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妙嘉来得快走得也快,走前给赵长卿介绍了个大靠山,郑妙嘉与陈少将军竟在江南做过同窗,郑妙嘉道,“自去了甘肃,我也没回边城,少了照应。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我这去了帝都,就更远了。阿山咱们不是外人,卿妹妹如同我的亲妹妹一般,她是个省事的,寻常也没什么事。我就担心若是有个什么着急的时候没人照应,你在边城,看我面子,若是卿妹妹有事求到你头上,你该帮可得帮。”陈少将军大名陈山。
陈山笑望赵长卿一眼,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赵大夫时常为我的内眷看病,我只是不知道你们是旧识。”
“岂止是旧识,我母亲拿卿妹妹当亲闺女,若不是我爹急着去上任,得认了干闺女再走。”郑妙嘉笑。
“有你这话,我岂敢慢怠赵大夫。”
赵长卿笑,“郑哥哥就是这样心细,我都说了不好麻烦陈将军。再说,我平日无非就是坐诊看病,也没什么事的。”她是不想郑妙嘉因此欠了陈山人情。
陈山口气便格外熟稔了,“你一个女孩儿家在外做生意,纵使刚强也难免有为难的时候。这也不是特意照看你,只是有时上头一句话,你做生意便顺当的。”
赵长卿笑,“那我先谢过将军了。”
陈山笑对郑妙嘉道,“你这妹子真正聪明,今日竟将了我一军,这可真是不能不关照了。”
郑妙嘉笑,“你别开她的玩笑,卿妹妹是个实诚人。”
陈山玩笑,“那是那是,我不实诚。”
郑妙嘉引赵长卿见过陈山,便对赵长卿道,“你铺子里忙,先回去吧。”男女在一处,毕竟不便。
赵长卿问,“郑哥哥什么时候走”
郑妙嘉笑,“明早就回甘肃,到时我去你铺子里辞你。”
赵长卿点点头,并未再多问,微身一礼,便告辞了。
陈山在郑妙嘉走后又着人查了查赵长卿,这一查倒真查出些东西来,原本他是知道赵勇救过宋皇后的,又凑巧瑶瑶同赵长卿投缘,陈山想着,妇道人家有些来往也不是坏事,却不料赵长卿手眼通天的跟郑家还有渊源。不过,最令陈山惊诧的是,赵长卿同李掌柜紧密的生意合作。
商贾之事,哪怕真的日进斗金,于陈山的身份地位也并不看在眼里,但,从李掌柜那里查到李睿,李睿不过翰林之子,哪怕有个做礼部尚书的祖父,亦不至于令陈山另眼相待。关键是,这生意起初是宋皇后投的银子。
当初在叛军手里救下宋皇后除了赵家,还有位余家的余百户,相对于没有任何安排的余家,赵家当真是深藏不露。这赵长卿生为女儿身实在委屈了她的才干,若为男子,赵家前程不可限量当然,就是现在,宋皇后稳坐凤仪中宫,嫡皇子养得健健康康,一朝宋家得势,凭着现在赵家与李掌柜紧密的生意合作,还有先时的救宋皇后性命之功,赵家少不得跟着鸡犬升天的。
可惜郑妙嘉如此维护赵长卿,说不得两人之间有不为人道的关系,不然家中尚有未婚配的弟弟,管赵长卿什么名声,这女人这般能干,谁娶了她就是娶一辈子的前程哪。
陈山问瑶瑶道,“要不要做些生意”
“什么生意”瑶瑶无甚兴趣。
陈山笑,“我看赵大夫颇有经商本领,你与她相近,若同她做些生意,也赚些体己银子。”
瑶瑶笑,“我要银子有什么用,有将军在,我不要银子。”
陈山就喜欢她无欲无求一心依赖自己的感觉,忍不住轻轻抚弄她的秀发,道,“我总在军中忙,你手头宽泛些,不要我不在,再让你受委屈。”
瑶瑶依在陈山肩头,“将军在,没人给我委屈受。”说着,叹口气,翘着嘴巴问,“你今天是怎么了往日可没对赵姐姐这样关心的”她是个极其敏感的人,自然察觉陈将军与往日的不同之处。
陈山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两天来了个同窗,是赵大夫的旧识,他现在去帝都了,托我照看赵大夫呢。我想着,同窗都开了口,不好不关照赵大夫一些。她既擅做生意,军中门道多,与其便宜了外头那些商家,不若自家人发财,你掺上一股也是个意思。”
瑶瑶一笑道,“赵姐姐与我认识这么久,若是那等会钻营的人,怎么也要走一走我的路子的,赵姐姐却从未开过口。就是我们来往,无非点心吃食一些小玩意儿罢了。皆因她这样的脾气,才叫人敬重。不然若她真似外头那些削尖了脑袋的人一样,我们也不能来往这么久。于我,我不想见外头那些人,也不想别人来走我的路子,到时为难的还是将军。于她,她是个审慎的人。这话我只跟将军说,先时赵姐姐同渝表哥议亲的时候,军中生意掺一手何等容易,她都没插手。”
瑶瑶先剖白了一番,将话一转,“不过,将军一片好心,待赵姐姐来了,我问一问她。不论她应还是不应,都知将军的好意。只是,我先给将军泼一点冷水,这事,多半她是不应的。”
陈山笑,“你只管问一问,她应不应是她的事。”
瑶瑶笑一笑,问起赵长卿是同陈山的哪个同窗有关系,听到郑妙嘉乃左都御史之子时,瑶瑶连忙问道,“郑公子可婚配了”
“尚无。”
瑶瑶又问郑妙嘉的年纪,叹道,“赵姐姐婚事几番不顺遂,这位郑公子如此照顾她,不知是不是对赵姐姐有意”
陈山道,“这就不知道了。明年春闱,妙嘉必然要下场的。若是有意,赵大夫年纪已经不小,何不来提亲呢只是若无意,何苦这么大老远的跑来叫我格外关照赵大夫”
瑶瑶不了解郑妙嘉,自然更无从猜起,只得一笑,“赵姐姐素有主见,何况,郑公子虽是三品门第,赵姐姐也不差啊,赵姐姐这样的本领,谁娶了她都是一辈子的福分。”
瑶瑶择日请了赵长卿到家,说起做军中生意的事,瑶瑶笑,“将军同郑公子是少时同窗,交情一向很好。这军中生意不比别的,咱们是近水楼台,有将军关照着,比外头那些人便宜得多。”
赵长卿并没有立刻回绝,也没有立刻应下,她做生意这几年,对外头的门道也知道些,反是问,“瑶瑶,你呢你要掺股吗”
瑶瑶笑,“我要银子无用,若姐姐想做,分了我干股,我也是捐出去。”
瑶瑶本就是聪明绝顶之人,稍一思量便看出赵长卿的心意,感怀道,“姐姐不必为我担心,我若是想弄银子,哪里会这样麻烦去掺和军中的生意。外头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将军待我好,每天不知多少人递帖子想走我的门路,我一个都没见过。姐姐按自己的心意来就是,不必考虑我。”
听瑶瑶此话,赵长卿便不再犹豫,笑道,“那就劳妹妹帮我跟陈将军说一声,多谢他的好意,我也知军中的钱好挣,只是这军中生意自来是热门,但凡与军中做生意的,哪个没门路,哪个没关系呢。将军要提携我,就不知要在何处驳别人的面子。我如今不愁吃喝,咱们亲姐妹一般,真有难事也不会跟你们客气。军中生意还是算了。”
瑶瑶笑,“好,我会跟将军说的。”
说完了这些事,瑶瑶带赵长卿看她新做的衣裙,兴致来时,还叫了女乐班子,换了衣裳,在花园跳舞给赵长卿看。赵长卿还是头一遭看瑶瑶跳舞,赵长卿也是懂一点舞蹈的,但,见到瑶瑶跳舞时,她才明白什么是舞蹈。那种目眩神迷的美丽,何等夺人心魄。赵长卿想,天下谁不喜欢美丽的东西、美丽的人呢我都喜欢。
她抬头见陈山不知何时到来,正静静的注视着跳舞的瑶瑶。
赵长卿对陈山微微欠身,悄然离去。
赵长卿婉拒了陈山的提议是不想给陈山添麻烦,也是不想用这种廉价的方式用掉郑妙嘉付出的人情。只是,赵长卿再料不到会这么快求到陈山头上。过了宋嘉语的及笄礼,夏家忽然出了事。
夏文的爹夏老爷原是因罪发落到边城的,当初纪让使了银子,军中都疏通好了,夏老爷告了病,只管在家里安生的过日子,不必去军中充役。结果,忽然一道军令便将夏老爷发落到了军中大牢里去。
夏家一个外来户,平日里宁可吃些亏,也不会去得罪人的。夏家与外并无怨仇,好端端的,何况已是使了银子的,谁会再去为难夏老爷
纪让直接就找了赵长卿,还有夏文夏武兄弟,连带着纪诺,大家一道商量救夏老爷的事。纪让道,“我又往军中寻了人,那些人军阶不高,只说是上头的吩咐。我们都是外来的人,思量许久,并未得罪过谁。赵大夫,你可有得罪过军中的人”
赵长卿抿抿唇,“我去问一问。”
夏文也想到了瑶瑶那里,道,“我陪你一道去。”
赵长卿道,“你与夏武多去狱中看望夏伯父,他见了你们心里就稳了。我去问问我爹,看军牢里可有相熟的人,疏通一下,也能叫夏伯父少吃些苦。”
纪让道,“这你放心,牢里我打点过了,已经与阿文瞧过,夏伯父还好。”
赵长卿便直接去了瑶瑶那里。
抓夏老爷不过上头一句话的事,放夏老爷也不过是陈山一句话的事。至于赵勇寻的军牢里的熟人,根本没怎么用,夏老爷便被放了出来。
瑶瑶叹道,“都是因我连累了姐姐。”接着便将来龙去脉告诉了赵长卿,“我如今是城中有名的狐狸精,家中大奶奶的兄弟在军需处任个小官儿,因姐姐常来我这里,就招了人的眼。我寻常从不出门半步,就是偶有出去,必是与将军在一处的,那人动不得我,自然拿我身边的人做法。姐姐家里是六品门第,也不是好惹的,便从姐姐的生意着手了。将军知道这事气个半死,吩咐我好生跟姐姐赔礼。我就说嘛,军中好端端的怎会寻姐姐铺子里大夫家里的麻烦。”
赵长卿笑,“夏老爷已经被放出来了,身上也无大碍,哪里还要你来赔礼,这就外道了。其实我也虑到你这里了,不然也不能上门。我爹是在卫所做百户,实在不知道军中的事,不然悄不声的花些银子把夏老爷弄出来,也省得叫你为这个烦心。”
“我有什么烦心的,这种事寻常的很,烦心的是将军哪。”瑶瑶眉尖轻蹙,眼中一抹轻愁,“我就是个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也知军需是个肥差。大奶奶原是将军的姨母家表妹,将军把小舅兄安排在军需处,可见对小舅兄很看重,他又最是个要脸面要强的人,偏生是他的人打脸。将军回家前我劝了他许久,莫要因此迁怒。姐姐不是外人,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陈山简直气个半死,人家郑妙嘉刚托他照看赵长卿,陈山也有意交好赵家,不然不会有让赵长卿做军中生意的提议。赵长卿也是个稳得住的人,在军中生意面前犹不动心。赵长卿拒绝了陈山的提议,陈山并未着恼,反对赵长卿有几分另眼相待,觉着这小小女子行事与众不同。
结果,立刻出了小舅子兼表弟的事。
陈山不是没脑子的人,回家没去找妻子发火,也没去母亲那里,他直接与父亲说,“表弟不大稳重,前头撞死人的官司刚压下来,又生事非,长此以往,不是常法。”
陈将军问,“他又生事了”
陈山把夏家的事简单说了,道,“夏家算什么,一个发配来的犯官,好端端的何必去为难人家。”
陈将军别有所指,“是啊,夏家算什么,你表弟也不是为了为难夏家。就为了个青楼妓女,我看你是家也不要了”
陈山不与父亲讨论瑶瑶出身,他又将赵家说了一通,道,“郑博刚升了左都御史,郑妙嘉临去帝都前特意从甘肃路到边城来,亲自托我照看赵大夫。那赵大夫的亲爹,就是当初在边城救了宋皇后的百户。赵百户的母亲出身边城朱家,刚致仕回边城的户部侍郎朱侍郎,那是赵老太太的兄长。咱们做官,只恨不能多结些善缘,何苦与这样的人家结仇”
一个夏家,陈将军不放在眼里。但,此时的赵家,陈将军就得考虑一二了。
陈将军笑,“郑博最是个耿直的,生个儿子倒忒个多情。”又道,“那个赵大夫,是不是就是以前楚将军家未娶进门的儿媳妇怎么又与郑家人勾搭上了。”
“爹你这话可真是,没凭没据的,不好坏人家赵大夫名声。”
陈将军摆摆手,“我知道,又不会跟别人去说。”如今这些女人也了不得,一个个的恨不能通了天。“你表弟的事,我来处理。他也忒不像话了。”
陈山说完了表弟的事,就要退下。陈将军看着儿子道,“你这么大了,应当知道宠妾也不能灭妻的道理。若你屋里的事弄得清楚,也出不了夏家的事。”
陈山道,“我天天在军中忙,回来就是休息的,自然哪儿让我觉着舒坦我到哪儿去。我实在没精力回了家再哄女人。”
都是男人,陈将军叹道,“赶紧让你媳妇生个孩子,有了孩子,女人就安分了。”
“又不是成亲一年两年,周氏都生了常哥儿,她生不出来,难道能怪我。我也盼着她赶紧生个儿子,安安生生的才好呢。上回去别院险些逼死阿瑶,母亲还说阿瑶不懂事,我倒信她是真贤良,如今怎样就是给阿瑶看病的大夫,她这眼里都容不下。把常哥儿养得跟个丫头似的,还是叫母亲带着常哥儿吧。”老婆死活生不出来,陈山也不能干等着,于是庶长子就生在了前头,因有了庶长子,陈大奶奶更加着急自己的肚子。
陈将军皱眉道,“怎么跟老婆子嘴似的,难道还叫我操心你房里的事去吧去吧一点子女人的事都搞不定,你这辈子也有限了”挥挥手,撵了陈山出去。
女人太厉害,如宋皇后或是赵长卿这种,寻常男人降伏不住。可,若是太笨,也叫人心烦。边镇不宁,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陈将军自然不希望儿子因内宅的事分心。
陈将军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狠的。
间接结果是,凌大太太到赵家说话,对凌氏道,“不枉四姐儿婆家舅妈告一场,那天打雷霹的军需官已经被免了职。还赔了一万多两银子,这也够几辈子吃用的了。”
凌氏道,“是啊。可见还是有天理的。”
姑嫂两个念叨了一阵,晚上赵长卿也听说了,只是一笑,并未提及其中内情。倒是夏家举家来道谢,待送走夏家人,赵长卿方同凌家说了这事。凌氏吓个好歹,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我跟爹爹说了,爹爹怕吓着母亲,没叫我说。”赵长卿直接推到自己老爹头上了。
凌氏跟赵长卿道,“以后给些寻常老百姓看看病就罢了,可别再去这些权贵人家,好端端的给人看病,倒看出祸事来。若人家夏老爷真出了事,可如何是好悔都没地方悔去”
赵长卿好脾气笑,“知道了。”
凌氏知这事不能怪儿子,唠叨道,“这富贵人家事情就是多,二房啊妾啊外室什么的,弄这么一屋子小的,正妻怎能痛快寻那外室的不是也正常。”
赵长卿笑,“正妻不容易是真,做外室的难道就都是坏的其实这原不是女人们的错,若男人一心一意,再出不了这样的事。说来说去都是男人的不是。”
凌氏叹,“话虽这样说,可富贵人家,有几个是没妾的”
“咱家现在也养得起丫环婆子,爹爹就不是那样的人。”
凌氏心内一甜,笑,“你爹爹是老实人。”
“就得这样的老实人才好。”
“有件事,我还没跟蓉姐儿提,你向来有主意,帮我参谋参谋。”赵长卿素来有见识,别看赵蓉往日乖巧小意,有了大事,凌氏还是喜欢跟长女商量。凌氏道,“知府夫人似是看中阿蓉了呢。这两次见面,话里话外的总是赞阿蓉。”
赵长卿笑,“阿蓉早就与知府大人的千金交好,这事若真成了,起码姑嫂间相处不成问题了。知府家公子如何呢只要人品好,这可是难得的一桩好亲事。”记得前世知府公子便是赵蓉的仰慕者之一,不想从前世到今生,知府公子的口味没有任何变化。
听赵长卿这样说,凌氏高兴道,“我也是这么想,到时再叫你爹出去打听打听知府家公子的品性,若是合适,待知府太太再跟我说,我就暗里应她几句。”
说了回小女儿的亲事,凌氏又对着长女发愁,“长卿,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呢”
赵长卿沉默片刻,方道,“我的姻缘也快到了吧,总不能在阿蓉后头嫁人。”
凌氏与赵勇说起两个女儿来,赵勇道,“我打听打听知府家的公子,要是个好孩子,这亲事还是很不错的。”
凌氏笑,“我说也是。还有一样,长卿的亲事,外头有人说的几个,她总是不愿意,这可怎么办做姐姐的,总不能落在妹妹后头。我想着,若是阿白这次中了举,不如我跟苏先生提一提。先时长卿不愿意,无非是觉着阿白小她两岁,其实两岁算什么,如今阿白也是大小伙子了。”
赵勇还是老话,“我问问长卿再说。”
凌氏心里蹿火,道,“你总是惯着她,都是惯出来的毛病。谁家闺女十九还没婆家,我夜夜急得睡不着觉,头发一把一把的掉,做梦梦到她成亲能笑醒。”
赵勇自有主意,老神在在,“亲事不比别的,急不得。你先忙阿蓉的亲事吧。要头发掉的多就叫长卿给你开个方子。”守着个会医术的闺女,格外方便。
凌氏给丈夫噎个死,转身懒得再说话,随他们父女折腾去吧,看到时老在家里着不着急
赵勇赵长卿这对父女是不急的,倒是赵蓉知道了知府太太打听她的亲事后,与凌氏道,“姐姐的事还没定下来,哪儿能先说我就是知府太太求亲,也该先说姐姐的。”
凌氏只当小女儿乖巧懂事,欣慰笑道,“你姐姐的亲事急不来。这是你的缘分,人家相中的是你。我跟你爹爹都觉着知府家门第还可以,你爹爹着人去打听知府公子的品性,若是都可以,便定下来吧,你也及笄了。”
见拿赵长卿搪塞不住,赵蓉撇下嘴道,“知府家虽好,只是娘想一想,不往别处看,就咱们家,腾表哥自小就奔着科举功名的,十七上就中了秀才。更不必说阿白,比腾表兄还小一岁,十六就中了秀才。还有阿宁,明年也是要下场考秀才的人。阿宇年纪小,也是靠自己的本事考上的官学。我常跟徐姐姐来往,徐公子跟姐姐一样的年纪,身上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做的诗连我都不如。门第好有什么用,那是徐知府的本事,又不是徐公子的本事。”
凌氏道,“就是徐公子没功名,以后捐个官儿一样是前程。关键是人品好,只要人品好,以后你日子顺遂。你小小年纪,也不知这些事,别管了,有我跟你爹替你操心呢。”
赵蓉不大乐意,暂时也没说什么,又道,“娘,宜华说她家里爹娘找了她来,想赎她出去呢。”
凌氏本就不大喜欢宜华,听小女儿这般说,并未多问,道,“她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原打算在府里小厮里给她寻个女婿。既是她家里人来了,便放她出去吧。她服侍你一场,赎身银子倒也罢了,再赏她两匹料子给她做嫁妆,也不枉你们主仆一场。”
赵蓉笑应,“好。”
因着打发了宜华,凌氏难免问赵长卿一句,“永福的年纪也不小了,你心里有打算没”
赵长卿笑,“母亲放心,我总不会亏待了永福。倒是宜华,母亲别嫌我多心,从没听她说过老家,她原是小时候被人贩子拐了的,后来给人牙子几道转卖,到了咱们府上。哪里来得父母那丫头这般出去,定是寻了好去处的。”
凌氏不大信,道,“这怎么能就是她想外嫁,直接跟我说一声,难道我会拦着咱家又不是那等刻薄人家。”
“希望是我多想了才好。”
不得不说,赵长卿十分具有预见性。
只是赵长卿也未料到,皆因宜华,直惹出一桩天大的祸事
赵家去朱家给朱老太太请安,刚没说几句话,就见朱大太太与朱六太太联袂而来,晚辈们自然又是一番见礼。凌氏初时没留意,还是那丫环接了小丫环捧上的茶奉给朱大太太时,凌氏给惊了一下子,她本就是无甚心机的人,立刻道,“宜华这不是宜华吗你怎么到老祖宗家来了”
朱大太太心下恨的发抖,面上依旧笑着,“如今不叫宜华了,改名荷花。这丫头有福气,我准备调理好了,就把她放了给律哥儿做屋里人。”
到底曾是女儿贴身丫环,凌氏纵使小户出身也觉着脸上火辣辣的。朱大太太笑道,“还得多谢蓉姐儿,调理得这么好的丫头,这姑娘身边儿的大丫头就是不一样,格外温柔懂事些。”
赵蓉再也料不到宜华竟跟朱律有一腿,顿时气得不轻,只是想着朱大太太原是三品诰命,又是长辈,实在知要如何应答,只得六神无主的望向母亲凌氏。
凌氏脸色紫胀,浑身颤抖,话却说不上来。赵长卿拍拍母亲的手,笑着接了朱大太太的话,道,“大舅奶奶这话可不敢当。这丫头也是奇怪,前些日子好端端的说自己亲爹亲娘来赎她,我们家向来宽待下人,想着亲爹娘来赎,赎身银子也没要,我母亲还赏了她两匹大红料子做嫁妆,就放了她出去。荷花,你是怎么入得朱家,说一说,也叫我听个明白。你爹呢你娘呢”
赵长卿两句话就把荷花问得面色泛白,赵长卿微微笑道,“我们小户人家买个奴仆丫头,也得正经的经牙婆的手,一个个的挑过才成。大舅奶奶从哪儿买得这丫头当真是极好的眼力。”
朱老太太默默的听了片刻,沉了脸问,“到底怎么回事”
朱大太太忙换了一套说辞,糊弄着朱老太太道,“原是阿蓉的贴身大丫头,不知怎地,稀里糊涂的进府做了律哥儿屋里人。我正想着,这般不大合适,打算退了这丫头给阿蓉继续使唤呢。”
赵长卿一语诛心,“大舅奶奶这话就过了,我做大夫的人,荷花眉心已散,已非完璧,难道肚子里揣着律少爷的孩子再退回我家,那以后生下来是姓朱还是姓赵呢”
不待朱大太太说什么,朱老太太将八十四的人了,半点不糊涂,这片刻间已明白了来龙去脉,抄起一个茶盅就摔到了朱大太太的脚下,怒斥,“我还没死,你就敢在我面前欺负到你妹妹的头上待我闭了眼,你眼里还有谁滚”
朱大太太哪里还坐得住,连忙起身,脸上胀红说不出话。朱六太太忙劝,“老太太息怒”
“你们妯娌有说有笑,想必这好主意也有你的一份吧”朱老太太厉声一句话,朱六太太也不敢说话了。还是赵长卿见朱老太太气得脸色都变了,连忙叫丫环取了静心丹来,服侍着朱老太太服了一粒,温声劝道,“不过一个丫头的事,里头误会是有的,老祖宗别大动肝火,都是我们晚辈的不是。”
朱老太太闭目长叹,道,“自你大舅爷出去做官,一晃将将四十年了,除了我去帝都住过一阵,他回边城的次数两只手数得过来,不多不少,只有八回。这些年,我身边所伴的,就是你们这些孩子。你祖母是个心里有嘴里不会说的性子,我常说她笨,如今看来,这笨得人有笨的好处,起码子孙孝敬,比我这老婆子有后福。”
赵老太太也是头发花白的年纪了,见朱老太太伤感至此,不禁道,“母亲莫这样说,咱们都是母亲的儿女子孙呢。”
朱老太太叹道,“我在一日,你每月来看看我,这是咱们母女的情分。我若哪天不在了,你也不必再过来了。这个家,也就是这样了。”
“好了,都下去吧,我也累了。”
赵长卿自幼就常来给朱老太太请安,虽说比不得朱铃她们守着的亲近,这些年,与朱老太太也很有些情分。朱老太太是怎样辛苦的为这个家族费尽心血,赵长卿是眼见的,如今,朱老太太灰心至此,赵长卿亦是心下酸楚,含泪道,“老祖宗若是累了,不如去太爷别院住些日子,少来夫妻老来伴,彼此做个伴多好。老祖宗操心一辈子,也够了。”嫡亲儿孙,都凉薄至此但凡朱大太太有一丝敬重之心,就不该将这种事拿到朱老太太面前说呀。
握住赵长卿的手,朱老太太老泪纵横。
朱老太太当天就有些不大好,不过日便起不来身了,朱太爷也自别院赶回了家中,看过朱老太太后,朱太爷吩咐长子道,“把你二弟、三弟、五弟都叫回来。”
朱大舅爷脸色十分憔悴,道,“儿子这就去写信。”
朱六舅爷跟了朱大舅爷一道,与兄长出了屋去,低声商量,“大哥,孙辈的也都叫回来吧。”
朱大舅爷哽咽,“也好。”他不是那等不孝子,尤其对母亲,很有些感情。这次辞官回乡也是想好生尽孝的,却不想母亲被自己的老妻气得一病不起,这叫朱大舅爷如何心安。若不是看着底下儿孙,朱大舅爷掐死朱大太太的心都有了。
朱大太太更是吓得不轻,她自恃帝都出身,娘家书香门第,兄弟子侄皆有官位,又一路随着丈夫显贵多年,的确有些看不上老家这些亲戚。就是对公婆,朱大太太说句良心话,鲜少在公婆跟前立过规矩,自然少些敬重。可是,这跟把婆婆气死是两码事啊这事若传出去,她也不必活着了。只是如此家里都在着急朱老太太的身子,暂且顾不上她罢了。
与朱大太太一样心惊胆战还有朱六太太,这一位完全是想看热闹,结果热闹没瞧上,倒把自己折进去了。若别人家的事,朱六太太还可能会劝着朱大太太些,偏生是事关赵家,当初因朱庄的事,赵长卿来闹了一场,朱六太太早嫌够了赵家何况,在她眼里,赵家还是当年赵老太太新寡,带着儿子上门求助几十两银子的赵家呢如今赵勇不过做了百户,就这般不将朱家放在眼里,赵长卿一件小小丫头,便敢欺上门来将一门长辈骂得颜面全无这叫朱六太太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朱律与宜华有私,偷偷把人弄在外头养着,这事瞒不了人,也瞒不过人朱大太太最是个帮亲不帮理的脾气,尤其宜华是赵蓉的贴身丫头,朱大太太一把邪火烧到赵家头上朱六太太知道了只有看赵家笑话的,却不想酿出这样的事端来同朱老太太多年婆媳,朱六太太如何不知道婆婆的厉害,当朱老太太点出她站干岸看热闹的事之时,朱六太太就知大事不妙,却再也料不到赵老太太因此事气到这番田地的朱六太太既怕且悔,心事重重的,竟也跟着躺下了。只是朱六舅爷如何能饶得了她,不要说病,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搀也要叫人把朱六太太搀去
朱明堂也打发人去甘肃府叫备考秋闱的儿子叫回来,袁氏几人都在轮班照顾朱老太太,私下同丈夫叹道,“老祖宗年前还说等庆哥儿中了举家里好生热闹热闹呢。”
朱明堂叹,“我先时还预备着,待老祖宗九十上,家里得大办。”
袁氏眼圈儿微红,“也怪我,笨嘴拙舌,没好好劝解老祖宗”心里到底怪朱大太太行事不谨,星点儿大的事就拿到老人家面前嚷嚷,这把年纪的人了,哪里还禁得起一场气。当然,还有自己的婆婆朱六太太
事关长辈,朱明堂不好谈论,道,“别说这话,二姑妈每天过来,这把年纪了,别劳累了老人家,收拾几间上房请姑妈住下。”
“我早叫丫环收拾了屋子,二姑妈带着长卿住过来了。三姑妈也安排着住下了。不知道外嫁的三位姑妈回不回来”
“先预备着吧。”
其实子孙们轮班也没什么用,朱太爷寸步不离的守着朱老太太,不过短短数日,朱太爷一头如漆黑发便熬得皓白如雪。便是有儿孙来劝朱太爷休息,朱太爷从不给他们好脸色看,悉数骂一顿撵出去。
袁氏私下央了赵长卿,“太爷也不比老太太小几岁,年轻人这么着尚吃不消,何况老人家。这么些儿孙,太爷就喜欢你了。长卿,你劝劝太爷,好歹歇一歇,真累着,咱们心里怎么能安呢。”
赵长卿道,“哪里用伯娘单独跟我说,我早劝过了。只是太爷要做的事,任谁都是劝不动的。太爷守着老太太,儿孙们在一畔,两个老人一起伺候就是了。”
袁氏忧心忡忡,“那也只得如此了。”
朱太爷依旧只喜欢赵长卿,他还时不时对赵长卿道,“人这一辈子,就是如此了。如这老婆子,一辈子操不完的心;如我,一辈子吃喝玩乐;都是如此。其实,儿孙们来不来都一样,老婆子一辈子爱操心,想必她是愿意见一见他们的。就不知他们愿不愿意见这老婆子了。”
朱大舅爷的心情可想而知,道,“父亲这话,儿子羞愧欲死。”
朱太爷摆摆手,“说这些套话做什么,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当没听到就是。你们这些庸人,如何能明白我的话,我是跟长卿说的。”
赵长卿温声道,“这世间,也只有父母会这样剖心剖肺的对子女了吧。”
朱太爷笑,“即便剖出心肺来,也得看人家稀不稀罕。朱家在我与老婆子手上发扬光大,纵使死了,也不算没面目见列祖列宗了。老大老六,我与老婆子不在了,你们可撑得起朱家”
朱大舅爷忙道,“儿子们尚需父亲母亲的教导。”
朱六舅爷劝道,“父亲,御医说只要好生保养,母亲定会大安的。”
朱太爷实在跟这两个儿子没共同语言。
大半个月后,满堂儿孙都到了,连带着重孙辈,一间屋子放不下,许多人排到了院里去。朱老太太与朱太爷十子五女,俱到了老太太床前,眼中含悲。
一剂千年人参的参汤灌下去,朱老太太在晨间醒来,望着这些儿女,朱老太太声音极轻,“养你们长大,我心中无愧。”
一句话说得众人眼泪都下来了。
朱老太太道,“长孙呢”
朱大舅爷的长孙朱明深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因离得远,当真与朱老太太没太深的感情。朱明深跪在老太太面前,喊了声,“祖母。”
朱老太太微微点头,问,“阿庆在吗”这是重孙辈了。
朱庆极是悲恸,忙进来跪在老太太床前,朱老太太又问,“长卿”
赵长卿强忍悲伤,“老祖宗。”
朱老太太又点了点头,“一直想着等你成亲我再闭眼才好,如今看来是等不到了。”
“老祖宗”话硬在喉间,眼泪忍不住滚下来。
朱老太太望着满堂儿孙,叹道,“是人都有这一遭,不用为我伤心。只是我还是放心不下你们,我去了,你们就成了没娘的孩子。”
朱大舅爷痛哭失声,扑上前握住母亲枯干的手,“母亲,母亲,我对不住母亲”
“傻孩子,别说这些傻话。”朱老太太歇了歇,问,“老大媳妇,老六媳妇呢”
朱大太太朱六太太由丫环们搀扶着也到了,朱老太太道,“我把老大和老六交给你们了,你们要好好服侍他们。”这是原谅两个儿媳的意思,朱大太太朱六太太这些日子非常不好过,听老太太这般说,两人流着泪应下,至于心中是非是悔还是喜,就不知道了。
朱老太太望着诸人,道,“老大、老二、老三,是我亲生的。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老八、老九、老十是庶出。还有几个丫头,喊了我一辈子母亲,一样是我的儿女。这些年,老六在我身边服侍。我攒下的东西,早就分好了,拿出五千两来丧礼上使,不要大操大办。余下的,老六得双份,你们各人一份。还有长孙一份,庆哥儿一份,长卿一份,是我给她将来成亲的添妆。再有一万银子,归到族中,只能用于族学,谁敢乱用,便是朱家不孝子孙。”
“再有我院里的丫头们,头等大丫环五百两,二等三百两,三等一百两,粗使婆子各人五十两。待我死后,丫环们都放出去吧。”
朱老太太说完,便拿眼望着朱太爷,不再说话。朱太爷叹口气,“趁你们母亲还有口气,两位族兄也在,我一并也给你们分了吧。省得到时姐妹弟兄为点子东西大打出手,多么丢脸。”
“当初你们各自成家,家就分了一次。如今你母亲的东西也分了,剩下的就是我那份,前几天我已命人送家中来了。在这之前,老大老六,你们两家的事我先给你个弄个分明,免得到时侯闹不痛快。”朱太爷道,“老大外出做官,老六在老家给我与老婆子养了老,这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家里的产业,你们兄弟心里有数,不必我多说,再有闹不清的就是这处祖宅了。这些年,老六赚了钱,接连购置了几处宅子,便是如今的朱家。原本的老宅,在早先我就叫人单独留了出来,就是如今的流芳院。老大,你以后若在老家,把流芳院的月亮门一封,那就是祖宅。除开流芳院,老六,这些年你挣下的,是你挣下的。趁我在,给你们分割清楚,你们可有意见”
朱大舅爷朱六舅爷哪里会有意见,都流泪应了。至于朱六舅爷更对父母充满感激,因嫡母的关系,兄弟间不算不亲密,但,是人就有私心,朱六舅爷原是想着嫡母这些家私,定是几位嫡出兄长们拿大头的,不想却是他这房拿了大头。想到此处,再想到这些年嫡母的教导,朱六舅爷亦忍不住滚下泪来。
两位族老本就在,朱太爷请了两个族老做个见证,直接将拟好的协议用了印。
朱太爷也是按朱老太太的分配方式给子孙们分了自己的私房,诸人各分了两份用了私印的遗产单子,可以看得出来,二老的确早有准备。
朱太爷连自己住的别院都分了,对赵长卿道,“原本想把别院留给你,只是你到底不姓朱,给你太多,会有人眼红,不见得是幸事。何况你如今也不差一处别院,将来,按你的心意活着吧。给你两个告诫,人这一辈子,做多少蠢事都无妨,关键时刻做对一两件事,足以逍遥此生。长卿,你已经做对了一件事,还有第二件,你要慎重。”
眼泪不可自抑的流出来,擦都擦不尽。赵长卿心中已有所感,忍不住伏在朱太爷膝上痛哭,“我知道,太爷,我记住了。”
朱太爷抚摸着她的头发,感慨道,“我的子孙中,唯有你,最像我。”
朱太爷分完了私产,便打发了诸儿孙出去,连带赵长卿一并打发了出去。朱老太太的神智依然清醒,她望着丈夫的满头白发,轻声问,“你的头发是为我而白的吗”
朱太爷握住老妻的手,低声道,“我只愿为你白头。”
朱老太太逐渐混浊的眼中露出一抹清晰的笑意,“好。”
让我也自私一次吧,黄泉路上那般孤单,我也愿意有所爱的人,白首相随。
生命如此漫长,当所有的风流随雨打风吹去,在我身边陪伴的,只有你,唯有你。当所有的爱恨情仇看透,我一直明白,你是我最好的伴侣,最好的妻。
我只愿为你白头,只愿与你白首相随。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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