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从婴儿时期便相识,何羽白早已习惯了欧阳衍宇和自己打招呼的方式。一个并不浓烈的吻,仅仅是嘴唇的碰触。在外人看来这显得他们过分的亲密,当然,他们也确实很亲密。
如果不是时差问题,他们算是同年同月同日甚至是同时出生的。但无论任何星象还是命理学大师也肯定无法解释,何羽白跟欧阳衍宇的性格为何会天差地别。
欧阳衍宇外放随性,何羽白则内敛谨慎,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最好的朋友。何羽白出国后到上大学前一直住在洛家,跟欧阳衍宇在同一个屋檐下待了四年,感情甚笃。
“咳。”冷晋在旁边咳了一声,打断这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亲密举动,“何大夫,请告诉你男朋友,在医院里不能超速驾驶。”
何羽白赶紧用拎着切片面包的手轻轻推开欧阳衍宇,然后解释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对,我不是他男朋友,是未婚夫。”欧阳衍宇一把搂住何羽白的腰,“他从三岁起就答应嫁给我了。”
“衍宇,都是成年人了,这种话说出来不觉得丢脸么”何羽白挂上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冷晋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三岁小孩子过家家。
这时有辆救护车呼啸着驶进医院停到急诊楼门口,从车上下来的轮床上,有一位跟车大夫正跪在上面为患者不停地按压胸腔。冷晋一看,对何羽白甩下一句“帮我把车开回车库”,转脸朝急诊跑去。
欧阳衍宇不悦地问“我去,这人谁啊,凭什么使唤你”
“病区主任。”何羽白摸出家门钥匙,连同刚买的切片面包一起扔给他,坐进驾驶座拽上车门,从车窗里探出头说“我也暂时走不了了,你先去我家吧。”
“喂,我还没吃饭呢,你就不能”
“先吃面包”
没等欧阳衍宇把话说完,越野车已经原地掉了个头,驶向地下停车场。
病区主任甩着钥匙举着面包,欧阳衍宇微微皱起眉头。原来刚才的大叔,就是何羽白进病区第一天害他扔清创室里那个冷晋。
行,欺负我的小白,你给我等着。
冷晋正和急诊大夫一起抢救患者,突然感觉周身泛冷,寒栗爬满皮肤。但他来不及顾及自己的感受,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抢救中。所幸这莫名的恶寒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患者被诊断为急性心肌梗死伴心源性休克,需要进行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术,也就是俗称的搭桥手术。可令医生们头疼的是,患者的血压血糖都很高,又因为心脏问题长期服用洋地黄类的药物导致肝肾功能受损,凝血功能也不好,上了手术台,未必能下的来。
可如果是保守治疗,患者要在icu里常驻。一天数千上万的费用,试问有几个家庭承担的起而且对患者来说,住在icu里天天听着仪器叫,旁边还动不动就死一个,早晚被折磨出神经病。
冷晋找家属谈话,向对方说明情况。动手术,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下不来手术台,另外百分之五十是患者至少有十年都不用再为心脏问题所累。
跟车来医院的是患者的儿子,听冷晋说完,他也拿不定主意。他反复地问冷晋,做手术是不是比保守治疗要好。
冷晋明白,这是家属希望借医生之口来做决定。他当然无法给出承诺,可对方纠缠不休,最后把他问毛了,拉下脸来冲对方吼道“去跟你家里人商量,这不是我能做决定的事”
旁边何羽白正在和麻醉科的主任讨论患者的手术方案,听到冷晋的吼声,他抬头看向对方。冷晋的表情阴沉得可怕,与之前在病房里安慰失恋女孩时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家属的情绪也爆发了出来“你才是医生,我们又不懂你都做不了的决定,我们怎么办”
冷晋的一句“你说的是人话么”还没出口,手腕突然被何羽白攥住。赶在患者家属与冷晋吵起来之前,何羽白把自家主任拖出急诊抢救室。
冷晋的情绪起伏很大,刚刚跟家属争执时的怒气已消散,此时垮下肩膀,垂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弯腰从自动贩卖机里取出瓶矿泉水,何羽白将其递给冷晋,轻声说“冷主任,你刚刚有些失态。”
接过矿泉水瓶,冷晋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下半瓶,叹息道“我想起我妈了,她也是这种情况。可她的身体条件太差,上了手术台,十有八九下不来,就一直保守治疗。”
何羽白皱皱眉,问“决定保守治疗的是你母亲自己”
“她是想做手术,像她那样活着一点生存质量都没”冷晋摇摇头,“我爸从国外请的专家团队制定手术方案,可讨论来讨论去,成功率最高也只有百分之二十,最后他决定不做手术。他说,我妈要是下不来手术台,他得恨死自己。问题在于,我妈也没坚持多久,要是她当时做了手术,现在可能还活着。”
沉默片刻,何羽白说“做任何决定都有可能后悔,你不该为此纠结。”
冷晋垂下眼,凝视着手里的水瓶,眉间刻出道深纹。
这时抢救室的护士跑到走廊上,看到冷晋跟何羽白后疾步走过来,告诉他们患者又发生了一次室颤。
“必须得手术了。”何羽白喃喃道,“再一次,他必死无疑。”
“给家属下病危通知书。”冷晋迅速起身,“何大夫,走,制定手术方案去。”
何羽白微微勾了下嘴角,跟上冷晋的步子。
欧阳衍宇睡了个倒时差的觉,睁眼一看表两点了。见何羽白还没回家,他拿出手机给对方打电话。
“喂,你怎么还不回家”他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到冰箱上,拉开冰箱门后对着空荡荡的冰箱皱起眉头。
何羽白的声音听起来也像刚被吵醒“患者还在手术。”
“你能进手术室了”
“没,我在外面等,这个患者归我管床,我得等他出来,定用药方案。”
“你那脑子,当医生纯粹是浪费。”欧阳衍宇拿出桶牛奶给自己倒了一杯,“你还回不回来我上午十点回公司开会,晚上还得跟我老爸飞印尼,要到周末才回来。”
“嗯一起吃个早饭吧。”何羽白歉意地笑笑,“诶,你和羽煌怎么样了上礼拜他打电话给我,说你们又吵架了。”
举着牛奶杯将自己摔进沙发里,欧阳衍宇冷哼道“也就看在他是你亲弟弟的份上,要不我早把他拉黑了。”
“我弟他不是挺好的”何羽白的话略显底气不足。
“是,真好,马上要打联赛了,我还得去警局保释他。他脑子里长的是肌肉吧,留下案底还打个屁的球你知道我找了多少关系才把他的案底给抹了么”
“衍宇,他是为了你才和别人动手的,他说他看到那人试图往你杯子里下药。”
“他完全可以报警啊,有必要把人拎起来往吧台里扔么”
“换个人,他可能会选择报警,但是关系到你”何羽白的声音顿了顿,“衍宇,羽煌对你是真心的,如果你不讨厌他,试着安定下来好不好”
“小白,我一直拿羽煌当弟弟,这你知道。”
“哎,你们俩的事,我不掺和了你再睡会,我待会带早餐回去,有什么想吃的”
“油条唐人街的油条好难吃啊。”
“行,我给你买油条。”
“爱你。”欧阳衍宇对着听筒响亮地亲了一声,“诶,对了,那个冷晋,用不用我帮你教训他”
“别,他现在对我还行,基本上已经认可我的专业能力了。”
“你啊,就是脾气太好,谁都能捏一把。这要是我,早让他滚蛋了。”
“冷主任很优秀,他如果离开,是大正的损失。”
欧阳衍宇咋了下舌“你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郑大白了”
何羽白故作不悦“请给我老爸该有的尊重,他毕竟是你的长辈。”
“你手机里不也把他的电话号码存成郑大白我是跟着你叫的。”
“呃我得忙去了,晚安。”
没等欧阳衍宇再说话,何羽白挂断电话。冷晋刚刚进主任办公间,看样子情绪不佳。他走到冷晋的独立办公间外,犹豫片刻敲了敲磨砂玻璃门,然后推门进去。
看到何羽白进来,冷晋摘下手术帽,说了声“手术很成功”便躺倒在沙发上。站了七个小时又精神高度紧张,他太累了,几秒钟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摘下衣架上的白大褂搭到冷晋身上,何羽白轻轻退出房间。
早晨赶回家陪欧阳衍宇吃了顿早餐,何羽白又急匆匆赶回医院。一口气忙到中午,他才在冷晋办公室里的沙发上睡了两个小时。他现在能理解何权为什么躺那就着了,实在是缺觉。
下午门诊安排进病区一位患者,何羽白一接病历,不禁有些替患者惋惜。患者名叫吴狄,和他一样的年纪,胃镜报告提示疑似贲门癌。其实只需要看一眼,何羽白完全可以把报告上ca后面的问号去掉,直接下诊断。
但面对那个刚换好病号服,摸到办公室笑盈盈地问自己最后结果出没出来的同龄人,他干巴巴地笑了笑,告诉对方结果还要再等等。
“何大夫,是不是长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啊。没关系,你实话实说,我扛的住。”
何羽白稍稍错开目光“活检结果出来之前,我不能做诊断。”
“哎,要是没什么大事,我就不让我爱人回来了,他请个假不容易。”吴狄一看就是性格很外向的人,非常自来熟。
“其实能回来还是叫他回来吧,就算是小毛病,动手术也该有人陪着。”
“没事,叫我爸过来一样。”吴狄笑笑,“我爱人在边境驻防,没要紧事,不好耽误他工作。”
何羽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刚好ct室传来吴狄的检查结果,他打开图片,挪动鼠标看下去,胸口越来越闷。
腹膜转移,已经是末期了。
“你结婚多久了”他关掉图片,转向吴狄。
有些话,还是留着跟家属说吧。
“到年龄就领证了。”吴狄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俩是高中同学,我上大学,他去当兵,一直异地。等到我大学毕业赶紧结婚,这样他还能有个探亲假。”
吴狄越是笑,何羽白心里越难受。他从旁边拿过个本子,又递了支笔给吴狄“把你爱人电话留一个,做紧急联络人。”
“留我爸的不行么”
“都留下吧。”
写下两个电话号码,吴狄突然捂住嘴然后敲敲胸口“哎,又返酸,何大夫,你先给我治治这个毛病吧。”
“嗯,我待会让护士给你拿药去病房。”
“行,不打扰你了,结果出来麻烦你赶紧通知我啊。”
目送吴狄走出办公室,何羽白拿起电话,照着对方写下的其中一个号码拨打了出去。
那边接起电话,问“哪位”
“请问,是吴狄的爱人么”
“呃我是,您是”
“我是大正综合医院的何羽白医生,吴狄的情况不太好,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务必尽快赶回来。”
听筒那边一阵长久的沉默。
“他得什么病了”那边问。
“胃癌,已经扩散了。”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断断续续传来抽气的声音“我马上马上回去他他自己知道么”
“我暂时没告诉他。”
“谢谢,请先别告诉他”那边顿了顿,“也别告诉他父亲我自己知道就行”
“好,那请你尽快。”
挂上电话,何羽白起身敲开冷晋办公室的门,把吴狄的门诊病历交给冷晋。冷晋看过门诊病历之后又调出ct报告,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哎,可惜啊,还这么年”
冷晋话说一半,被砸到手背上的水珠打断。他抬眼一看,何羽白的眼泪正跟泛滥的洪水一样决堤而出。
“你你这”冷晋赶紧拽了几张面巾纸给他擦脸,“他是你亲戚”
何羽白使劲摇摇头,边抽气边说“他本来本来可以很幸福地生活”
没想到何羽白如此多愁善感,会被患者的遭遇影响。冷晋无奈地摇摇头,起身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压到自己的肩膀上。
“行了,别哭了啊,让别人听见,以为我欺负你了。”
结果何羽白哭得更厉害了,抹了主任一肩膀的鼻涕眼泪。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哈哈,这就开始了
加更啊,快亲亲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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