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接过书的程渺惊呼,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空气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包括鬼主自己。
“都看过”鬼主挑眉,半信半疑地看向池惑。
池惑笃定道“是啊。”
不仅看过,这些话本游记都是他一字一句亲手写的,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些剧情和词句。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些书的作者,真巧。”池惑语气淡淡的,让人猜不透他话语里的情绪。
可越是猜不透,越是令人在意。
鬼主依旧将信未信的表情“未免也太巧了。”
池惑敛了眼皮,笑说“不是说嘛,无巧不成书,你写书的,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一旁沉默不语的时无筝主动上前两步,从程渺手中拿起刚才池惑堆过来的话本,面无表情道“既然大家都看过,那我也凑热闹看看好了。”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得知池道友的另一重身份。”说着他定定地看了鬼主一眼。
时无筝话里有话,言语之间,暗指对方的身份有所隐瞒,行事并非表明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并不明白其中复杂关系的秦涩大喜,立刻转向池惑道“小道友可是也对日常杂书感兴趣”
池惑礼貌地微微颔首,谦虚道“平日里看得不算多,可刚巧「魍鸦道人」的书几乎都看过。”
说着,他瞟了眼若有所思的鬼主。
“哈哈,看来我们都是「魍鸦道人」的书迷,今日可得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与其论道了。”秦涩拉住池惑,开始滔滔不绝地输出自己的观点,看他兴致勃勃的模样,一时半会怕是结束不了。
程渺立在原地有点拿不定主意“师尊,那接下来我们”
“你可以随小师弟与渡山仙君论道,也可以随我去与别的道友交流,随意就好。”留下这句话,时无筝拿着那叠话本走了。
萧过自然跟在师尊的身后,程渺犹豫片刻,最终遵照自己的心意,留下来和师弟还有池道友一同交流话本。
“阁子里那些经书典籍固然好,但实在是太乏味了,将后辈们的心性都磨平了,一个个所谓的仙风道骨,看着赏心悦目,实则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无趣,实在是无趣。”秦涩扁着嘴摆摆手。
“我时常与晚辈谈论这个道理,他们无不露出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仿佛我说了什么罪不可赦的混账话一样,哎”秦涩不停摇头。
池惑为长辈斟了一盏茶,笑道“渡山仙君说得在理,但也不怪他们,他们生长于此,自然很难跳脱出自身环境去思考这些,仙君这些观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太大胆了,几乎可以粉碎掉他们先前的理论和认知,所以他们才会对此表现出惊恐。”
“就好比「魍鸦道人」话本中这些角色一样,他们即为角色本身,就不可能意识到所谓的既定剧情线,更不可能跳出作者设定的角色,做出
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选择,如果突然有个人冒出来,告诉他们这些真相,他们也未必会相信。”
池惑既回答了秦涩的问题,又借这些话本,道出了他勘破天道后的认知。
他写故事,但他同样也是别人故事里的人物,他的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
池惑这样的人,最不甘于被人摆布,所以自我意识觉醒后的他,要带曾经的自己摆脱掉这样的命运。
如此想着,池惑用余光看了身旁的鬼主一眼,对方刚好也朝他看了过来。
彼此视线相交,短暂接触后又都移了开去。
这些话,他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池惑这一番话说下来,听得秦涩微微一愣,旋即大笑起来“小道友,那依你看,我们修行之人该如何获得真正的「道」”
池惑摇了摇头“各人有各人的道,不能一概而论,只能当事人自己勘破了,靠的也是机缘。”
“而机缘本身,最是难讲。”池惑说得口干舌燥,自己也喝了半盏茶。
“妙啊,小道友真乃妙人,”这一番论道让秦涩心情大好,“我素日听闻随筝仙君为人最是清冷寡淡,没想到竟然调教出你这样有意思的徒弟,难得难得。”
池惑玩笑说“渡山仙君,我同门师兄尚在这里,你这般说我师尊,不好。”
秦涩是出了名的老顽童,最能开玩笑,此刻聊得通体舒畅,也百无禁忌了“那敢情好,如果哪天你师尊嫌弃了你,我才好捡漏收你为徒。”
虽然知道他们这是玩笑话,但一旁津津有味翻阅话本的程渺竖起耳朵,听得心惊。
他还时不时朝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去,小心翼翼看师尊在不在附近,担心师尊听了去多想。
“好久没有聊得这般畅快了,没想到仙家里还有你这样一个人物,属实令人惊喜。”秦涩对池惑称赞不绝,“你和池道友定能聊到一块儿去,成为难得的知音。”
池惑笑问“为何如此说”
秦涩“世上能与我聊得如此畅快之人,现今我只遇到了两位,一位是你,另一位是池道友,而且刚巧你还将他的书都读完了,你说,世上哪里能有这般巧合的事”
池惑故意瞟了眼鬼主“那今后,还请池道友多多指教了。”
秦涩“不知小道友可有写过什么话本游记没有,以小道友这般见解,不写些什么属实可惜了。”
池惑摇摇头“多年前无聊写过,现在已经不写了。”
他的多年前,指的自然是上辈子。
秦涩来了兴致“哦那可否拿出来让我们一饱眼福”
池惑“不了不了,都是陈年旧事,翻篇了,不提也罢。”
秦涩自然不知道,他想要一饱眼福的话本,如今正被他揣在怀里。
秦涩“哈哈哈,如果小道友哪天改变了主意,写了话本定要拿给我瞧瞧。”
众人相聊甚欢,之后秦涩又与池惑和鬼主聊了许多话本里
的内容,池惑对答如流,了解话本故事和人物的程度完全不亚于鬼主,这甚至不是普通读者可以做到的程度。
程渺在旁惊叹不绝“小师弟,没想到你竟是真的都看过这些话本游记啊”
池惑好笑“难道我还骗人不成”
原本随着时无筝去论道的萧过也朝这边走了过来,程渺“四师弟,你怎么也过来了。”
萧过打着哈欠摆摆手“那边无聊透顶,差点我也入定了。”
众人笑,程渺好心地递给他一叠话本“师弟你也看看,忒好看了。”
不多久,秦涩就被自家晚辈叫了过去,清谈会事务繁忙,作为东道主的秦家自然不得闲,即使秦涩很不乐意,还是悻悻然跟着晚辈忙家族事务去了。
这会儿已经接近巳时,来到雪庐殿的修士越来越多,池惑一直关注来来往往的修士,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在等什么人。
约莫半个时辰后,来往的修士中出现了一位不着长昆门袍服的青年。
与雪庐殿内一众衣袍尊贵耀眼的修士不同,青年一身素净布衣,未着配饰,一袭墨发以巾束之,不声不响地在席间为过来论道的修士们煮茶沏茶,供应点心。
青年无论是衣着还是举止都低调非常,似乎并不希望获得任何人的注意。
但只要细看,就会发现他和长昆山的未来门主秦北瑶生了张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而他的一双眼睛瞳色很浅,略显浑浊,没有焦距。
这位青年就是秦北瑶的孪生哥哥,秦南珂。
鬼主显然注意到了池惑的视线,他顺着池惑的目光看去,语气里有点揶揄的味道“又遇到哪位故人了”
“嗯,这里确实有一位故人,”池惑说完,立刻拽了拽鬼主的衣袖,“池道友,一起去帮个忙吧”
鬼主“”
虽然心里有疑惑,但被池惑这般拉着,他也就跟着去了。
随着殿内清谈论道的修士越来越多,招待席间的秦南珂也渐渐忙得不可开交,他不仅要给宾客们准备茶水点心,还不厌其烦地给过往宾客解答疑问。
门中虽也安排了两位小修士过来帮忙,但他们此刻正与忙着与其他修士聊天,并没有尽到帮忙的本分。
秦南珂待人一向宽厚温和,从不好意思去要求别人什么,更别提去指使他人做事了,这些后辈也是捏准了他的个性,所以越发得寸进尺,全然不顾秦南珂是秦北瑶的兄长,在他面前肆无忌惮摸鱼。
池惑朝茶水席位走去的时候,秦南珂已经忙得脚不沾地。
“话说,我听闻你们长昆门年底要放一批弟子下山,说是精简门徒什么的,这消息是真是假”池惑做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压低声音说道。
两位摸鱼的小修士一下子慌了“什么我们没有听讲过这件事啊”
“道友,你是从哪听说这消息的”另一个修士绷着脸忙问。
池惑看了看不远处招待宾客的秦涩,
故意做出一副讪讪模样,挠了挠头说是方才和渡山仙君闲聊时,他小声和我说的,可能只是玩笑话吧”
刚才池惑被秦涩拉住论道的场面,在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两位摸鱼的小修士自然也不例外。
闻言,摸鱼小修士互相交换视线,其中一个修士小心翼翼问道“渡山仙君有没有跟你聊到,为何突然要精简门徒以及要把什么样的弟子放下山吗”
池惑佯做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道“这可如果你们都没听说这个消息,我在这胡乱说总不太好”
小修士立马打断他“不不不我们倒是听说了这事,就是不知其中细节,我们作为弟子也不好去打听什么不是所以你行行好,把渡山仙君给你说的告诉我们,也算是帮了我们一把”
“不保真啊。”池惑又强调了一遍。
“嗯嗯我们知道。”两位小修士已经凑了过来,竖起耳朵。
池惑继续压低声音道“渡山仙君说,当下门内人员繁冗,许多弟子浑水摸鱼,怠于修行不说,就连门内指派的活儿也不积极做,这样的外门弟子是最先需要清理的对象,毕竟门派也不希望养这么多无用又不上进的人嘛。”
两位小修士越往下听,脸色越发铁青。
“而且我听说,因为秦大公子手下的人平日懒散惯了,所以门内首先会拿他这边来开刀整顿。”池惑张口就来,还说得有理有据,仿佛真的有这么一个事儿。
两位小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刻捞起袖子就去帮秦南珂的忙,再也不敢翘个脚在这摸鱼说闲话。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鬼主扬了扬眉“你这番谎话倒是编得像模像样,就是渡山仙君无故背了这锅。”
池惑笑“渡山仙君为人大度开明,我想他不会在意这些。”
鬼主当然明白池惑与那两位摸鱼修士编这些谎的用意,这会儿,有两位小修士的殷勤帮忙,秦南珂终于暂时松了口气,可以坐下喝口茶了。
显然,池惑是在帮秦南珂“教育”手下干活的弟子。
鬼主重新将看起来温良无害的秦南珂打量了一遍,抿唇道“这位秦大公子,就是你昨夜梦里提到的那位故人吧”
池惑也不藏着掖着“是。”
“哦。”鬼主走了过去,直接同秦南珂要了一盏茶,更近距离地打量对方。
池惑走到鬼主身侧,毫不见外地拿起他的茶盏抿了口“不要欺负人家有眼疾,就这般肆无忌惮地打量人家。”
鬼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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