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仲的电话来得很勤, 自她回到忘江以后, 每隔几个钟头手机就会铃声大作,接着被询问人在哪里,在干什么,甚至要开视频通话确认一下。今萧感觉自己仿佛一个前科累累的罪人,是她把大家都弄得太过紧张了。
下午搬回教师公寓,照常上课,照常吃饭,照常看书自习, 所有情绪上的脆弱和难过都被她留在那套房子里,生活还得继续。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有些铁石心肠,大概天性里没有痴缠的一面, 对人情疏离,也很少自我怜悯。
这种性格不怎么可爱, 但可以帮她解决很多问题, 因为果断, 所以只要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就不会再浪费时间纠结。比如当初去千秋陪酒,比如接受周措的馈赠, 比如离开周措。
于是第二天晚上,当两人见面的时候,今萧没有忐忑不安,没有失魂落魄, 也没有惶恐害怕,而是一个人在运动场夜跑, 锻炼身体。
他刚下飞机,略显疲态,路上听小刘提起前天接到游母的电话,那头似有男人的呵斥,但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挂断了。之后再回电,游母却只搪塞几句,并没有和他解释情况。周措听罢,沉下脸默了一会儿,打发了小刘,自己开车往理工大去。
可惜一直到了学校他也没想好要怎么对待今萧。心里很矛盾,一直以来都很矛盾,想给她足够的尊重,让她自由舒服地成长,可常常又抑制不住想要掌控她,让她温顺听话地待在身旁,全心全意,依赖攀附。
但那样就不是她了。为什么让人如此为难呢
周措想到这里,车子经过田径场,视线里撞入那个眼熟的身影,正绕着塑胶跑道匀速迈步。天气很冷,她穿得单薄,毛巾搭在脖子上,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周措看了一会儿,推门下车,站在边上抽烟。
再抬眸时,却见她放缓脚步,摘下耳塞,一面擦汗,一面看着他,走了过来。
周措掐了烟,扔进路边的环保箱里,这时今萧已经走近了,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周总。”
他在路灯底下看她,不知为何心软似水,满满地填在胸腔里,她的目光像夜空的明月,银辉洒在身上,可月亮远在天边。
周措轻声叹气“别傻站着了,先上车。”
今萧一时没动。
“难道你想和我在这里拉扯吗”他说着,犹自走向驾驶座,今萧低头默了会儿,便也跟上了车。
“去我住的地方,”他说“很快就到。”
她却说“还是去我宿舍吧,现在就我一个人住。”
“室友呢”
她答“有一个放假回家了,另一个最近交了男朋友,已经搬了出去。”
周措淡淡“嗯”一声,依言开到教师公寓楼下,停好车,随她上楼,进屋,走入房间,灯打开,她放下手机、钥匙、毛巾、耳机,本打算烧壶热水,转身却被他拉入了怀中。
“你还好吗”
“我没事。”今萧轻轻退开。
周措看她两眼,松了手,自顾坐到床沿。
“前天是不是一个叫裴亮的男人找你们麻烦他做了什么”
今萧默然片刻“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动手了吗”
她摇头。
周措沉沉呼吸着,目光一瞬不瞬“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不马上告诉我一家子老弱病残就任由别人欺负吗”
今萧默了一会儿,“不是别人,那是你太太的哥哥,”她说“我也没有脸面告状。”
周措眉宇紧蹙“这算什么你第一天知道我有家室吗”
她立在书桌前,手指抓了抓衣袖,面无表情。
他了然地点点头“怕了,后悔了”
今萧也看着他“在这世上我只怕我妈妈和弟弟,尤其是小仲,只有在乎才会害怕。”
“当然,”周措思索她的话“如果不在乎,你也不会和我有这么一段了。”
又问“所以呢他知道你去千秋陪酒,还跟一个有妇之夫纠缠,受不了了是吗”
今萧没有应答,周措冷笑“或许你应该早些告诉他,在他疼痛难忍,急需进口药物和医生帮助的时候告诉他,我敢保证,他甚至会主动求你牺牲自己去救他,并且事后感激涕零。”
今萧缓缓吸气,不置可否“这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她望着他,终于慢慢开口“之前你说,我不是一个偷懒的人,我想你说错了。那个时候我确实走投无路,而且有些筋疲力尽,所以当你拿出那张卡,我很快就屈服妥协了,因为我觉得自己根本还不了这笔钱,于是我偷懒,选择一条捷径,跟你发展这种混乱的关系其实哪有那么多逼不得已的借口呢,不过是自己软弱而已,我讨厌软弱,也不想继续这样下去,那笔钱我能还的,十年二十年,一定能还干净。”
本以为心无波澜,说到最后,喉咙还是有些酸堵起来,今萧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情绪。
周措盯她半晌,眉头越拧越深“谁耐烦等你十年二十年想还钱,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吧”
说着起身走近,低头看她“别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区区五十万,我可不敢让你把青春搭进来还债。你不是在千秋待过么,你见哪个男人找乐子不花钱的猎艳游戏而已,这些日子也够了,你实在用不着这么痛苦,就当我做慈善了行吗”
他脸色难看,气息起伏不平,一双眼睛仿佛被墨水浸染,深不见底,就这么看着她,与她对视。
静默过后,几乎同一时间,今萧靠进他怀中,他伸手将她抱住。
“对不起。”他这样说。
今萧摇头,自暴自弃地闭上眼“周措,我永远感激你,在我最难的时候帮助我,那个时候,真的快撑不下去了,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你那么好,一直照顾我的自尊心,为我规划未来,住所,你对我那么好,是我忘恩负义了”
“别说了,今萧,别说了。”
她紧抓着他的衣裳,已经不能言语。
周措心里很难受,她的话仿佛锤子一字一句敲在心上,难得如此表白,却是为了告别。
潮水翻涌又平息,平息又冷却,他从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以前父亲骂他,裴若骂他,后来当然也有女人感激他,但大多是为了更多的索取,无论物质亦或情感,女人总是在寻求依赖,他早已经习惯。可是游今萧,竟然为了告别。
这让他怎么放得下呢
但事到如今,只能放下了。
为了那个“好”字,也为了她说的那句“我讨厌软弱”。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她就是这样的人。
忘江这个地方算是把裴若伤透了,待不下去,这几天她带着琰琰随裴母前往d市,在哥哥嫂嫂家小住,调养心情。
谁知刚到两天,裴亮突然发生意外,在回家途中莫名被人暴打了一顿,全身几处骨折,伴随轻微脑震荡,半死不活地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裴若跟着母亲和嫂嫂立刻赶去,因为已经报警,派出所派了民警到医院做笔录,据裴亮说,他开车回家,正在某路口等红绿灯,这时有辆摩托车停在一旁,两个青年男子戴着头盔,手拿棍棒,突然敲碎了窗户,打开车门将他拖下来,持续痛打了好几分钟,最后一句话没说,扬长而去。
裴母气得咬牙切齿“你到底得罪谁了我叫你在外面做事小心些,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
裴亮又痛又晕,破口大骂“妈的肯定是周措肯定是他干的”
裴若闻言惊住,忙道“好端端的他找人打你干什么你是不是脑子被打蒙了”
“我”裴亮有口难言“我他妈不是帮你出气去了吗,他在外面养的那个小三,我去找过一次,就一次,什么也没干,就吼了两句他凭什么这么报复我啊”
裴若见警察在,立刻冷下声“人还没抓到,你胡扯什么说不定是你自己在外面结的仇呢就你那做派得罪的人还少吗”
裴亮怒火攻心,一时又呕吐起来,边吐边骂“绝对是他那个心狠手辣的王八蛋,还有没有王法了”
裴若仍旧难以置信,回到家,忙向母亲解释“周措人在忘江,怎么可能把手伸那么远再说了,摊上官司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哥哥又没做什么,难道他疯了吗”
裴母冷着脸道“你还真当那些生意人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呢只要有钱,管你离多远,照样能找人弄死你。”
裴若张张嘴“那,万一歹徒被抓到”
“抓到又怎么样顶多蹲个两三年,后半辈子的钱都挣到了,你以为他们会供出背后指使的人吗更何况周措又不会蠢到亲自去雇人。”
裴若心乱如麻,当即给周措打电话,可是那边没接,直接挂断了,她再打,又挂断,反复数次,既没有关机,也不把她拉进黑名单,就这么折腾人。
裴若甚至能想象到他现在坐在办公椅上那副漫不经心的死样子,是打定主意要跟裴家撕破脸了吗
“别问了,”裴母道“不接电话,那肯定就是他的杰作了。”
裴若一颗心直往下沉,又听母亲叹气“人家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你还不离婚,等着被扫地出门吗”
裴若急得眼眶通红“所以裴亮干嘛去招惹他呀,谁让他跑去闹了呀”
裴母摇头,懒得和她争论,收拾东西又往医院去了。
裴若头昏脑涨地窝在沙发里生闷气,一会儿过后尝试给周措办公室打电话,没想到竟然接通了。
“喂”
她蹭地坐起身“周措”停顿片刻,问“你找人打我哥哥做什么是不是你干的”
那边一时没吭声,默了片刻,淡淡道“这么大声做什么,我耳朵没聋。”接着又说“不就断了几根骨头么”
裴若气得浑身发抖“你太过分了简直太过分了那是我哥哥,他干什么了不就吵了几句吗你的心肝宝贝是受伤了还是怎样至于吗周措至于吗”
他冷道“你哥哥要闹也不看看地方,我父母的房子也是他随便闯的,以为周家没人了吗”
裴若只觉得一股寒意冲向四肢百骸“你就不怕负刑事责任你以为查不到你是吗”
“没证据不要乱说,我担不起这个罪名,你诽谤自己老公做什么”
“混蛋”
话音未落,“啪嗒”一声,周措挂断了电话。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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