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去清理山林这种事,梅逐雨终究是没有做。无缘无故去处理山间野林里的精怪,太兴师动众了些,虽然不是在城内,但万一动静太大,引起长安城里那两位妖市主人注意,平白横生波折影响杜鹃山一行,那就得不偿失了。
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梅逐雨没时间,出游前一日晚上,他忙着沐浴更衣焚香祭拜祖师爷,祈求出游顺利。在观中,两个师侄偶尔要出门办什么凶险之事的时候,就会沐浴持香,恭恭敬敬的拜一拜祖师爷求保佑。从前梅逐雨没干过这种事,但这次不同,他希望能顺利一点。
毕竟,与心上人出门同游这种事,实在令他心生忐忑。师父师兄们都是不娶妻的修士,他们不会和女子相处,自然也没有教导过他这种事。即便梅逐雨是个抬手能杀几百年老妖怪的凶道士,在这种空白的领域里,也是要慌上一慌的。
虔诚给祖师爷上完香,梅逐雨又坐到窗前,凝重的望着天空上的星星,手指微动的掐算。好一会儿,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明天天气不错,不会下雨,应该能顺利出行。
相比梅逐雨这边的慎重,武祯那边差点把这事忘了,她跟人约着打马球,遇上个不错的对手,难得起了点兴致在马球场上一连待了两天。武祯感兴趣的东西很多,但大多热度只有几天,过后就怎么都提不起兴致了,所以几乎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会的东西多且杂,但大部分粗浅玩玩就扔了,从来不肯认真。
打了两天马球,把那个新对手累成死狗之后,武祯就有点厌烦了。下场休息的时候梅四凑过来问她,“祯姐,明日听说你要和我大堂兄去杜鹃山游玩带不带我们去啊”
武祯这才突然想起来这档子事。她喝了口水,挥开梅四,“我们单独相处培养感情,带你们去干嘛,捣乱吗”
梅四心情好复杂都不知道到底心酸的感觉是因为哪一个。
想起来自己有个约会的武祯干脆的把马球杆一扔,“我先回去了。”走到一半她扭头看向小弟们,用看透一切的目光盯着他们,“明天随便你们去哪玩,就是不准去杜鹃山打扰我,懂”小郎君好像脸皮挺薄的,要真被他们围观,说不定有多不自在。
众小弟“好的祯姐。”本打算跟上去偷窥现在被说破就不能去了简直太可惜早知道就不说了明天偷偷去
武祯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日精神抖擞的和梅逐雨一齐骑马出城。早上东西市没开市,但是寻常坊市街巷里也有一番热闹景象。许多小贩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叫卖,卖早点的各色摊子已经准备收尾了,吆喝声四起。妇人们在坊市水渠里洗衣洗菜,聊些家长里短。出去做活的男人们行色匆匆,没事干的闲汉们则聚在街角树下,或下棋或听书,侃大山侃的唾沫横飞,武祯听了一耳朵,听见他们聊的是去年端午那场龙舟赛。
今年端午,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端午过后,就是武祯和梅逐雨的婚期了。
主街道上有胡商的香车宝马,走这条路的,都是往西市去的。至于那些赶着牛车的,大多是城外庄子里进城来卖些瓜果蔬菜与山货的,便宜都很便宜,就是赶早尝个当季的鲜口,往东市去的。
出城的时候,武祯还看见几辆大车,瞧着是城里几个大商行,外地进货回来。货队车马连绵不绝,光是进城就花了好一会儿。车马队里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见到武祯,大声招呼她,“武二娘子,铺子里进了不少时兴布料,什么时候来做几身夏衫哪”
武祯也未停马,只说“行,你们自己看着挑些送去豫国公府。”
“诶成嘞肯定给二娘子您选最好的”
经过那几艘大车,武祯和旁边的梅逐雨解释说“是几个相熟的布庄铺子,我的衣服一般都在他们那儿做。”
说到这想起来自己那身还塞在小郎君床底下的红色圆领袍,就是在这铺子里做的。
今日说是出来游玩,两人就都信马由缰,没有急着赶路。往杜鹃山那边去的路上,有各种树和花,梅逐雨骑马经过树下时,嗅到了一阵清香,他抬头仔细搜寻了一阵,一伸手在树枝间折了一支青绿色的不起眼小花,放在鼻端嗅了嗅。
不知道是什么花,但这香味很好闻。梅逐雨犹豫了一下,催着身下的马靠近了武祯一些,将手中那枝花递给了她。
武祯懒洋洋的眯着眼睛,马缰松松缠在手上。她平常骑马都很快,现在这马嘚嘚的慢走,颠的她简直快睡着了。突然间一股幽香钻进鼻子里,她一激灵,醒过神来,低头一看,见到自己面前杵着一枝不起眼的小花。
在马上坐直身体,武祯伸手接过花嗅了嗅道“嗯,好香,这边一条路,年年这个时候就香的很,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花香,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东西。”她端详了手中花枝一阵,“长得这么不起眼,为什么这么香呢”
又嗅了一会儿,她随手折了一小朵插在了自己的黑纱幞头里,剩下的就别在马辔头的革带上。
看她这么喜欢的样子,梅逐雨放松了许多,这一路上过来两人都没说话,他怕武祯兴致不高,没走到杜鹃山下就改变主意要回去了。
武祯表达喜欢了的后果就是,等到了杜鹃山下,她的马辔头革带上已经插满了十几种梅逐雨路上采的花。当她骑马往前,风吹过来,就将这些花的香味送到她鼻子里。
鼻子痒痒的,总想打喷嚏。
杜鹃山是南山附近的一座小山,山头很小,比不上周围几座高山,但杜鹃山上长了许多的杜鹃花,开花的时候尤其好看,满山的姹紫嫣红,是挺有名气的一个景点,郎君娘子们春日出游常去的地方之一。先前满山开遍杜鹃花的时候,武祯已经带人来玩过一回了。
这个时候杜鹃山上的杜鹃几乎都已谢尽,景致没有之前那么好,所以游人不多,除了梅逐雨和武祯,就只有两三人。
武祯和梅逐雨在山下系好马,一齐走上山道。主山道是特意修建过的,能轻松走到山顶,不过武祯直接将梅逐雨拉到了偏僻的一条小路,带着他往一人高的树丛里面走。
梅逐雨也不问她为什么偏离那边的道路,只跟在她身后走,时不时伸手为她拂去脑袋上横斜的枝条与荆刺。
武祯辨认着路,扭头和他解释,“主山道那边的杜鹃花几乎都谢光了,没什么好看的,这边有一片偏僻的山径,那边的杜鹃开的晚,这个时候去看正好,而且知道那边的人特别少,你可以慢慢看。”
梅逐雨嗯了一声,又觉得这样是不是稍显冷淡了,没话找话的多问了一句“有很多杜鹃花”
武祯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小郎君一定会喜欢。”
梅逐雨不太习惯被武祯称作小郎君,那样显得他好像年纪很小一般,在观中他也是有教导师侄之责的,与他年纪相差不大的师侄们都很敬畏他,没人会叫他小郎君,师父师兄们也不会。但,想想武祯是比自己年长几岁,她或许就喜欢这么叫。
算了,称呼只是小事罢了,不在意。梅逐雨想罢,再度思考起自己要接着说点什么。不过还没等他斟酌好下一句说些什么,前头带路的武祯就说了句“到了。”
梅逐雨跟着往前一步,走出树丛尽头,只觉豁然开朗,眼前顿时闯进一片深红浅红。
就如武祯所说,这一处山背,满是杜鹃花,交错生长,花朵簇拥,聚成一团一团的花球,真真是烂漫山花如火如荼。
武祯已经顺着几乎被淹没的小路往前走去,梅逐雨落后了几步,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她在满山的鲜花中,颜如舜华,行走间衣摆翻飞,轻盈宛如掠过花枝的飞鸟。
摘下一朵杜鹃花扔进嘴里,武祯发觉身后没有脚步声,这才扭头,结果一转身就看见小郎君好像看花看呆了,不由失笑“站在那干什么,过来,后面有条小路上开的花更多更好看。”
梅逐雨赶上她,与她并肩而行。杜鹃花的香味并不浓烈,然而这里的花实在开的太多,馥郁的芬香也一下子热烈起来,沾了他们满身。
这种氛围太过美好,梅逐雨觉得自己似乎沉进了梦中,心神都有些恍惚起来。直到他忽然发现前面那狭窄的山道上有一只山婆娑。
这山婆娑是一种没甚危害的精怪,是死在山间的人和动物经年残留下的一点怨气汇聚而成,没有神智,形态如同一个舞动的影子,时常站在山道上。普通人看不见山婆娑,若是从它身上穿过去,活人身上的阳气就会把这只山婆娑给冲散,但山婆娑的那点怨气就会钻进人的体内,让那撞了山婆娑的人病上一场。
梅逐雨面上不动声色,等到两人快走到那只山婆娑面前时,他忽然快步上前冲散了那只山婆娑,同时折下山婆娑后面一束紧凑成圆球形的杜鹃花枝,递给武祯“这一枝花好看。”
武祯笑着接过花,在心中暗骂。她当然看到了刚才那只拦路的山婆娑,原本准备到面前了她自己快上那么一步,先把山婆娑冲散,结果小郎君腿长,在她之前冲掉了那只山婆娑。
身为猫公,山婆娑这种小精怪,就算撞上一百个,她也不会因此得病,但小郎君一个普通人,撞上了这种脏东西,肯定得病一回的。好端端邀人来游玩,结果没看住害人生病,这也太糟糕了。
武祯心情不妙,梅逐雨则觉得很庆幸,还好他先解决掉了山婆娑,毕竟他一个修为不俗的道士,根本不把山婆娑这种小精怪看在眼里。这种东西不可能让他生病,但武祯不一样,若让她不小心撞到了山婆娑,肯定会生病,他若是今日让心上人在这里因为沾上脏东西而生病,一定会羞愧致死。
两人各怀心思,又走了一小段路,武祯忽然停下,拉住梅逐雨的衣襟,正色对他说“我要失礼一下了。”
梅逐雨茫然“”
武祯拉下他的脑袋,仰头给了他一个亲吻。
为了不让小郎君回去就生病,只能给他一点口水祛除沾到的脏东西了,武祯想。不是她想耍流氓,为了小郎君的身体着想,她只能当一回流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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