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

小说:惊雀 作者:荔枝很甜
    惊雀17

    见鬼了见鬼了。

    楚澜目瞪口呆地望着上首的两个人,免不得为虞锦捏了把汗。

    她小舅舅这人最烦人在他面前黏黏糊糊哼哼唧唧,从前楚澜逃学耍赖时,也攥着他衣角撒过娇。

    后来怎么呢,从罚抄经书三十遍,又多添了一桩禁足半月的惩罚。

    思及此,楚澜头皮发麻,只觉大事不好,生怕虞锦这一求情,再连累了自己。

    然,正欲开口劝阻时,就听沈却颇为不悦地从鼻腔里“嗯”了声。

    无可奈何,又勉为其难。

    虞锦满意道“谢谢阿兄,阿兄对我最好了。”

    楚澜懵怔,一抬头,见那美人正朝自己眨眼,她稍有迟疑,随即心领神会地道“谢、谢谢小舅舅。”

    话音落地,室内忽静。

    沈却正喝着那碗冒着凉气的消暑茶,虞锦这个假妹妹很贴心地在他耳侧摇着团扇。

    不知为何,楚澜莫名生出一股她此刻不该在这儿的想法来,于是弯腰拾起长鞭,讷讷道“那我先回屋了。”

    很快,楚澜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门阖上后,虞锦眼珠子微转,往四周扫了一眼,却不见那个装着密函的匣子。

    她眉心稍蹙,放在哪了

    若不在明处,便只能在暗处了。

    她思忖片刻,以她对权贵人家的了解,寝屋与书房多半设有暗格,墙、桌案、书橱皆有可能。

    虞锦的目光一寸一寸从房中掠过,忽然“啪”地一声,手中的团扇重重拍在了男人肩头。

    “”

    沈却仰头看了她一眼。

    虞锦顿了下,讪讪收回手,说“那我不打扰了阿兄处理公务了。”

    说罢,她又贴心道“阿兄要早些歇息,莫要太过劳神。”

    这么瞧是瞧不出什么来的,她得趁无人时,寻个机会才行,虞锦暗自想。

    眼看她要推门而出,沈却忽然抬眸,叫住她“虞锦。”

    虞锦回头,声音轻且柔“阿兄喊我”

    “明日带你去个地方。”

    虞锦好奇,“去哪”

    “梵山。”

    夜里,琅苑燃着烛火,

    元钰清自窗边接了只信鸽,取下信囊看了眼,落座道“虞家那桩婚事不知怎的越传越广,都传到上京了,眼下蒋氏那位在兵部任职的兄长与承安伯府均叫人诟病,圣上听闻此事,龙颜大怒,下令严查六部业绩,突增了一次考核,承安伯这回是要得罪人了。”

    沈却道“承安伯依附外戚,圣上是在下奚家的面子。”

    如今的朝堂,外戚手遮半边天,延贞帝与之周旋数年,也没撼动奚家半分。如今虞广江没了,一个灵州节度使的位置各大家争来夺去,其中就包括奚家,延贞帝早就恼火,这是在敲警钟呢。

    元钰清摸着下颔点了点头,问“可否将虞广江的消息禀明圣上,也好让那些人死了心。”

    “不可。”沈却凛声说“虞广江深入大漠,却半个字不往朝廷,甚至是灵州传,你以为是为何”

    元钰清怔了下。

    因为,后方有内鬼,不可信。

    再往深的推敲,或许此次边城败得如此猝不及防,并非意外。

    元钰清蹙眉“那就只能静观其变”

    沈却食指轻叩了一下桌案,道“虞家父子,不是吃素的。”

    静默半响,沈却调转话题,说“差人递个信去梵山,明日我带虞锦亲自拜会和光大师。”

    元钰清心事重重地点头,道“许久未见师父,明日我与王爷一道,顺便瞧瞧他。”

    沈却应了。

    翌日早,沈却先是去了军营。虞锦懒懒倚在楹窗旁,满腹心事地望着天。

    她对梵山二字,实在有心理阴影。

    当初沈却说梵山有名医,紧接着便是要将她送去梵山,难不成过了这么些日子,她又是黏他又是哄他,那一声声黏黏腻腻的“阿兄”,还没打消他的念头

    虞锦叹气。

    白管家来时,见的便是一幅美人凭窗消愁的景致。他命人送上两匹缎子,笑道“老奴翻了翻仓库,这两匹面料乃年初从上京送来的,瞧着正衬姑娘,这不,就送了过来。”

    虞锦讶然,这缎子乃暮冬时外邦进贡而来,是御赐之物,她房中也有两匹,还未来得及剪裁便遇到边城战败,没想在王府还能瞧见。

    她道“多谢白叔,不过还是给槐苑送去吧。”

    白管家又笑“咱的表姑娘平日习武练剑,不爱这些飘飘忽忽的料子。”

    白管家久居王府,已是许久没瞧见这般贵女打扮的女子,一时稀罕得紧,只觉得仓库里那些个被暴殄的天物都有了用武之地,看向虞锦的眼神都和蔼了许多。

    啧,姑娘家家,成日舞枪弄剑的成何体统。

    白管家又道“这阁楼久无人居住,姑娘若有缺的,尽管找老奴便是,府里人少,不必拘谨。”

    虞锦这一路来装模作样,面上看着笑盈盈的,尤其是对着沈却,但实则没有一夜不是提心吊胆,生怕一睁眼醒来东窗事发。

    难得有人如此诚心,她倒一时很难装出那副虚假的样子。

    虞锦微怔,声色都松软下来,说“多谢白叔。”

    正此时,落雁挑帘进来,道“姑娘,王爷回了,马车就停在门外。”

    虞锦胸口顿闷,“噢”了声抬脚离开。

    马车宽敞,落座三人绰绰有余。

    沈却位于正首方,虞锦只能与元钰清相对而坐。

    她自蹬上马车后便寡言少语,只垂目捧着茶盏。

    而沈却喜静,元钰清无事也不会吵着他。

    如此只余马车碾过青石路的辘辘之声,好半响,沈却才抬眸看了虞锦一眼,说“怎么不说话”

    虞锦也看他一眼,心下腹诽,都要被赶去梵山了还说什么说。

    但她勉为其难地扯出一个笑给他看“唔,嗓子有些不适。”

    沈却抿了抿唇,只当她姑娘家爱闹脾气,也没再多说。

    倒是元钰清左看看右看看,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颔。

    很快,马车便行至梵山脚下,山上有座名唤承天寺的庙宇,因十分灵验,故而常年来香火不断,再加之还有个据说开过天眼的和光大师,更给这座庙宇添了一笔不翡的香火钱。

    沈却不信神佛,只踏进过此处一次。

    六年前,老太君千里迢迢远赴垚南,老人家,自是对神啊佛的很是诚心,她要来上柱香,沈却也不能不陪着。

    也正是那回,他碰到了和光,也碰到了与其下棋的元钰清。

    要说沈却为何不喜和光,也正源于那日。

    和尚神神叨叨,随在他身后说什么前世因今生果,缘来缘去的,直将沈却这个双手浸过鲜血的武人说恼火。

    倘若真有因果轮回,缘法报应,那他这双手,死后岂不是得下十八层地狱才能赎清罪孽

    他自是不肯信的。

    不过好在,元钰清只承了他师父的医术,没染上那身神神叨叨的恶习。

    须臾,便至庙宇门前。

    “承天寺”三个大字烫着金箔,果然是香火鼎盛。

    虞锦恹恹迈进寺庙,暗暗握了下拳,她一定不能被丢在此处做尼姑,绝不能

    小僧将三人引至后院禅房,元钰清抬手叩门“师父。”

    不多久,“吱呀”一声,禅房木门被拉开,露出一个穿着朴素、模样十分年轻的僧人。

    怎么瞧,也不似能做元钰清师父的年纪。

    但实则,元钰清七岁时他便是此般模样,多年过去,连根皱纹都没长。

    虞锦看他,他亦在回看过来。

    面露笑颜,莫名叫人看出了一种神佛的慈悲来,且那神色,像是早知她会来,恭候多时了一般。

    他侧了侧身,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道“王爷,请。”

    沈却同虞锦入内,元钰清正欲一并踏进,“嗙”地一声,屋门就在他鼻尖阖上。

    “”

    元钰清气笑,扭头去殿内上香。

    禅房里香烟袅袅,清静雅致。

    沈却道“本王此次前来,是请大师瞧一病症,素来听闻大师妙手回春,不知失忆之症可有药解”

    闻言,和光看向虞锦,“还请姑娘伸手。”

    不知为何,虞锦有种一眼被看穿的心虚,她屏息伸出右手。

    和光闭眼诊脉,但随后,竟是掐起了手势来。

    沈却眼皮狠狠一跳,他果然,不该对这神算子抱有任何希望。

    忽然,和光掐诀的手势一顿,睁开眼笑道“姑娘这病症,恕贫僧无解。”

    沈却蹙眉“如何说”

    和光依旧是看虞锦,道“此乃心病,姑娘一日不愿好,这病自是一日好不了。”

    “轰隆”一声,虞锦只觉得心都跳起来,她很是能明白这僧人在说甚。

    虞锦拿眼偷觑沈却,生怕他听出其中玄机来。

    然,沈却只当他口中的“心病”乃是虞家的遭遇,并未多想。

    二人离开之际,和光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说“王爷,将来若有一日,王爷遇了难事,不妨再寻贫僧一次。”

    沈却淡淡说“有劳大师。”

    “等等。”虞锦顿住脚步,道“听说这位大师很是灵验,我能否在大师这卜一卦”

    和光颔首“此乃贫僧之幸。”

    沈却无言,但他虽不信神佛,却不会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他人,只好由得虞锦在此停留。

    见他走远,虞锦才转头去看和光,她试探道“大师方才所言,是我这失忆之症当真无解”

    和光抱着浮尘笑道“姑娘宽心,贫僧的嘴严得很。”

    虞锦顿时满脸绯红,那是被人戳穿的尴尬。

    好半响,她才小声道了句多谢。

    不过因此,她倒是信了这和光大师开过天眼的说法。

    耽误了片刻,虞锦远路返回大殿。

    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沈却负手立于廊下,在与元钰清说话。

    虞锦上前,尚未靠近便听得元钰清道“此处清静,若将虞姑娘安置在此静养也好,王爷若觉得行,我去与我师父商量一二,他那人好说话,想必没什么问题。”

    沈却眸光难明,摩挲着扳指未言。

    但这神情落在虞锦眼里,难免是默认的意思。

    她攥了攥手心,深提起一口气,他还真是如此想的。

    这人的心是石头,捂不热么

    将她丢在此处,他以后上哪能找像她这么贴心的妹妹

    虞锦瘪嘴,泪花说来就来,哽咽一声道“阿兄就这样厌恶我么”

    沈却与元钰清皆是一顿,转身看向拐角处的姑娘。

    就见她一眨眼,便是一颗金豆子,啪嗒一声砸在石地上。

    沈却拧了下眉,不及开口,就又听她拖着哭腔说“是我的错,是我满心满眼念着阿兄,却未顾忌到阿兄并不疼爱我这个妹妹,我不留着碍你的眼,我自己走,不用你安置”

    说罢,虞锦提裙跑出庙门。

    作者有话要说铁打的和光,流水的前世。

    和光没错,月老又下凡冲业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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