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这青州荒郊野外中,远远走来一行人。
为首是个白衣青年,生得一幅极其漂亮秀美模样,宛若谁家微服出巡王孙公子,可若真是王孙公子,身上却不可能穿得这般朴素,嘴中更不可能这般不讲究地叼着根野草。
白衣青年手中有剑,口中有草,看似散漫乱逛,实则探查八方,走在所有人最前面。
在那白衣青年身后则是一匹晃晃悠悠纸马,那纸马原身也不知道在包袱底压了多久了,全身上下皱得宛若一团咸菜便不说了,往前迈步时,竟然还时不时发出嘶啦嘶啦声响,仿佛随时就能原地破碎化为一团纸屑,莫说是看,即便是听着,都让人觉得焦心。
不过就这么一匹外形惨淡纸马,背上却驮着一位容貌俊雅,气质端庄少年。
跟只有脸显得尊贵漂亮白衣青年比起来,这位在马背上少年倒是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世家公子贵气,沉默,自持,端凝唯独他脸色实在显得苍白,好似有什么病痛在身一般。
跟在这两人身后,是一位看似弱不禁风文士,可背上驮着小山包般巨大包袱,竟然也脸不红气不喘,显得十分轻松。
只不过,脚步轻松归轻松,这文士脸上却是一片愁眉苦脸,特别丧气模样。
无需多言,这三人自然便是季雪庭,宴珂以及鲁仁一行人。
此时若是有那天庭仙官在此,看着他们三人心中定然十分疑惑季雪庭与鲁仁一同赶路本是理所当然,但是这三日都过去了那凡人宴珂却还跟在他们身边,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而这便是那鲁仁如今满脸愁苦原因了
按照季雪庭与鲁仁打算,在山魈洞中救下一位凡人世家公子便也救了,之后随意找个人间城镇亦或是富庶点人家安置一番,此事便算是了了。
却没想到,打算是打算得周密,现实却是事与愿违。
季雪庭和鲁仁这般带着这么一位琉璃宝瓶般贵公子赶了三天路,竟然完全没见到过所谓城镇和富庶人家。
严格点说,他们甚至连个普通凡人都很少见到在这青州境内一路行来,他们所经之处都是十室九空,白日里是鸦满枯枝,萧条至极,到了夜里则是妖魔横行,鬼魅丛生。
“这是怎么回事虽说青州这地方先前也说不上富庶,可,可也不至于这般萧条荒芜。”
鲁仁最开始两天还能保持冷静,到了第三天,已是焦躁起来。
季雪庭倒是比鲁仁多保持了几刻冷静,然而等他从怀中掏出那只华尾手鸡,却发现这只手鸡竟然完全与外界断绝了联系时
他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比先前凝重许多了。
“这地方竟然能让我手鸡陷入无往之态”他不甘心地轻抚华尾,眉头轻蹙,自言自语道,“这可真是大麻烦啊。”
无法连通天庭,又彻底与外界断绝了联系,两位仙人如今都搞不清楚青州如今境况究竟是如何。
这般情景之下,季雪庭便是再不耐烦,也不可能中途将宴珂直接抛下不然,他们就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杀人了。
以宴珂那副细皮嫩肉,花拳绣腿模样,在这戾瘴之地只消呆上半天,怕便会被哪只妖魔鬼怪直接叼走做那盘中餐。
季雪庭暗自思忖道。
至于宴珂,这也是个聪明人,三日下来对自己处境似乎也若有所觉,不消季雪庭多嘴半句,他也谨言慎行,乖巧听话,明明是个娇滴滴凡人公子哥,赶起路来却半点不曾露出半点苦色。
即便是身体极为不适了,也兀自强忍,不肯泄露半点。
想到这里,季雪庭随意地回头看了看身后,只见宴珂正抿着嘴唇坐在纸马之上。
那纸马一来是因为此地灵力不足只能勉强运行,二来是保存不当,确实太皱巴了,走起路来晃得宛若起浪时小船,便是季雪庭自个儿估计都坐不住,偏偏宴珂不仅坐好了,坐时候还不肯失礼,腰杆一定要板得挺直就是那张脸,浸满了冷汗,白得几乎都快变透明了。
季雪庭看着这样宴珂,不得不啧啧称奇,暗自感慨。
“年轻人啊啧啧,腰真好。”
他目光顺着宴珂腰掠到少年脸上,忽一挑眉,随后停下了脚步,举起手捏了个指诀。
下一刻,那纸马浑身一颤,陡然在原地化为了原型,而季雪庭也适时伸手,在那宴珂从马背上直接滚下来之前,一把接住了对方。
“雪庭雪庭哥哥”
宴珂浑身都是冷汗,这时落在季雪庭怀里,隐隐还有些发抖。
“哎呀,既然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呢”
季雪庭用手拍了拍宴珂背,叹了一口气,柔柔说道。
虽然他确实是早早便感觉到宴珂脸色不太好,不过这一路上,季雪庭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让他背后发紧,倒真还没分出太多注意力在这位凡人身上。见宴珂能忍,季雪庭便也随着他去了。直到这时候,宴珂在季雪庭怀里,苍白得仿佛都快要晕过去了一般,季雪庭才有点儿头痛地发觉,自己似乎让这位小公子撑得太过了。
“我,我我没事我只是有些头痛”
宴珂依在季雪庭怀里,轻声喃喃说道。他并未说谎,不知为何,从那一日下山之后或者说,从季雪庭开着玩笑漫不经心地告诉他,让他叫一声“雪庭哥哥”之后,他头便时不时地会开始隐隐作疼。
最开始那疼痛倒是勉强能忍,但随着时间流逝,头痛却变得愈发剧烈起来,随之而来,还有许多古怪至极幻觉。
有时候,宴珂明明还坐在纸马上,在崎岖不平山道上艰难前行,但恍惚中,他却觉得自己忽然间置身于一片冰冷漆黑牢狱之中,无数比冰还要冷刀刃正潜藏于他皮肉之下,无时无刻地切割着他柔软脏腑
又有时候,他又会觉得自己仿佛化身为了另外一个男人,穿着古服,配长剑,正骑着白马,与另外一人缓缓行于桃花林中,强烈幸福让他感到阵阵晕眩,甚至产生了宛若饥渴般痛苦
当然,更多时候,幻觉产生很轻微。宴珂坐在纸马上,刚好可以看到前方季雪庭那人明明只是个穿着朴素白衣仗剑青年,可在宴珂眼里,季雪庭却时不时会幻化成一个锦衣华服,满身金玉俊美王孙。
偶尔,非常偶尔
那个容貌俊美王孙公子身上衣衫会化为另外一种更加不堪入目衣裳。
脖颈与手腕上金环,脚腕上细细镣铐。
在宴珂幻觉中叮当作响。
而每到这个时候,宴珂便会觉得自己口腔内部似乎生出了怪物才有利齿,衣袖之下手臂上仿佛也生出了蛇龙一般厚实坚硬鳞甲。
当然,这些都只是幻觉。
也只会是幻觉。
头疼消失间隙里,季雪庭依旧只是那个笑眯眯,平易近人又格外温柔白衣仙君。
而宴珂则是带着惶恐,神经质地抚摸着自己手臂。谢天谢地,他摸到也只是温热光滑,属于人类皮肤。
虽然先前季雪庭与那位鲁仁仙君便很是和气地嘱咐过宴珂,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他们。但不知道为什么,宴珂却一点都不敢泄露出自己如今身有癔症,产生了幻觉事情。
就好像在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不断地警告着他,不可以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一旦说出来
一旦说出来
就会
你怎么敢
你怎么有资格
你
冰冷,沙哑,陌生同时又无比熟悉声音,在他耳边发出了近乎癫狂嘶吼与惨叫。
“唔,我头好痛”
一时之间,宴珂控制不住地将脸靠在了季雪庭肩头,口中泄出细细呜咽。
“你之前被山魈袭击时似乎便磕到了头,恐怕如今是旧伤发作了。”季雪庭柔声道,说完便将宴珂扶到了路边坐下。
犹豫了片刻后,季雪庭叹着气苦着脸,无比心疼地拿了一颗打折仙药,放在宴珂手中嘱咐道“吃药吧。吃完药好赶路。
“啊还要赶路”
鲁仁听闻,有些吃惊地问道。
“季仙官,我看今天天色也有些晚了,宴珂公子又不舒服,不如我们便在这附近过夜好了。”
他打量着季雪庭,又看了看路边那位摇摇欲坠凡人贵公子,不由提议道。
按照鲁仁之前对季雪庭认知,他总觉得后者似乎也不是这么不近人情人。
季雪庭抬头看了看天,心中考量了一番,脸上带笑,眉心却有些紧绷“我觉得我们还是快些赶路比较好。这一路走来虽说是风平浪静,可是吧”
“可是”
鲁仁一下子也紧张起来。
“我这右边眼皮实在跳得厉害”
季雪庭继续幽幽说道。
鲁仁“”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气闷地反问道“又是你那个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哈哈哈,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季雪庭见鲁仁表情有异,连忙搓着手,笑眯眯地说道。
那模样完全看不出来,他竟然还是个飞升过神仙。
“季仙君,你明知道预知天机这种事,便是九霄之上玄穹之中上仙们也难有这等修为,那什么眼皮跳什么财啊灾,不过是无知凡人以讹传讹鬼话而已,凡人信倒也算了,你可是一名光荣飞升仙君,你怎么能”
鲁仁还在说话时,那山道尽头,倏然吹来一阵强风,其中裹着铺天盖地凌厉浑厚妖气。
很显然,是有大妖来袭。
“怎么能这么迷信呢”
鲁仁扭头看着那滚滚而来黑风,茫然地说完了那句话。,,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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