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惯的

    见她还是低着头不吭声, 她便知道她还是心中有怨，谢大妞摇摇头撩起袖子朝杏花去。

    “杏花姐, 我帮你。”

    杏花抬头看着她，心中有些复杂, 她羡慕大妞, 不是羡慕她日子过得好, 而是羡慕她有三叔三婶那样的爹娘，而她爹娘

    低下头, 杏花小声道“谢谢。”

    谢大妞笑了笑便将她择好的菜放到水里洗，这菜是她家带回来的, 爷奶之前还吵吵着要卤肉的秘方要不到就要银子，她爹都没给。后来弟弟捣鼓出鲜嫩的蔬菜, 对外说是用法子储藏下来的, 数量不多。便是如此她爷奶还是盯上了储藏蔬菜的法子。她爹自然没给，只是托人给他们送了一些, 算是孝敬。

    水很冷，谢大妞好不容易养嫩一些的手不一会儿就冻红了。

    洗好菜，谢大妞也顾不上讲究什么, 直接揪着着衣角把手擦干，连连哈了几口气。

    水冷，冻得手都有些发疼，这样可以缓和一些。

    堂屋里。

    一家人和乐融融正在烤火闲聊。

    “三房现在真是越发不像样，也就二妞还算听话。”

    谢老太磕着瓜子埋怨着。

    她原本想指使李氏上灶台干活的，可谢三护着, 还说什么时候见着大房四房的人出来做事，什么时候他媳妇儿出来，否则免谈。就是谢大妞他也不让出来，说他闺女不比别人差，说都是谢家孙辈，她要偏心眼，他就自己疼。

    那无赖又强硬的样子可把她气到了，可又拿他没办法。骂他，他当耳边风，打他，他跑的比谁对快，自己老胳膊老腿又追不上，到最后累的还是自己。

    王氏慢条斯理的剥着瓜子，随口附和道“是啊，我看三弟妹现在都不把娘放眼里了呢，这可是大不孝四弟妹，你说呢”

    “儿媳看二嫂肚子越发大了，瞧着像是快到日子了吧。”刘氏没接她的话，反而笑呵呵一句，提起了吴氏的肚子。

    见谢老太还是一脸不悦，刘氏面色不变，笑着继续道“二嫂这一胎肚子尖尖的，估摸着得是男胎，恭喜娘了，又要多一个孙儿了。”

    添丁这样的喜事，没哪个老人不喜欢，谢老太也不例外。即便她看不惯吴氏近日的张狂，但是对于她肚子的孩子，谢老太还是心有期盼的。老二家还没有能传宗承香火的儿子她心里也着急，没有那个做娘的希望自己儿子是个绝户头，所以秋收的时候她才没下死手收拾吴氏。说实话，要不是吴氏怀了，她都想做主休了再替老二张罗一个媳妇，哪怕是寡妇都行，只要能生。

    谢老太面色缓了缓，嘴上依旧嫌到“她也就这点用处了。”

    王氏妯娌俩笑了笑没说话。

    又坐了一会儿，谢老太起身“我得去灶台上盯着，别再把老娘的好菜煮坏了，浪费粮食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王氏刘氏坐在哪里屁股都没挪一下，更不要说主动帮忙。

    谢老太见状，心中顿时就不痛快了。她这做婆婆的都要去帮忙，这俩倒好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的。她忙里忙外，几个儿媳妇儿却成了娇客，这不是颠倒了嘛哪家做媳妇儿的会这样，哪家当婆婆的又像她这样越想越觉得不舒坦，谢老太横着眉扫了她们一眼“还坐着做什么，都给老娘出来帮忙。”

    王氏愕然，以往回来可从不用她们动手的，现在竟然叫她干活，她不想动，外头天多冷啊

    “娘啊，这不是有老二老三家的在吗，她们都是做活的好手，你让她们去再说了灶上的活我也不大懂”

    “不懂就学。做人媳妇儿的连饭都不会做要你做什么。”谢老太冷着脸，又看向没动刘氏“怎么，你也不懂”

    刘氏笑了笑“不是的娘，娘你先去盯着，儿媳换身衣裳就去。”

    衣裳是新做的，赶着过年穿，弄脏了不好。

    “这还像话。”又瞪了一脸不愿意的王氏“看看，都是做媳妇儿的，你看看老四家的再看看你自己。你要有老四家的半点懂事儿，老娘就谢天谢地烧香拜佛了。赶紧着，要是敢不来就是大不孝，我非去你王家问问你爹娘是怎么教的女儿。”

    从没对她们撒过火的谢老太如今说了这样的重话，可见是真的生了不满，王氏不敢再推脱，自家日常花费还得他们撑着，尤其是她相公进学科考都得仰仗他们，可不能真把人惹恼了。

    “琇琴，你这是做什么，竟然惹了娘不高兴。”谢老大像是才听到这边的动静，板着脸呵斥了王氏一句。

    “还不给娘赔礼道歉。”

    谢老大朝她使了个眼色，王氏心有不满，面上却是一副真挚诚恳的样子，忙朝谢老太赔笑“娘啊，儿媳没别的意思。您也知道儿媳就是个手笨的，这不是怕耽误事儿嘛。儿媳知道错了，娘就原谅儿媳一回罢。”

    儿子给自己撑腰训斥不听话的儿媳妇，谢老太心里别提多舒坦，“还是我儿孝顺。”

    又看向王氏“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敢忤逆不孝，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好不容易耍了把婆婆威风的谢老太，心情极好的出了屋子。

    王氏暗自咬牙，只觉她粗鄙至极。

    谢宝芝捏着衣角，来到王氏身边甜甜的喊了一声“娘”

    声音中带着一些忐忑以及讨好。

    “是芝芝啊。”王氏有些僵硬笑着，看了看手中剥好的瓜子仁，把人拉到跟前，温和道“快过来，娘特意给你剥的瓜子。娘还给你绣了一方帕子呢，一会儿拿给你。”

    这丫头的好运道她还是知道一些的，不然也不会同意过继这事，她又不是没闺女。

    谢宝芝眼睛更是亮了几分“谢谢娘，娘真好。”

    她的眼中全是亲昵信任，奶说了，她娘要生弟弟，她现在是大伯的闺女，以后不能叫大伯大伯娘了要改口叫爹娘。她原来的爹娘现在是她的二叔二婶。换了爹娘对她来说其实没什么差别，以前是爷奶照顾她，现在也是。村里的小伙伴们也喜欢和她一起玩，所以说，换了爹娘她并没有什么不适应，日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就是大妞姐也不常在家了，好在二妞姐姐还陪着她。

    谢宝芝吃着瓜子仁，弯着眼睛笑得灿烂。

    刘氏眼皮都没抬一下，起身回房换了件旧衣，虽说是旧衣裳，但也旧不到哪里去。二房几个身上穿的才叫糟糕，吴氏压根不舍得扯布给他们做新衣裳。刘氏的衣服虽不是新的，但她身形好，长的也好看，脸上一直挂着柔和的笑，穿上旧衣那也是半点不差的。

    王氏撇撇嘴，小浪蹄子尽会妖妖娆娆的。

    对刘氏这妯娌，她心里是不屑的，觉得这女人假得很。就喜欢装模作样，卖乖讨巧，脸上还时时刻刻挂着惹人嫌的假笑。但男人就喜欢这个调调，连她男人都让她跟刘氏多学学。真是气死个人，她可不觉得她比刘氏差哪里，为女子本该端庄，这才是正理。

    见她出去了，王氏不情不愿的跟着出去。

    王氏刘氏被抓着干活，李氏自然没能躲过，也就吴氏大着肚子不用出来吹冷风。

    “碍手碍脚，行了，一边去。”谢老太一出来就把谢老二赶离灶台，“真没出息，灶上的活是女人的活，你一大老爷们跟着凑什么热闹。”

    谢老二憨笑着压根没有要回嘴的意思，只是老老实实的离开。本想去堂屋的可一想到大哥四弟说的话他也听不懂，去了也是傻坐着，还不如回房照顾下他媳妇，他媳妇儿差不多快生了，身子重，可不能马虎。

    这般想着，谢老二就调转回屋照顾吴氏去了。

    “你们也是，还挤着作甚，拢共就那么点地方，全塞你们了”谢老太嫌弃一句，把谢杏花几个也赶离灶台。

    李氏见两个妯娌都出来了，这才开门出来，一开门就见谢老太在哪里骂人。

    快步上前。

    “快回屋去，脸都吹坏了闺女家家的也不知道仔细些”李氏嘴上嫌弃一句，皱着眉头就把脸吹得红彤彤的谢大妞推回屋。

    又摇摇头，真是个自讨苦吃的，不让出来，偏要出来。没讨着好不说，还招人嫌弃。

    李氏撇嘴，也没去看谢二妞。他们三房的两间屋子就在边上，离得这么近，刚刚的争执她怎么可能没听见，只是懒得搭理罢了。

    反正她是看不明白这闺女了，人是她生的，但她的心思她真是一点也猜不着，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想起她质问大妞的话，她就来气。竟然还敢怪她们，真是惯的她。也不想想她吃的用的花的都是谁给的。反正能做的她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机会更是一而再的给了，她自己不愿意跟他们走，怪得了谁

    她问心无愧，她这个做娘的可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二妞不知足还指望自己供着她哄着她，那绝不可能。

    闲人都走后，谢老太负责指挥，李氏掌勺，王氏揉面蒸馒头，刘氏把碗筷收拾出来洗干净备用，洗的时候烧了热水洗的，倒也不是很难受。

    李氏的手艺见长，又舍得放油不一会儿香味儿便出来了。

    “就知道糟蹋油。”谢老太嘴上嫌弃一句，却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李氏才不搭理她该干嘛干嘛，又把锅里的鸡炖上，依序放了已经切好洗好的料进去，炖了一阵，大火转小火慢慢炖着。

    香味飘散，就连在堂屋里背书的大房四房几个小的都出来了。

    菜上桌，馒头装上，碗筷已经布置好，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呈现在众人面前。

    李氏看着桌上整齐的碗筷，碟子里白胖的馒头。又看向回屋仔细擦了手才上桌的两妯娌，不屑的撇撇嘴。看看，往年都说不会做，不善厨的，现在一个个不是挺利索。

    要她说，都是惯的。没人惯了就什么都会了。

    她一直都知道这两妯娌看不上自个，以前看不上现在也看不上。因为她就一寻常农户家出来的，再加上她男人以前混又是个懒散的，人人都说没出息。而人家是秀才家的闺女，嫁的也是秀才公。对于她们的嫌弃鄙夷，她以前还会气愤，现在却不会了。不就有个秀才爹秀才男人嘛，她以后还是状元娘呢，一个顶他们全部。另外，她现在兜里有银子，想买啥就买啥，她们能吗能吗

    李氏特自信又骄傲的想着。

    没人在团圆饭上找茬，这饭吃得还算和乐。

    饭后，一家人坐在柴火盆前烤火，谢三见没自家几个的地儿了，起身打算回屋，他们自己屋里有盆，这次回来还带了炭，没必要跟他们挤一起。谢老头见他要回屋，突然开口“老三，你留一下。”

    李氏看向谢三，不用说，她都能猜到留下他男人是干什么。

    “没事儿，亲爹留儿子说说话，应当的。你们先回屋去”说着扫了围了一圈在烤火大房四房的人，以及被挤到一边，掺不进去的吴氏几个。

    “这屋里烤火的地儿就这么点儿，傻坐着多冷啊。回吧，我一会儿就回去。”

    傻坐着并很冷的吴氏“”

    总觉得他在说自己一家，吴氏紧紧的抿着唇，心里有些不舒坦。想离开可又想听听他们会说什么，到底没有离开。自家男人是个老实的，以前没儿子就算了，她现在又怀了，她得为自己肚子里的儿子打算打算了。

    李氏带着儿女离开后，吴氏也没能如愿留下。

    谢老头扫了一眼众人，“你们也出去”

    声音平淡，却也不容人拒绝。

    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父子几个。

    谢老头扯着脸皮笑了笑“老三啊”

    “要银子没有，要方子更没有，您呢就别白费心机了。”

    谢三眼皮都没抬一下，十分光棍且强硬的说着。

    谢老头话刚起了头，就被他一句话就给堵得死死的。

    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老三，怎么跟爹说话的。”谢老大端着兄长的架子呵斥。

    “三哥”谢老四也皱着眉头一脸不赞同。

    谢三嗤笑一声，“你们也不用说什么漂亮话。咱爹都多大年岁了，儿孙满堂的，豁出去脸皮和声和气的跟我这个他瞧不上的儿子说话要银子要方子的。说到底还不是为大哥四弟筹谋”

    他的话太过直白，听着只觉难堪的两人暗恨，没想到他这么混蛋，这么不留情面。

    虽说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但他们怎么可能承认，当即恼羞成怒。

    “你休要胡说”

    谢三懒得跟他们歪缠，冷笑一声道“胡不胡说不要紧，反正还是那句话，要银子没有，要方子更不可能”

    “老三”

    谢老头黑着脸还想说什么。

    屋外响起的惨叫声，打断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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