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佳氏

小说:红颜不辞镜 作者:卉苗菁彩
    五月十七,弘昐清七的前两日,皇阿玛奉皇太后回宫,太子领着我、胤禟、胤等留京的弟兄宫门跪接。

    奉皇太后入宁寿宫后,皇太后望望我,一脸疑惑“四阿哥怎么了两月没见,轻减这么多”

    闻声我莫名觉得眼酸。母妃悄声告诉“皇太后,前个月,四阿哥府里的弘昐走了。皇上担心您知道了伤心,不叫回您。”

    皇太后脸色一僵,母妃赶又告诉“再还有件喜事,四阿哥府里的侧福晋李氏有喜了,太医说已有五个月的身孕。”

    皇太后闻声缓了面色,点头道“有喜是好事。只这样一来,四阿哥身边怕是少人伺候。德妃,你是四阿哥的额娘,你瞧着哪个丫头妥当,给他放一个”

    “嗻”

    皇阿玛起身道“皇额娘,您今儿坐了半日的车,乏了。儿臣且先告退。”

    回到乾清宫,皇阿玛吩咐梁九功“将南边带来的特产拿些来赏给太子、四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五阿哥”

    “胤褆、胤祉、胤祐、胤禩、胤祥,你们离京三个月,都去瞧瞧你们母妃。胤禛、胤禟也是。都散了吧。太子留下。”

    乾清宫出来,胤褆冲我道“四弟,弘昐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自己要保重”

    “嗻”我答应。

    胤褆摇摇头,招呼胤禩“八弟,咱们走吧”

    胤禩冲我打了个千,说了声“四哥,您保重”

    跟胤褆走了。

    胤祉叹口气,拍拍我的肩,一个人走了。

    我冲胤祺、胤祐点点头,胤祥、胤祯过来行礼“四哥。”

    一起进内宫给母妃请安。

    “胤禛,”母妃宽慰我道“弘昐的病我刚都听琴雅说了。时气不好,实在是没办法的事。玉婷既有了身孕。本宫这儿许多山东带来的阿胶。一会儿让琴雅拿些回去给玉婷安胎。”

    “儿臣替玉婷谢额娘赏”我打千谢恩。

    “宁芳伺候了本宫几年,本宫瞧她为人勤谨,今儿就给了你,叫琴雅带回去”

    宁芳是额娘跟前的宫女,内务府镶黄旗包衣,因她阿玛武柱国在江南做官的缘故,宁芳出生在江南,形容体态也是江南女儿的窈窕娇丽,颇有姿色。宁芳也知道自己长得俊,家常没少跟胤祯打情骂俏,就差把她想指给胤祯的想头刻在脑门上了。

    额娘宫里八个宫女,额娘今特指宁芳给我,多半是此趟江南之行,宁芳做了啥,遭额娘厌弃。

    扫一眼没事人似的胤祯,我毫不犹豫地谢恩:“儿臣谢额娘体恤”

    不就是后院添个院子吗多大点事,犯不着驳额娘的回,惹额娘不高兴。

    宁芳惨白着一张脸过来磕头“奴婢谢娘娘恩典”

    “宁芳,”额娘和颜悦色道:“往后好好伺候四阿哥、四福晋。”

    “嗻”宁芳低声答应。

    “胤禛,”母妃转对我:“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十三弟的额娘病了。刚皇太后指了罗美来瞧。你和胤祯都先回吧”

    章佳娘娘病了吗过去一个半月,我沉浸于自己的悲伤都没听说。胤祥与我的信里没提,多半也是不想我烦心。

    扫一眼身边的胤祯,入目他稚嫩的眉眼,我沉吟到出了内宫,也没问一个字。

    男女大防,我一个成年皇子得跟皇阿玛后宫避嫌,胤祯行事鲁莽,万一漏出去,即是是非。

    回到书房,看到书桌前的箱子,方想起是皇阿玛的赏。打开,里面除了徽墨、宣纸、歙砚、湖笔、苏绣、火腿这些南边土产之外还有怀表、自鸣钟、葡萄酒、洋布等许多洋货。

    看一刻,我拣一块金镶玉怀表换上,吩咐高无庸:“将这徽墨、宣纸、歙砚、湖笔分一半出来,连同苏绣、火腿、自鸣钟、洋布交高福送与福晋,请福晋看着使用。余下先收了,爷得闲再看。”

    直等晚饭后,我方才来上房问琴雅“十三弟额娘病很重吗”

    琴雅点头“为小阿哥的事,奴才也是今儿进宫才听说章佳娘娘反胃腹痛有些日子了,太医院至今未诊出明确的病症。”

    病怕无名。

    似弘昐就死于不知由的发烧,太医将其归结为时气。胤祥额娘的腹痛,我叹一口气,可别又是无名才好。

    “爷,”琴雅问我意见“额娘指了武妹妹来,您看怎么安排”

    我闻声一愣,方省起宁芳不姓宁,姓武,武宁芳。

    “待过了弘昐百日,照格格的例办吧”

    似宋氏懋华是早前孝懿皇后指给我的宫女,又生了纯慧,至今也才一个格格,宁芳既是额娘打发来的,刚入府,给个格格尽够了。

    秀英如释重负,喘气的动静有些大,我一下子就看到了。看来,我掐着佛珠心说秀英很在意她这个庶福晋啊。就是要这样也好,说明抬她抬对了。

    “武妹妹,大喜”琴雅冲宁芳笑道。

    宁芳上前磕头“奴婢谢贝勒爷、福晋恩典”

    “起来”琴雅示意丫头扶起宁芳。

    “爷,”琴雅跟我商量“您看将武妹妹的院子安在宋妹妹院子后面如何”

    我点头“这些你看着办吧。”

    横竖哪儿我都不会去。先宁芳对我爱理不理,现我也不屑抬举她。

    “耿妹妹,”琴雅转对秀英“你这便就安排人替武妹妹铺排院子吧”

    “这两日,”琴雅又叫丫头“朱红,你先收拾了后面的抱厦给武格格暂住。”

    我见没我什么事,站起身道“琴雅,你忙着,爷瞧瞧玉婷去”

    玉婷已听到消息,一见我就问“爷,听说额娘指了武妹妹来”

    我点头“嗯”

    “都是奴婢的错,”玉婷自怨自艾“没能照看好小阿哥,累得爷伤心”

    “说好了,都别再提了”我搂住玉婷的肩,摩挲她的肚子“爷瞧瞧小家伙现是不是在听咱们说话”

    次日散了早朝,胤祥一脸忧愁地告诉我“四哥,罗美说是肠痈。”

    肠痈当初六弟胤祚就是这个病没的。

    “罗美说怎么治吗”我关心问道。

    “罗美只说试试,开了外敷内服的药。皇阿玛又传了太医院供奉的西洋医生来问,让辅助诊疗。”

    “十三弟,”我竭力宽慰“西洋人的药只要对症就很灵验。且吃两剂瞧瞧。”

    胤祥点点头,没有说话。我亦不再多说。

    毕竟是连罗美都没把握的病症。空洞的安慰只能让人更加绝望。

    “爷,”几日后,琴雅告诉我“章佳娘娘喝了罗美的药未见起色,今儿皇阿玛谕旨广东巡抚进西洋医生。”

    这么严重我皱眉“太医院供奉的西洋医生不行”

    “西洋医生的药水只能缓解章娘娘发病时的疼痛,与病症并无益处。西洋医生说他们来大清已十好几年,不知道西洋那边有没有新药剂。”

    广州离京师路途遥远,圣旨可以走八百里加急,医生可不成,这一来一去至少一个月。我忧心章佳娘娘的病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自康熙二十八年我养母孝懿仁皇后薨后,皇阿玛虽未再曾封赏后宫,但对十三弟母妃章佳氏的恩遇甚好,与其内庭妃位的月例用度。

    章佳氏就胤祥一个儿子,满心为他打算。皇阿玛对胤祥也不是一般宠爱,跟对大哥、三哥一样去哪儿都带身边。

    我吃足了没得额娘维护的苦楚,实不希望胤祥步我后尘。

    “对了,爷,”琴雅随口告诉“十五弟的额娘王庶妃今儿诊出了喜脉”

    又遇喜了

    王庶妃,王密云,原是母后跟前的宫女,过去十年深得圣宠康熙三十二年生十五弟胤禑,康熙三十四年生十六弟胤禄。这回无论怀的是阿哥、格格,王氏都是三个皇子女的生母,在宫中的地位自然是愈发稳了。

    王氏内务府包衣出身,阿玛才是个织造局的机工,连个管领都不是,没想有这份福气。

    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也就罢了。我不是皇阿玛,学不来他的多子多福,当下我只希翼玉婷平安生产,孩子,无论阿哥还是格格,都平安长大。

    早起上朝,看到皇阿玛威严的脸,我不禁想起十年前,康熙二十八年,亦是现在这个三伏天气,皇额娘生病,皇阿玛跟现在一样每日上朝,处理国事,只傍晚给皇太后晚省之后才会探望皇额娘。

    后来皇额娘薨了,皇阿玛很伤心,甚至于爱屋及乌,将我接进乾清宫,亲自教导。

    我不知道皇阿玛在领胤祥探章佳娘娘病的时候,会不会想起皇额娘,想起当初跟他一起探病的我

    我想皇额娘,很想

    地方报上了各省的秋决案卷,我开始忙碌,不得暇去看胤祥,或者说我有意让自己忙碌,不去见胤祥。

    我不知道见面后我要说什么。罗美都束手无策的病症,我何德何能跑去宽慰胤祥

    我信佛,守口戒,不想睁眼说瞎话。估计胤祥也没心思敷衍我这些瞎话。

    我俩个就各自清净吧

    六月初六是太子生辰,亦是孝诚皇后忌日,每年的今天都太子一个人往太庙祭拜,不接受朝贺。

    毕竟我大清以孝治天下。孝诚皇后拼命生产下太子,太子尽一分孝心也是应该的。

    今天又是如此,太子早朝就没露面。

    站在朝堂上,对着龙椅上端坐的皇阿玛,我胡思乱想现康熙三十八年,孝诚皇后已薨逝二十五年,皇阿玛尤宠爱太子。母后薨不过十年,皇阿玛就完全地将我抛掷脑后。若说因为我不够出众,那皇阿玛对十弟胤鹅也没似对我一样啊

    胤俄遇事压根不过脑,上书房功课一塌糊涂,除了生得健壮魁梧,有把子力气外一无是处。

    难道说是因为我不是母后亲生的吗可皇阿玛对胤祯不是一般纵容。

    所以,我叹息:还是单对我这个人。我不得皇阿玛的缘。

    “爷,”琴雅告诉我“章佳娘娘今儿搬移到了北海五龙亭。”

    为讨吉祥,宫里除皇太后、皇帝、皇后以外所有人患病不治之后都会搬挪出紫禁城,不允许薨逝宫中,否则即为大不敬,要被严惩治罪。

    章佳氏现在就是等时辰了。我皱眉胤祥心里得多难过

    “温恪、敦克两位妹妹,”琴雅叹气:“眼都哭肿了。”

    胤祥两个胞妹:大妹温恪,由栩坤宫宜妃养育,二妹敦恪,跟额娘住永和宫。

    先因为一宫居住的缘故,敦恪家常都能见到生母章佳氏。现章佳娘娘移出宫,除非病愈回宫,不然于敦恪即是天人永别。

    不过比起温恪,敦恪已是幸运。家常温恪见章佳氏都只在宁寿宫皇太后请安处,且话也不得说一句我每个姐妹身边的教养嬷嬷都跟盯贼似的眼珠不错地盯着我姐妹,但凡抓得一点错处,即能念叨到地老天荒。想令其闭嘴,惟只有银子。总之那嘴脸比我刑部大牢里的牢头都更无耻下作。

    “温恪妹妹也来了”我关心问道。

    “宜妃娘娘亲领来的。来后,宜妃娘娘和母妃说话,由着两个妹妹同章佳娘娘说了好一会子话”

    闻言我放了心,有宜妃挡在前头,就不会再有不开眼地拿宫规说事。

    宜妃可算办了件好事。

    “爷,”琴雅告诉我“广东巡抚荐的那个西洋医生西玛来了。”

    “哦”我精神一振“怎么说”

    琴雅皱眉“西玛说他要上手检查了才知道是什么病。”

    “什么”我呆住。

    男女大妨。真若如此,即便救回来,章佳氏也不能活了。

    “章佳娘娘一听就扬头撞墙,幸而为瑞雪、小六子拉住。”

    “这个西玛,”琴雅忿忿道“完全不通礼数”

    所以,白等了这一个月。

    我叹一口气“琴雅,这话可别再告诉人了。”

    没得以讹传讹,生出是非。

    “奴才明白”琴雅告诉“额娘已嘱咐了一回。”

    我点点头,不免又想起绮罗。按照礼法,绮罗在胤禟第一次轻薄她时就当死了。如此一了百了,我就不知道世间有她,就不必似现在这样每每地患得患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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