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故意的

    天一亮, 赵二便去了兵防营。

    他到的时候,一群人还没醒, 就这么歪歪扭扭躺在哪里。

    心里藏了事, 一晚上没睡深的杨魁听着脚步声醒了过来。猛地起身就看到提着木桶站在哪里的赵二,还没等他开口沁凉的井水便将他们浇了个透。

    “呸谁他娘拿冷水浇老子”

    被冷水这么一激, 睡的跟死猪一样的一群人醒了过来张嘴就骂,幸运没被水浇到的也被他们的大嗓门惊醒。

    “谁啊, 大早上的”

    一群人看清来人瞬间噤声, 心中不由嘀咕, 大早上的这冷面阎王又闹什么鬼呢, 这是。

    杨魁伸手把脸上的冷水擦脸, 这兄弟可真敢。

    “这大早上的,您这什么意思啊”

    赵二扫了他们一眼, 冷声道“军令如山,即日起, 营地内禁酒,禁赌,另外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出营, 违者杖三十。再犯, 数罪并犯,驱逐出营。”

    他话刚落下瞬间炸开了锅,一群人顿时吵嚷起来。

    在他们看来,兵防营就是个有饷银领的闲差罢了,这又是禁酒又是禁赌还不让出去的, 那还有什么乐趣再有他们还得回家忙活地里的事呢,哪里可能天天呆在营地里,光靠那些响银一家老小也过不开啊。不满归不满但想起昨天的那顿打,他们还是心有戚戚焉,谁也没当出头鸟,只是在底下窃窃私语。

    “不想做,觉得做不到现在就可以离开。”

    这话一出,瞬间就安静下来。哪怕之前的知州多不管兵防营,但兵防营还是归知州统管,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饷银走的是府衙那边。饷银怎么发,发给谁知州说了算,要想给他们使绊子太容易了。众人一致认为赵二敢发话让走人那必定是得了新任知州的授意。会在兵防营混日子的都不是什么富裕人家,谁也舍不得这份饷银。

    “去把所有人都叫齐。”赵二点了一个人。

    那人看向杨魁,见他点了点头,这才跑去叫人。没一会儿就都来了,就连伙房和看守城门的人都来了。赵二看了一圈,昨天他就发现这群人老少参差不齐,老的太老,小的太小逃跑都跑不快,拿什么剿匪。

    “四十五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站出来。”

    一群人不明所以还是站了出来,赵二看了一下,一共十二人,老的五十岁不止,小的多十一二岁。

    赵二没说什么只是让人搬了张桌子过来,又道“识字的站一边。”

    身形瘦弱的范文远站了出来,他是进过几年学,他爹没了他就顶了缺进到了兵防营。

    “叫什么”

    “范文远。”那人缩了缩肩膀道。

    “你来记录。”

    阿呆已经把纸张笔墨备好,范文远拿起笔,看向赵二。

    “一会儿点名,名字对不上的修正”

    赵二淡声一句,便拿着周勉给他的名册,这是卢明当年上任时底下的人整理的,看着已经很有些年头,纸张上到处都是发黑的霉点。

    “孙石。”

    “我在这儿。”突然被叫到名字的孙石愣了一下又摸摸头嘿嘿一笑。

    其他人也憋笑。

    这么正经的场面他们还是头一遭,都有点不习惯。

    “张四樵。”

    没人应声,赵二又喊了一声“张四樵。”

    “这儿这儿”

    “你是张四樵”

    那人傻呵呵摇摇头“我不是,我爹是。平日里他们都叫我爹张老头,我都快忘了我爹是叫这名儿了,嘿嘿”

    一群人顿时哄笑出声。

    “你的名字。”赵二淡声问着,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

    “张柱子。”

    “李从虎。”赵二继续点名。

    “这儿。”

    “钱春来。”

    一个个点下去,直到所有人都点到,那些没有更替的也全都重新录写了一遍。赵二现在大致也能认得出谁是谁,他让年龄过大的那些去守城门,年岁小的不愿意离开被他打发去伙房做杂事,之后就开始训练。

    第一天,他让他们练石锁木桩轮番来,累的一群人哭爹喊娘,饭都比平日多吃了一些,腰酸背痛的很是难熬。

    第二天,早上出城沿着官道跑,冠山为终点,两地折返一轮。午后继续石锁木桩了轮番来。

    第三天,依旧是两地折返,午后赵二离开营地。

    演武场上,一群人练石锁的练石锁,锤木桩的锤木桩,直到赵二的身影彻底看不见。

    “哎哎哎,走了,他走了”

    “真走了,该不是试探咱的吧。”那人说着手中的木桩重重的砸在地上。

    “看你那尿泡怂样儿,昨儿不还喊着不干了。”

    “不干这个我能干什么回家种地去啊那也得有地不是。”

    “还真走了,累死老子了。”

    一群人东张西望着,见赵二没有打转回来,顿时扔开手里的木桩石锁,气喘吁吁的瘫坐在地上。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有人埋怨。

    钱春来过惯了闲散日子,平日里最喜欢赌几把,这几天苦下来他心中早就不满,当即附和道“就是啊,这混蛋没来之前咱那日子多舒坦啊,什么也不用干就有饷银拿,现在”

    “舒坦个屁。”杨魁抡着木桩冷哼一声重重砸下,地面一震,灰尘扬了起来。

    钱春来吓了一跳,“魁哥,我是说错什么了”

    众人也才发现杨魁没有丢下打熬力气的木桩,反而是继续练着。

    又是重重一锤,杨魁挺了挺有些僵硬的腰,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别人强买了你的田屁都不敢放一个,每年还要交钱交粮给山上的山贼,到底他娘的谁是贼谁是兵就活成个尿怂样儿,就这样你们还说舒坦,哼,一个个没血气的东西。”

    一群人面面相觑最后低下头。

    道理他们都懂,可是他们能怎么着府衙里的大老爷都不管,就凭他们这些虾兵蟹将的,能做什么

    杨魁站定扫了他们一眼“我也不说别的,就说这几日,人亏待你们了还是怎样白面米饭肉菜供着,什么都不干,人凭什么供着你们叫干点事,就长舌妇一样歪歪唧唧的。要是觉得吃不了这苦,最好趁现在离开,别到时拉你们上山剿匪的时候,一个个尿裤裆,闹没脸。”

    “还要去打山贼啊”钱春来惊声道。

    杨魁冷哼一声“很稀奇兵防营的存在本就是为了保护大禺州百姓安宁。怎么,让你不干事白拿了几年饷银就不知道自己干嘛的了你是兵,有匪不剿要你干什么,要咱们干什么等着吧,老子早晚杀光他们为民除害。”

    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的钱春来几人忙道“魁哥,可不敢这么说,要是叫人听了去,那可是没好果子吃的。”

    “你个尿怂,边去。”

    杨魁懒得搭理他,继续抡着木桩打熬体力,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地上,砸得众人莫名其妙的,不太明白他这是怎么了。一旁坐着歇息的范文远暗暗看了他一眼,伸手把脸上的汗擦掉也站了起来,继续打熬体力。他的体力本就比不上大部分人,再不多练练只能跟着拖后腿。

    他不想拖后腿,他要让那些人血债血藏。

    “白面,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钱春来满脸不悦的嚷嚷一句,只觉着他诚心跟他过不去。范文远纤瘦面白一副白面书生样儿,他就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营地里的人都跟着那么叫,现在已经范文远的代称。

    范文远没搭理他,继续打熬体力。

    被无视的钱春来心里也来了火气,哪知道还没等他开口,就又有几个人站了起来继续训练。

    “唉你们李从虎,唉,柱子,你们怎么也”

    “老钱,你想歇歇就多歇歇。”李从虎拍拍他的肩把他摁了回去,又道“你就别管我们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自己练练。怎么着也得对得起吃进去的,还有这些年拿到手的饷银。”

    “这倒也是。”

    不少人点点头,坐了一会儿便也跟着继续训练。

    剩下几个跟钱春来性子差不多,都是懒的,只觉得几人没事儿自找苦吃,又没人看着还傻兮兮的练,真是闲工夫多了有劲没地儿使儿。

    “走,我们歇我们的,我哪儿还有一副骰子,咱们来几把”钱春来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冒着贼光。

    “来来来,我手也痒痒了。”

    “我也是。”

    不管是穷乡僻壤还是繁华地,别的营生可以没有,唯独不会缺了赌坊花楼这样纸醉金迷的地方。万春楼便是禺城最有名的花楼。

    龙、谭、秦、莫四家便是今日宴请谢无垠。

    府衙后院。

    谢无垠看着突然回来的赵二,见他眉间微蹙,像是在担忧。

    “噗”谢无垠噗哧一声笑了,摇摇头。

    “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又不能把我吃了”

    “总归小心一些。”赵二认真叮嘱一句。

    “我会的。”谢无垠点点头,看着他“你回来就为这事儿”

    赵二“不是,有事儿要问你。”

    他看着他“营地内有些人我不准备留。”

    “我既然把这事儿交给你,怎么处理,自己看着办,不用事事回禀。”

    谢无垠看着他,语气虽平淡,但交付的信任却叫赵二动容。

    “好。”

    赵二沉声应道,留了一句万事小心便又离开。

    他刚离开,谢三就从外边风风火火跑了进来了“阿垠,你这整天让我们出去吃喝玩乐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语气有些怨念,谢无垠没好气的笑了笑“感情让您吃喝玩乐还不痛快了。”

    谢三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满是嫌弃的撇了撇嘴“那倒是也没有,主要是这地儿实在没什么好玩的。”

    “你说赌吧,你爹我这人赌运又实在不咋地,光输银子不说你娘心疼了,你爹我自己也舍不得这么霍霍。喝花酒吧,咱也没那胆啊,叫你娘知道了还不得拧死我。咦”

    谢三说着打了个寒冽。

    又见他穿的整整齐齐,一副要门的样子,就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万春楼。”

    万春楼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的名字,谢三顿时激动起来“你这是要去喝花酒”

    又上下打量他一眼,眼中全是戏谑打趣“长大了,真是长大了啊。我儿子都知道喝花酒了,啧啧。”

    啧啧几声也不等他开口,做贼一样凑到他身边,小声到“儿子啊,喝花酒归喝花酒,但千万记着找个干净的,那地儿什么脏病都有,可千万要小心。”

    “我不是,我”

    “懂懂懂,我跟你说啊,爹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

    “谁谁喝花酒”

    在外边听了一耳朵的李氏谢大妞小桃花一同走了进来。

    谢无垠看向谢三,很是无辜的笑了笑。

    “爹你”谢大妞白着脸,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在松林的时候她就在铺子里帮忙,到了京城也没人拘着她不让她上街,又一路来了这里。到底也算见过世面,喝花酒是什么意思她还是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才更难置信,她一直都觉着她爹心里眼里只有她娘一个。最近她娘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她还说就找个跟她爹一样好的,哪知道她爹竟然背着娘喝花酒。

    谢大妞震惊了,这怎么行。

    “你什么你,我不是,我没有。”谢三暗自瞪了幸灾乐祸的谢无垠一眼,没好气的解释。

    “哦。”谢大妞信了,略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谢三白了她一眼,还是不是亲闺女了,竟然敢怀疑他。

    “你给我过来。”谢大妞信了,李氏没信,揪着他的耳朵往屋里去。

    “哎呦,媳妇儿疼疼疼我真不是,阿垠胡说八道的,真不是我要去,是”谢三龇牙咧嘴的喊着解释着,正想说是谢无垠要去就见他悄悄的朝他嘘了一声。自以为他是第一次,肯定不想叫人知道,谢三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便闭了嘴。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谢无垠几人笑了笑,他看向谢大妞“今夜我晚些回来,不用留我的饭。”

    “我知道了。”

    知道他肯定有事要处理,谢大妞也不问他去哪里,直接点点头。

    “看好家。”谢无垠看向小桃花,交代一句,便就转身去府衙找周勉张述二人,这两日张述一直跟着周勉学衙门办事那一套。

    钱春来几个都想过他会杀回马枪,但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快,他们也都想过被发现的可能,但都没怎么放心上,觉得他不能拿他们怎么办,最多就是法一顿,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丝毫余地都不留,直接就要将他们赶出兵防营。

    “你凭什么赶我们走,我们不服。”钱春来大声嚷嚷着。

    “不服,我们不服。”

    剩下几个连忙附和,他们可不想被赶出去。又觉得赵二小题大做,不过就是玩玩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竟然大动干戈的。

    “聚众赌博,懈怠训练,无视军纪命令,杖九十或者离营。”赵二冷眼看着他们。

    九十军棍下去他们还能活命几人顿时怒火中烧,捏着拳头不管不顾的朝他打了过去。

    想着既然都是要走,那就出口气再走。

    不一会儿钱春来几个就鼻青脸肿的倒在地上哀嚎,看着赵二的眼中除了愤怒外更多的是害怕恐惧。乌金木仓就悬在钱春来的眼睛上方,他若稍动一下就能刺伤他。钱春来哆嗦着腿气都不敢打喘一声“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走我走,饶了我吧。”

    “滚。”赵二瞥见营地外来人收回乌金枪,冷斥。

    钱春来几人吓破了胆,连滚带爬的跑了。

    此时,阿憨坐在马车上卖力的摇着手臂。

    “二哥,你要的我给拉来了。”

    赵二“做得很好。”

    又朝营地内的人喊来“将营地周围圈禁,只留一门,以后二人一轮,轮流守营,闲杂人等一干不许靠近。干活。”

    没人有异议,哪怕有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尤其是在他铁面无私的把钱春来几人赶走后。李从虎来到杨魁身边压低声音到“魁哥,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不然怎么早早的准备了这些。”

    “重要吗”杨魁脸上没什么表情。

    “咱们这位新大人跟卢明不一样,有些事总是要变一变的。日后还想要吃这份饷,就得像个样儿。以前那般懒散是不能了,你要是做不到最好趁早走,别到时候被人赶走,丢人。”

    杨魁告诫几句不再说什么。

    篱笆扎好的时候,天已经擦黑,远远看去紧密的围了一圈,只留下一个入口,打边上过的路人很是好奇的探着脑袋,想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你们两个去守营地。”赵二高喝一句,吓退了看热闹的人,又点了两人去守营,他看向范文远“你负责把守值人分配好,一一列出,两人一轮。”

    “其他人散了”

    伙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一众人的晚食,打熬体力是个费力活儿本就饿得快,又扎了一阵篱笆,早就饥肠辘辘的众人等的就是这句话,本还因着钱春来几人被赶走的事有些不得劲的众人,吃着白饭肉菜的时候,那点子不得劲没撑多久就散了,就像魁哥说的那样,人也没亏待了他们。

    另一边,万春楼前,谢无垠如约而至。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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