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赵宜安睡了过去,众人一直等到子时才起身回宫。
赵陆抱着人上了马车,姚沐微微扬了扬手,侍卫便驱车前行。
灯会早已散了,路上一个行人也无,车轮滚滚,在寂静的夜幕中显得格外明显。
马车驶得平稳,赵陆的注意全在熟睡的赵宜安身上。车厢忽然间一滞,但很快又继续前进。
赵陆蹙眉,问:“何事?”
姚沐从帘子外探进一个脑袋,低声道:“有人跟着。”
“什么时候?”
“出李府就有了,我已派人前去查探。”
赵陆点头:“知道了。”又问,“还有多久?”
姚沐回:“再一刻钟就到了。”
等回宫安置好了赵宜安,赵陆才找到姚沐,问他:“是何人跟随?”
姚沐皱着眉毛:“孙家的拥趸。不过是冲着我来的,并不知你和湖嫔也同我在一处。”
孙仁商当权多年,以他马首为瞻的人层出不穷。虽说树倒猢狲散,却未想到还有人对他如此忠心,想着替孙氏报仇。
听完姚沐所说,赵陆坐在宝座上一言不发,良久才道:“将你身边的人都排查一遍罢。”
姚沐道:“也别忘了你身边的人。”
他从衣袖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手心让赵陆看:“从其中一个人身上搜出来的。”
是一枚手指长的金叶子,叶脉处刻了小小的“银作局制”。
银作局是宫中八局之一,金叶金豆是银作局常制的物件,以供赏赐之用,甚少流到民间去。况且寻常人得了宫中的赏赐,也并不会将其使用出手。
如今却在一众想要刺杀姚沐的人身上寻到。
“是孙太后赏赐的么?”姚沐开口。
孙氏在时,孙太后有娘家的依傍,可称得上是财大气粗,拿金叶子赏底下人也是常有的事。
但赵陆一口否决:“不会。”
孙太后从不见外男,并不能接触到这些人。
姚沐一时无言。
半晌,赵陆下了定论:“宫中也需再排查一回。”
臻祥馆。
赵宜安睡了一夜,等第二日一早,延月前去唤她起身,却发现赵宜安静静靠着床柱坐着,也不知醒了多久。
延月微讶:“娘娘?”
她连忙让应秋叫水进来,又去扶赵宜安:“娘娘醒了怎么也不叫奴婢们?”
但赵宜安并无回应,安安静静由她扶起身,更衣梳洗。
延月也不敢多说,暗暗示意应秋,叫她前去通禀赵陆。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今日的湖嫔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绞尽脑汁想了想,延月突然察觉到,湖嫔没有问陛下去哪儿了。
梳妆镜前的美人神色恬然,延月一面替她挽发,一面盼着陛下快些来。
过了一会儿,赵宜安忽然“啊”了一声。延月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轻声询问:“可是奴婢扯到娘娘的头发了?”
赵宜安摇摇头,从镜子里抬起一双眼睛看向她:“小陆呢?”
她才发觉今日赵陆没有同她一起醒来。
语气里带着担忧,又有些生气:“他又去做事了么?”
虽然昨日陪她去了护城河,但也不能抵他一声不吭就消失的罪。
闻言,延月松了口气,手上的动作也继续了:“是昨夜娘娘睡过去了,陛下怕吵醒娘娘,就回去华滋堂过夜了。方才奴婢已经让应秋去禀告陛下了,想来这会儿陛下也该到了。”
“这样么?”赵宜安点点头,又垂下眼睛,开始寻起了喜欢的首饰。
如她往日做的一般。
延月看在眼里,心里稍稍有了底。见赵宜安似乎没什么不适的模样,又问:“娘娘头疼可好些了?”
赵宜安随口回:“早好啦!”
“昨儿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副李太医开的药。”延月接过赵宜安递给她的一枚珍珠簪,替她簪在侧边,问道,“那娘娘还要吃么?”
赵宜安自然不要。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应秋也回来了,掀起珠帘回道:“陛下来了。”
原本坐着等延月戴上绒花的赵宜安,立刻起了身,高高兴兴朝门外奔去。
延月连出声阻止的机会都没有,手上拿着玉梳,同门边的应秋大眼瞪小眼。
昨夜同姚沐说完话,赵陆即刻就命金公公将宫内的宫女内侍全都排查一遍。
下了令后,他在华滋堂独自坐了一夜,仔细回想驳倒孙氏时有哪里出了纰漏。
牵连到宫里的人,他只能慎而又慎。
但同时,他也在逃避。
一直到天亮,应秋来回,说湖嫔醒了,赵陆才回过神来。
他一面站起身,一面问道:“醒来之后可有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只是应秋并未走进房内,所以她也不知。
“好。”赵陆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下,回头道:“你领路罢。”
从华滋堂到臻祥馆,半刻钟的工夫也不用。
赵陆还未来得及想出如何面对醒来之后的赵宜安,应秋就已在前头回:“陛下来了。”
话音才落,珠帘又是一阵摇动。
赵宜安钻过成串的红玛瑙与珍珠,笑眯眯扑进他怀里。
赵陆被扑得措手不及,先抱住了怀中的人,然后才道:“跑这么快,当心跌跤。”
赵宜安摊开手心:“给你。”
方才她出来的时候,将绒花也一并攥在手里出来了。
赵陆会意,接过赵宜安掌心的绒花,轻轻替她戴了上去。
见赵陆收回手,赵宜安跟着拿手指摸了摸头发,又问:“好看么?”
赵陆点头:“好看。”
赵宜安便弯起眼睛笑,又拉着赵陆的手将他拉进房内。
“昨晚上你怎么不来?”
“姚沐要回事,耽搁了时间。我怕吵醒你,就没来。”
提起姚沐,赵宜安忽记起昨天的事,她问:“什么时候去找小狐狸?”
赵陆一愣,又想起昨日自己的应承,便道:“已经令金公公去寻了,等寻到了就送到这里来。”
“花呢?”
“一早就派人去催了,去的人说忠勤伯很是不舍,跟着追了一路。”
说到此处,赵陆禁不住笑出声。
只是回过神来,赵宜安却盯着他,若有所思。
“怎么了?”
赵宜安有些犹豫:“真的追了一路么?”
“嗯。”赵陆点头,“他最是喜爱这些,追了一路这样的事,也只有他才能做得出来。”
“那就不要抢了。”
赵陆一窒,脸上的笑意渐渐收起:“……怎么?”
赵宜安很是认真:“本来就不是我的,我不能强求。”她望着赵陆的眼睛,眼神清澈,“况且我也不知该如何照顾它们,要是那些花知道自己留在我这样的人身边,会不会很伤心?”
赵陆下意识辩解:“宫中有花匠,自然能顾好它们。”
“唔?”赵宜安侧头。
赵陆避开她的目光:“既然答应了要送,那就不能反悔。”
一时无声。
屋内侍立的宫女都低眉敛气,假作没有听见二人的对话。
延月与应秋更甚,垂着头,只当自己是透明。
这厢,赵宜安想了一会儿,仍是有些反对:“可是忠勤伯追了一路……”
“那也不行。”赵陆立刻反驳,“那是他自己的错,没有办法将花留在自己身边,那是他自己的错。”
“我会……”微微将眼神转回来,赵陆道,“我会将花照顾好的。”
赵宜安望着他,抿了抿嘴唇,忽然举起手臂。
赵陆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一回却顿了几息,才将人揽入怀内。
他听见赵宜安在他怀里轻声说:“说话算数。”
“嗯。”
怀里的人安安静静,赵陆心中却风起浪涌。
他并不知道为何赵宜安忽然同他辩论这个,是她想起什么事在暗示他么?是昨夜去了护城河的缘故么?
可是他也不敢问。
要是不问的话,就好像什么都未发生,一切如旧。
他竟然如此狡猾。
赵陆暗自叹气,忽然听见赵宜安小声嘀咕了一句:“玫瑰也好看。”
她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充满了期盼:“忠勤伯会愿意让我瞧瞧么?”
昨日她就发现忠勤伯书房里的那一株玫瑰,开得又小又可怜。只是从头到尾,姚沐都未向她介绍。况且环顾一周,也就只有这孤零零的一株,想来忠勤伯一定十分爱惜它,就算开成这样,仍旧同他的宝贝们放在一处。
赵宜安抓着赵陆的禁步摇了摇:“小陆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
赵陆一时哑然,原来先前那番话是为这件事铺路。
他认真思索一番,倒没想起姚沐什么时候还养了玫瑰。不过既然赵宜安喜欢,他就算送个几百株也是可以。
不过既然是姚沐的东西,自然要先问过他才行。
得知此事的忠勤伯——
“什么东西?”姚沐一时疑惑,许久才想起一件事,“那个啊?那是之前放在外头忘记收,差点淋死了,所以才搬到——”
说到这里,姚沐忽然收了声,原本长手长脚瘫在椅子里的坐姿也收了起来,脊背停止,对着赵陆一本正经:“那是我在大漠里寻了数年的沙漠之花,价值连城。虽然这会儿品相不好,但我相信,再过几月,一定会复其神采,现其光芒。”
“要是陛下喜欢,”姚沐忽然咧嘴一笑,“一千两就够啦!臣一定亲自送到陛下眼前。”
赵陆合上折子,随手扔了出去:“滚。”
不到半日,忠勤伯的那株玫瑰,就被完完整整送到了养心殿的臻祥馆里。
只是赵宜安左瞧右瞧,实在看不出这玫瑰有何奇特之处。
她暗自下了结论,一定是这株玫瑰细弱又可怜,引得忠勤伯怜爱。原来忠勤伯还是这样一个怜惜弱小的人么?
看不出来。
赵宜安正对着玫瑰走神的时候,延月进来回:“娘娘,冰到了,奴婢叫人放在外头,娘娘一会儿去瞧瞧罢。”
这几日天渐炎热,宫中也开始用冰了。
闻言,赵宜安回过头。
用冰了,赵陆说,等到用冰的时候,就同她一起去行宫避暑。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要离开啦!
四皇子:摩拳擦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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