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人清音怔了怔,没说话。
李芳依然穿着普通的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清音同学,冒昧打扰。”
她本来也没想过要来的,但实在是没办法,该试的能试的办法都试过了,这是她目前发现的新一根救命稻草。
“你针灸治疗脑瘫的病例,我觉得很有推广和学习的价值。”
清音纠正“不全是针灸,还有中药,针药合用,像这种久病重病需要尝试多种疗法,必要时也要联合使用。”
李芳是法医,也算半个医生,自然是懂的,她点点头,“那么,对于肝性脑病,你有没有什么见解”
清音一愣,她临床上从没遇到过肝性脑病啊,因为这是一个预后非常差,非常危险的疾病,基本一经发现就转进icu了,普通科室很难见到这样活生生的病例,倒是以前在专门的消化科和神经内科听带教老师讲过一耳朵,但她一中医她敢看,病人家属也不敢让啊。
“实话说我还没遇到过,不知道您说的是”
李芳顿了顿,看向天空,又看看周围环境,最后看看一直静悄悄挨着妈妈的小丫头,“我们进屋聊,可以吗”
“看我,都没想起来请老师进屋坐。”
鱼鱼一听立马高高兴兴的,跑在最前面,进屋先把小板凳摆好,又要“忙”去泡白糖水。
这时候,白糖水待客可是高规格,她知道只有很尊敬的人才会这样,刚才妈妈就特别尊敬这位奶奶呢
李芳一路走一路打量环境,这里跟书城市千千万万的胡同大杂院差不多,环境杂,住的人多,她一路进来已经经过众多大爷大妈的目光洗礼。
“李老师不习惯吧,我们家这边住的人多,您别见怪。”
李芳显得心不在焉,也没回答,自从那天中午帮清音看过虎子之后,她心里有个地方就蠢蠢欲动。
正好今天从杏花胡同路过,想起杨大妈说她家住在多少多少号大院,清音是她的邻居,她的脚就不听使唤似的,走进了这个院子。
屋里倒是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摆放在恰当的位置,看着就很舒心。
“这是你女儿”
清音点点头,她已婚已育的事从没隐瞒,大家问起都会说,填资料都是如实填写,“鱼鱼,这位是妈妈的老师,你要叫李奶奶哦。”
“李奶奶好。”
李芳点点头,“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小名叫鱼鱼,大名顾白鸾,我马上就四岁啦。”
小孩对着“老师”,都会下意识站起来,她站得笔直,圆滚滚的身子拉成一条直线,仰着脑袋像个等待检阅的小卫兵。
大方,礼貌,干净。
这是李芳对秦鱼鱼的第一印象,“真乖。”
李芳喝了口水,开始说起正事。
原来,她有个妹妹叫李萍,比她小几岁,今年才刚35岁,至今未婚。李家姐妹俩都是
长相比较普通的女孩子,偏偏性格也有点冷,哪怕十几岁的时候也没有那种“甜甜的”少女气质,加上成分不好,感情一直不太顺利。
李家祖父以前是书城市小有名气的资本家,成分不好,到了李萍本该谈婚论嫁的年纪,更是无人问津,一直耽搁到三十岁。
三十岁那年,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一个小自己八岁的男孩,那男孩却一点不介意她的出身和样貌,一直锲而不舍追求她,做了很多苏联电影中才有的浪漫举动再加上他不仅嘴上浪漫,实际行动也非常殷勤,还足够体贴,嘘寒问暖送汤送水,很多大老爷们不愿做的事他都愿意为李萍做。
这份真心打动了李萍,俩人开始谈恋爱。
其实李芳是看不上妹妹这个小男友的,不仅因为男孩家境困难,兄弟好几个,十几口人住在十几平的小房子里,他夹在中间不上不下,得不到家里重视,生活十分困难。
更因为她总觉得这男孩心术不正用脑子想想吧,说难听点,人家一个风华正茂长相帅气的22岁小伙子,看上你一个样貌普通要啥没啥的30岁女人什么
要知道李家以前是钟鸣鼎食的人家,李芳比李萍多经历过几年,见过的吃过的也更多些,打心眼里觉得小伙子和妹妹不般配,但李萍已经被爱情蒙了眼,怎么劝都没用。
后来甚至还把她们祖父临终前偷偷给的护身玉器给了那小伙子,让他去典当掉,买个房子住。
李芳知道的时候,东西已经给出去了,见妹妹实在迷途深陷,也懒得再管。
谁知两年后,李萍有一天忽然哭着来找她,说他们分手了,小伙子嫌她要不回房子,也拿不出什么有助力的嫁妆,再加上年纪太大,不好生孩子
李芳很生气,想去找那小伙子讨说法,年纪大他不是第一天知道,李萍长相普通他也不是第一天看见,家里成分不好他也事先知晓,为什么要把李萍耽搁到32岁才说
“这分明就是抱错大腿了,恼羞成怒分手”清音听得气死了,这什么狗男人啊,以前追求李萍的时候冲着她资本家小姐身份,以为能有什么改变命运的好东西,“不惜”姐弟恋,结果两年来发现李萍身上榨不出油水了,李家也一辈子翻不了身了,就迅速而果断地分手。
准确来说,用这个时代的眼光看,这都不算分手,而是抛弃。
他抛弃了年纪更大更不利于找对象的李萍。
“是啊,李萍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谈的是什么人,但已经来不及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因为被抛弃,她的心态发生变化,总觉得自己很差劲,配不上任何一个男人,还总说自己一辈子嫁不出去”
就是自我怀疑,自我否定。
一段失败的恋情,对女孩子的打击,真的很大。
清音自己没谈过这样伤心伤身的恋爱,但临床上遇到的不少,新闻里因为失恋做出各种伤害自己行为的女孩也不少。
而李萍正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我在五七
干校,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只知道有一天她忽然被百货公司开除了,原因是她监守自盗,偷了正在售卖的酒,甚至上班期间公然酗酒,给公司造成恶劣影响。”
李萍在百货公司上班,专门在卖酒的柜台,有这个职业便利,她经常借酒消愁,后面越喝越多,她自己的工资已经无法赔偿喝掉的酒,所以公司把她开除了,钱还是李芳帮她赔的。
“后来跟我住一起,她也是经常酗酒,我给她讲道理,她不听,就会哭,说什么她下贱,她配不上好男人,她就活该跟阴沟里的老鼠待一起”
清音眸光微闪,这种话一般女孩子不会自己说,不会是那个小男友说的吧
这不就是后世所熟悉的,鼎鼎有名的ua吗
小男友为了让她死心塌地,先是猛烈追求要死要活,追到手立马全方位打击,无论是家世、外貌、年龄、学历、身材、工作全给她贬低得一文不值,然后再来一句“你这样的女人,也只有我不嫌弃你。”
清音反问,“李老师方不方便透露这个男人的姓名和基本情况”避雷啊。
李芳怔了怔,“算了,我这次来的目的,不是向你诉苦,是想请你帮忙。”
隐隐有种“你还是别知道了知道了对你不好”的意味,清音很是纳闷,但她还是抓住了重点,“所以李萍经常酗酒,最终得了肝性脑病吗”
“对,这两年酗酒实在过分,经常夜不归宿,去年十月份醉倒在街头,被人送到医院急救,当时是救过来了,但出院后感觉她更加沉默寡言,反应迟钝,还健忘。”
这是典型的酒精伤了脑细胞吧,俗称的喝酒喝傻了。
“后来又有一天醉倒街头,抢救后忽然变得不会说话,走路不稳,上个月直接发展成昏迷,现在她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完全呈植物人状态。”
清音挑眉,这个李萍可真是,让人说她什么好,都进过两次抢救室了,居然还要喝,这下把自己喝成植物人了吧
“我想着你能治疗脑瘫,是不是对这种酒精中毒引起的肝性脑病也有办法,就来问问你。”脑瘫和肝性脑病在一定程度上也有相似性,都是神经系统的疾病。
清音请她坐下,原来是这样,但植物人她从来没治疗过,也没真正进过icu,见都只在电视里见过,“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但您妹妹这个情况,我可以向我认识的老专家讨教一下。”
“哦”
“不瞒您说,我以前在书钢卫生室工作,认识几位中医界老专家,或许他们更有经验。”即使自己真想试试,清音也不会贸然尝试,至少要先请教各位老师的建议和意见。
毕竟,看病不是吃饭,吃错了吐出来就行,治错了可是一条人命。
李萍见她虽然说得风轻云淡,但神态里对这位这些老专家颇为敬重,心里也松口气,说不定真有办法呢
医院已经说了,李萍现在的情况,其实治疗意义不大,继续下去反倒会增加繁重的经济负担,因为她不会说话
不会动,四肢僵直,大小便失禁,二十四小时离不开维生设备,回家就是一个死。
现实是很残酷的,李芳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工作,且家境也比较困难,她没办法辞掉工作去医院全天候照顾妹妹,那样的话她连医药费都付不起。
但要让她这个,李萍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来签字放弃治疗,她又做不到。
所以,不管有没有希望,她都想让清音去试试。
送走李芳,清音看鱼鱼还在旁边托着下巴,“怎么就这么喜欢听大人说话呀你”
“有意思呀。”
“你知道什么是有意思,什么是没意思”
“有趣的就是有意思。”小姑娘也不知道听懂多少,清音失笑。
她对鱼鱼真的是基本放养,大人聊天她要听她就随她,想去哪里随她,想穿什么吃什么随她,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清音都不阻拦。
以至于这姑娘现在越来越有主见,才四岁,已经把院里的大孩子们指挥得团团转,丢沙包要怎么玩,她有新玩法,跳皮筋的口诀要怎么念,她也能编出新词儿来
清音想了一会儿没想通李萍的情况该怎么治疗,又找出几本医书翻看,上面也没有专门写植物人的,毕竟古代压根没这个名词,她只能从昏迷、昏睡、嗜睡等近似症状下手。看了大晚上,也没个头绪。
倒是第二天,去了学校才知道,与刘丽云预料的不一样,她以为不穿统一服装是很好解释也很合理的一件事,钟建设却坚决不同意,还把她训了一通,说她作为班长,身负收款重任,却没有集体荣誉感,怂恿同学抗拒买服装,觉悟实在是太低了云云把她气得不轻。
她怎么说也是获得过很多荣誉的先进劳动者,钟建设这话把她说得一文不值,也太欺负人了吧当天晚上越想越气,还红了眼圈,也就是没电话,不然还不得给清音打电话吐槽个三天三夜
祖静只感觉这个消息是再一次晴天霹雳。
五块钱啊,是她一个月的伙食费了,怎么办
因为去年开学前借路费受的屈辱,其实她并不想跟任何人借一分钱,所以这不是她的第一选择。
要不,再去电影院门口卖点炒货
她不贪心的,她只要凑够这五块钱,能按时在星期一之前交上去就行,她不想成为班级里那个特例,那个连五块钱都交不出的学生。
清音看着她沉默的神情,心里也觉得钟建设太过教条,本来就是出去春游的事,大家想怎么穿怎么穿,偏偏要统一服装多此一举,关键这统一交的费用实在是太高了,五块钱啊,很多普通工人好几天的工资了,这对于来自五湖四海,家庭条件参差不齐的大学生来说,真的很“昂贵”。
不是谁都有五块闲钱来买衣服的,可钟建设似乎不在乎。
赶在鱼鱼四周岁生日之前,在顾安的不断要求,徐文宇多方协调下,他们终于能接苍狼回家了。小鱼鱼盼了好久做梦都在想的事,今天就要实现
了。
妈妈,我们今天就要去接苍狼,对吗
想看老胡十八的穿成恋爱脑女配小姑姑吗请记住的域名
“对,你好好吃饭,待会儿咱们就出发。”
顾安提前把那辆破车擦洗干净,还给准备了一床厚厚软软的棉絮,因为苍狼的伤势很严重,现在虽然养得七七八八,但还是担心长途奔波会颠簸到它的伤口。据徐文宇所说,苍狼这次的内脏全都掉出来,基本倒了一圈,肠子还在外头漏了好长时间,前不久才装回肚子里,足以想象伤情有多严重。
他怕吓到鱼鱼,一直没接回来,也是这个原因。
但鱼鱼不知道的是,爸爸把苍狼接来,一方面是她一直念叨,另一个原因也是想着他经常不能按时回家,担心留老人孩子在家不安全,苍狼来了也能保护他们。
上午十点半,一家三口来到军区,跟徐文宇交接之后,顺利的接到了一个大木头箱子,幸好中间是有缝隙的,通风不成问题。
苍狼被“关”了好几个月,又是麻醉又是药物的,已经瘦得没个狗样了,此时正蔫蔫的趴着,但在听见小主人声音的一瞬间立马就精神起来,“旺”
“苍狼苍狼是你吗,我是鱼鱼呀”
“呜呜”苍狼使劲用爪子扒拉木箱子,一个黑漆漆的嘴筒子伸出来。
鱼鱼摸摸它的嘴巴,吸着鼻子说“苍狼最乖啦,最听话啦。”
小手拍了拍伸出来的狗爪子,“苍狼是乖宝宝,妈妈最爱乖宝宝啦。”
是的,她现在开始进入迷茫期,分不清谁生谁的概念,总以为小菊姐姐是张伯伯生的,妈妈是奶奶生的,而她则是生了苍狼因为玩多了过家家的游戏,在游戏里她最小嘛,总是被姐姐们安排当小宝宝,一次小妈妈都没当过,她可遗憾啦。
现在,她可是个小妈妈啦
清音和顾安对视一眼,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他们都不想让她上学太早,在幼儿园之前还是以玩乐为主,她和顾安再偶尔教点数数啊,讲故事啊,拼音之类的基础,这样小学一年级就不会太吃力。
至于其它的,没必要,以后能学成啥样还不知道呢,只要她开心就好。
但经常跟着大孩子玩,总是被照顾那一个,清音又担心她容易养成依赖别人的性格,这时候把苍狼接回来,她就会有自己照顾“弱小”的责任感。
养娃真的,很累,又很快乐。
接到苍狼,他们先去菜市场给买两根大骨头和胡萝卜土豆,天气暖了,没冰箱,这些菜的保鲜期长一点,也不容易坏,顺路经过电影院的时候,鱼鱼忽然指着外面说“瓜子儿”。
原来是看见几个卖瓜子儿的,大院里徐大妈自从上个月摔断腿后,已经很久没来这里活动了,今天卖关子的换了人,所以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现在的电影院门前一带就是个小型市场,卖瓜子儿的,卖汽水儿的,卖杏子枇杷板栗的零零碎碎,十几个人,见到青年男女就问要买吗。
卖的人以前主要是那些没工作的老大妈老大娘们,但自从政策松
动之后,加上很多回城知青没工作,为了生活也纷纷加入投机倒把的队伍。
清音本来只是笑笑,心里还想着回去怎么给苍狼做好吃的补补,忽然看见马路对面,大概三百米的地方,走过来几个红袖章,不知道是打办还是治安队,又或者是便衣,分明是冲着电影院门前这些人来的。
虽然现在没有小鬼作乱了,但私下倒卖东西还是属于投机倒把,要被抓到还是要被处罚,轻则思想教育罚款没收,重则劳动改造。
电影院前是有树木和建筑物遮挡,是看不见这几个便衣的,估计一抓一个准,清音目光一扫,忽然看见那几个小商贩里头居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再定睛一看,真的是她
清音连忙让顾安把车停下,拉开车门,“祖静,快上车”
女孩穿着件破棉衣,里头绑着好几个袋子,满满当当全是瓜子儿和炒板栗,为了保温,塞了很多棉花,烫得她满头大汗,此时忽然见一辆车停在自己跟前,还有人叫自己。
清音来不及解释,一把将她拽上车,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祖静心快跳出嗓子眼,“清音怎么是你”
清音也想问怎么是你,你不是说周末要去看望老乡吗,但这种时候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指指车后,“看见没”
她们刚走,那群便衣就冲出来,将正在倒卖东西的几人抓个正着,只跑了两个,但那都是经常来的,非常机灵的老手。
祖静愈发害怕,要是她这种菜鸟的话,绝对跑不掉。
她是在校大学生,被抓的话后果可比这些正经倒爷严重多了,轻则档案留底,重则学籍都保不住。
“谢谢你清音,要不是你后果不堪设想。”
“你怎么找到的这条路子”
“老乡介绍的,知道我缺钱,正好电影院门口最近没人卖瓜子儿,让我来试试。”
其实她一个大学生,没什么社会经验,又人生地不熟的,把卖瓜子这事想得太简单了,其实其中隐藏的危险她还不知道。就连徐大妈那样的常年混迹市井的本地人,也经常胆战心惊,前几天就是因为躲避抓捕的人,不小心踩到一块香蕉皮,摔了一跤,就摔骨折了,至今还在家里养着下不了炕呢。
清音去帮她看过好几次,所以没少听她念叨出事的原因。祖静还是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但清音也不好多说,于是教鱼鱼叫人,“鱼鱼这就是妈妈的同学,静静阿姨哦。”
“静静阿姨好。”
祖静回头,见是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姑娘,大眼睛高鼻梁小圆脸,刚好齐眉的妹妹头,短短的,像华侨商店橱窗里摆放着的苏联洋娃娃,心里也很喜欢,从大衣里掏出一把瓜子儿,“来你吃。”
“谢谢静静阿姨,阿姨热吗”
“是啊祖静,把棉衣脱了吧。”四月里气温回升,又穿棉衣,又藏东西的,贴身的地方估计都烫伤了。
祖静不好意思,但也知道清音是个非
常爽快的人,自己太扭捏反倒不好,于是敞开衣服,让热气散出来。
“清音你把我放学校门口就行,我先回去休整一下,晚上再出去一拨,晚上他们下班了,应该就不管了吧。”
清音叹气,“还是别去了吧,要是被打办上报学校,可能会”被开除。
其实她一直不是很赞成祖静的做法,明明学校发的补助已经够吃饱了,但她依然一天一顿饭,每顿只吃一个杂面窝头,再配上食堂送的免费汤,剩下的伙食费她难道还要寄回家里
在清音心里,只有自己吃饱,有力气学习,将来努力工作,才能改变全家人的命运,现在省这点钱,攒几个月寄一次,对祖家那一大家子来说真的是杯水车薪,结果她自己也弄得严重营养不良每天昏头涨脑的学习,能学进去多少
她其实也很关注室友们的学习情况,刘丽云稳步上升,林眉能稳住,唯独入学时高考成绩不错的祖静却一次比一次滑坡,虽然还没达到挂科的程度,但已经很危险了。
这样的状态,不知道她能学到多少真正有用的专业知识,以后她可是医生,是要靠专业技术吃饭的。
真有点得不偿失。
不是清音何不食肉糜,而是她身边也有认识乡下亲戚的,譬如秦嫂子的二姨和几个表哥表姐,随着去年年底皖安省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之后,石兰省内很多生产大队也分成几个小队,开始走这条路子,关于种什么,什么时候种,种多少的选择权大了很多,农村社员的日子也好过不少。
而祖静的老家所在的地区,也已经开始实行了。再不济,只要一家子不懒,上山里挖野菜,捡点山货,怎么也饿不死,她这点钱寄回去作用真的不大。
一个学年下来,清音倒是很想跟祖静成为朋友,但她好像很防备每一个接近自己的人,对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也不参与,去年暑假邀请来家里玩她也没来,期末复习的时候,清音划重点,邀约大家一起去图书馆她也拒绝被拒绝得次数多了,她也就不再主动了。
现在倒是她跟刘丽云关系更近,林眉跟祖静更好,只有姚丽娜几乎是隐形人,不回宿舍住,也不一起上课。
不过,清音也不好交浅言深吧,还是在学校门口把她放下。
祖静走了两步,又回身,小声恳求“能不能帮我保密,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同学和老师”
清音郑重地说“你放心吧,我都忘了今天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在路上遇到生病的你,顺路载你一程。”
祖静松口气,“谢谢你,清音。”
她虽然不爱跟人交心,从不聊自家情况,但清音对自己的好却是知道的,她怕自己饿肚子,经常以请客为由,请大家一起吃饭,每次都会从家里带很多吃的,也不一定就是大鱼大肉,但都是馒头包子,一个就够她吃一天的。
刘丽云和林眉都不缺这个,她知道清音是为了照顾自己,才每个人都有份。
她真的很感激清音,她是个大好人,但自己注定跟这样
的自信的无忧无虑的女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苍狼呢,早在祖静上车的一刹那,迅速而敏捷地跳到了后备箱里趴着,中途一点声音都没发出,直到人下车了,它又跳到后座来,挨着小主人的脚,乖乖趴下。
不过,这个小插曲清音很快释怀,她发现,苍狼这次真的是没少遭罪,原本强壮健硕的身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似乎连脸都小了两圈,全身毛发黯淡无光,稀稀落落,有的地方还露出皮肤。就连鱼鱼也发现了,“妈妈,苍狼肚子上的头发怎么掉啦”
“因为它受伤,要做手术,就像小菊姐姐头上做手术的时候,需要把头发剃光哦。”
鱼鱼顿时心疼坏了,轻轻的试探性的在苍狼裸露的肚皮上摸了一下,“一定很痛吧”
“嗷呜”狗头蹭蹭小主人,似乎在说它一点也不痛。
顾安也不由得心里戚戚,他是亲眼见过苍狼受伤样子的,能捡回一条命真的是奇迹。
“以后,咱们好好养着它。”
回到家,父女俩忙着收拾狗窝,给狗洗澡,清音则用大骨头熬高汤,交代顾安看着点,别让汤扑出来,自己趁有空先去前院帮虎子扎针,留针时间再去徐大妈家给她拆石膏换药。
等转回到正房这边,父女俩已经在屋檐下收拾出一个新狗窝了,还在以前旧狗窝的位置,即使下雪压塌之后他们也第一时间修复了,此时只需要把里外打扫干净,再换上干净被褥就可以了。最近两年大院里排水不好,已经连续两年一到夏天暴雨天气就淹成汪洋大海,所以重新盖狗窝的时候,他们就把地基加高,高到有好几级台阶,与家里的门槛一样高了。
窝里也是精心收拾过的,墙上涂抹的是青灰色的水泥,地板是木地板,窗户无论从里还是从外都能打开,而真正睡觉的“床”则是一个竹篾编的椭圆形竹筐,四周磨得圆润光滑,里头是顾妈妈用缝纫机做的厚实的垫子,花花绿绿全是鱼鱼的旧衣服,一块一块拼在一起,像一张小小的温馨的婴儿床。
苍狼用鼻子拱拱那小小的花花绿绿的垫子,立马兴奋得嗷嗷叫,尾巴甩成电动小马达。
然后也不知道是跑动扯到伤口还是怎么回事,它又像个懂事的七八岁孩子,静静地趴回狗窝里,看着外面来看热闹的邻居们,偶尔汪两声表示自己在,其他时候都不怎么动。
就连曾被它“咬”过一口的赵大妈,都摸摸它脑袋,从家里拿了一根剃干净的骨头过来,“吃吧吃吧,病了就得补补。”
顾家人对外的说法,是苍狼生了一场需要做手术的大病,邻居们虽然震惊于他们居然舍得花钱给狗做手术,但心里也是心疼苍狼的。要知道,它在这两年,16号院可是整个杏花胡同当之无愧的平安大院,里头再怎么闹腾,外头的小偷小摸都进不来。
而顾家,以后有了它的陪伴,清音夜里上厕所都不用怕了,它会像一个忠诚的朋友一样,静静地跟着家里每一个起夜的人,到了厕所会在外面静静地等着。
记挂着李芳老师的嘱
托,吃完饭大家坐着聊家常的时候,清音还是闲不住,往卫生室跑了一趟。
她的精力不是无穷的,她也会累,但跟李萍的情况比起来,自己累点又算得了什么虽然还没见过李萍,但她既然已经陷入植物人状态,也就是个“活死人”了,自己积极一点,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思路。
“这么晚了,清科长怎么还过来”门诊护士看了看排班表,今天清科长不上夜门诊啊。
“陈老师和几位专家都在吧”
“在,今天病人少,他们应该也快下班了。”
因为清音小小年纪就能以身作则开夜间门诊,其他几位老专家一看,也是条路子,确实方便了很多白天需要上班的病人,他们自己也能腾出更多时间过来坐诊,算是一举多得,于是大家纷纷效仿。
现在的情况就是,书钢卫生室不仅白天病人多,就是天黑以后也灯火通明,熙熙攘攘,门诊缴费的地方就没有不排队的。厂里一看这情况,行啊,书钢倒是热闹了,但保卫科可就忙了,因为病人多,天又黑,就怕进出厂里的时候出什么事,保卫科连夜里值班人手都要翻倍的安排。
陈阳的诊室
走出最后一个病人,清音就赶紧猫进去,“陈老师。”
陈阳端起来,吹开茶叶沫子,“小清啊,最近怎么样”
清音把在学校的事说了,捡着上课的趣事,陈阳也听得乐呵呵,“你们现在开始学伤寒论了吧,是小徐教的吗”
清音心想哪个小徐啊,忽然想起伤寒老师是一名四十多岁的教授,好像是姓徐额,在陈阳眼里确实是“小徐”。
“小徐还行,有点悟性,但你不能局限于课本知识,要把目光放到那些浩如烟海的经典古籍上来,读经典,用经典。”
清音点头称是,教科书上的的内容她基本倒背如流,但经典确实是常读常新,每多看一次就能有多一点的收获,这种不断学习不断进步的过程,她非常享受。
“因为咱们祖国医学在这几年里被上面的意思是,我们老一辈医生,需要出去老带新,师带徒,尽快培养出一批能上临床的新中医,所以我从明年开始就要去西山疗养院坐诊,你有没有时间来”
清音一愣,“我去跟您上临床吗好啊,正好给您开方子当助手。”
谁知陈阳却摇头,“不是给我当助手,是你自己独立坐诊,你有执业医师资质,正是需要锻炼的机会。”
当然,他没说的是,他怕她在学校待久了,习惯了写写文章读读教科书,就忘了怎么临床。
医生,最终还是得上临床,写文章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清音傻眼,“我西山疗养院,我可能还不够格。”
“怎么能如此妄自菲薄,你这几年积累的临床经验不少,上次你治好了元老书记的病,西山疗养院的张院长就一直在打听你的事,前几天还跟我聊起来,说想请你过去坐诊。你这两年在学校里发表的文章我也看过,虽然不太成熟,但胆大心细
,有想法,江山代有人才出,我们老咯。”
西山疗养院,那是整个石兰省医学界公认的“职业终点”,哪怕只是去兼职坐诊,也是一块金字招牌。
“那我考虑几天,到时候再给您答复可以吗”
陈阳点点头,其他几名老专家听见清音的声音,也捧着茶杯过来,大家七嘴八舌的问她上学上得怎么样,有困难只管说,中医学院的老师他们都认识,譬如教病理学的是他们曾经教过的学生,教针灸学的是他们曾经带过的学生,教骨伤科的是他们科室里的同事后辈好嘛,就一整个学校的人清音都能通过这些老专家们“认识”。
趁着人多,清音开口“各位老师,我现在遇到一个病人,她因为喝酒这么个情况,请教您该如何施治。”把李萍的生病原因和过程详细的说了。
陈阳为首的几名老专家听得很认真,还问了几个问题,诸如病人平素身体状况,婚育史,有没做过什么手术,有没有过敏的药物或者食物,平时酒量怎么样,家族里有没有肝病史,她自己以前有没有肝炎。
问完之后,大家一致得出结论“这倒只是个单纯的酒精性肝性脑病,现在处于肝昏迷状态,也就是植物人,家属的诉求肯定是希望她能够醒过来,对吗”
清音点头,这正是李芳的期望。
“咱们中医里,醒脑开窍的方子其实也不少,你可以试试。”
“凉开法、温开法,可以再根据病人的平素状况增减一下。”
清音叹口气“但我怕没用,反倒败坏了中医名声。”
陈阳呵呵笑了两声,“万事开头难,你先试试,说句咱们几人之间的悄悄话,其实病人这个情况,就是醒不来你也治不坏。”
清音知道他是为了鼓励自己大胆尝试才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没底。她自诩是有比医术更高追求的,所以这两年治病的时候会有点畏手畏脚,有毒的不敢用,动物药尽量避开,剑走偏锋的不敢试,没把握的要先打各种预防针其实就是为了不败坏中医名声。
但很多时候,因为犹豫和胆怯,也耽误了很多尝试的机会。医学要进步,就必须有尝试,疾病的种类和分支是在不断更新变多的,可治疗方法永远固守常规的话,以后中医只会成为真正的“老古董”。
“那我要是尝试了没用,几位老师会出手的,对吗”
几人都笑了,“你个小滑头,只要记住一句话,尽人事听天命,以前你不认识我们的时候,不也照样风生水起,什么病都敢治”
清音一想还真是,自从经过虎子的事,知道肖云不是个好东西,清音就一直很保守,生怕被她这样的病患家属缠上,甚至还教育鱼鱼在外面不要总嘚瑟妈妈是医生,搞得鱼鱼都有点困惑。
在她心目中,妈妈当医生可是最厉害的,最值得骄傲的事,可为什么妈妈总是不让她说妈妈是最厉害的医生呢
“是我束手束脚了。”清音苦笑着说,不过陈阳的话也让她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是啊,她已经出师多年,已经是一个拥有行医资格,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的医生了,为什么什么都要怕呢
“换位思考,如果你是病人家属,你是希望医生尽力尝试,还是希望她为了求稳,束手束脚,止步不前”
清音摇头,当然是前者。
家属在找到她的这一刻,就是带有期望的。
“我会尽量尝试,尽我最大努力,不辜负病人家属对我的期待。”
众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孺子可教,中医界未来可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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