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这”
马车停了下来，从松林到京城，走了一路自觉见过一些世面的李氏谢三几人看着眼前的大宅子，也不由惊呼出声。
陈举人家可真大啊
谢三看向陈旻心中感慨着。
一群人除了陈旻也就谢无垠和赵二神色不变。
“二爷回来了, 快，快去禀报。”本打算出门的管家陈鹤, 微眯着眼看向停在陈府前的马车，待看清楚车上的人是谁后，立马吩咐道。
又忙迎了上前。
“二爷您回来了啊。”
“回来了。”陈旻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大宅, 点点头。
“鹤叔, 阿垠此次来京科考，一行暂住府上，你派人将南院收拾出来。”
陈鹤是府上的老人，也不多问直接笑着应下，立马抬手招来人吩咐下去。
“走吧。”陈旻带着谢无垠一行进了陈府。
老夫人在婢女的搀扶下也到了前厅, 看着朝她走来的陈旻, 不由热泪盈眶“儿啊，我总算把你等回来了。”
“儿不孝”
陈旻红着眼睛, 直接跪下。
他之前一头扎进了死胡同, 没能走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也未曾侍候在母亲身侧，他确实不孝。
“回来就好。”老夫人忙把他扶起来，声音有些颤抖。
想起他这些年受的苦，老夫人愧疚不已“是我不好, 我当初就不该逼着你”
“母亲，都过去了。”
陈旻释然一笑，不欲再提那些旧事，本就是早就不相干的人和事了。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我现在挺好的。这是阿垠，我在信中与您提过的，我在松林收下的学生。”
谢无垠笑着上前“无垠见过老夫人。”
“好好好，果真是个精神的孩子。”老夫人和蔼笑着，目光落在谢无垠身上，仔细看了看又点点头，是个好的。初次见面，不骄不矜，不卑不吭。脸上挂着的笑，既不会过分讨好热切，但也不会冷淡，举手投足有礼有度，确实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这次上京是要参加春闱的吧”老太君拉过他的手，慈蔼的问着。
“先生说无垠的学问到了，便就下场试试。近些日子，无垠一家要叨扰您老人家了。”
老夫人拍拍他的手“说什么叨扰，住下，尽管住下，咱们府上也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老人家有些感慨，但看得出来心情是不错的。
谢无垠笑着道谢“多谢老夫人。”
“你这孩子，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吧，不必这般多礼。”说着又看向谢三李氏“这是阿垠的爹娘罢，都安心住下，别拘谨。”
“请老夫人安了。”
谢三李氏一脸的笑，到底是头一回见，看着稍有些拘谨。
“都不必客气，安心住下就是。”
府上不缺下人，院子本就常有人打扫，南院很快就收拾好，陈鹤匆匆走来“老夫人。”
揖了一礼，便又朝陈旻道“二爷，南院的屋子都收拾好了。”
虽是不舍，但看得出他们都乏累了，老夫人笑道“既如此，管家你且带阿垠一家去安顿吧。舟车劳顿一路必是累了。”
“去吧。”陈旻也摆摆手。
谢无垠揖了一礼，一行人跟着管家去了南院。
候着的下人要上前帮忙被谢无垠婉拒了，谢三李氏都不习惯被人伺候，在松林的时候就是如此，上京这一路也都是自己动手干活。
谢无垠也不喜欢外人动他的东西。
下人们心中不安，面面相觑一阵最后还是退了出去，问过管家的意思后便都安分的退守在门口。
陈昇下衙后回到家中，管家便将陈旻归来以及谢无垠一家暂住南院的事儿都说了。
沉凝一会儿，陈昇叮嘱一句“既是二弟的门生，好生招待便是。”
“不可怠慢。”
“是。”管家恭敬应下。
“二弟现在何处”
管家“二爷同老夫人说了会儿话，便去了南院。”
陈昇略有些诧异，后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二弟很喜欢那家人啊。”
“既有客上门，让厨房的人好好准备今日的晚膳罢。”
“是，老奴这就去厨房盯着。”管家笑着应下。
“去吧。”陈昇摆摆手。
管家揖了一礼便往厨房去。
陈昇看了看南院方向，又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官服，抬脚便往主院去。
晚饭的是一起吃的，算是给他们接风洗尘。陈家人谢家人都在，互相认识了一下，一顿接风宴后多多少少都熟悉了一些。陈昇的夫人杨氏虽看不上乡下地方出来的谢三李氏，但面子上也是做足了，没人觉得有什么不适。
谢三李氏又不是傻的，多少察觉到一些。但他们也没打算跟杨氏套交情，也就没放在心上。
至于陈昇，倒是没有表露什么，短暂交锋后，他看谢无垠的目光都变了许多，从一开始的探究好奇，到现在时不时流露出赞赏，惊喜。
是的，惊喜，他弟弟这学生足够让人惊喜。
接风宴过后，谢无垠一家便自己开火。生活习惯不同，硬凑在一起，各自难受也不是什么好事。老夫人想了想也就没有勉强，只让管家每日新鲜食材供给不可怠慢，这事便定下了。之后，谢无垠带着赵二在京城闲逛，半月的功夫就把京城各地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一遍，每条街道通往哪里也都摸清楚，赵二虽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不过还是老实的跟在他身后。
茶馆二楼，右侧靠窗位置，视角正好。
谢无垠望着窗外斜对角的铺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马车停下，一身罗裙的娇俏少女走下。车夫赶着马车到了稍空的地方停妥等待。少女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微微抬着头，一时间四目对上。
她眉头轻蹙着。
这人好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转瞬她又觉得只是一个陌生人，谢宝芝收回目光，转而又看了一眼，到底没想起什么便就作罢。
“宝芝，你在看什么呢快进来啊”正在忙活的吴氏一脸讨好的笑着。
“少献媚，芝芝跟你可没关系，还不干活去。”
谢老太根本不给她们交谈的机会，呵斥一句，便又笑着将谢宝芝拉到自己身边“芝芝来了啊。快过来奶看看，哎呀，奶的芝芝真是越发好看了，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呢”
“奶。”谢宝芝羞涩的笑了笑。
看上去更是娇俏动人。
谢老太心中一梗，女孩儿就这点不好，长大了就要嫁到别人家去了。一想到芝芝福荫外人，她就胸口痛。
“你刚刚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儿”
谢宝芝摇摇头“没什么。”
两人一同进了铺子，拿上早就准备好的香篮便又上了马车离开。
谢无垠轻笑着收回视线。
“公子认识那女子”
谢无垠想了想，笑道“一个偷东西的贼。”
“贼”赵二紧皱着眉头，似是不信。
刚那女子他看了一眼，看着并不像贼，且看她身形柔弱，下盘虚浮不稳，不过寻常女子罢了。
“是贼，一个老天特许的贼。”谢无垠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是淡淡一句。
老天特许的贼赵二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锣鼓声响起，官员车乘经过，百姓围观一阵便就散去。
“浔州府知州吴德盛。”谢无垠收回视线，看向他。
赵二的握着乌金枪的手更是紧了几分，手上青筋尽显可见胸中压抑的怒火。车马过，缓缓消失在拐角，街上恢复热闹。
深吸一口气，赵二渐渐平静下来。
“有仇”谢无垠淡声道。
赵二垂眸，声音冷了几分“大人识得此人”
谢无垠喝了口茶“不认识。”
“那为何知道他姓甚名谁，是何官职”
赵二忿声质问。
谢无垠并不生气，只是看着他“我要说是刚刚听到的，你信是不信”
赵二没再说话，也不再质疑。
习武者本就比常人耳聪目明许多，更何况这人还深不可测。
赵二没有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只是目光定定的看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好问题。”谢无垠笑了笑，看着街上来往人群“你觉得这里的热闹还能维持多久”
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要是叫人听到那可是杀头的，赵二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无所顾忌，目光四下逡巡一番，见没人往他们这边看，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公子还要科考，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大庭广众之下说的好。”
不要大庭广众之下，这话有点意思，谢无垠面不改色。
“我不会再京城盘桓多久，若考中就寻个外放的官职，离开或同我一起上任，好好考虑一下”
他说完，赵二就沉默了，顿了顿看着他“即便是跟着你，我也不会卖身为奴。”
谢无垠略微好笑的摇摇头“没人要你为奴，日后要是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你出钱出粮养着我们几个，却不要我们为奴，还去留随意，我真的不明白了。”赵二不解地看着他。
“以后，你会明白的。”谢无垠抿着唇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将茶水饮尽“去把张述找来，我有点事儿需要他去办。”
“若有事吩咐就是，我会帮你做好的。”
谢无垠摇摇头“你不行，嘴太笨，不够圆滑。”
他说罢，便起身离开。
在陈府住下后第二天，谢三李氏便带着张述几个去了陈旻的田庄。
“”
自觉嘴皮子不如张述利索的赵二，扯了扯嘴角，起身离开茶楼，直奔城外陈家田庄。
勤王登基后，开恩科，正巧赶到府城的谢老大谢老二幸运的参加了乡试。其实，若不是先帝驾崩，科试推延，他们早该在上一次就该到府城参加乡试。这一次恰逢其会，赶上了，放榜后，中了举的两人还有谢家其他人，也没多耽搁，直接到了京城。初到进京很是慌乱了一阵，后因着谢宝芝意外帮了国公府的老夫人，得到老夫人的照拂，他们很快便在京城安顿下来。后来，孝仁帝登基，又开了恩科，谢老四二甲进士，排名靠前，谢老大虽是吊车尾但如今也是三甲进士。
一门两进士，还是同恩科，谢家很是热闹了一阵。
谢老四谢老大二人都留在了京城，谢老大求了各闲职混着，谢老四擅钻营，投到了庄庸门下，如今在吏部任职。
当了官，各方打点要花银子的地方更多，谢老头谢老太便开起了卤味铺，既卖卤肉饭又卖各式卤肉。铺子一直都是二房夫妻二人在管，秘方谢老太紧紧撰着压根不给他们。赚的钱全都归家里，只发些工钱给谢老二吴氏，扣除吃的用的后，压根就剩不了什么。人生地不熟，谢老二吴氏不敢有异议，再者如今大房四房都是官老爷，他们扒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得罪。
养了一年，稍长了些肉的杏花给人做了妾，谢老大能留京还得了差事儿，就是因为这事。
至于杏花的亲爹娘，两人一开始是有些不愿，但在谢老头答应等他们儿子再大一些就把人送去书院，又给了他们一些银子后，两人就都没再反对。
在他们眼里，闺女从来就没有他们的命根子重要。甚至觉得杏花是做姐姐的，为了弟弟的前程，本来就应该付出一切。
一切都那么的理所应当
两个月过去，李氏谢三他们的蔬菜也陆陆续续采摘出来，最先吃的到自然谢家人和陈家人，老夫人见着桌上的蔬菜，脸上的笑更是真切不少，只觉着谢家人有心了，觉着她儿子没看错人。就连杨氏也都诧异了许久，一开始也没有多想，只以为谢家凑巧买到罢了。直到每日都有蔬菜送到府上，让人问了一下她才知道，原来那蔬菜竟是谢家的买卖。自此，杨氏对谢家人改观不少。单看这一点，至少谢家人不是那等没脸没皮指着人接济的人家。
鲜绿的蔬菜芽菜甫一出现就受到京城显贵富人的追捧。
冰天雪地的时节，吃上这爽口鲜嫩的蔬菜，本就是不可多得的事儿。谢家的蔬菜一时间风靡整个上京，供不应求，谢三李氏数钱数到手抽筋，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这京城的人可真是人傻钱多，花那么多钱就为了吃口素菜。”
谢三摇摇头，只觉着京里人的银子太好挣了。
“谁说不是”李氏拎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咧着嘴笑的开怀。
前几日杨氏也让她给她留一些蔬菜芽菜，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毕竟他们来后，陈夫人对他们还是挺客气的，她原本不打算收杨氏银子的，但杨氏却也不是个贪便宜没够的，只说一码归一码，便把银子结清了，她无法只能收下。
这一来二去的，如今两人碰上都能热络地说上几句，倒没一开始的尴尬了。
李氏笑了笑。
要过年了，街上比往常要更热闹的多。
各家各户都要采买年货，不管是穷还是富，一年到头除夕前后都是热热闹闹的。
谢无垠一家已经搬出陈府，院子租在元塘街。
谢家卤肉铺子的事儿李氏谢三都知道了，谢老大谢老四当了官的事儿他们也知道了。气愤不过的李氏本想闹一顿的，不过被谢无垠拦下了，说这事儿他会处理，让他们不要管，就当不知道他们也在京城。
李氏自然信他，谢三也不想跟那些人再扯上关系，夫妻俩都没有攀附之心，这事儿也就全都交给谢无垠了。
还是那间茶楼。
谢无垠悠哉的喝着茶，赵二双手环胸，倚靠在窗边。
张述脚步匆匆跑了进来“公子，成了。”
说着倒了杯茶一口闷下。
“辛苦了，坐着歇会儿吧。”
谢无垠嘴角微微勾起，敲了敲桌子让他歇会儿又让小二送了一些茶点过来。
“那可多谢公子了。”
他确实饿了，张述笑着谢过也不客套什么，一屁股坐下就吃了起来。
“对了公子，这是最后一批银子。”
说着，张述把匣子推了过去。
里边零零碎碎不少银子。
想起这些日子跟着谢无垠做事儿，张述就是一脸激动，眼中满是敬佩，同时也是好奇万分，谢公子跟那家人到底是何关系。张述看着一脸淡笑的谢无垠，到底没忍住好奇问道“公子啊，您跟那家人什么仇什么怨啊，要断人财路。当然，要是不好说那就当我没问。”
话落，就连一脸漠然的赵二也都看了过来。
自觉有些多嘴了的张述举着茶点盘看向赵二，意图转移话题“二哥，你也来点”
赵二摇摇头，目光还在谢无垠身上。
谢无垠笑着放下茶杯，“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方子是我的。当然不可能叫人白偷走不是”
“难怪你会有方子。”张述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
谢无垠一脸平静的将那些旧事儿说给他们听，眼底始终淡淡不见愤怒，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张述听得瞠目结舌“这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可不是。”谢无垠呵笑一声。
赵二没说什么，只再看向对面铺子时，冷淡的眼中多了一丝厌恶。
不管是张述还是赵二，他说的话他们丝毫不怀疑的信了。
谢无垠微眯着眼睛，略微满意的笑着。
他从不做亏本买卖，欠了的终归要还的。愿意信他的，他也自然也会付出同等的信任。
临近除夕。
一夜之间整个京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上，多了很多卖卤味的摊子铺面，价格公道，味道不差，谢家卤味铺的生意一落千丈。以前是只此一家，怎么卖，卖多贵都会有人买，毕竟是天子城，不差钱的富贵人家多的是，就连平民百姓都别处地方的人舍得花银子。眼下这些如雨后春笋般一夜间冒出来的摊头铺子，打破了谢家只此一家的优势。谢家的生意遭到冲击，半天不到，已经是门可罗雀。
往日热闹红火的铺子，现在却是无人问津。
收到消息的谢老太谢老头立马跑到了铺子。
一到铺子，谢老太逮着吴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怎么回事外边怎么这么多的卤味摊”
“不知道啊，今儿一开门还好好的，后来，后来街面上就多了好多卖卤肉的摊子，人家嫌咱家的贵，就都跑去外边买了。”
吴氏慌忙解释着，她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孩他娘，不好了，不好了”
谢老二神色仓惶的跑了进来。
吴氏还没来得及说话，谢老太一把抓着他“怎么回事，什么东西不好了”
“爹娘，你们也在啊”
谢老二喘息粗气喊了一声，又将盛着卤味儿的木桶放下。
“废什么话啊，你倒是快说说，到底什么不好了铺子里的生意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铺子交给你们，你们就给老娘祸害成这样”
谢老太一脸不耐，连声质问着。
脸色很是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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