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玖愣住。
楚恣嗓音淡淡,“嫁不嫁随小公子的愿,若想明白,便告知门外小二,本宫有要事,暂且离去。”
他缓缓站起身,神色寡淡地整了整微皱的袍子,随后转身离去,徒留愣住的于玖。
过了很久很久,于玖才回神,哭红的眼睛看着花白的床幔,脑袋懵然。
好突然。
太子殿下为什么娶我
他家人不会反对吗
朝臣会不会骂他伤风败俗
这里男嫁男很普遍吗
于玖也画过耽美漫,对相关人事物包容度尚可,谈不上喜欢,但也并不抵触。
仔细思索了一下利弊。
他是太子,嫁给他后有吃有喝有住处,不用干活,治病不愁,还不用担心被追杀
那坏处于玖脸噌地红了。
也就、也就是侍寝而已。
这么看的话,好像也还可以,他不亏。
于玖打定主意后,忍着身体里的疼敲了敲床木。
门外的小二一听,开门进来,“于小公子有何吩咐”
于玖红着脸,结结巴巴,“我、我想好了。”
小二困惑“小公子想好什么”
话到嘴边,忽然害羞。
于玖闷了一阵,豁出去道“我、我嫁”
次日,千岁爷娶亲。
于玖被人扶起来换了身新娘袍,金线勾花描凤,金珠点边,戴金叶繁冠,抹朱唇画眉。
于玖病没好全,骨头还在隐隐作痛,一张苍白病态的脸却因为细抹了粉,瞧着红润。
头上冠的很重,缀珠又多,他稍微动一下,那珠子就会砸脸。
一群下人在万雀楼楼顶客房来来去去,终于把于玖收拾好了,盖上金花盖头,搀扶着下楼。
今日万雀楼无客,客都在外边凑成堆,等着看新娘子。
然而于玖下楼,盖头遮住了半个身子,无人知晓里面是男是女,只看得见新娘搭在别人手背上苍白细瘦的手指,和盈盈一握的腰肢。
即便穿上样式繁复的婚袍,也看得出穿的人身形清瘦。
万岁爷的迎亲队伍从楚府离开,绕过街头,行过小巷,最后停在万雀楼门口。
一群看热闹的百姓纷纷道喜,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夫妻恩爱,白头到老,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全说出口,于玖坐在楼里的中央座,脸颊滚烫。
这都什么啊
一道不同于小厮小二的脚步声传来,随意闲适,缓慢又不轻浮。
下人们齐齐行礼,“见过千岁爷。”
于玖手指一紧,揪住了膝盖上的一角红袍。
脚步声在于玖面前停住。
于玖的盖头太长,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一片红袍,边缘金丝勾花,和他身上的金花是同一款。
于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脸红了。
对方朝他微微伸手,停在他正好能看得见的位置,嗓音淡淡,“上轿吧。”
于玖小心回握,却在触碰到对方手掌的瞬间愣了一下。
现在冷冬时节,这具身体又虚弱,导致他体温总比别人低,时常觉得冷。
这么一握,他冷冰冰的手就和对方手掌的温度有了鲜明的比对。
不知道是不是于玖的手过冰,让对方冷到了。停顿许久,最后什么都没说,托着于玖的手,带他走出万雀楼。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锣鼓声声,唢呐喧天。
于玖第一次结婚,还是和男子,有点紧张,即便身体不舒服,也忍不住绷着身体,两手老老实实地搭在膝盖。
冷风一吹,他忍不住缩了缩。
虽然婚袍厚重,里面也加了层保暖绒,但这具身体仍然受不住凛冽寒风。
他忍不住探出手,想靠靠车壁,却忽然听到轿外有人叫他,“于小公子。”
他一顿,又快速缩回手调整姿势,坐得端端正正老老实实。
对方轻轻掀了极小的一角帘子,似乎推来了一个略微沉重的东西,在地上磨出声响,“千岁爷怕你冷,招人拿来了暖炉,您可抱着暖暖身子。”
于玖一愣,连连道谢。
他小心翼翼掀开一小角盖头,看到了脚边的半圆暖炉,小心抱在了怀里。
这个太子殿下,人很好啊。
迎亲队伍又绕了一圈,回到人声鼎沸的楚府,里面大多是达官贵人,朝廷重臣。
同一阵营的不同阵营的齐聚一堂,平时你来我往,斗得天昏地暗。这会儿各个亲亲热热,活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义父义母。
宦官娶亲,虽然古怪,但谁也不敢说半句不好。
皇帝都敢杀,还有什么是千岁爷不敢的。只要别动不动砍人,别说娶亲,就是在一天内同纳八房男妾,他们都拼了命的祝贺
轿子停了,于玖被人搀扶着下来,细瘦的手腕下,大红婚袍衬得那手腕越发苍白,细细瘦瘦的好像一捏就折。
坐在大堂上的一个胖官员看着于玖的背影,乐呵呵道“腰如细柳,肤若白瓷,柔如春风,行若巧烟。妙啊,是个妙人千岁爷这是娶了哪家千金不看面容,光看这身段,就足以评上等了。”
堂上侧高位的张缱盯着那道熟悉的背影,面上笑意浅浅,眼神却黯淡几分。
于玖刚被带下轿子,就被人带到楚恣面前,“爷,吉时到了,可拜堂了。”
楚恣伸来一只手,于玖小心握上。
他在轿上抱了一路的暖炉,已经不冷了,现在再相握,体温差不了太多。
于玖搭在楚恣掌心的手慢慢放松,由着楚恣将他带到厅堂。那里已经摆好了供桌,放了天王地母象楚恣同样无父母,拜天地同拜高堂,而天地代表在大燕则是天王地母。
媒官高声“一拜天地”
于玖深深弯腰,察觉到楚恣将他的手往后带了带,似乎在示意他不必躬身过重。
“二拜高堂”
于玖学聪明了,这回弯得较浅。
“夫妻对拜”
楚恣松手,于玖终于释然,缓缓转身,对楚恣深深一砰
于玖弱弱地捂住额头,剧痛从脑门传来,伴随着珠子的碰撞声,他尴尬了一下。
媒官轻咳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道“送入洞房”
安静的大厅重新热闹起来,于玖烫红着脸,被楚恣牵着手带到一处院子,送进了卧房。
“本宫有要事,于小公子且先等着。”楚恣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于玖坐在柔软的红被上,上面金线勾鸳鸯,于玖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脸烫得红热,紧张到手指揪在一块。
楚恣慢腾腾回厅堂,在一群官员的祝贺中走向高处,坐在最高的位子上,听下面的人给他敬酒,他神色淡淡,以茶代酒。
厅堂各处人心怀鬼胎。
虽然千岁爷是宦官,但他等同于当今第二个皇帝,朝上官员绞尽脑汁想把女儿嫁过去,以后也好办事。但发现千岁爷府中从来不收女子,他们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现在岂不是说明,千岁爷并非不近色
有官员道“不知夫人芳龄几何,老臣家中有一闺女,已到了成亲的年纪,正要为他寻个如意郎君,千岁爷慧眼识珠,不知可否为小女指点一二”
意思太明显,人人都听得出这老头打的什么算盘。
一时之间,各个官员都把自家女儿提了出来,天花乱坠一顿夸,厅中顿时如雀鸟之堂,聒噪得好比酷暑蛐蛐。
楚恣面上淡淡,却状似无意般轻敲了块玉片。
听力尚可的官员立刻止声,一个停止连带着往后无数个官员皆哑了。
有人冷静下来,心叫不好。
方才血液上脑,光顾着卖女求荣,却忘了这位爷是个性情无常的。
他们在这不顾脸面地争,正主却被排在外。即便千岁爷一同探讨,女儿若真的嫁过来,哄千岁爷高兴了那是好事,可若得罪了千岁爷,那就是波及全族灭顶之灾。
众人慢慢会过味来,冷汗直流。
堂上的千岁爷却无愠色,眉目冷淡,似乎在等着什么。
堂上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忽然一道声音打破寂静。次高位的张缱笑道“千岁爷大喜之日,难以见得,不知是哪位俊俏千金,得入千岁爷的眼”
楚恣一顿,漠然一笑,闲闲站起,由下人替他整袍子。
待整完,他走下大堂,“于太傅独子,于小公子于玖。”
“来人,送客。”
张缱的笑僵在脸上。
于玖坐在床上,等的时间无聊,便靠在床头休息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直到听到脚步声,他才猛地惊醒,立刻端正坐好,一紧张,手指又开始揪住衣角。
门被打开,有人脚步沉缓地走过来,离得越近,于玖越紧张。
他只听到一声“于小公子”就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哐的重重一声,头撞到了架床床顶边缘,他忍不住捂住脑袋。
站在眼前的楚恣不知作何感想。
反正于玖尴尬得恨不得钻地洞。
楚恣淡声,“坐着吧。”
于玖小声答“好”,老老实实坐回床边。楚恣探出手,轻轻挑起盖头。
眼前越来越亮,于玖忍不住闭上眼睛,待盖头完全掀起,他才小心睁开眼,看到一身穿着金红婚袍的楚恣,和他身上的嫁衣款式一样。
于玖慢慢抬头,偷偷看楚恣,却发现楚恣也在看他。
片刻,楚恣伸手,手指搭在他唇上,抹下一小片红。
于玖低头,十分不好意思。
他见过镜子中的自己,原本还算清秀,现在被胭脂弄得像姑娘。
楚恣招来下人,下人替于玖洗净脸上的脂粉,卸了喜冠,褪下婚袍,然后如流水般离开卧房。
楚恣长发披散于肩,着大红里衣,熄了烛火,在于玖身边卧下,不动了。
于玖等了许久,无事发生。
鬼使神差,他轻声道“不不洞房吗”声音微若蚊蝇,几乎听不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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