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枫宴(十三)

    被鬼主这般问,池惑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鬼主看他认真考虑的样子,笑了“约人的邀请都发出来了,敢情还没做好计划呢。”

    池惑“没有计划的计划才最有意思。”

    顿了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欣然道,“我知道一个地方,赏夜景很不错,待会我们再去城里的小铺打点酒,捎过去喝,如何”

    鬼主提醒道“你的师门允许吗”

    池惑这才想起东极门有规定,弟子在外不能擅自饮酒,他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待会我去跟师尊说一声”

    刚才因为有“自己”给自己撑腰,整个“还”枫灯的过程非常尽兴,池惑玩疯了,甚至都有些得意忘形了起来,差点把师门规矩抛在了脑后。

    鬼主别有深意地看着他“方才,你在大庭广众这般说,你师尊没意见吗”

    池惑“师门大概不会管这些个人问题,我又没当众说我是东极门弟子。”

    鬼主“那你自己呢,没问题吗”

    池惑微怔,随后迎向他的视线“你还觉得我恋慕师尊呢”

    鬼主笑着摇头,答非所问道“据说名门正派对修行弟子的管束最为严格,没想到随筝仙君对徒弟这般包容。”

    闻言,池惑微微一愣,因为上一世,他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只不过当时他无人可说,只能自语。

    就在池惑准备去寻时无筝做喝酒报备时,就看到在人群中四下张望的大师兄程渺。

    “师弟”程渺看到池惑后立刻招手,越过人群急急跑过来,他先是看了眼站在师弟身旁的鬼主,然后用一种微妙的语气说,“池道友,抱歉啊,我要跟师弟交代点事情,可能要耽搁你们一点时间”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好像自己突然打断了小情侣间的约会,现在十分不好意思。

    鬼主微微笑道“无事。”

    他往一旁退去,不打扰他们师兄弟商讨门内事务。

    程渺立刻露出不安的神色,指了指不远处的楼宇说“师弟,师尊有急事要同你商量,他在那边的茶肆等你。”

    “师尊可是见了什么人”池惑立刻皱起眉头,心中已经有所预感。

    程渺沉着脸点头“嗯,刚才白家的人来找师尊了,但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师尊。”

    池惑清楚,在游街庆典上被驳了面子的白逐溪不会轻易放过他,加上昨天他在雁芦楼擅自改戏提醒白见临一事,现在新仇旧恨一起算,狼子野心的白逐溪直接找上了他的师门。

    鬼主知道池惑师门这边有麻烦了,对池惑道“你先去,我回客栈等你。”

    池惑迟疑片刻,点头“我尽快解决好,然后去找你。”

    看着鬼主离开的背影,程渺非常不好意思“师弟,真的很抱歉,打扰了你与池道友的额那什么”

    说到一半他噎住了

    ,似乎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词去描述两人接下来的行为。

    池惑笑“无妨,夜还长。”

    heihei8”程渺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感叹道,“师弟,刚才你的行动和言辞真是令人佩服。”

    说着,他朝池惑举起了大拇指。

    程渺指的,自然是师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枫灯转送给池道友这件事,还有那番令人惊叹的“告白”。

    他认为,做这样的事需要莫大的勇气和自信,寻常人根本不敢、也不会这样做,至少他是做不到的。

    池惑笑而不答,快步朝时无筝所在茶肆走去。

    此时街市上的灯魁游街活动已经暂停,那位被池惑和鬼主驳了面子的白逐溪已没了游街的兴致,当即扬袖而去,白家人只得临时安排雁芦楼的伶人进行表演,勉强让今晚的灯会继续进行下去。

    远道而来的百姓已经从刚才看热闹的兴奋中冷静下来,对提前离开的灯魁抱怨起来,毕竟以往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

    甚至还有围观群众吐槽说,白家小姐这般任性离开,置白家面子于不顾,迟早要败了白家的名声。

    时无筝端坐在临街的茶座上,望向窗外面露愁色,等池惑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拧着的眉头才稍稍松开,并垂眸为池惑满上热茶。

    “没想到白家小姐的行动这么快,”池惑落座,直奔正题,“师尊,白家人过来找你说了什么”

    时无筝叹气“尽管你已经当众拒绝了灯魁的邀约,但那位白家小姐今晚还是想见你,并以白家的立场邀请我同你前往。”

    “估计是对方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寻到我这里来了。”时无筝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好家伙,白逐溪果然不客气,直接把他的师尊时无筝也一同邀请了。

    在白逐溪从人群里识别出他的时候,池惑就已经猜到,对方不可能放过他的身份信息,甚至已经把他作为祁忘的背景摸透了。

    时无筝抿了口茶继续说“既然你已经明确拒绝过灯魁,就没必要勉强自己前往,我替你回绝就好,我让你赶过来,是想告诉你,如果白家那边对你有什么不讲理的举动,你都可以同我说,我不会让自家徒弟被人欺负。”

    时无筝这番话,确实让池惑有些意外。

    他知道时无筝待自己的徒弟比任何人都好,但没料到对方竟会如此护犊子,也难怪萧过会对师尊生出超越师徒之外的感情,像萧过那样从小被人冷眼看待的异族孩子,被师尊捡回家,为他挡住所有伤害与恶意,师尊就是他的一切。

    “师尊,既然今天我已经得罪了灯魁,那么我想,这事不是你去拒绝一次就可以解决的,处理不好之后可能更麻烦。”

    池惑考虑到,如果只让时无筝出面拒绝,会给时无筝同样带来麻烦,白逐溪既然可以找到时无筝,那么他也能想方设法找到东极门的掌门。

    而且就算今晚拒绝了,白逐溪也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已经做到这地步,池惑也不怕摊开来讲,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呢

    “所以,师尊,只得耽误你一点时间,麻烦你同我去见一见那位白家小姐了。”池惑道。

    时无筝师徒和白逐溪的会面同样被安排在了雁芦楼。

    楼内侍女引师徒两人上楼,当看到摆好茶水的雅间时,池惑在心里好笑,这白逐溪绝对是故意的,将他们安排在了昨晚他表演皮影戏的客房内。

    听到走廊上脚步声动静,白逐溪从屏风后迎了出来,他依旧身着一袭灯魁盛装,但原本高高隆起的发髻已被他松开,如今松松散散半披在肩膀上,脸上妆容未卸,还是一副浓妆艳抹的女子模样。

    祁道友,虽然你已明确拒绝了我作为灯魁的邀约,但我还是把你和你师尊以这样的方式请了来,还请见谅。”

    白逐溪以女子的方式朝时无筝和池惑行了个礼,而后沏了茶,示意师徒二人落座。

    上一世池惑见惯了白逐溪这副模样,并不觉得稀奇,也懒得多看几眼。

    时无筝则简单地回了礼,直截了当地问道“请问姑娘有何事要同我们师徒商量,请讲。”

    他毫不掩饰清冷淡漠之意,似乎不欲与对方多谈。

    白逐溪微微一愣,旋即答非所问道“今日这壶「春信白」,只产于我们白鹿城春信崖之巅,汤色清澈明亮,风味独特层次突出,随筝仙君看喝不喝得惯,如果觉得滋味不错,我备有两份今年的新茶,仙君可以带回东极山慢慢品尝。”

    时无筝言简意赅“好意心领,不用了,天黑后我不饮茶。”

    他已经非常明确地表明了自己不欲多谈的姿态。

    “那可惜了,”白逐溪拢了拢散在肩上的头发,一边端起茶盏,一边将目光移向时无筝身旁的池惑,“我今日请二位来,是想当着随筝仙君的面问问祁道友”

    他故意顿了顿,将茶盏推到池惑面前,“祁道友即为东极门修士,昨晚又为何假装技艺人身份,来雁芦楼里为我兄长表演皮影戏呢”

    “祁道友应该还记得吧昨晚的表演就是在这间房内进行,我怕祁道友健忘,还特意给二位挑了同样的房间呢。”白逐溪笑盈盈道。

    池惑已经料到了,白逐溪这番兴师动众地邀请时无筝,就是为了在他师尊面前揭穿他的小动作。

    白逐溪得意洋洋地看了池惑一眼,又转向时无筝观察其作为对方师尊的表情。

    一副等着看对方被师尊责罚质问的模样。

    可时无筝的表情显然让白逐溪失望了。

    他只是极轻地皱了皱眉,短暂的沉默后,时无筝不动声色道“我们东极门向来不禁止修行弟子卖艺,非但不禁止,在我这里还非常提倡徒弟们通过各种方式,体会市井烟火人生百态,以此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忘儿昨晚在雁芦楼表演技艺再正常不过,说明他的技艺精进,得到了雁芦楼老板的赏识,何谓「假装」技艺人呢”

    白逐溪直接被这番话说得愣住了。

    这个

    名为祁忘的小修士确实是花了银子、打典雁芦楼管事者才能进来表演的,但能为白家人表演一直被视为普通技艺人的荣耀,花钱找关系露面表演的情况并不少见,所以严格了算,也不能算是伪装,只能算贿i赂。

    池惑当时也是摸清楚了这点,所以才花了不少银子进来,所谓花钱消灾,就是为了防止落人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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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时无筝对自家徒弟维护到底的态度,也着实让他一惊。

    “行吧,那又要请问祁道友,既然你是来表演技艺、体验人生百态的,为何要擅自修改表演的戏目”白逐溪冷笑了一声,脸上的笑已不似先前游刃有余。

    池惑故意做出一副窘迫羞愧的表情“在下学艺不精,白少城主点的那出青蛇刚巧是我非常不熟悉的戏目,但作为表演技艺人,我知道不能拒绝看客点戏的规矩,于是想了个馊主意,在演出的过程中擅自改了戏目,打算浑水摸鱼”

    “而且当时我自以为是地认为白少城主没看过这出新戏,也会感兴趣”

    白逐溪“”

    明知对方一派胡言,但他手头却没有立得住的证据揭穿对方。

    时无筝依旧是那副淡淡的姿态“擅自改戏目确实是忘儿做得不对,还请见谅。”

    白逐溪冷哼一声“真的就这么简单我兄长可不是这么说的。”

    “请问令兄是如何说的”池惑答得游刃有余,他赌白见临心中对白逐溪已经有所防备,所以不会将事情经过全然告诉白逐溪。

    果然,池惑赌对了,白逐溪噎了噎,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戏的最后你说少城主,待兵临城下,就来不及了,这又是何居心”白逐溪继续逼问。

    毕竟昨晚他刚巧在房门外听到了这句话。

    池惑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这是戏文的一部分,也是整出戏的高i潮,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白逐溪一向以为自己忍耐功夫了得,这会儿都没忍住气笑了“敢问祁道友,你昨晚演的那一出,是什么戏”

    池惑淡淡“哦”了声“我朋友的家乡戏,我听着有趣,就与他学了戏文。”

    白逐溪“哦你朋友是哪里人”

    池惑“英雄不问出处,我从不在意朋友来自哪里,自然也不会多问。”

    “呵,我可不知道你们东极门还有这般狡猾的弟子,这一手太极打得漂亮啊。”白逐溪冷笑道。

    时无筝冷冷睨了他一眼“白姑娘,请注意你的言辞。”

    白逐溪“你指的朋友,是刚才在灯会上站在你身边的青年吗”

    池惑难得地迟疑了半秒,而后回答“是的。”

    他这么说,确实也不算骗人,毕竟鬼主就是自己嘛。

    白逐溪扯了扯唇角“呵,祝你们百年好合。”

    时无筝还是那副疏冷的表情“请问白姑娘还有什么事情吗”

    摆在他面前的茶已经凉了,他一口也没喝,想要离去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

    白逐溪“请问祁道友,可否愿意为我再演一出昨晚的戏”

    说着他指了指已经备好的戏幕,“戏台子我已经为你搭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池惑为难地皱了皱眉“白姑娘,很不巧,我朋友还在等我喝酒赏枫,我们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我急着赴约,没办法为你表演了,见谅。”

    “哦对了,就是你刚才祝我们百年好合的那位朋友。”池惑还不忘好声好气地补充了一句。

    白逐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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