“妈也是,人家留你就在那边吃呗,跑着多累。”
“就是,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你不在家还会饿坏自己不成”清音笑着,进厨房转了一圈,见泡发了一盆粉条,本来是打算晚上炖白菜豆腐吃的。
“咱们吃炒粉吧,正好有豆芽和韭菜。”菜是顾妈妈回来路上着急忙慌买的。
“啥是炒粉”
“就是炒粉条。”
“粉条还能炒着吃,那下饭不”
清音哈哈大笑,炒粉本来就是当主食吃的,炒粉下饭就是主食加主食,碳水叠碳水,“您就等着吃现成的吧,顾安帮我剥蒜,再拿几个辣椒来,摘几根韭菜和豆芽,不要太多。”
顾安照办,他现在连洗碗都不避着大院邻居了,反正大家都知道了,他躲着也没用。
清音将红薯粉条剪短一些,煎俩鸡蛋捣碎,再把粉条和韭菜豆芽蒜泥一起倒进锅里翻炒,加点酱油,那味儿一下就香起来,没几下色香味俱全的炒粉就出锅了,因为大家都喜欢吃辣,加点辣椒更香。
顾安的用盆装,清音和顾妈妈则是每人一大碗,就着小咸菜,那叫一个香
“炒粉真好吃,比炖的还好吃,劲道。”
“没肉也这么香,下次要是放点肉进去,那还得了”
清音笑,她上辈子吃减脂餐,很长时间没吃过这么纯粹的碳水了,本来上大学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学校后街的炒粉,经济实惠还管饱。“嗯,下次咱们来羊肉炒粉,火腿炒粉,老干妈炒粉,到时候连吃三天。”
大家都心满意足的笑起来,明明是简简单单应付一餐,却像是人间美味。
顾安洗完碗筷,那边刚子过来找他有事,清音就回家短暂的歇个午觉,下午估计病人会比较多。
谁知才刚迷迷糊糊,还没睡着,大院里却吵嚷起来,清音是有起床气的,她闭着眼睛养神,尽量不让自己生气,可实在是外头的吵嚷声太大了,叽叽喳喳,忽然还放了两挂鞭炮
噼里啪啦的,把闭目养神的清音吓一跳。
她不得不起床,拉开房门,就见院里有人正往后院搬东西,桌子板凳脸盆水壶,倒更像是搬家。
“秦嫂子,咱们院里这是干啥”
秦嫂子正看热闹呢,“后院新搬来的人家,就刘大家那间屋。”
刘大因为跟黑市的人秘密交易,指认完林素芬,前脚刚走出派出所,后脚就被打办的人抓了,工作自然也丢了,刘嫂子气不过,离婚回娘家,上个月都成功改嫁了,他们那间屋子也被厂里收回,又重新分配给别的职工。
这次搬来的邻居姓张,大家都叫他小张哥,据说是钢厂大车班的司机,专门开大货车往各地送钢材的,走南闯北,见识啥的都不一样,路上跟人随便换点啥,拿回来再倒个手,就是一份额外的收入,所以他们的经济条件算是一线职工里最好的。
难怪家具那么多,清音想,那天刘大家搬走只有今天的三分之一。
不过,这个张家虽然家具不少,但却只有小张哥一人在跑腿,“据说是老婆和孩子在乡下,还没过来,过几天一来,咱们大院就更热闹咯。”
清音随便听了几句,赶紧去上班。
下午的病人果然比预计的多一些,她现在只有二四六在厂里,大家都知道要看病只能这几天来,这一攒,病人就多起来,有时候一天能看三四十号,中途上厕所都得跑快点。
但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因为病人多,抓出去的药多,卫生室从上个月开始渐渐盈利。以前是厂里花钱养她们五个人,现在变成厂里拨的钱花不完,她们自己还能额外的创收,每个月都能有几百块的结余。
在诺大的国营大厂里,几百块钱压根不够看,可在卫生室,却是能让所有人精神大振的动力
这些钱,每一分都是张姐李姐用手推出来的,都是白雪梅抓药抓出来的,劳动付出就有收获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美。以后看谁还敢说她们卫生室几个女人是来养老的,这老谁他妈有本事谁来养。
看着终于没人能缓口气,清音到楼上的保卫科去。
“哟,清医生来了,找安子吧”
“安子,你媳妇儿来了”
顾安过了一会儿才从李科长办公室出来,最近陈专家的加入,厂里忙得不像话,保卫科的工作量翻了几番。陈专家不愧是专家,他不仅带着先进技术,还给厂里拉来了好几台先进设备,这在海城京市那样的大城市已经用上好几年了,但书钢却只听过名字。
为了保护这批来之不易的新设备,保卫科最近都在二十四小时排班,顾安今天能正常下班,明天就要值夜班了。
“我去张姐家吃饭,你帮给顾妈妈带句话,不用等我。”
顾安“嗯”一声,“她家有事儿”
“没啥事,是她家今天没人在,让咱们过去包饺子吃。”张姐平时有家有口的,很难约出来,今天正好她公婆爱人和孩子都去小姑子那边,她早上又买了块好肉,就说晚上包饺子,让大家都去。
清音自然不会推辞,“晚上估计玩一会儿才回去,你不用来接。”
顾安看着她,心里有点子莫名的失落,他们科要是聚会,可都是会带家属的,上次李科长家老太太过寿,他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给拒绝了,今天她们科室的聚会,她直接问都不问他吗
清音可不知道他想些啥,把话带到就走了。
等下班铃一响,大家就直奔张家,张姐家也住在厂区的领导楼,因为她公公曾是上一任领导班子成员,后来退休了,她爱人没在钢厂工作,所以清音都差点没想起她也算领导之后。
不过,这也跟张姐平时的沉稳内敛有关,她不像杨护士天天把自己是厂子弟的那种优越感挂嘴边,所以清音都把她当正常同事对待。
“林主任不去吗刚才不是说她也要去,让咱们等等她”白雪梅发现少了一个人。
张姐抿抿嘴角,“不用等了,她家里有急事先回去了。”
“是啥事儿”李姐问出口,忽然明白过来,“不会是她家老人又生病了吧”
张姐沉重地点点头。原来,林莉的爱人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去世了,那个时候她才三十岁不到,也没孩子,又是医生,要改嫁其实是非常有利的条件,但她毅然决然留在婆家,照顾一对失独的老人,一照顾就是这么多年。
随着岁月的流逝,林莉已经青春不再,而公婆也老弱不堪,这两年健康状况更是每况愈下,每个月都要住院,她是上半月跑完公公下半月跑婆婆,身边人都看不下去了,觉得总这么不是事儿啊。
但林莉这人跟其他人不一样,她的性格里有一种固执,认定了的事就会一条道走到黑,哪怕旁人告诉她危险不值得,她也义无反顾。就像当初对清音的偏见,她也是经过很长时间才调整过来。
幸好,清音也不跟她记仇,还帮忙开过两个调理方子,但两老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势,只能一定程度上的缓解,阻拦不了这个趋势。
大家聊了会儿,很快走到张姐家。他们家的格局就是领导楼的普通格局,倒不是陈专家那样的大别墅,只是三室的大房子,带厨房卫生间,生活极其方便,客厅摆设也都整齐干净,看着就很舒服。可哪怕只是三室,也让所有人羡慕不已,这年头谁家都只有一间房,顶多隔断一下,像这种实打实钢筋混凝土砌出来的三室,那可不一样。
再加上做饭上厕所洗澡都能在家里解决,清音看着都羡慕。
胡同里的公共厕所,她是真的上够了,夏天蚊子咬,冬天冻屁股,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她现在其实有钱,怕现金不好保存,她前几天抽空把藏在独山村的三千块取出来,分别存进了不同的银行,她的存款已经突破五千块了,再加上那五条大黄鱼,她就是顿顿吃香喝辣都花不完。可惜现在还不允许私人买卖房子,不然她是真想把存款变成不动产,换个好点的房子住住。
四个女同志,剁肉的剁肉,揉面的揉面,摘葱的摘葱,边聊天边干,没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饺子就出锅了。
“等一下,尝尝这个,我婆婆买的牛奶,加点糖煮一下,就不腥了。”张姐拿出一个塑料袋装的牛奶,是去牛奶厂门市部按斤称的,而且得凭牛奶票,她公婆是退休老干部,供应的额外多一点,所以家里不缺。
“我喝了会拉肚子,都是我儿子喝,听人说外国人都喝这个,长个儿。”
大家都新奇,于是你一杯我一杯的,就着饺子喝牛奶。
清音有点想笑,但她也好久没喝过牛奶了,馋呐。
正喝着,忽然听见一阵吵嚷声,是从上面楼层传来的,似乎是有一群人在往楼下跑。
张姐倒是一点不意外,打开门看一眼,叹气,“刘副厂长家孩子又犯病了,可怜见的,这都多少次了哟”
刘副厂长家孩子清音皱眉,她记得刘副厂长年纪不小,快五十了,是年近四十才有的独苗苗,因为来之不易,特别金贵,孩子都一直生活在姥姥家那边,他每天下了班过去丈母娘家吃饭看孩子。
厂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他有儿子,却没见过孩子几次。但这不重要,清音已经跟着来到门口,“张姐,刘副厂长家孩子生的啥病呀”
“听说是哮喘。”张姐也说不清,毕竟这孩子真的太金贵了,他们就住上下楼的都没见过几次,每次见面都是几个老人跟在后面呵护着,像一只蹒跚学步的大熊猫,“我也是听人说的,那孩子可金贵着呢,只逢年过节偶尔回来一下。”
刘副厂长的爱人自己就是省医院的医生,他老丈人和丈母娘也都是省医退休领导,住在丈母娘家是最明智的选择,既有专业人士照看,又离大医院近,真有什么也来得及。
清音下意识跟上去,想看看情况。
“可别是哮喘又犯了吧”他家孩子哮喘这很多人都知道,家长们还总叮嘱自家孩子跟刘红旗玩耍的时候别做太激烈的运动,这娃娃跟面捏的一样,热了冷了饱了饿了哭了笑了都会犯病,听说每次犯起病来还格外吓人。
这不,孩子咳不出去喘不上来,一张脸憋得通红,两只眼睛像死鱼一样翻白肚皮,胸膛起伏,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像一条条弯曲的小蛇,看着就怪吓人,胆子小的妇女都不敢看。
“我看以前哮喘病发作也没这么严重啊,这次不会是中邪了吧”有个妇女忽然说。
刘副厂长正准备抱着孩子继续跑,闻言厉声呵斥,“都不许说什么中邪不中邪的,咱们社会主义国家的孩子可不生封建病。”
围观人群都不敢再说,但大部分都是不识字的老头老太,心里还是认同的要不是中邪,咋脖子上的青筋能成那样喉咙里还有牛马一样的嚎叫声,哮喘也不带这么喘的啊
清音挤开人群,“等一下。”
“小清大夫来了,赶快给看看。”
刘副厂长也是眼睛一亮,他刚才不敢动,是因为丈人和妻子都交代过,红旗要是发病,让先不要移动他的位置,先去包里找他随身携带的喷雾药剂,但刚才孩子只顾着玩闹,可能是喷雾弄丢了,他找半天没找到。
清音观察了两秒,把完脉立马将手放开“先别动,孩子刚刚是不是在吃东西,边吃边跑”
众人正兵荒马乱,现在一听她的问题都下意识看向孩子父亲。
刘副厂长不明所以。
老丈人和丈母娘今天有事,把孩子送过来他看着,他爱人还没下班,刘副厂长一个人带孩子也没注意,但其他人却是看见了的,赶紧点着头说“啊对对,刚才就是嘴里含着个杏子出门找我们玩儿。”
清音的心松了三分之一,会出现喘咳困难、青筋暴起的疾病和原因很多,她也是情急之下想起现在正是吃饭的点,家家户户忙着做饭吃饭,孩子嘴里手里有个吃食是很常见的,这才有此一说。
于是,她迅速抱起孩子,双手搂在他腰腹间,然后两根手指在他胸廓下和脐上迅速挤压,一下,两下,三下
孩子太弱了,骨头脆,不能太用力,怕弄伤他,但不用力又怕没作用,要把控这个力道真的不简单,清音试了好几次才找到感觉。
而围观的人见她居然还这么“撞击”一个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的孩子,都有点看不过眼,“小清大夫你这是干啥,孩子哮喘没事都被你打出事儿来了。”
“就是,你这干啥啊,孩子骨头那么脆,哪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刘副厂长你倒是快说说,你家红旗本就身子弱,这不是瞎胡闹吗”倒不是大家见不惯清音,而是出于对孩子的爱护。
刘副厂长是既着急又心疼,但看清音神色淡定,她的医术又是出了名的,自然不会上前阻拦。而就在此时,只听“噗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大家就发现原本已经不会呼吸的刘红旗,居然咳嗽起来。
咳了两声还能睁开眼睛。
“嘿,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红旗你能听见吗,爸爸在跟你说话。”刘副厂长双腿发软。
刘红旗眨了眨眼睛,“爸爸呜呜”放声大哭。
能放声大哭那就是没事了,清音将他递过去,“刘副厂长先抱他回去歇会儿,可别再让他嘴里含着东西跑跳了。”
边吃边玩是小孩子的天性,尤其小小孩都喜欢跟着大孩子后面跑,他这一蹦一跳的可不就很容易异物卡喉了嘛,但这年代很多父母都不识字更没有急救常识,很容易延误急救时机,即使是各种资讯发达人均识字的年代,海姆立克法也不是每一个父母都会。
“异物卡喉的最佳急救时间是五分钟,大家刚才也看见了,要是家里孩子发生这种情况就像我刚才一样”清音虚空比划几个动作,现场给大家讲一遍,万一就有人记心里了呢
反正,能救一个是一个。
众人亲眼看着孩子都快咽气了又被她救活过来,此时哪还有不信的,都暗暗记在心里,要是有没听明白的,还问了几句,清音全程很有耐心的解释。
这事清音也没放心上,这年头哮喘的孩子虽然没后世多,但也不代表就没有,所以她也没把刘红旗的病往别的地方想。回到杏花胡同的时候,见大家都在门口聊闲,顾妈妈看见清音眼睛一亮,“音音快来,有好东西。”
清音被她拉进屋里,就见地上放着一堆新鲜的还带着泥土气息的红薯,不过这时候的红薯跟后世不一样,没用过化肥农药,个头不是很大,歪歪扭扭,形状也不够规则,上面还有很多疤痕和虫眼,毕竟土生土长完全无人力干涉的东西嘛。
“你那天不是说喜欢吃炒粉嘛,我回老家找老乡买的,很便宜的红薯,你好好上班,我给你做红薯粉。”
清音没想到,做菜手艺一般的顾妈妈居然会做红薯粉,她也只是在短视频上看见过,现在要让她复刻,她已经忘光了。不过,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随口一句话,老太太居然记住了,还大老远买这么多红薯回来,关键是又挑又扛的,至少百多斤红薯,她一个人是怎么弄回家的
“这有啥难的,以前我们小时候,我常看我妈做的,就是我那几个师兄弟也会,我先做着,这次我宽的和细的各做一些,宽的炖着吃,细的炒粉吃。”
清音挽住她胳膊,“谢谢顾妈妈。”
“嗐,你这孩子,还跟我客气上了。”
晚上回到自己那边,清音感觉自己身上都是甜甜的粉粉的红薯味,趁着顾安不在,她烧了两壶水,关上门来好好的擦洗一下。
以前不觉得,现在才知道夏天能淋浴是多么幸福的事,这种躲在屋里蹲着洗就跟洗屁股似的,没啥意思。
洗完才发现毛巾白天洗了晾在外面还没收回来,清音只得去拿枕巾当浴巾用,反正她的枕巾都是一星期一洗,还算干净。
谁知刚把枕巾拿起来,拉动了枕头,就见自己枕头底下露出个什么东西。清音从来没有在枕头底下放东西的习惯,莫非是顾安的东西
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个绿色小本子。
存折,她好奇的打开一看,果然是顾安的,上面钱还不少,居然有1600块
嘿,看不出这家伙平时大吃大喝的没个正行居然能存下这么多钱不过,更让她惊奇的是,她可以肯定存折顾安就是故意放她枕头底下等她发现的,难怪这几天这家伙总是时而挤眉弄眼,时而满眼幽怨,估计是她总也发现不了他精心准备的“惊喜”,所以心里不得劲吧
难怪那天他问她怎么不要他的工资,原来这是自己想想不得劲又把全部身家送给她呢
清音有点想笑,谁会嫌钱多呢,既然你要上交,那我就拿着,反正咱俩现在是男女朋友。
果然,晚上顾安回来,清音趁机出门上厕所,给他发现的机会,等她再回来,这家伙就咧着一口大牙,笑嘻嘻的。
“你啊你,咋攒下的那么多钱”清音实在是憋不住,也笑了。
小狗做了好事,想要夸夸呢。
“你别管,反正都是干净钱,你收着,以后,以后”挠头,他也不知道以后干啥,毕竟在他之前的人生规划里,就没有“以后”。
“以后咱们要是处得成了,就买房子,给顾妈妈换个好点的居住环境,至少也得像张姐家那样的三室,卫生间厨房都在家里,阳台还能种花。”不过,说到这儿,她忽然又明白过来,今天自己说要去张姐家吃饭,他为什么沮丧了。
“首先我不是故意不带你,因为我觉得本来就是同事之间的聚会,人家谁都不带,就我一个带家属,不像话。其次,我觉得虽然我们谈对象,但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圈子,我们有重叠的地方,也有各自不同的领域,你说对吗”
顾安看着她的眼睛,她没有说谎,她就是真的觉得没必要带他。
“嗯。”
清音笑起来,“你过来。”
顾安其实已经高兴了,他觉得清音这样的处事方式也挺好的,到时候他去了,其他人都不带家属他一个人也无聊不是
刚过去,就感觉脖子上被人勾住,然后嘴唇上软软的,凉凉的被碰了一下。
顾安整个人石化,她刚才是是是
“呆子,赶紧把小白弄外屋去,看看地上有没有羽毛。”最近小白到了换毛期,羽毛掉了很多,它一张小嘴压根叼不过来。
顾安照做,可三分钟后又回来,“再来一次。”
清音不理他,既然是奖励,当然得表现好才能有,你想要就能有,那还叫奖呜呜
清音感觉,自己被一头猪给拱了。他是一个毫无技巧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空有一身力气和激情,清音没两下就被他按倒在炕上,他甚至还想再进一步被清音轻轻咬了一下。
“嘶”
“打住,睡觉。”清音匀着气,努力平复心情,可心里却慌得不行。
因为就在刚刚,她明显感觉到他浑身肌肉的紧绷,那种压迫感,她觉得比视觉上的冲击更大,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挺不争气的,居然馋他身子。
啊啊啊要命
这一晚,俩人都没再说话,但中间那道帘子,也没拉上。
第二天从区医院回家,顾妈妈在16号院做红薯粉,指着桌上的两个网兜说“这是那谁,叫刘,刘副厂长,对,就是昨晚你救的那孩子的爹娘送来的东西,说是感谢你。”
里面除了一罐麦乳精,两个罐头,还有二十个鸡蛋,以及两斤红糖,是这年代很贵重的谢礼。
“我当然不能收,但这两口子忒热情,我这不收都不行。”大院里那么多人看着,推来推去的也不像话。
刘副厂长不必说,就是他爱人也在省人民医院当医生,多认识几个人对小年轻的事业发展也有好处,所以她推拒一番还是收了。
“没事的顾妈妈,收了就收了吧,以后要是还有人来找我,你就推说自己做不了主,让他们等我回来再来。”
“好嘞,我看着那些当官的就犯怵。”她也怕不经意间得罪人,给儿子儿媳招黑。
另一边,顾安却在门口踱步,一直没迈进大门。
就在半小时前,瞿建军告诉他,那两个名字查到了,根据姓名加出生日期加出生地查出来的,重名率已经非常非常低,一个已死亡,一个已失踪。而且死亡和失踪的时间都是十年前。
当着瞿建军的面,他什么都没说,可回来路上越想越不对劲,既然都死亡失踪了,为什么刘胖子还保存着他们的护照按理来说这压根就用不了了。根据那两张录取通知书推算,刘胖子最近一次打开那个锡纸包是在三个月前,这么多年里,他每打开一次都有机会把护照处理掉,他一直留着是什么意思
而更巧的是,十年前正是哥哥出事的时间。
虽然目前还没证据证明两件事有什么关联,但顾安总觉得哥哥的事情好像有点头绪了,但又不知道该从何捋起,正犹豫着,柳志强从倒座房里伸出头来,“哟,安子不进去,站这儿干嘛呢”
顾安收起心事,也没搭理他。
“呸当谁稀罕管你的事,问你是看得起你”柳志强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得劲,越来越郁闷,一直调不回总厂,就在二分厂晃荡着也不是个事啊,看来还是得找大姐想想法子,先把他弄回来再说。
时光飞逝,即将十一月的天气渐渐有了凉意,路上行人都裹紧了外套,清音刚准备下班,就听见外头有人喊“小清大夫”。
“刘副厂长”
刘副厂长满脸急色,“对不起啊小清,耽误你下班了,能不能请你去看看我家红旗”
自从上次救回儿子,他们两口子就对这个小女同志有种莫名的信任,虽然妻子是搞西医临床的,但也不得不对清音的医术另眼相看,说她跟自己以前遇到的那些老中医都不太一样。
清音也顾不上喝水,“刘副慢慢说。”
“这孩子下午四点多,我在家给他吃了根冰棍儿,也不许他跑着跳着吃,谁知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人就睡地上,又咳又喘的,那脖子上的青筋跟小蛇一样,嗓子里有牛马叫声”
“我以为还跟你上次说的一样,就学着你给他撞肚子,可他愣是啥也咳不出来,我才发现应该不是东西卡喉咙了。”
两次的症状很相似,正常人都会误以为还是异物卡喉。
但清音却听出不对劲,冰棍一般是不容易卡住的,“除了咳喘还有啥症状没”
“没了,眼睛也没翻白,我叫还能听见,但就是喘不上气。”
清音的脚步一顿,“最近孩子咳嗽吗,痰多吗”
“老咳,痰很多,我还以为是感冒了,以前每次感冒都会这样,只要他妈从医院开点甘草片回来含含就行。”清音还不确定这年代盐酸氨溴索有没有在国内上市,但甘草片也很对症,她平时也挺喜欢用的。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段时间,孩子是不是吃得特别好,也特别多”
刘副厂长赶紧点头,小清大夫咋啥都能知道呢
上次他们心疼儿子遭了罪,总想给他补补,不仅一日三餐牛羊肉奶骨头汤的补,还总往家里买饼干奶粉和果干儿,这个季节什么柿饼枣子葡萄干杏干都又甜又便宜,一买就是两三斤,买回来还让孩子可着劲的吃。
刘红旗才几岁,哪里懂啥节制,生病“因祸得福”当然也是敞开肚皮的吃。
清音苦笑,“是吃出来的问题。”
刘副厂长不解,怎么给孩子补充营养还补充错了要知道那可是他们两口子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啊要不是老丈人和丈母娘的关系,好些东西都买不到呀
清音也不多做解释,很快来到刘家,刘红旗发作过后恢复如常,正在床上躺着,静静地看着屋顶,嘴里还含着一块杏干儿,炕桌上还放着半碗喝剩的红糖水,估摸着又是他妈心疼他,刚给他冲的。
刘副厂长的爱人起身,“上次的事本该亲自感谢小清同志,但那天我们去杏花胡同你婆婆说你在区医院还没下班,家里只有孩子在家,我们也不敢耽误,就先回来了。”
“红旗,快起来,给清阿姨帮你看看,哪儿不舒服,啊。”
“清阿姨。”
清音将三根手指搭到他的桡动脉上,细细的把起来如珠走盘,应指圆滑,是典型的滑脉。
“滑脉”刘副厂长的爱人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知道滑脉这个词,是婚后第八年,她因为两个月没来例假,恶心呕吐吃不下东西去看母亲帮忙找的老中医,当时那位大夫就说她的脉是滑脉。当然,后世只要是看过几集古装剧的人,对“滑脉”也不陌生,因为后面总会跟一句“恭喜皇上,娘娘有喜了”。
“小清,红旗真,真是滑脉”可红旗是男娃啊。
清音哭笑不得,“嫂子您想哪儿去了,滑脉不仅是孕脉,也是主痰饮和食积的,你家红旗经常有抽风咳喘的老毛病,说明他体内痰饮就比一般人多,最近又被汤汤水水瓜果奶粉的滋补,脾胃运化不了,全都集聚成痰”
“那痰不是应该在肺上吗怎么孩子还总说头晕,叫恶心呀”
清音让刘红旗伸出舌头,“你看,舌苔白腻,这就是痰饮和食积的表现。”
又翻开孩子的上下眼睑,闻了闻孩子口中的气味,确定没有食物的腐臭味,也没有嗳气,清音才可以肯定是单纯的痰饮作怪,“大家所说的痰,其实是从咽喉嘴巴咳吐出来的痰,这是狭义的痰,咱们中医上说的痰饮其实是一个很广泛的概念,它因为聚集的部位不一样,表现也不一样。”
“像红旗吧,聚集在肺上就会出现咳喘咯痰;聚集在脾胃就是恶心呕吐吃不下东西,还老觉得肚子闷闷的;聚集到心脑,蒙蔽清窍就会头昏,严重还可能出现胡言乱语所以,古人常说怪病多由痰作怪。”范进中举也是这么来的。
刘家两口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小清大夫可真厉害,不仅看得准,还解释得明白,让他们这外行都听懂了。
“咱们卫生室的药也是齐的,我给孩子开个方子,你们先抓三副回来给他吃,应该能见效。”
刘家人赶紧答应,找来纸笔,清音边写,她在一边默念“苏子,半夏,厚朴,肉桂呀,就这么点”
一共才九味药,她记得自己以前保胎抓中药,每次都是二三十味,有时候一锅都煮不下呢
“药贵精不贵多,更何况孩子底子弱,吃多了也不好,先吃三副看看。”清音也没走,一直等到刘副厂长去找白雪梅加班加点的把药抓回来,熬好。
也是赶巧,这边药还没出锅,那边刘红旗又发作起来,看着比那天那场还吓人,两口子急得不行,也不管药烫嘴不烫嘴,直接给孩子灌下去,没想到药刚入口,大概也就半分钟的功夫,孩子居然就恢复如常了。
“昨天可是在炕上抽了十几分钟哩,老刘这药有效啊”刘副厂长的爱人激动不已。
刘副厂长也见过儿子发作的样子,以前每次都要持续几分钟,“行,那就再喝点。”
于是,刘红旗又被灌了半碗棕黑色的药汁,他皱着鼻子,“妈妈好苦呀,我要吃杏干儿。”
女人有点心软,想给他两颗甜甜嘴,刘副厂长板着脸,“不行,你清阿姨说了吃药期间要忌嘴,酸冷甜的不能吃,再说你这毛病就是贪吃才加重的”
刘红旗扁扁嘴,但到了晚上还是乖乖又喝了半碗药。
第二天下午,又到他经常发病那个点,两口子惴惴不安等到天黑,他都没发。
第三天,第四天一直等了六天都没发,只是在第七天傍晚喘了一会儿,但脖子上的青筋小蛇再也没有出现。
一直到三副药吃完好几天了,刘红旗都没有再发过,这可把刘家两口子高兴坏了,孩子被那病折磨这么多年,人都住进省城最大医院了愣是没治好,现在小清大夫开了三副药居然就好了
两口子觉着,上次送的礼也太轻了,这可是他们一家子的救命恩人呐
当然,这都是后话,且说清音当天刚从刘家出来,就见顾安双手插兜的等在门口,显然是看见她被刘副厂长叫走,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今晚我要去海城一趟嗯,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
“是你哥的事有眉目了”
“不是,陪陈专家去出差。”
也是,他现在可是保卫科正式职工,随行保护厂里的重要专家,这是工作任务。李科长能把这么长脸的工作安排给他,其实也是在给他机会,只要不出岔子,回头领导们一说起厂里的能人都得提他。
清音也不是扭捏的人,认真想了想,“我想要两罐洗发香波,不拘什么牌子。”肥皂洗头发,她真的受够了,每次洗完头发都炸毛。
“好。”
“如果看见沐浴露的话,给我带点,嗯对了,还有电热毯,看见的话也给我带一条。”这才准备进入十一月,清音就发现不烧炕是真的冷,春天她还信誓旦旦的跟顾妈妈说以后都不烧炕了,她用电热毯就能扛。
好嘛,等电热毯买回来,她就会发现,石兰省的冬天会收拾每一个嘴硬的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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