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家的三个儿媳也都跟着眉头拧了起来。
宋萍萍看着三个嫂子,一字一句地叮嘱,“嫂子,咱是一家人,我不瞒着大家。但我和强哥的工作,真的不能对外说。”
“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了,可能会给全家遭来祸患。要是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收到过学校的通知,我之前病死在外面了。”
马来春、谢招娣、芦花开,三人都被吓得不轻。
芦花开是宋家三媳,她被吓得语气都打着颤,“萍萍,这么严重的么”
宋萍萍艰难地点头,“或许,过几年,形势好些了,就能对外说了吧。三嫂,家里人就当我死在外面了,别人问起来的时候,一个字都不能透露。这孩子,就说是家里捡来的吧,挂在老宋家名下,跟着姓了宋吧。”
宋老太看向周强,“女婿,你也同意跟谁的姓可是大事。”
周强怎么不想孩子跟自己的姓可是形势所迫,他哪有选择和犹豫的余地。
“妈,我和萍萍商量过的,孩子跟着姓宋。我知道孩子身上留着我的血就好了,是什么姓,起什么名字,我不介意。我想我爸妈要是泉下有知,也会理解我和萍萍的。”
宋老太心里有了数。
“既然这样,那就我来定。来春,你生了三个儿子,这小闺女就暂时记在你名下,说是你远房亲戚遭了难,留下个小闺女,你刚好想要个闺女,就抱养过来的。”
“还有这孩子的名字,也是我来起。咱老宋家孙子辈儿的名字都是三个字,这小丫头就叫宋天蒙吧,天蒙山的天蒙。”
“我看这孩子被你们俩养得潦草,怕是身子骨不行,待会儿给天蒙山的山神老爷供仙的时候,我同山神老爷说一说,让天蒙认山神老爷做干爹,希望山神老爷保佑保佑他的干闺女,让孩子平平安安长大。”
周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他睁大眼睛朝宋萍萍看过去,见宋萍萍点头,这才按下心里的震惊。
宋老太看到了周强和宋萍萍的眉目间的信儿,解释了一句,“这是天蒙山下的传统,哪家孩子看着不够壮实,担心半路夭折了,都会认天蒙山的山神老爷做干爹,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倒也没听说哪家孩子真被夭折了。”
“前些年冬天大雪封山,后山里的狼下山来,把老赵家的孩子叼走了,村里人都说那孩子没活路了,肯定被狼吃了,结果过了一周多,在村口见到孩子了,还有一个被吸干奶的母狼。”
“老赵家的孩子原本都没认过山神老爷做干爹,是出事了之后,赵老太赶紧去山神庙里认的干亲,就这样,山神老爷都显灵了,让狼把孩子送回来了,不然被狼叼走的孩子,哪有活命的道理”
“咱天蒙山下生活着的祖祖辈辈,都认山神老爷。”
周强似信非信地点头,他虽然是绝对的无神论者,可也知道尊重各地的民俗。
再者,要是真能保佑他闺女平平安安长大,他也愿意信天蒙山的山神。
马来春把火盆和黄表纸准备好,又把宋老头和宋家兄弟三个最爱的烧酒拿出来,摆在院子里。
宋老太让宋萍萍抱着孩子,和周强跟在她身后,正对着夜色笼罩的天蒙山跪下。
一把香烛点上,再燃起火盆里的黄表纸,把热好的烧酒倒进去,看着火舌窜起。
“山神老爷,这是我老宋家的血脉,就是您的干闺女萍萍生的孩子。老太太带过来给您看看,也认您做个干亲,名字随您,叫天蒙。希望您能保佑咱家天蒙平平安安长大,只要老宋家还有人活着,就一定会供奉着您。”
原本静谧的夜空里,一阵轻柔的山风突然吹来,卷着燃尽的黄表纸灰在院子里打转儿。
肉眼看不到的天蒙山雾霭中,一个神光微弱的女子若隐若现地立在那儿,满面悲悯地看向山脚下的老宋家。
神女在低语
“末法时代,诸神寂灭。纵使我这种与天地共生的古神,也难逃寂灭归墟的命运。让我保佑我已是自身难保。”
“而且这丫头的命运,天定早夭。”
“罢了,也是天定的缘分。”
“你既以天蒙为名,我便以这天蒙山的万古气运与你相合,助你走出天命,也助我活出第二世,好再庇佑天蒙山生灵,万万年。”
神女一手托着天书,一手托着玉瓶,一步一华光地朝着山下走来。
跪在地上祷告的宋老太无意间一抬头,就看到有熹微的光芒在夜空中闪烁而来,并且距离老宋家越来越近。
“萍萍,快看”
宋萍萍和周强这一对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眼下看到的场景。
那一道熹微的明光,就像是神明在信步踏来,一步步走到他们跟前,轻轻俯身,轻吻着襁褓中昏睡着的小丫头。
那一道熹微的明光,映得小丫头的脸都亮堂堂的,就像是漏斗中的米一样,尽数钻入了小丫头的额头,原本一个头发稀疏发黄、看着就明显营养不良的小丫头,这会儿一下子就健康了许多,头发都似乎乌黑了不少,脸也比之前饱满白嫩了许多。
宋老太看着怀中孩子的变化,惊了个不轻。
“这,这,这山神显灵”
老太太给自家孩子认了那么多次山神,从未见过这样奇异的景象。
马来春、谢招娣和芦花开妯娌三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谢招娣喃喃低语,“这外甥女,肯定是个有福的”
宋老太把孩子递还到宋萍萍怀中,冲着天蒙山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喜极而泣,“谢谢山神老爷保佑谢谢山神老爷保佑谢谢山神老爷保佑”
老太太不知道的是,天蒙山的山神并不在天蒙山上了,而在她的身后。
周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要崩碎重组了,他唇齿颤个不停,也重重给天蒙山磕了三个头。
“山神保佑,保佑我的女儿平平安安长大,保佑我们实验顺利,保佑国泰民安。”
宋老太看火盆中的黄表纸燃尽,立马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土,同马来春说,“来春,赶紧收拾一下这些,现在外面不让搞封建迷信,可别被哪些嘴碎心黑的给举报了。”
眼看宋萍萍和周强连夜都不过就要走,宋老太赶紧让谢招娣把家里的鸡蛋都拿出来,煮了十个,又把晌午烙的粗面饼子给宋萍萍和周强都带上,这才恋恋不舍地送走了闺女和女婿。
一直到那黑色的小汽车消失在土路的尽头,宋老太才收回目光。
她问谢招娣,“青河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谢招娣也有些担忧,看这天色,她男人早该回来了,可她嘴上还得安慰自家婆婆,“妈,别胡思乱想,说不定是临场里遇到了什么事儿,回得稍微晚了些。不行我打着手电筒去一趟林场,看看是遇到了什么。”
“要去也是我去,林场里不安全,你们还年轻,万一遇到坏心眼的。我这个老太婆,就算有坏心眼的也看不上。”
“招娣,你屋里是不是有麦乳精来着给你外甥女给天蒙冲上一壶,先把孩子打发吃饱,回头妈去镇上的供销社一趟,买了麦乳精给你补上。”
“我去取手电筒,到林场看看。”
婆媳俩正说着事儿,就看一条大黄狗从远处摇头摆尾地跑过来,十分欢腾。
“大黄”
谢招娣惊喜地喊了一声,大黄狗立马扑了过来,围着谢招娣和宋老太打转儿,“妈,不用去林场了,大黄一直都给爸和大哥、青河他们开路。既然大黄回来了,爸和青河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
果不其然,被天色笼罩着的路的尽头已经传来了男人们兴奋的说话声。
“爸,你说这林场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野红薯林场里那么多人,那地方咱也去过好多回,咋就一直没发现呢”宋清湖压着的声音里满是兴奋。
宋老头给了宋清湖一巴掌,“你闭嘴,生怕别人不知道咱家挖到了红薯是不是别人不知道,这红薯就都是咱家的。要是别人知道了,就得给生产队上交上去,按工分挨家挨户的分。”
宋清湖立马就闭上了嘴。
宋老太迈着短腿跑了几步,凑到宋老头跟前,见父子四人背上都背着鼓鼓囊囊的麻袋,眼睛一亮,“这是在地里,挖到东西了”
宋老头点了点头,“回去说,今晚不用睡了,地里头的红薯挺多,我和青山他们兄弟几个商量着,趁没人发现,把地里的红薯都起了挖回来,这个冬天大家都能过得踏实点。”
“那我也不睡了,唤上来春、招娣和花开,全家出动,让大孙子在家照看着下面几个小的。”
因为挖到野红薯这事儿实在太大,太让人激动,宋老太一时间都忘了同宋老头说自家那考上大学就杳无音信多少年的闺女回家来看了一趟的事儿,更别提同宋老头说自家闺女还把外孙女送回家来养着的事。
宋老头回家把麻袋放下,宋老太就把热腾腾地饭给端了上来,催着宋老头洗手,“赶紧把手洗了吃饭,吃完饭身上暖和了,也有力气了,今晚才能好好干活儿。”
屋里的油灯昏暗,宋老头看到炕上放着个小被褥,还以为是自家老婆子在家缝被子褥子之类的,没在意,结果下一秒就看到那小被褥动了一下。
“呔,有耗子”
宋老头伸手就要去打耗子,可把宋老太给吓了一大跳,“别动手那不是耗子是外孙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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