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是顶配不是菜鸟

    后来陈双就再也没睡着。

    安眠药持续发挥着作用, 让他眼皮发沉,浑浑噩噩坐了几个小时,但是无论是躺下还是坐直, 都睡不着。

    8点多的时候, 妈妈打电话过来,问他们睡在哪里了。陈双把地址告诉她,然后继续试着入睡。

    等到9点半,房门响了, 卧室里也有了动静, 陆水醒了。

    “四水你睡醒了”陈双奔向弟弟, 屈南负责开门。陆水正站在床边, 准备穿衣服。

    陈双又冲几步, 抱住了陆水的肩膀。

    陆水的身体晃动几下,这些年,他很少和哥哥用语言沟通了。现在他终于可以回应,但是已经有了不适应。

    “死了吗”陆水的声音很哑, 很哑。

    陈双没想到弟弟和自己重新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了这个。

    “他不能死, 就算是死了,也应该我来动手。”陈双好久没听到弟弟开口说句子,上一次弟弟正常交谈, 还是几年前。

    陆水摇了摇头,很累似的,把头靠在了陈双的肩膀上。

    客厅里,屈南正在帮王灵芝拎东西。

    “房子是我帮他们找的, 小了一些, 但是离学校很近。”屈南拎着大包小包, “家里什么都有,都买齐了,您不用拿这么多。”

    王灵芝手里拎得满满的,连自己做饭的高压锅都搬来了。“真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陈双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真是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您不用谢我,陈双在学校里表现很好,成绩突出,很多人都很喜欢他。”屈南把东西放下,等了一会儿才问,“他父亲那边”

    “那边我会处理,绝对不会让他把两个孩子牵扯进去。况且这件事涉及到他,他不敢报警。”王灵芝说,“如果他敢说,我可以和他一起下地狱。”

    屈南能想到这个结局,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一个下了决心的母亲还要强大,或者说,危险。王灵芝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她是陈双最后的堡垒,也是最厚的那面围墙。

    “反正我的钱也赚够了,就算没有我,陈双也能带着他弟弟过日子。”王灵芝麻利地收拾着家务,“两个孩子也大了,将来他们各自上大学,当运动员,也不用赚太多的钱,平平安安的,找一份踏实稳定的工作。陈智明要是再敢接近他们,我一脚油门撞死他,或者带着一桶汽油去找他”

    “阿姨,有些事您别太偏激,您是陈双的妈妈,他很需要您。”屈南劝她,也是劝自己,“陈双其实很脆弱,他看起来是保护弟弟的那一个,但实际上是更依赖弟弟的人。如果身边人再出事,他会受不了。”

    王灵芝叹了沉闷的一声。“是,你说得对,他从小就很胆小,又因为脸上的”

    “所以,您不能出事,您一定要好好的。”屈南再一次强调。

    这时,陈双拉着弟弟从卧室出来“妈,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妈妈给你们做饭来了。”王灵芝擦了一把眼睛,也不知是汗还是泪,“你们三个都去洗漱吧,一会儿咱们吃饭。”

    “妈,要不然你和四水先吃吧,我心里堵得慌,想让屈南带我出去走走,半小时就回来。”陈双忽然说。

    王灵芝一愣。“可是外面下大雪。”

    “就半小时。”陈双明白,妈妈是怕自己出事,“屈南跟着我。”

    屈南看了看窗外,雪势越来越大,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没事的,阿姨,我陪着他走走。”

    王灵芝看向陈双惨白的脸,也只好点头答应。“来,四水,阿姨带你洗脸去。”

    陆水虽然不愿意放开哥哥的手,但还是跟着王灵芝走进了洗手间。

    陈双穿着不厚的外套,带着屈南走了出来。下了一夜的大雪,积雪已经到了小腿,道路被清理过,马路两侧的厚度已经超过1米。

    首体大的操场上,打雪仗、堆雪人的人多了不少,但总有那几个角落是体育生默默训练的场地。

    铺着一层雪的跑道上,是长跑队在提前适应冬训。

    “去小训练场吧。”屈南看了一圈,这里人很多,陈双需要一个私人空间。

    “好,去小训练场吧。”陈双说,当他们走过沙坑区时,能看到背越式跳高的二队在加练。

    明天是队测,所有人都没放弃过,无论是更有天赋的一队,还是随时准备用后天弥补天赋的二队。

    陈双一口接一口白气往外吐,听着脚下嘎吱、嘎吱的踩雪声,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小训练场。

    “明天是队测啊。”屈南检查周围,并没有人,这里是一个绝佳的发泄场地。

    “我想休学。”陈双冷不丁地说,说话的声音比四周温度还要冷。

    屈南疑惑地转过来。

    “我想休学了。”陈双重复了一次,雪花飞到他眼睛里,几乎看不清楚屈南。

    “你说什么”屈南一步步朝他逼近。

    这一次,陈双不知道是因为穿少了,还是雪花飞进了他的领口,竟然觉得冷。屈南像一头准备猎杀的大型动物那样,朝他靠近,他想后退却没来得及。

    “我说我想休学。”他大胆地说,雪花被风吹进他的嘴里,全部都是冰凉的,让他牙龈酸疼,“我想休学照顾我弟一段时间,他要高考了,我想等他高考之后再回来上课。他没有我不行,他受的苦太多了,我得照顾他,让他好好考试”

    “是你想照顾他,还是你受不了了,所以要逃避”屈南来到了陈双的面前。

    小训练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曾经让陈双翻过去的跳高装置已经被晾在一角,就连横杆上都落了一指厚的雪花。白茫茫的,没有人去碰。

    “对是我我能怎么办”于是陈双爆发了,身体里藏着的那个小陈双也爆发了,好像两个人在一起吼,“我就是干什么都不行,从小到大一直是我弟在保护我,他病了,我现在必须保护好他”

    说完他掉头就要走,又被屈南一把拽住。

    “你这就是逃避”屈南不客气地戳穿他,事实上,他早就想要揭开陈双的壳子了,“你把自己缩回去根本帮不到你弟,就算你照顾好他,他高考之后呢你只会继续逃避,根本不会回来复课”

    “我就是逃了,怎么样我就是没用啊,我干什么都不行”陈双哭着吼出来,不知是他声音太大还是风太大,不远处的横杆上的积雪竟然掉落了,露出了里面原本的颜色,“我爸叫我们陪他看电视,是我弟把我关在柜子里,没有生活费了,也是我弟去找我爸要,他还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我不敢,我就只敢躲起来,我应该开门的我就应该冲出去带他走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就因为我什么都没做”

    “陈双”屈南摇了他两下,“你连荣誉都不要了么”

    “荣誉是你的,又不是我的根本就没有荣誉,你这样从小顺顺利利长大的人怎么明白我”陈双甩开胳膊往外走,“我跳不好,也没有保护好四水,现在我就想让他安安稳稳读完高中”

    忽然,他的身体被屈南用力地甩回来。

    陈双从没被人这么用力地甩过,脚下是踩薄了的雪,一打滑,整个人坐在了雪堆里。

    “你连运动员的荣誉都不要了,你还能要什么”屈南也被陈双带着滑倒,一只手撑在雪堆里。

    “荣誉有什么用能保护我弟吗”陈双推了他一把,想要起身。

    可是他再一次被屈南甩了回来,这一次不是被扔进雪堆里了,而是被死死按在了雪里。雪进入了他的口腔、耳朵、甚至是鼻腔,闻一下就是水的腥味,夹杂着底下那层潮湿的泥土味。

    又是这个气味,自己永远逃不开,自己就像被埋在泥土里的一棵植物。

    两秒后他又被屈南给拎了起来,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屈南的力气这么大,甩他、拎他,都像玩弄一个布娃娃。随后他刚喘几口气,又一次被屈南压入雪堆里。

    冰冷形成了面罩,让他发热的头脑开始降温。

    等到再一次被拎起来,陈双的身体悬空了,又被狠狠地扔进雪堆里。

    这一次,屈南没有再管他,就让他这么躺在了雪里。

    “你想保护你弟是不是”屈南站在陈双的面前,看到的是陈双泪流满面的脸和冻红的鼻子,“你想保护你弟是不是说话”

    陈双没力气说话了,只剩下呼吸。呼吸声还被哽咽噎住。

    “你以为你休学去照顾他,就是保护他了”屈南身上也是雪,呼出的话全部被白气冻上,“陆水他从小保护你,甚至装疯准备杀人,你以为他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就是为了让你休学去照顾他”

    陈双使劲儿地喘着气,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是为了让你自由,为了让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屈南控制着自己的音量,脸上的雪花被体温融化,变成了汗水,“你呢你现在找这种借口,和小时候有什么区别一直以来,你只有一个运动员的壳子,根本没有运动员的内核”

    “是我是没有,因为我就不是我不像你那么完美,我不懂你说的那些”陈双还是哭出了声,嘶哑地吼,“我没有你懂得多,从小就被人欺负,你又不能理解我他们说我脸上有胎记,他们说我是疤瘌脸他们提起我的名字只会想起我是一个没用的人”

    “没有人那么完美全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无奈”屈南终于爆发了,也朝着他吼。

    陈双被他的吼声吓傻,尽量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他们骂你,是因为你不敢承认自己不在乎,如果你一直逃避,那你永远都是疤瘌脸,他们提起你的名字,只会想起你脸上的胎记”屈南指着跳高架,“但是现在你已经有了更好的机会,更好的平台,你可以去追求你想要的,可以变强大,重新保护好你弟如果你不想让别人想起陈双这两个字只想起胎记,那就去争取你自己的荣耀,去比赛,去拼成绩”

    陈双的肩膀还在抽,压抑着哭。

    “等你变成了冠军,你就是金牌得主,那些人再想起你的名字,只会记得你站上过领奖台”屈南放下了手,“变厉害不是染个头发那么简单,你不敢说话,就让金牌替你说话现在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陈双眨着眼睛,每一次眨动都有泪水涌出来。“我想我想照顾我弟。”

    “大声点。”屈南说。

    “我想照顾我弟”陈双终于没再控制自己的声音,“我想保护他,让他变回小时候那样”

    “还有呢”屈南再问。

    “我想变成很厉害的人我想那些人都不嘲笑我我想让他们都觉得我不好欺负”陈双吼得喉咙疼,眼睛里又飘进雪花,他看不清,但又看清了。

    “继续说。”屈南朝他走近一步。

    “我、我”陈双哭着喊出来,“我想跳高,我想当运动员,我想站上领奖台,我想戴一次金牌我不想再让别人欺负我们,我要变成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我要去比赛,我要去拿金牌,我要让我弟知道他哥哥已经变成一个厉害的人了,我要让他们都知道陈双不是疤瘌脸我要拿金牌”

    “很好。”屈南朝他伸出一只手,“我们的训练还没结束,你不许退出。”

    陈双慢慢地握住了屈南那只手,却没有被拉起来,而是拉着他的手嚎啕大哭。

    屈南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没有劝他,而是等着他哭完,拉他起来,擦干他哭红的鼻子,带他回家去找妈妈。

    王灵芝见到儿子这样,愣了好一会儿,但是也什么都没说。她知道,儿子一定是躲到外面哭去了。

    只是陆水不淡定,一直绕着哥哥转来转去,时不时看看陈双的眼睛,时不时冷冰冰地瞪着屈南。

    屈南也只好无奈地耸耸肩,用动作告诉他,真的不是自己把陈双惹哭,否则他真怕陆水记仇,改天再把自己给捅了。

    等到下午,在王灵芝的劝慰下,陈双和陆水回到屋里去补觉。屈南这才离开,他还有一堆学生会的事要处理,还要准备期末考试和队测。

    晚上他给陈双打了个电话,岔开话题聊了聊别的。等第二天一早,雪停了,屈南换好装备,来到室内馆准备迎接今年的最后一次队测。

    陶文昌来得更早,先往屈南背后看了看。“我徒弟呢”

    “我已经替他请假了。”屈南说,“估计现在在睡觉。”

    “也是,先好好休息一阵吧。”陶文昌说,结果一转头就愣住了。

    屈南看他愣住,也跟着往后转。

    陈双拎着运动包站在室内馆的门口,蓝色的短款羽绒服大敞,里面是短袖和短裤,露着两条顶配弹跳力的腿。

    短袖的左胸口上,是用圆珠笔写出来的名字,chenshua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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