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的钱呢”
“都在那儿了啊。”
“怎么可能你不是有一个多亿吗”
阮林林故作惊讶地张大嘴, 走过去摸摸他脑门。
“你也没发烧啊, 怎么说胡话呢我连退休工资都没有,吃住全靠你爸,哪儿来的一个多亿这段日子他要请护工, 要吃药,每月工资都花得七七八八,压根没有多余的钱。这250块还是我之前攒的呢,你得帮我保管好。”
程自建呆呆地抱着手机, 始终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阮林林温柔慈祥地抚摸他头发。
“自建啊, 妈的钱给你了,现在自己身无分文,往后你得养妈啊。现在我要回家了, 给我一百块钱打车吧。”
他盛怒, 气得眼睛通红,仿佛要爆出血来。
“你明明有钱你故意陷害我”
阮林林沉下脸, 声音也变得冷漠。
“你这就太过分了啊,我怎么陷害你了给你钱是陷害你再说那个封经理你也认识,我有那么大本事撺掇他跟我一起骗人吗我又没钱给他。自建,你这两年可是越来越胡闹了。要是再这么下去,我只能跟你法院见,强行让你每月给赡养费了。”
程自建脸色大变, 拿着手机的手不停颤抖,最后咬着牙关吃了这个闷亏,给她一百块钱。
“是我误会你了。”
阮林林微笑, 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这才对嘛,母子之间干嘛吵架呢你努力工作,以后我要你养的地方还多着。”
她说完拦了辆出租车,扬长离去。
程自建回头看向银行,气势汹汹地跑进去找封彦。
同一时间,一位员工走进封彦办公室。
“经理,刚才您负责签署的那份理财保险是无效的。”
“无效”
“程梦芝今天上午九点时,已经把存款全部转走了,目前的账户里只有几百块钱,合同无效。”
封彦手里的钢笔掉到桌上,紧接着听见程自建充满愤怒的脚步声。
阮林林不知道后来两人是怎样解决的,也没兴趣知道。
回去的路上,程晚歌打电话给她,说明天周六,问她有没有空,陪顾青云一起去公园玩,省得整天只能闷在家里。
她想了想,同意,却补充道“我要带一个伴去。”
“谁”
她神秘兮兮地不肯说,直到翌日出发时,那人来到楼下等待,程晚歌才知道他是谁。
程初旭。
程初旭有点不好意思,抓着头发说“奶奶,要不我还是不去了,我都十五岁还去公园做什么又不是小孩。”
“不行,来都来了,你今天正好放松放松,少想作业了。”
阮林林说着把一顶自己在网上买得棒球帽扣他脑袋上,打量一番,十分满意。
这么帅的孙子,就该带出去多遛遛。
程晚歌在给顾青云穿外套,怕他坐车上吹空调冻着,却半天不见他抬手,眼睛一直看着那两人,不由得问
“爸,你怎么了”
他收回视线,把手伸进袖子里。
“还是年轻好。”
怎么突然闻到一股酸味儿,醋瓶子忘盖了
程晚歌揉揉鼻子,拿起车钥匙。
“走吧,出发。”
她的车是一辆白色别克,刚毕业那几年自己攒钱买的。
上车后她跟程初旭坐前面,阮林林与顾青云坐后面。
这样的安排没什么奇怪的,老人与老人一排,年轻人与年轻人一排,很合适。
可对于阮林林而言,有点如坐针毡。
她和顾青云靠得很近,近到能闻见对方身上淡淡的药味他已出院,但一日三餐都得吃药,免得再次复发。
现在是八月末,外面天气炎热。车内空调刚刚打开,真皮座椅残留着余温。
唯有他身上冰冰凉凉,像个从寒冬里走来的人。
汽车转弯,两人都胳膊不小心碰在一起。
阮林林尴尬地笑了一下,寻找话题打破沉寂。
“你准备去公园玩什么”
“散散步吧。”
“散步好,强身健体。”
他笑了一下,没说话,把手臂往自己那边移了点,看向窗外。
两人的尬聊结束,气氛冷得突破天际,阮林林忙询问程初旭开学的日子,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程晚歌从后视镜里看着父亲的倒影,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明明就想跟人家说话,非要克制隐忍。
老夫老妻几十年了,只因为昏迷几年就变成陌生人
她决定来次助攻。
“公园旁边有家海洋馆开业,你们想去吗”
阮林林正愁找不到话题。
“好啊,我很久没去过海洋馆了。”
程初旭本来也想去,突然看见一向冷漠淡定的小姑疯狂对他挤眼睛,愣了几秒,后知后觉道
“我不去了,我不喜欢鱼。”
程晚歌立刻说“我也是。爸,只好你陪妈一块儿去了。”
顾青云“”
阮林林“”
在程晚歌的撮合下,抵达公园后,四人分成两对。
一对买票进入海洋馆,一对站在外面吃棉花糖等他们。
由于是第一天开业,馆内游客特别多。阮林林和顾青云就像夹杂在沙丁鱼群里的鱼,几乎是被推着往前走。
一队中学生嬉闹着跑过,撞到阮林林的肩膀。
她措手不及,往前倒去,本以为要摔个嘴啃泥,右手忽然被人拉住,拽回原位。
顾青云道“人太多,我们牵着吧,免得走散了。”
阮林林说了声好,通红的耳朵被垂下来的头发挡住。
两人肩并肩地朝前走,顾青云冰凉的手握着她,很有力量。
蓝色的光影落在他们身上,颜色各异的鱼儿在身边和头顶游来游去,感觉非常美妙。
与此同时,公园门口,程晚歌与程初旭蹲在路边吃棉花糖。
小姑是家中气场最强势的人,曾经以一己之力骂得老大老二抬不起头。大家平时见面又少,程初旭略有点紧张。
程晚歌慢条斯理地吃着久违的小零食。
“上高中以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跟爸爸妈妈一起逛公园。”
程初旭有点疑惑,“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像小姑这么厉害的人,愿望应该是当个女企业家什么才对吧。
“对你来说很简单,但我不是。我上中学的时候你刚出生,你妈不愿意带,于是只能由我妈整天带你。奶粉、尿不湿、衣服等等东西都是他们买的,一个月开销至少三四千,爸爸为此延迟退休,而我晚自习回家还得帮你冲奶粉。”
程初旭微微张大嘴,半晌后才道“抱歉,我不知道这些”
赵菊香只跟他说过他小时候多么顽皮好动,带他多么辛苦,没提过他是奶奶照顾的。
等有记忆已经上幼儿园了,那时他已被赵菊香接回家,只是一日三餐仍在奶奶家吃。
程晚歌嗤笑了声。
“没什么可抱歉的,反正我早就不做那些异想天开的梦。如今只要她俩过得好,就行了。”
程初旭看着手里棉花糖,一口气把它吃完,又去买了两串糖葫芦,塞给程晚歌。
“小姑,我可以陪你一起逛公园吗”
他或许不是一个讨喜的侄子,但一定可以当个称职的玩伴。
海洋馆里,老夫妻俩走到了白鲸馆。
两条大白鲸带着一条小白鲸,在蔚蓝的玻璃后自由畅游,简直就是巨大的白色精灵。
小白鲸对游客们很感兴趣,一直在玻璃后徘徊。
阮林林把手掌贴在玻璃上,它游过来亲了口,吐出一个圆溜溜的大泡泡,引来众人哄笑。
她惊喜地回头说“你看它多可爱”
顾青云走近一步,微微弯腰,隔开嘈杂的人声,在她耳畔说
“它们也很聪明,还能模仿人声,号称海中百灵鸟。如果你拿一面镜子站在这里,它会欣赏自己的倩影。”
阮林林笑得眼睛弯起来。
“真的假的”
顾青云说“我现在就出去买一面。”
她忙拉住他,“不用那么麻烦,下次再带来也没关系。”
他抿了下嘴唇,“你还愿意来吗”
阮林林莫名觉得他有些紧张,点点头,望向玻璃后的白鲸。
“当然愿意,这里多美啊。”
顾青云闻言眉心渐渐舒展,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咔擦
旁边响起照相声。
回头一看,一个长头发的年轻男人正端着相机拍他们。
顾青云皱眉,一只手挡住她,一只手去阻止。
那人连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刚才的画面太美了,忍不住就你们好,我是一名职业摄影师。你们要是介意的话,我会把照片删掉。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花钱买下来,将来放在我的影展上展出。”
顾青云回头看阮林林,两人交换了几个眼神。
他说“我想看看照片。”
那人忙道“没问题。”
他本打算让人删掉照片的,但是看完改变主意。
“可以留下。”
“那您希望什么价钱”
“不用了,这是我的电话,展出的时候发给我看看吧。”
“没问题”
摄影师离开,夫妻俩继续往前走。
阮林林一路都很好奇照片到底拍得有多好,以至于他连钱都不要。
可是顾青云不肯说,看了眼时间,说该出去了。
这一天,他们逛了公园吃了大餐,程晚歌还请他们看电影,玩到晚上七八点才回去。
阮林林玩得开心,但也累得够呛,洗完澡就准备睡觉,却看见手机里多了条短信。
封彦程阿姨,明天行里举办老客户活动,我帮您申请了一个名额,请问有兴趣来吗
钱都转走了还叫她老客户,看来是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忽悠她把钱转回去
真是不好意思,她虽然颜控,但还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阮林林舒舒服服地睡了个觉,第二天上午九点起床,前往银行。
打算让封彦改个称呼。
叫什么阿姨叫爸爸。
大周末早上,上班族都还在补觉,街上冷冷清清。
银行门口挤满高额存款客户,年龄都在四十往上,来参加活动的。
阮林林似乎已被列为重点目标,一下车就有眼尖的工作人员看见她,挤出人群跑来迎接。
“程女士,您也来啦,先进了喝杯茶。”
她摇头,“我找封经理。”
“好啊,封经理在楼上办公室,我去叫他下来。”
“不用,我自己去找他。”
阮林林走进银行,娴熟地上楼,敲响封彦办公室的门。
里面传出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晰悦耳。
“请进。”
她打开鼓鼓囊囊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礼盒装的脑白金,拎在手里推门而入。
封彦正在看活动资料,抬头看见她,目光先是微喜,很快就落在她手里的东西上。
“这是”
阮林林微笑,“送给封经理的啊,封经理最近肯定很劳心伤神,得补补脑子才行。”
封彦怀疑她话里有话,借机嘲笑自己,解释道
“程阿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其实您大可不必,我”
她抬手打断。
“我真的只是关心你,你当区长的父亲三年前因为贪污被捕了是不是母亲前两年又查出重病了对吗家里只有你一个孩子,负担肯定很重吧家产全部清查了,工资入不敷出吧”
封彦成也名气败也名气。
在学校里他是风云人物,毕业后他仍然被人津津乐道。
前些天阮林林察觉到他的异常,特地登陆校内论坛看了看,果然看到有人在讨论他,言语里全是惋惜。
她当时想过,要不要出些钱帮忙,毕竟是自己曾爱慕过的人,给她留下了那么美好的记忆。
无奈对方的所作所为骚断腿。
她说得越多,封彦的脸色便越难看。说完最后一句,已经变得铁青,清俊的脸近乎扭曲。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阮林林笑眯眯道“我关心你啊,反正我有那么多钱,花都花不完,儿子又不孝顺,送几百万给你如何”
封彦曾觉得她的笑容是憨,是傻,是好骗,如同他的许多高龄客户一样。
但是现在,那个笑容令他如芒在背。
“你想怎么样”
阮林林把脑白金放在他桌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这人念旧,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封经理,你既然不是蜘蛛侠,就别老在悬崖上走。哪天掉下去了,可没那万能的蜘蛛丝救你,明白吗”
封彦看着脑白金上笑容灿烂的老人,心中乌云密布,抬不起头。
阮林林心情大好,朝外走去,在走廊上被人撞了下肩膀,生疼,抬头正要说话,看见对方的脸陡然愣住。
那人一米八多的个子,皮肤苍白,身材瘦削,短发看起来很久都没修剪,乱糟糟的盖住耳朵。
他眼睛很大,包裹着一圈浓密的睫毛,以前常被人笑话是牛眼。但此刻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下颌全是胡茬,身上的t恤与牛仔裤也皱巴巴的。
他跟阮林林记忆中阳光帅气的大男孩一点也不像,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的男朋友苏城。
苏城气息颓丧,撞了以后也不看她,匆匆说句对不起,便走进封彦办公室。
阮林林站在原地,半天都没动。
出车祸的人是自己,不闻不问的人是他。
怎么搞得他跟死去活来一样
要不要等他出来,聊几句
她低头看见自己苍老的手,想起如今天翻地覆的生活,摇摇头,走出银行。
本打算去超市买只老母鸡炖汤,犒劳犒劳自己被程自建和封彦双重伤害的灵魂,不料出门后看见银行对面也有个农贸市场便走进去逛起来。
她站在店家的冰柜前,摸摸鸡腿又捏捏鸡翅,好半天都没买。
过了十几分钟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瞥银行大门。
苏城出来了,骑上一辆共享单车。
她连忙拦了辆出租车,“师傅,快跟上前面那个人”
司机看着前面慢吞吞的身影,不得不等待三分钟再起步。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抵达目的地苏城的出租屋。
阮林林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本来是想借他家厨房练练厨艺的,谁知苏城在这方面悟性比她高。
练了半个月,她仍然只会炒个青椒肉丝,而他鸡鸭鱼肉样样拿手,把她活生生养胖八斤。
苏城把车停好,独自上楼。
阮林林等了一会儿,也进入电梯,来到熟悉的门牌号前,看着房门犹豫。
苏城明明很爱干净,干劲十足,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莫非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可他父母在他小时候就离婚,母亲早已嫁人生子,父亲也对他态度冷淡,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才对。
里面传出脚步声,离门越来越近。
她心里一紧,快速跑进电梯,边喘粗气边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关于他的事了。
纵使他们曾经爱过,但已经成为过去式。
她没必要死守着他,正如他也没有死守昏迷的她。
她要忙的事可多着呢。
阮林林给自己报了驾照考试,每天傍晚按时去别墅,在程初旭的帮助下学习吉他和滑板。
同时也密切关注父母在国外的消息。
两个月后,新消息传来父亲已在国外找到工作,她的身体也入院接受治疗,母亲仍全职陪伴她。一家三口的生活比以前拮据不少,但还算稳定,不愁衣食。
阮林林彻底放下心来,将注意力移向自己的上亿存款。
第一期利息已打入账户,整整十三万。
11月8日,立冬,晴。
华城市第一中学,高一2班体育课。
老师带他们跑完圈,让自由活动。
男生们奔向篮球场,许多女生也跟了过去。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拿出藏在衣服里的手机。
“啊啊啊程初旭真的好帅啊”
“我觉得郑世风也不错啊,家里还有钱,你瞧他又买新鞋了。”
“算了吧,那个沙雕,整天就知道装逼。之前还骂咱们班上的女生都是仇人多作怪,长得像凤姐还喜欢打扮。”
“真的什么时候说的”
“就班花涂指甲油被老师罚扫地那天啊,他怀疑是我们举报的。自以为是护花使者,为了美人背叛全世界,其实就是个铁憨憨,李倩喜欢的是程初旭。”
“你瞎说的吧,我怎么没听说过”
女生耸耸肩,继续用相机捕捉球场上帅气的身影。
天气有点干燥,程初旭打了几场出汗,回教室换上更凉爽的短袖球衣,引来一阵尖叫。
另一队的郑世风看见了,表情相当鄙夷,却也跟着换了件衣服,可惜无人关注。
体育课结束,比分23:7,郑世风一队惨败,脸色难看。
女生们争先恐后地祝贺程初旭。
这时,一个清秀动人的女生拿着瓶矿泉水走来,腼腆地递给他,笑出两个小酒窝。
“恭喜你,继续加油哦。”
众人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郑世风的表情臭到极点,眼底闪着阴狠的光。
程初旭笑笑,“多谢,水就不用了,我有。”
他说完与朋友勾肩搭背地往教室走去,留下一个令人心动的背影。
当天晚自习下课后,程初旭被郑世风带人堵在学校外的小巷子里。
巷内没有路灯,只遥遥地照来一点黯淡的光。
郑世风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脸狂霸酷帅拽。
“小子,你很牛逼嘛,开学才几个月就把那些女生迷得五迷三道的,嗯”
现在高中生的个子已经很高了,他们几人都人高马大的,将前路死死堵住。
而后面又是死路,程初旭无路可逃。
他表情镇定,看不出慌乱,不动声色护着书包,免得那些人发疯把他还没做完的试卷给撕了。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我要你滚出这所高中”
他笑了。
笑声让郑世风气得不轻。
“你t脑子有问题吧,还笑”
“我以为市一中是很不错的学校,没想到原来也会有小混混。”
“你说谁小混混”
“你心里清楚。”
郑世风忍不住了,把书包往地下一丢,急冲几步挥出一拳。
程初旭闪身躲开,抱着书包回身就是一脚,踹得他倒退几步。
朋友们见状要挺身而出,为他出气,好好教训对方。
郑世风却捂着胸口拦住他们,看程初旭的眼神满是嘲讽。
“你不就是得意自己成绩好么可是有什么用,现在早就不是看学习成绩的社会了。我爸是大老板,一个月赚几百万,你爸呢区区一个卖空调的,说出来都笑死人。将来我毕业了,子承父业,仍然是个富豪,受人敬仰。而你辛辛苦苦考大学,毕业出来只能给我打工,任由我差遣。
至于那些愚蠢的女生,长大以后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钱人最牛”
程初旭眸光冰冷。
“未来的事,还不好说呢。”
郑世风毫不留情地嗤笑,“少白日做梦了,你一出生就注定只能当个oser。”
这句话冲击着他的耳膜,令他眼中冒出红意。
郑世风自知戳到他痛处,嚣张地笑出声。
就在这时,巷外打进来两道白色光柱,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是刺耳的车喇叭声。
众人用手掌半遮住眼睛,仔细辨认。
“卧槽保时捷”
一辆鲜红的保时捷跑车停在巷口,打开大灯,光芒万丈。
高中生们目若呆鸡,有人推推郑世风。
“是不是你爸买了新车来接你啊”
他一想也觉得有可能,毕竟在场这么多人,也就他家买得起跑车,于是一脸欣喜地走过去。
“爸”
后一个爸字还没出口,车门打开,刺眼光线中出来一个人。
她,满头白发
她,一身老年装
她,脚踩北京布鞋
她慈祥和蔼地笑着,冲他们招招手。
“大孙砸,奶奶来接你放学了。”
由于高中学业繁忙,每天放学就已经到了晚上。阮林林便改了培训的时间,由以前每天傍晚三小时,改成周六一整天。
本来平时晚上她是不会来的,但她前些日子拿到驾照,今天又提了新车,想找人分享,于是就奔学校来了。
没想到会碰上这一幕。
高中生们还云里雾里,羡慕地看着车。
“郑世风,你奶奶真时髦嘿”
郑世风看清来人后,笑容僵在脸上,听完同伴的话,太阳穴直抽抽,气急败坏地说
“闭嘴那不是我奶奶”
“不是你奶奶还能是谁啊谁家那么有钱”
当事人用一声称呼解释了他们的困惑。
“小旭,走啊,回家。”
所有人回头看程初旭,他也有点意外,但很快平静下来,整理好书包,走到她身边。
阮林林摸摸他的头,让他先上车。
他上去关上出门后,她朝那些个头已堪比大人,心智仍然不够成熟的小男生走去。
对方毕竟是个开跑车的,肯定很有钱。
众人的眼神充满敬畏,而她看似笑容慈祥,走近后却低声道
“小兔崽子们,下次再欺负小旭试试,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以郑世风为首的人打了个哆嗦,齐刷刷点头。
她和蔼地说了声乖,回到车上,踩下油门。
回家的路上,程初旭坐得很不自在,左右打量这辆车,实在想不通。
“奶奶,车哪儿来的又是你的有钱朋友委托你照看的”
阮林林装傻。
“是啊,人嘛,就该多多交朋结友,这样人家有好事都想着你。”
上百万的崭新跑车呢,还真是好事。
程初旭跟她相处两个多月,知道自己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干脆压下疑惑,提起另一件事。
“我妈找到工作了。”
“什么工作”
“在美容院卖保养品,底薪两千,双休。”
“你爸怎么说”
“他说我妈开心就好,要是以后感觉辛苦,就辞职另找。”
程自建对赵菊香还挺不错的,也有可能是对方太凶悍,把他拿捏得好。
但无论如何,这个家庭都已走上正轨,以后应该不会再烦她,值得庆幸。
抵达小区外,她停好车,拿出手机晃了晃。
“又到了发工资的时间哦。”
程初旭有点不想要。
“这个月我根本没上几天班,要不还是算了吧,之前你给我的也够我花很久了”
阮林林不由分说地打断他,直接点了转账。
“做人嘛,要讲信誉,说好给四千就得给四千。你要是有多就存着,将来读大学用。以后毕业孝敬奶奶,知道吗”
程初旭看着卡里日渐增长的余额,哭笑不得,推开车门说
“我回家了,奶奶,开车小心点。”
阮林林挥挥手,望着他年轻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非常羡慕。
以前没出车祸的时候,她从不觉得年轻有多重要,身体健康有多重要。
大胆熬夜大胆吃辣条,直到现在伸个懒腰都得喘半天,才意识到那些东西的重要性,是用钱也买不回来的。
可惜后悔也来不及了,如今只能当个老富婆,多多花钱慰藉自己这样子。
她调转车头,驶入夜色中。
未免他人怀疑,她把车停在小区外的一个收费停车场,步行回家。
第二天打算开车在市里逛逛,享受一把招摇的快感,不知不觉,来到一栋熟悉的公寓楼前。
大楼临街,楼下就是人行道。树荫底下摆着几条石质长凳,凳子上坐着那个她努力想忘记,又总不经意间想起的人。
苏城。
他比第一次见面时更颓废,形状堪比流浪汉。
天冷了,他仍然穿着脏兮兮皱巴巴的短袖t恤和牛仔裤,胡子拉碴,一脸木然地喝一听冷冰冰的啤酒。
阮林林不敢靠近,远远地看着他。
嘴里骂了句活该,可心脏又被蚂蚁咬似的疼。
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孩从他面前走过去,他忘了喝酒,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
卧槽这渣男
女朋友车祸才几个月,就开始对别人流口水了
阮林林陡然发怒,可很快就意识到,他看得不是人,是衣服。
女孩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外套,以前她也有。因为布料抗造几乎天天穿,对方身材发型也跟她挺像的。
所以苏城其实是在想她吗
她呼吸变得急促,想了想,把车停得远远的,拿着手机走过去。
女孩已走没了影,苏城执着地望着滚滚车流,不知在想什么。
“小伙子小伙子”
她连喊两声,对方迟钝地回过头,一双眼珠子像冻在眼眶里,转不动。
她摇摇手机,“你能不能教怎样用共享单车啊我想骑一辆去买菜,怎么注册都不行。”
苏城仰头喝完易拉罐里的酒,捏扁丢进垃圾桶,接过她的手机。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阮林林偷偷打量他,闻到他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味道。
酒精、香烟、洗澡洗得应该也不是很勤快
这不是她认识的苏城。
“你大冷天的,怎么只穿件短袖家里没衣服吗”
他揉揉鸡窝般的头发,鼻子塞了,说话瓮声瓮气。
“没事儿。”
三下五除二,手机注册好了,他递回去说
“以后直接扫码就行。”
阮林林没看手机,仍盯着他。
“你住在附近是不是家人呢,怎么不照顾你”
他警惕起来,一句话都不肯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阮林林在心里叹了口气,准备离开,可是走了才三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砰的一声,伴随路人尖叫。
回头一看,苏城昏倒在地,脸色白得不正常。
她连忙打120送他去医院。
狭长的走廊,苍白的灯光。
阮林林在病房外焦急等待。
医生走出来,“你是他家属吗”
“我是他女”她情急之下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我是他奶奶。”
“他父母在哪里还有其他家属吗”
医生表情严肃。
她心里咯噔一下。
“莫非得了绝症”
所以他才如此自暴自弃
“那倒没有,只是病人身体太虚弱,近段时间的作息和饮食应该很不正常,需要长时间的调理才能恢复。而这方面家人必须配合,比如监督他按时吃饭。”
“他他父母在外地,我会叮嘱他的。”
“那就好,他已经醒了,这是缴费单。你交钱以后去拿药,就可以带他出院了,记得一定按照病历上写得做,不能再作息混乱了,半个月后来复查。”
阮林林交了五百块钱,提着一大包药带他回家。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进错屋子。
记忆中温馨整洁的小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地脏乱。
苏城踢飞一个泡面盒,走进卧室趴床上躺着,死气沉沉宛若尸体。
阮林林犹豫要不要帮他收拾一下,看到那些狼藉实在无从下手,干脆无视,走进厨房,拿出自己刚买的排骨给他炖汤喝。
半小时后,她跨过一堆脏衣服,走进卧室。
“起来吃点东西吧,吃完喝药再睡。”
他一动不动。
“睡着了吗待会儿再睡。”
“你出去。”
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愣了愣,随即骂道
“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要不是看你病得快死了当我愿意管你让我走,刚才的药费还不还”
苏城打开床头柜,抓出一把钱洒向她。
“出去”
她气得半死,扭头就走,出门时听见汤碗摔碎的声音。
随便吧,想死就死好了,关她什么事
他就算死在这一屋子里的垃圾堆里长满蛆,也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气死了
阮林林冲出门,回到车上,怒意在胸腔沸腾。
抬头看见后视镜里苍老的脸,她做出一个已经思考很久的决定。
二十多分钟后,华城市第一人民医院皮肤科来了一位病人。
“您的皮肤报告已经出来了,这边为您选出几项适合您的项目。能除皱提拉的热玛吉、肉毒素注射、埋线提拉,还有美白细腻毛孔的玻尿酸注射,微针,祛除斑点的超皮秒鉴于皮肤承受能力有限,您可以选出自己意向的三到四个,进行为期三个月左右的治疗。”
阮林林看着那些冷冰冰的器械,有点紧张。
“真的会有效果吗”
医生笑道“您放心,这里是三甲医院,所有项目都是正规的,绝不会夸大宣传。另外我注意到您法令纹偏深,额头也比较低,建议分别填充自体脂肪和玻尿酸,做完会有一个很大的改变。”
阮林林当初连补个牙都得想半天,面对这么多项目着实无从下手。
可她的身体六十八了,靠早睡早起和多吃红枣枸杞已无法实现逆转,只能借助外力。
她要漂亮,要年轻,痛点就痛点吧。
一周后,程晚歌陪同顾青云在小区里散步,忽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
顾青云停下脚步。
“你妈回来了。”
程晚歌笑道“爸,你是想她想疯了吧那个怎么可能是我妈,她哪儿有那么年轻。”
顾青云笑而不语,
几分钟后,对方走到他们面前,吁出一口气。
“这小区可真是的,从大门口走进来得十分钟,累死我了。”
程晚歌看着那张明明无比熟悉,却又哪儿都不同的脸,目瞪口呆。
那是她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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