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又黑又长,赵宜安抱着赵郗的脖子,伏在他后背,静悄悄不敢出声。
也不知走了多久,等快到出口时,赵郗放下背上的赵宜安,又取下腰间的灯笼,从黑暗里摸出一个包袱。
原本赵宜安穿着的衣裳太过招摇华贵,也怕被人认出,所以赵郗另备了一套。
他打开包袱,对着赵宜安道:“换上这个。”
又瞧了瞧赵宜安的戴发钗耳环:“都要拿下来。”
闻言,赵宜安抱着衣服,有些不知所措。
见状,赵郗忽然笑,又摸了摸她的脸:“四哥忘了,四哥的湖阳娇生惯养,哪会做这些?”
他接过妹妹手里的衣服,抬头在石壁上找了个地方,将灯笼悬住,然后探手,去解妹妹的外衫。
谁知赵宜安却不配合,抱着手臂不让他碰。
赵郗皱眉:“换了衣裳咱们就走了,湖阳听话。”
拉扯了好一阵,总算将外衣换好,赵郗随手将换下的衣裳塞进包袱,又远远扔开。
最后同赵宜安头上的珠钗僵持,好不容易摁住乱动的妹妹,替她拆了头发又重新梳好,赵郗重重呼出一口气。
面前的赵宜安,穿着莲青色衫裙,梳百合髻,除了手腕上一对柿子红的玛瑙桌子,就再没别的装饰。与先前受圣眷的湖嫔判若两人。
只是——
赵郗犹豫着抚上妹妹的脸。
要不要也遮一遮?
赵宜安并不知道面前的人在想什么,见他又伸出手来,便下意识躲开。
赵郗正在思虑,见妹妹避开自己,倒也没有觉得什么,放下手,问她道:“还有一段路,要四哥背么?”
听见他的话,赵宜安移开目光,自己朝前走了过去。
“湖阳。”赵郗拉住她,“走错了。”
等到出了密道,已是夜半,赵宜安回身去看,这里已望不见着火的后山。
赵郗提着灯笼在辨方向,见妹妹忽然跑开,连忙几步跨过去,伸手抱住她的腰。
“别乱跑,万一遇见虫子蛇,可不是好玩的。”
说起这个,赵郗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牵起妹妹的手,抹在她的衣袖上,又蹲下去,在她的裙摆上也洒了一点。
“好了。”
将纸包放回怀里,赵郗已经找到方向:“走得快些,咱们能在天亮前进城。”
听见“进城”两个字,原先还不配合的赵宜安,默默拉住了赵郗的袖子。
“嗯?”赵郗不解,但妹妹安静下来,他到底放松许多。
赵郗并不打算直接带着妹妹离开,前往西北的路途太过漫长,易生变故,况且谁也不知如今的沈家军是何模样,没有十足的把握,赵郗也不敢轻易动身。
而妹妹失踪,不知道赵陆会不会派人来寻,行宫外的路,既可北上,亦可南下,若赵陆动了心思找人,只怕要费好一番周折。
从始至终,赵郗还未露出过马脚,除了周福通和宣荷,也无人知道他就在京城活动,而偌大的京城,就算有朝一日赵陆想到搜城,赵郗也有办法,在此前带着妹妹逃脱。
在心中过了一遍路程,赵郗蹲下身,察觉到妹妹已爬上自己的后背,他缓缓起身,照着密道里的模样,将灯笼插在腰间,抬手握住妹妹的腿,小心朝前走去。
走出山后,赵郗将赵宜安送进备好的马车,自己坐在车架上,扬鞭赶马。
等到了城门前,正好卯时过一刻,城门已开,赵郗驾着马车,十分容易就入了京城。
赵宜安坐在马车里,这辆马车比起从前她坐的那些,可谓简陋至极,但马车上倒是放了一些用油纸包住的点心。
她拿起来尝了一口,又很快皱起脸。
——不好吃。
起先马车还行得平稳,到了后来,走的路便磕磕绊绊起来,赵宜安坐在车厢里,被震得头昏脑胀,等马车停下,赵郗来掀起帘子,她皱着眉毛,靠在车厢边干呕许久。
见妹妹这副模样,赵郗也不好受,他小心将人抱进屋放在床上,又去倒了水。
“等天亮了,四哥去叫个大夫,瞧瞧能不能把你的嗓子医好。”
看着妹妹皱着眉,小口小口抿水喝,赵郗微微松了口气:“我去还马车,湖阳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好不好?”
赵宜安也没力气回应,靠着枕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见状,赵郗将茶杯放在边上,又替妹妹理了理鬓发,然后悄悄离开了屋子。
这院子是他不久前租下的,四周围住的人不多,且大都是老弱妇人,平日里甚少走动,最多点个头罢了。
赵郗原本打算在这儿住一阵子,等他将皇子府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再带着妹妹离开。
哪知赵宜安忽然失声,也不晓得严不严重,要医多久。如此,倒是要等妹妹情况稳定了,才能启程。
赵郗一面想着,一面牵着马车,慢慢走出了院门。
天渐破晓,新的一天到了。
跟着走了许久,面前的年轻男人终于开了口,道:“到了,就是这儿。”
钱疏擦擦额头的汗,看着年轻男人开了锁,又推开院门。
来之前年轻男人已囫囵说了情况,因此,钱疏背着药箱,又随着对方进了屋。
辰时已过,渐渐炎热起来,钱疏一进屋,便闻到隐约的香气。
他轻嗅了嗅,又觉得失礼,忙转向领他进来的年轻男人:“这位小哥,病人在何处?”
赵郗在里间,正立在帐子外,轻轻晃着妹妹的肩膀,想要喊醒她。
赵宜安一夜未眠,这时候犯困,连眼睛都睁不开。
“湖阳,”赵郗俯下身,在妹妹耳旁低声唤她,“大夫来了。”
但赵宜安皱了皱眉,抬手捂住了脸。
赵郗无奈,起身拉紧了纱帐,又走出来,对着大夫道:“内人正困顿,就请钱大夫这样看罢。”
钱疏点点头,背着药箱跟他入内。
赵郗翻出一块丝巾,盖在妹妹的手腕上,又小心掀起一点帐子,只露出妹妹的一只手。
放下药箱,钱疏分神看了一眼。
香气就是从床上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胭脂制成的,但与他平日在街上闻见的那些一比,就知这不是俗品。
钱疏略挽起衣袖,准备诊脉。
露出的手被丝巾盖住,瞧不见是什么模样,只是就算隔了一层,也望得见底下的肌肤生得如何玉白润泽。
立在边上的年轻男人,似乎很是忐忑,盯着自己的动作一动不动。
钱疏强自镇定,诊了脉,又循例问了些情况。
“尊夫人是何时不能开口说话的?”
“大约是前几日。”赵郗也不确定,上一次同宣荷通消息已是一个多月前,那时候宣荷还没有告知他,赵宜安不能出声。
或许是被昨夜的山火惊吓到。
想了想,赵郗便道:“前几日旧宅起了火,因此我才将人接回来的。也许是由此事上受了惊。”
钱疏颔首:“脉象倒无事,大约只是受惊吓,如此,我开一副安神的方子,先叫夫人吃着,等过几日,再看看情况。”
“好,多谢大夫。”
送人出了门,赵郗反身锁上院门,才走回了屋。
原本他还担心大夫上门,妹妹会不配合,结果却是睡了过去。
倒也好。
赵郗转身去了厨房,他买了鱼,正好炖上等妹妹醒了喝。
直睡到未时,赵宜安才睁开眼睛。
头上是一顶素色帐子,一边的窗子开了小缝,漏进来的日光亮得刺眼。
赵宜安揉揉耳朵,又摸摸喉咙,最后慢慢坐了起来。
起火了。
她还记得这个。再之后,就是阴沉沉的密道,和背着她走出密道的年轻男人。
坐了一会儿,赵宜安忽然吐出一口气。
好热。
她起身下了床,找到一双鞋子穿上。
原先的鞋子已经被扔了,衣服也是,还有首饰。
屋子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赵宜安随意走了走,又记起那个男人说的“进城”。
他们现在是在京城么?那他什么时候带她去找赵陆?
赵宜安不明白赵郗的身份,但见他全程照顾自己,脾气好,又容易说话,所以只将他当成宫中的侍从。
既然他救自己逃开山火,如今安全了,自然是要回去找赵陆的。
说到赵陆,赵宜安便觉得肚饿。
他叫人送来行宫的点心,她还一口未吃呢。
正摸着肚子,门帘忽从外被人掀起。
赵宜安抬眼,顺着门帘看了过去。
未料到妹妹已经起身,赵郗端着汤碗愣了一瞬,又粲然笑道:“小猪醒了?四哥还以为仍睡着呢。”
他放下汤碗,擦擦手:“先坐下,我去拿碗。”
赵宜安不动,等赵郗返身带了碗勺回来,才被他拉着坐下。
“尝尝。”赵郗邀功,“四哥亲手做的。正好晾温了。”
他替赵宜安盛了一碗,又夹出几块鱼肉放在碟子里,准备挑刺。
汤碗不如从前的好看,汤也不如以前的入眼。
赵宜安拿起勺子,勉强搅了几下,然后送入口中。
赵郗正专心理出鱼肉里的刺,而后就听见身旁“噗”的一声。
他忙抬头,只见赵宜安捂着嘴巴,桌上是被她吐出来的鱼汤。
赵郗微微一愣,然后才鼓起勇气问:“不好吃么?”
他守了好几个时辰,等汤炖好,又等汤晾温,还想着妹妹能夸一夸他,哪知道结果却成了这样。
见妹妹捂紧嘴巴,赵郗拿着筷子,从她的汤碗里蘸了一点,又放进口中。
这味道
赵郗脸色难看,他放下筷子,拿来杯子倒了水,先递给赵宜安,然后自己举起水壶狂灌。
最后,赵郗从柜子里翻出之前买的点心,又出门一趟,带了一份面回来。
瞧着妹妹一点一点挑着碗里的面,慢慢吃下肚去,赵郗总算放下一点心。
作者有话要说:赵宜安:挑食。
记住这个钱疏,以后要考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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