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白月光

    驰厌说要离开,然而离开之前, 他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六月初, 他翻出家里的存折, 交给驰一铭“家里所有的钱, 供你上完高中和大学。”

    驰一铭低头, 看见上面的一串数字怔了怔, 竟然有二十万这么些年, 驰厌为段天海工作,还替杨嵩这群富二代改装车子,攒下了不少钱。

    驰一铭没有伸手接,他脸色极其难看“你就这样走了”

    驰厌沉默了一下“我不能永远做段玲的一条狗。”

    驰一铭眼眶发红“哥, 你留下吧, 把工作辞了。我不要你的钱,我自己也会想办法赚的。”

    驰厌把存折放桌子上“密码是你母亲生日。”他说完进屋收拾东西, 除了船票和衣服, 他所有东西都留给驰一铭。

    驰一铭眼神淡下去,看着驰厌的目光有些冷。1995年, 他母亲出车祸死去。那个冬天特别冷,家里什么都没有, 风雪肆虐。

    驰一铭发着高烧。

    十一岁的驰厌背着他, 一路往北走。

    那时候驰厌乞讨过,偷过小镇的馒头, 还为了给他治病向医生下跪。

    一个孩子,背着另一个孩子, 去投奔他舅舅。

    年少不知事,后来他们才知道有赔偿款的事。

    那一整个冬天,他们几乎死过一回。那时候驰一铭最恨驰厌。

    因为他母亲出车祸的时候,手上拎着一个生日蛋糕,是为驰厌买的生日蛋糕。

    妈妈捡来驰厌时,七岁的驰厌抱着一个襁褓流浪。

    里面就一块布绣着“厌”,孱弱的男孩子饿得要快死了。驰一铭的妈妈给他喂饭,替他治病,给驰厌过生日,还告诉驰一铭“以后他就是哥哥。”

    驰一铭无比讨厌这个“哥哥”,在妈妈死的时候,这种厌恶到达了顶峰。

    然而那个生病的冬天,是驰厌背着他,闯出了一条生路。

    他心中仇恨又茫然,却勉强承认了这个哥哥。这么些年,驰厌不吃不喝也要养大他,让他念书,而驰厌自己辍学去修车。

    然而现在,驰厌也要离开了。

    驰一铭面无表情问“什么时候走”

    “三天后。”

    “你走了,以后就不是我哥了。”驰一铭扯了扯嘴角。

    驰厌回头看他,眸中漆黑,许久,他淡声道“今年我十八岁,驰一铭。我为你活了十一年。”

    下跪,被打,修车,没有书念,去做人家走狗。

    都是为了七岁那时候吃的几口饭。

    驰厌平静极了“驰一铭,我不欠你什么。”他为了那块蛋糕,保护了驰一铭十一年。然而驰一铭的母亲,却不是因为买蛋糕出的车祸,而是被人恶意撞死的,只不过她死前哀求驰厌保护好驰一铭。

    十一岁的驰厌脸颊瘦削,沉默着在她病床前磕了个头。

    驰厌只是想,活得像个男人而已。

    驰厌没有向段天海辞职,他去的时候孤身一人,走的时候也毫无存在感。

    第一个发现他离开的是段玲。

    段玲被段天海带去见一个叔叔家的儿子,段天海近来身体不好,人一天天变老,就会越来越忧虑,他怕自己死了段玲没人护着,于是带段玲去“相亲”。

    他们这样的有钱人都可以早早定亲,本来段玲也十八了,段天海知道她外在的缺陷,于是几乎把整个段氏都作为段玲的嫁妆了。

    然而那个叔叔的儿子,一直非常不耐烦,后来等到段天海和父亲让他们培养感情的时候,他和段玲吵了起来。

    段玲泼了他一杯水,他当即冲上去打段玲“艹”

    段玲下意识就道“驰厌,给我弄死他”

    许久不见少年身影,她才发现驰厌并没有来。

    段玲披头散发,怒道“驰厌呢,他不想活了吗”

    张叔连忙冲进来,这才告诉她“他好像离开了。”

    段玲脸色变了几变,心里升起一种荒诞感,她当场也不相亲了,跑去找段天海“爸爸,张叔说驰厌不在我们家工作了,你帮我把他抓回来”她眸中愤恨,“把他抓回来,我知道所有人都嫌弃我,他没有嫌弃过。”

    驰厌像是个没有感情的人,然而段玲眷恋这份无情。

    段天海疼她,让人去查,查出来驰厌已经准备走了。段玲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驰厌坐在船尾,戴有为说“你老看港口做什么我们又不会有人来送别,你弟弟会来吗”

    六月的天,晴朗极了,天空湛蓝色,阳光出奇明媚。

    驰厌不说话,然后他皱眉看见戴着口罩的段玲从车上下来。

    她眼里全是怒意“你要走我同意了吗”

    驰厌看她一眼,那一眼依然冷淡。

    段玲气不过,抬手要甩他巴掌。

    驰厌捏住她手腕,一把将她推开“滚。”

    段玲怔住,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眸中怨毒“把他捉住,不许他走。”

    她带了两个保镖,那两人立马听命过来。戴有为连忙说“有话好好说啊,段小姐,别动手”

    段玲说“打断驰厌的腿”

    驰厌嗤笑了一下。

    戴有为没拦住,被两个保镖揍了一拳。船里面出来看热闹的越来越多,驰厌动了动手腕,蓄力,抬腿,把那两个保镖都打趴下了。

    戴有为揉着自己胸口,看得目瞪口呆。

    段玲颤抖着嗓音“没用的废物”

    驰厌冷冷看她一眼,却没有动手打她。倒不是不打女人,而是走之前少惹麻烦为好。

    他重新登上船,段玲向前走几步“驰厌你不就是想要一条出路吗你留在我身边,我让你进段氏。”

    驰厌觉得好笑极了,然而他没笑,船还有两分钟开了,他毫不犹豫迈步上船。

    段玲终于急了“你敢走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了,离开我段家,你就是个没钱的废物。”

    驰厌转头“段小姐,你就祈祷有一天,我这个废物不会回来。”

    船开了,段玲恨恨看着他。

    戴有为咽了咽口水“驰厌,你真这样走了啊”

    驰厌说“不然呢”

    “我以为你老往那边看,是在等什么人。”

    驰厌没有回答他。

    戴有为咳了咳“真的,那边什么情况,我们也说不准,其实你留下来也可以,毕竟你还有个弟弟。我就无所谓了,孤家寡人嘛,无牵无挂,就算是为了娶媳妇,搏一搏也值得。驰厌,你这样又何必呢”

    船行驶在水上的噪音刺耳。

    驰厌许久以后才开口“我想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再回来。”

    他们俩坐在甲板上,驰厌摸摸单薄的包裹,r城在渐渐远去。段玲都来了,然而他知道姜穗不会来,她甚至不曾在意。

    他走了,她应该很快就把他忘了。

    这所小城见证过驰厌许多狼狈。

    他只是想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不会再有人对他呼来喝去,也不用背负对驰一铭的责任,更不用对人卑躬屈膝。

    那样他就可以,像个普通少年那样挺直脊背。

    他年少时在故乡有个白月光。

    后来几百个日日夜夜里,偶尔也会想起她,想起有一年她笑的模样。

    2005年夏天,姜穗推开窗。

    桔梗花丛中的少年尴尬收回自己扒着她窗户的手,表情转变为高傲恼怒“姜穗,我看见了,你们班那个黄毛又给你告白。你还冲他笑,我要告诉你爸,告诉你老师”

    姜穗说“孙小威,你过来一点。”

    “什、什么”他脸上写着不屑,然而脚步很快凑上去,“你想和我说什么”

    姜穗突然从屋里拿出一个鸡毛掸子,打在他背上“让你跟着我不学好还扭曲事实”

    孙小威咬牙看着她“你打我你完了我给你说。”

    姜穗关上窗,把孙小威关在外面跳脚。

    八月的r城,姜穗撑开伞,步行去“朝露舞蹈班”。

    少女身姿轻盈,穿着薄荷色的半身裙。

    孙小威愣愣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又要去舞蹈班教那几个小妹妹了。

    时间过得真快,明明很多年前,丑丫头走路都走不稳,还要去学平衡操来治病。可是一晃她长大了,竟然也开始帮助其他人了。

    少女撑着伞,腰肢很细,以前平板板的胸,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鼓鼓的。

    如果说初三时的姜穗像含苞花骨朵儿,如今她高二了,就是完全绽放的姿态。

    r城九中,可以不知道谁是年级第一名,也可以不知道谁是“校霸”,但是没人不知道姜穗。

    她病好了,走路不会再摔倒,漂亮得整所学校皆知。

    明明小时候那样笨拙,可是如今姜穗也开始优秀起来,她是学校主持人,也曾经上台跳过舞,声音变得柔和又动听,像珠落玉盘。

    许多人追她,许多人败北。

    孙小威愤愤踢一脚她窗前的花。

    原本几朵,现在变成了一大片,几乎整个大院儿的少年都悄悄为她种过花。

    孙小威看着她背影,心跳极快,他转头愤恨地踩死她几朵花“水性杨花丑丫头,丑丫头”孙小威口不对心,心里究竟多酸,只有他自己知道。明明以前还爱和他玩儿的,可是长大了,她无比注重男女界限,好不容易回家,也不怎么理他了。

    晚上姜穗回家,出乎意料又看见了孙小威。

    他通身酒气,逮着几个人就发泄,见了姜穗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姜穗也不理他,晾了衣服就要回去。

    孙小威突然道“姜穗”

    姜穗回头。

    “你小时候没有整过驰一铭吧”

    驰一铭没有中考就不见了,姜穗已经两年没有听到这个消失的名字,她摇摇头。

    孙小威咬牙“那就好,他认祖归宗后回来了,现在可牛逼坏了。还让小爷给他敬酒”

    姜穗“”她想想如今的自己,觉得这比整过驰一铭还可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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