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被后背上毛茸茸的触感弄醒, 冷晋迷迷糊糊地翻过身, 将拱在旁边的人搂进怀里。一米五宽的床挤他俩有点窄, 不过也无所谓, 反正俩人之间的距离大多处于负数状态。
何羽白这两天有点黏人, 自从经历了栽赃事件后。他担心冷晋那里成为某些人报复的目标, 不让冷晋回去住。冷晋干脆收拾个行李箱拖到何羽白家,只要俩人在一起住哪他都无所谓。只是他发现何羽白很怕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一样, 半夜起床上个厕所再躺回去, 小家伙也要把他抱得紧紧的, 就好像睡醒一觉便要分开了似的。
他也知道, 虽然嘴上不说, 但那件事还是在何羽白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尽管每天早晨起来都要半瘫上一会儿,他依旧放任对方拿自己的胳膊当枕头用。
指尖绕上那毛卷卷的发梢,冷晋睡意渐淡色心渐起。他用膝盖顶开怀里人并在一起的腿,翻身欺了上去。何羽白睡得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身上像压了座山一样,一直微皱的眉头拧得更紧,但也只是欲拒还迎地推了两下便由他去了。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完事后何羽白靠在冷晋汗涔涔地胸口, 小声抱怨道“半夜不睡觉,白天你哪有力气站手术台”
“哪有半夜,才刚一点。”冷晋眯眼看了看手机,“还有, 运动过后睡得更香。”
“谬论”
何羽白是累透了, 嘟囔了几声便沉沉睡去, 胳膊始终缠在冷晋的腰上。最近他不用抱枕头睡觉了,抱人睡更舒服。他睡熟了之后便开始满床滚,还抢被子,一半盖着一半夹着。冷晋被冻醒,可又不舍得吵醒何羽白,只得可怜巴巴地揪过个被角勉强盖上。
他琢磨着得给小家伙这屋里换张大床了。
早起何羽白一睁眼看时间都快七点了,匆忙爬下床去洗漱,叼着牙刷还使劲埋怨冷晋把闹钟按掉。冷晋也不辩解,就戳在走廊上笑呵呵地看着他。
“你盯着我干嘛”何羽白从毛巾中抬起脸,在镜子里对上冷晋的目光。
冷晋油滑道“看你好看。”
何羽白那刚被冷水冲过的脸颊立刻滚烫了起来。他垂头不理会冷晋,从置屋篮里翻出个黑色的发卡将刘海全部拢到头顶,然后走出卫生间。
“你不会打算就这样去上班吧”冷晋挑眉。
何羽白门庭饱满,颞线立体,戴上发卡也不会像个小姑娘。如果不是他把整张脸露出来,冷晋还真没发现对方的面部轮廓其实很像郑志卿。
“有什么不行最近太忙,好久没去剪头发,前面太长了挡眼睛。”何羽白说着,把卧室门虚掩上藏在门后换衣服。
至于么,你还有什么我没见过冷晋暗暗吐槽。
“刚晨跑时在楼下便利店买了菜包和奶黄包,你要吃哪个”他问。
“有茶蛋么”
“没,我现在下去给你买”冷晋在心里小小记下一笔小家伙早餐爱吃茶蛋。
何羽白换好衣服出来说“不用了,就菜包吧,我早餐不爱吃甜的。”
冷晋又把心里的小本本往后翻了一页小家伙早餐不爱吃甜的。
上午八点半有台手术,冷晋巡完房直奔手术室。何羽白正帮实习生解答问题,忽然听到安兴的声音“冷主任不在啊”
“他去上手术了。”何羽白说。
“那麻烦你,何大夫,去趟急诊,那边刚接了辆救护车。”安兴无视了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坐着的姚新雨。
等何羽白出门,姚新雨起身跟在安兴后面,小声问“安兴,怎么个意思这几天你一直拿我当空气。”
安兴这一早晨忙得脚不停歇,多喘口气都算偷懒,根本没功夫跟姚新雨讨论这个。所以他没理会对方,依旧快步往前走。姚新雨皱皱眉,从后面拽住安兴的胳膊,强行把人拖进安全通道。
“一大早发什么疯”安兴甩开姚新雨的手,把胳膊抽了出来。
姚新雨把住安全门的把手阻止安兴离开,低头说“就给我一分钟,把话说清楚我姚新雨到底哪得罪你安护士长了”
安兴侧头望向楼梯间的通气窗,紧咬住嘴唇不吭声。没什么好说的,他觉得。要是姚新雨有过一次用看卫纪尧的那种眼神看他,他早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安兴”姚新雨突然抓住他的肩膀,“你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
肩膀上的热度安兴并不陌生,姚新雨总是习惯性的用肢体语言来拉近和其他人的距离,有时难免显得轻浮。可安兴喜欢姚新雨搭自己的肩膀,近距离的接触让他心跳加速,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充盈了起来。
可是今天,他却只觉得心酸。他扬起脸,眼里的湿意渐渐模糊了视线“我喜欢你,姚新雨,从很早之前就喜欢了”
姚新雨立时怔住,扣在安兴肩膀上的手下意识地蜷起。
“你还记得么有一次家属把人血白蛋白寄存在护士站的冰箱里,等到要用的时候却找不到了。家属确实是交到我手里了,可我并没有再拿出来过。他们投诉到医务处,一口咬定说我私吞自费药。这性质很严重,搞不好我的护士执照都要为此丢掉是你大热天的跑了十多家药店买了一瓶回来,假装它是被遗忘在医生办公室的冰箱里”
安兴抽了抽鼻子,苦笑着挥开对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姚新雨,我是个孤儿,从小到大,没有人为我做过这样的事,也没有人如此不问缘由的信任我我知道是我自作多情,如果是徐艳或者阮思平他们遇上类似的事,你肯定也会帮忙可我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幻想,认为自己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但是当我看到你在神外病区对待卫警官的态度我我彻底醒悟了”
姚新雨无措地看着他,半天才挤出声音“对不起,安兴,我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可能是我平时的态度造成了你的困扰,我道歉要是有什么能让你感到舒服点的话,你说,我保证”
安兴抬手抵住他的胸口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已经够了,他早就知道答案,只是一直不肯面对事实罢了。他也不想再要对方的温柔体贴,虽然都是真情实意,但那和爱情毫无瓜葛。
“一分钟早过了,我得去干活了。”
说完,安兴侧身挤出安全通道。
姚新雨一手支在皮带上一手抓着头,焦躁地走来走去。走了一会他突然顿住脚步,心率蹭蹭往上涨安兴刚说什么来着我喜欢卫纪尧
进到急诊抢救室,何羽白看见躺在轮床上的患者,眉头立刻打紧。患者的四肢肿胀得活像刚出炉的面包,一按一个坑。查体未见瞳孔异常,基本可排除脑出血。呼吸中夹杂着罗音,心音弱,血压高达220125,血糖16。
高血压和糖尿病可以确诊,而且何羽白估计患者恐怕已产生心衰。
“到场情况”他问随车医生。
“哦,是在一间廉价的出租屋里找到的患者,没有其他人在,可能是他自己打的120。我们到那的时候发现他在沙发上坐着,全身都是冷汗,但意识淡漠无法问诊。在车上测的血压是240130,心率130。”随车医生说着,把记录板递给何羽白。
何羽白快速扫过一遍,立刻要求急诊护士推b超机过来。超声显示患者双侧胸腔积液,心包积液,心房增大,证实了他刚刚的心衰推测。
“心力衰竭、呼吸衰竭、高血压、糖尿病。”何羽白下完诊断,转头安排护士协助自己进行抢救工作,“上无创呼吸机,抽血验急诊生化血气,速尿两支静推,硝酸甘油走输液泵,西地兰稀释慢推哦,导尿记尿量。”
护士边剪患者的衣服边皱眉抱怨“妈呀,这人臭死了,几个月没洗澡了吧。”
“妹妹你可知足吧,这都在车上散了老半天味了,刚抬他的时候差点给我呛吐了。”随车医生也皱起脸,“他那屋跟垃圾场一样,剩饭剩菜都长毛了也不知道收拾一下,就那么堆在桌上让蟑螂啃我跟你说,要是多待上五分钟,我估计能瞅见耗子。”
护士被恶心了一脸,秀气的眉毛拧做一团。她拎起剪下来的脏衣服,转身扔进医疗废物垃圾桶里。
何羽白也被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熏得脑仁疼。等药都用上、患者呼吸和血压逐步平稳下来,他才退开几步喘了口气。
他转头问随车医生“没有亲属信息”
“没有,到那都昏迷了,问也问不出来。”随车医生冲护士抬抬下巴,“衣兜里有身份证么”
护士忙不迭地摇头,刚已经找过了,兜都是空的。现在打死她也不会再把那堆垃圾翻出来摸一边,简直是生化武器。
何羽白又问“有没有带他的手机来”
“哦对,差点忘了。”随车医生将放在制服兜里的手机摸出来。他在手机上套了个无菌袋,感觉从那屋里出来的东西,没沾上超级细菌也差不多了。
“谢谢,麻烦你了。”
何羽白接过袋子。那里面装着一部非常老式的翻盖手机,再搁两年绝对能列入古董。手机呈开机状态,他调出通讯录,发现里面只存了三个电话号码。
一个个试吧,他想。
照着号码用自己的手机拨出第一个,响到断,没人接。第二个同样,到了第三个终于有人接起,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哪位”
“你好,我是大正综合医院的何羽白医生。”
“有事儿”
“是这样的,我们医院刚收治了一位无名患者,心衰,正处于昏迷状态。大约六十岁上下的男性,眉毛上有一颗黑色的肉痣。他的手机里存有你的号码,请问,你知道他的个人身份信息么”
听筒里一阵沉默,等了一会后他听到那边问“能活么”
“积极治疗的话,心衰可以逆转。”
“甭治了像那种人渣死了干净”
何羽白一愣,紧跟着听到那边“啪”地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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