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

小说:惊雀 作者:荔枝很甜
    惊雀13

    黛紫色水纹长袍,交领宽袖,银珠玉冠,青莲鞶带束腰,勾勒出一个清瘦俊俏的小郎君。

    颐朝民风开放,且原州又是边陲之地,不乏小娘子作男儿打扮游玩街巷,掌柜的见怪不怪,只笑吟吟地呈上一匣折扇,供虞锦挑选。

    虞锦从中捡了把雪青色题词的扇子,在铜镜前左右转了两圈。

    很好,很是得体。

    虞锦静静欣赏完自己的美貌,便唤落雁付了银子,学着沈却平素那般负手直腰,一路朝元钰清所说的东南大街末尾走去。

    落雁与沉溪紧跟而上,互望一眼,不知怎的眼皮突突直跳。

    落雁迟疑道“姑公子为何扮成这般模样公子要去何处”

    虞锦忽地顿步,用扇头挑落雁的下颔,轻轻道“好落雁,就快到了。”

    不得不说,虞锦这幅男子打扮,虽短了阳刚气,但实在清俊,落雁一时竟红了脸。

    眨眼间,眼前的人继而向前,她提步跟上。

    然,待停步时,落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广、陵、楼

    落雁虽未听说过此处,但隔着那道帘幔飘来的琴音声乐、脂粉香味,再结合虞锦这一身利落的男装,她稍稍一想便也知晓。

    她忙拉住小郎君的衣袖,惊愕道“姑娘,此处您不能去”

    虞锦抚了抚褶皱的衣裳,浅浅笑说“无妨,你二人就在此处候着,我去去就来。”

    落雁不依,“那怎么行,奴婢”

    “落雁。”沉溪攥了下她的手腕,给她使了个眼色道“我陪姑娘进去就好。”

    落雁微怔,随即连忙应下。

    虞锦将她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遂抬脚进去。

    高台之上,舞衫歌扇,婀娜多姿。看台处男子眯眼赏舞,有的品酒玩乐,有的左拥右抱,好不惬意。

    广陵楼坐落地段奇特,高处能赏原州最奇特的景致,加之据说此处背后的东家有些来头,很是会做生意,是以名气极大,能进这扇门的,非富即贵。

    虞锦到底头一回来此处,迅速移开眼,故作镇定地将昨夜元钰清给的牌子递给掌事。

    掌事是个蓄须的中年男子,接来一瞧,乐呵笑道“哟,元公子的友人,公子随小的来。”

    不多久,虞锦便被引至一间上上等房。

    灯火璀璨,宽敞明亮,乍看之下,竟还有宫殿的富丽堂皇。

    虞锦四下一扫,饶是见多了富贵,也难得有些讶然。

    蓦地,“得冷”一声琵琶弦响

    虞锦循声望去,就见一列穿戴着铃铛舞衣的女子慢步而来,薄粉敷面、步态生风,很是赏心悦目。

    几人行了个酥人的礼,嗓音婉转道“公子安好。”

    虞锦桃瓣似的眼眸微抬,目光在她几人身上流转。

    忽而想到昨夜

    她倾身一寸,以手掩唇,低低细语道“阿兄少近女色,不知这世间花有姹紫嫣红、人有千娇百媚,这人见识一少,难免要被迷了眼,若是见过万种风情,那定要再三斟酌、细细考量,也未必就拘泥于唐姑娘。元先生,我说的可对”

    元钰清似是有些反应不及,稍后单边眉尾一挑,笑点了下头“有道理,所以”

    “听说这画舫便是元先生安置的,想必先生对原州作乐之所有所研究,此事可否拜托给先生先生只管找地方寻人,剩下的交给我便是,届时我自有主意。”

    元钰清瞧着极为乐意,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他应允。

    虞锦回过神,再瞧眼前的姑娘们。

    环肥瘦燕,清秀有,艳冶也有,各色模样,且让南祁王开开眼,省得叫唐嘉苑那副做作之态骗了去。

    她抵唇咳嗽一声,思忖片刻,学着话本子里那样,“簌”地一声摇开折扇,道“开场吧。”

    如虞锦所料,她前脚刚踏进广陵楼,落雁后脚便往画舫赶。

    屋中,沈却神色凛然地翻着搜缴上来的账簿,上头记录着唐家私贩原州军械、铁矿、买官卖官所得的利润。

    每一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元钰清道“原州刺史之所以不作为,除了自个儿怠慢渎职以外,也有泰半是唐百晔的缘故。他先是虞广江手底的人,本就占了脸面,魏祐看在虞家的份上敬他三分。再就是,多年前唐百晔的亲妹子选秀入了宫,本是籍籍无名多年,谁料两年前得了圣上宠幸,诞下一子,就是当今十三皇子的生母,丽嫔。虽说盛宠过去,但到底育有一子,在这边陲之地也无人敢得罪他,加之魏祐怕事,唐家人在原州,可比刺史府还要高人一等。”

    元钰清饮茶解渴,继而说“是以兵曹、粮曹皆掌在唐百晔手中,这仅是兵曹账簿,粮曹尚未清点。不过唐百晔抵死不认,究竟卖给谁,怕是撬不开嘴了。”

    说起来,唐百晔此人也是难得谨慎。

    南祁王下访原州多日,他偏是不露马脚,元钰清只好用计,假意疑心魏祐,让唐百晔协查魏家,且透露原州刺史许是要换人、南祁王有心提拔唐家一事,连演了多日,才让唐百晔放下防备。

    不过谁也没想到,唐家以为攀附上南祁王这艘大船,竟打起了别的主意,唐百晔在望香居时借口用药唤来了独女,可见其用心。

    沈却阖上账簿,道“买卖军官之人,全部撤下,按律处死,从下选拔有能之人替上。唐家,抄家下狱,命人押送进京。”

    侍卫领命,立即点了一队人马赶往唐府。

    元钰清说“唐百晔背后显然有人,此事不查”

    “查,但不能在原州查。”

    四目相对,元钰清顿时明了。

    再查下去,想全身而退恐怕要费上一番周折。

    倏然,门外一阵嘈杂

    “王爷王”

    沈却朝元钰清轻抬了下下颔,元钰清会意,捧着茶起身拉开屋门。

    落雁匆匆而进“王爷”

    元钰清笑说“落雁啊,怎么着,有鬼追你啊”

    落雁欲哭无泪“元先生,不是的”

    她朝沈却道“王爷,三、虞姑娘,虞姑娘在广陵楼,奴婢恐生事端,只好先行禀告。”

    广陵楼。

    话落,沈却眉宇微蹙,稍顿后,抬眼看向元钰清。

    不轻不重,就是冻人得很。

    元钰清嘴角一僵,原来这虞二姑娘说的自有主意便是以身作饵。

    啧,倒是个好法子。

    “嘶,茶凉了”

    元钰清摸了摸鼻梁,转身离开。

    夜色渐浓,黑云压城。

    红棕血马啼鸣而停,男人翻身下马,径直挑帘入内。

    推开门时,里头已是琴音袅袅,清歌曼舞。

    “小郎君”托腮盘坐于座垫上,左有女子亲手将荔枝喂到嘴边,右有女子手捧酒樽。

    她倒雨露均沾,两头各张了嘴,被团团簇拥其中,美目轻眯的那一下尽露惬意。

    沈却眼尾抽了抽“”

    沉溪坐立难安,焦躁地扣着手。

    望见沈却,如遇救星一般,忙推了推虞锦的手肘道“姑娘,姑娘。”

    闻声,虞锦眼尾轻提,未显惶恐,反而眨眼道“阿兄。”

    像是等他来那样。

    沈却左右一扫,他周身气息实在凛冽,愣是逼得那些舞女自觉退开了些许。

    他上前,狭长的眸子微微垂下,淡声道“虞锦,你知不知道这是何处。”

    虞锦仰头,拽住他衣袍一角,往下扯了扯,“最后一支舞,赏完就走。”

    她饮过酒,脸颊添了几缕红润。

    沈却停顿片刻,似有些不耐地淡下眸色,他道“随你。”侧身便要离开。

    蓦地右腿被人桎梏住,虞锦虚揽着他的靴履,“求你,求求你了,阿兄”

    小手晃了两下。

    她此刻微醺,拖着尾音撒娇,早将那个清贵的小郎君抛之脑后。

    沈却深吸一口气,脚下挪动一分,那桎梏的力道便重一分。

    “松手。”

    虞锦不肯。

    男人额角一跳,忍耐道“你要我站着陪你赏舞”

    闻言,小姑娘稍怔,灿然一笑,松了手。

    她殷勤地拉过一张坐垫,虚伪地拍了拍上头并不存在的尘灰,“阿兄坐。”

    沈却懒得理她,径直落座。

    虞锦捧了瓜果给他,惨遭冷眼。

    她不气馁,巴巴地凑了上去,指着中间那个领舞的艳丽女子道“你看,她名唤秋淋,有一半草原血统,最擅此婀娜之舞,阿兄觉得好看吗”

    沈却顺着她的指尖瞥一眼,复又收回目光。

    虞锦又说“那个,弹琵琶的姑娘,是不是很有江南女子的温婉韵味”

    “喏,那个拨竖琴的青衣姑娘,身姿端正,面色沉稳,别有一番淡雅之味。”

    “还有”虞锦轻咳,便有一妩媚、一清甜的女子来斟酒。

    得了虞锦的吩咐,她二人并未不知趣地凑上前,说斟酒,就真是老老实实地斟酒,至多将脖颈抬正一些,让两位公子看个仔细。

    将各式各样的女子在沈却跟前过了眼,虞锦唇角微翘,她就不信,如此之下,他还能被唐嘉苑那点子不上台面的手段勾去么

    思及此,她松了心弦,倒是认真赏起舞。

    广陵楼名不虚传,从编曲、编舞、舞女都精挑细选,竟是比上京皇宫的舞宴还略胜一筹。

    酒意上头,虞锦看入神,往矮几上一趴。

    沈却坐姿端正,背脊笔直。

    他侧目,修长干净的指节在膝上微跳了一下。

    这些靡靡之音吵得他头疼。

    他呼出一口气,心道沈却,你是疯了吗。

    饮下半杯酒醒神,沈却忽地一顿,凝眸看她一眼。

    这酒入口不烈,可后劲十足,她还真敢喝。

    这种时候,他又忍不住念起虞广江,究竟是如何娇生惯养,才能把好好一个名门贵女,惯出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又是“得冷”一声,一曲终毕。

    自广陵楼出来,虞锦站得笔直,但若往前一走,便是一个虚晃。

    沈却看过来时,她又连忙站直,一步都不肯挪,似是怕人发现她醉了。

    他看她一眼,她也看他一眼,葡萄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左右是不肯移动。

    沈却那点怒意就被她这一眼一眼看没了。

    他顿觉好笑,依旧淡声道“上马,能上吧”

    虞锦点头,但蹬了好几下,就是没上去。

    男人无奈,伸手提住她的后领,生生将人给拽上去,碰掉了她束紧的玉冠,“噹”一声,乌发散落开。

    沈却随后翻身上来。

    虞锦自觉地往身后一靠,寻了个舒适的位置。

    沈却一顿,瞥了眼她乌黑的发顶,拉紧缰绳,马儿顿时奔了出去。

    几里地之后,虞锦挣扎着睁开眼,问“阿兄,你觉得今日那些姑娘如何”

    她扭头,视线齐平的正是他的下颔“比之唐姑娘呢”

    沈却垂眼,正巧撞上她的视线。

    原来是因昨日之事她还在惦记昨日那事

    他无意与醉鬼解释,只道“你给我坐稳。”

    虞锦撇撇嘴,又掰着手指头开始絮叨

    “那个松衣舞女,说话细细弱弱,很是柔情百态。”

    “粉衣的,娇俏可人,笑声似银铃,很是悦耳。”

    “黄衣姑娘,就是给你斟酒那个,你记得么,她”

    虞锦醉意彻底涌上头,她絮絮叨叨,说完一遍,稍顿片刻,又开始说“那个松衣舞女,说话细细弱弱”

    沈却“”

    仿佛耳畔挂了个喇叭,嗡嗡嗡个不停,吵人得很。

    他忍了忍,才没将人从马背上丢下去,只厉声道“虞锦,把嘴闭上。”

    虞锦声音一顿,闻言就咬唇气恼地想,他就这样被唐嘉苑迷得神魂颠倒

    那么多千姿百态的女子,一个都比不上唐嘉苑

    虞锦扭头,握拳恨恨道“我是为你好。”

    沈却“你再说话,你就自己走回去。”

    醉酒的小姑娘,是没有理智可言的,尤其是虞锦。

    这便是为何从前在灵州时,虞广江和虞时也绝不许虞锦碰酒的缘故。

    男人最后一个“去”字落地,马儿忽地高抬前蹄,嘶吼着急急停下。

    缘由无他

    虞锦脸儿一仰,毫不留情地咬了沈却一口。

    正正是他下颔的位置。

    沈却怔住,握着缰绳的手骤然紧缩,他哑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道“虞锦,你给我松嘴”

    话落,她咬得更重了。

    报复似的,咬破了皮,还渗出了血。

    小姑娘尝到血腥味,下意识舔舐一下。

    “轰”地一下,沈却吸气,松开缰绳,扣住她的腰肢。

    力道很重,虞锦似是和他较劲一样,嘴上的力道也很重。

    半响,沈却蹙眉,抬手在她身后点了个穴道,身前的人倏然昏睡过去,一头青丝散在他手背上。

    男人胸膛起伏不定,擦了下血渍,目光深邃,瞥向那轮透亮的明月。

    他躲过了。

    是她,非要往上凑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正常了两天的作息又乱了,卒tvt

    有几个读者私信问我前世,统一答复一下吧,前世肯定是be滴轻轻,但主线肯定是圆满的,问男主会不会想起来,会的,但还没有到时候,其他不剧透啦。

    这篇文也不长,看个开心,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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