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说的气喘吁吁不明不白,急得许呈晋夫妻二人立刻坐上马车赶去西街许家。
此刻天已擦黑,府里好几处都没点灯,黑黝黝的一片,宁安堂里已经隐隐有了哭声,许呈晋不由更加着急,三两步冲了进去。
“大哥”许呈辽第一个看见他,擦擦眼角的泪,悲切道“你终于来了,母亲就快撑不住了”
许呈晋眼神落在床铺在的老太太身上,她一头白发没了光泽,眼下发青脸色发黄,萎缩在厚厚的被褥下面,可怜又痛苦。
“究竟怎么回事”许呈晋怒喝。
许呈辽被自家哥哥勃然的怒气吓了一跳,哽了哽,才道“大哥你知道的,一年前母亲就病过,之后病情起起伏伏,身子一直也没大好。”
“今日黄昏还和几个哥儿姐儿说话,晚上就口吐白沫晕过去了,郎中说是气血攻心,叫我备着后事”
二太太这会儿也捏着帕子走了过来,语气里带着自责,“母亲怕扰了大哥,也不叫我们去传,这才”
许呈晋冷眼看着这夫妻俩一唱一和,明明上次太医看过后,私下里言说老太太底子康健,只要勤加锻炼,少食荤腥,必能活得长久。
他撇开眼,看着昏迷的老太太,心里涌上几丝莫名的情绪,只道“房间冷,多些烧好炭,太医稍后就到。”
二太太在边上听到这话,眼眸猛缩,她缓步走到老太太跟前,嘴里道“大哥孝心至诚,都怪老爷没什么本事,请不来太医,不然也不会让母亲白白受这么久的折磨了。”
她声音轻耸,“大哥您来了,母亲念着你光宗耀祖也会醒来的。”
大太太听得眉头紧皱。
霎时间,原本老太太胸口微弱的起伏慢慢变大,倏尔整个人猛地展直,面色涨红睁大双目,剧烈地咳嗽起来。
“醒了”二太太欣喜道,她错开身子让许呈晋走上前,老太太眼前便仅剩了他一人,老人费力地抬高手臂,干嗬道“你回”
许呈晋不错眼地盯着她,只可惜老太太这一阵动静只不过是回光返照,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手便重重地落了下去,继而,永远地闭上了眼。
宁安堂瞬间爆发出一阵阵剧烈哭声。
被引进来的太医浑身一抖,心里直打杵,真倒霉,一进门就赶上人家丧事。
许呈晋红着眼,跪着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起身去迎接太医,太医看诊后,回去都要记档报给皇上,他不能让成安帝觉得他仗着权势就怠慢太医。
他走后,大太太凑近了床前,一寸寸仔细扫过老太太,眼神猛地停在老太太垂在被褥的手指,那上面,还沾着浅褐色的肉汁。
老太太去世,许府里刚摘下的白布白幡又要挂起来,夜深露重,把人打整好放进灵堂后,许呈辽主动让出了正院,带着家小去春晖院先歇着。
此刻已经是五更天,许呈辽两夫妻都没有睡意,许呈辽脑子里转着好几个念头,脸上忽而悲伤忽而高兴,最后他含糊不清地道了句,“唉,大哥刚得来的位置,就要让出去了”
父母去世,朝堂官员按理是要丁忧三年的,许呈辽不信,新帝还能空着宰相这个位置三年,就算到时候许呈晋重回朝堂,新的宰相坐稳了位置,还能让给他不成。
说完这话,他心头一阵空虚,幽幽道“母亲的丧事你好好办,莫要让大哥大嫂看了咱们笑话。”
二太太过了半晌,才低低地应了声。
她还是慌张的。
昨日傍晚是她专门派人去老太太面前说了许呈晋已经官至当朝宰相一事,老太太心里高不高兴她不知道,但当晚又多吃了一整碗油红蹭亮的红烧肉。
自上次老太太病后,二太太就看明白了,老太太拉不下面子哄回大儿子,只敢在家里作威作福,稍有不如意就摔盘子砸碗,她稍有抱怨,许呈辽就让她忍忍,还说大嫂都能伺候好婆婆,偏她娇气。
至于郎中和太医的嘱咐,更是一个字也不听,二太太若是敢劝,就是不舍得孝敬,眼见着大太太一家步步高升越加滋润,而自己却一月都做不了几件好衣裳,她心头就恨。
反正是沾不到大房的光了。
于是,她再也不劝,老太太要吃肘子燕窝,她便让人做好送去,老太太吃了就睡,不爱动弹,她便让人买些话本子回来念,哄得她开心。
许呈辽表面是个孝子,只要母亲不在他面前说叨,他才不会关心母亲今日是吃了两顿还是五顿。
先帝国丧,各府各家里都忌讳,唯有老太太,忍了不到三日,就又吃起了肉,这么油腻不忌地吃了一年,老太太不仅没见胖,反倒更瘦了些,二太太还觉着甚好,至少无人会发现。
现在,二太太小腿在抖,自一开始的害怕过去后,她痛快极了,老虔婆死了,她一点儿也不伤心,再也没人压在她头上了,还有大太太那费尽心机养成的大姑娘,她可已经十六了
自己的言儿只能嫁给太常寺丞的儿子,许嘉元却能凤冠霞帔得入高门,做梦
许嘉元几个第二日一大早就被小厮嬷嬷们叫了起来,许嘉星才脱下素服,又被强行罩了一身白衣,懵懵地坐着马车被送到了西街许府。
大太太在门口迎接她们,看见第一个下来的许嘉元,她几步走前握住女儿的手,“别怕别怕。”
她喉头哽咽,失了往日的冷静,几个孩子还以为是祖母去世的缘故,赶忙围着母亲,大太太不欲让他们知道这些事,“你们还没吃吧,先去用些早膳,再去灵堂给你们祖母磕头守孝。”
许嘉元被单独拉着去了正院,大太太缓和了情绪,说出了夫妻俩昨夜商讨了一整晚的话,“老太太去了,元儿,四月后的选秀,你去不了了。”
许嘉元睫毛微颤,“那怎么办”
她来的路上就有了这个预感,母亲一说,她竟有了些不该有的期待,但大太太只当她不知所措,哄道“不怕,三年而已,三年后,你也才十九,进宫是绰绰有余的。”
许嘉元眼眸一沉,大太太又说了许多,安慰她不要着急慌张,许嘉元听了很久,“母亲,女儿该去灵堂了。”
大太太点点头,“去吧。”她补充道“别傻傻地一直跪着,自己身子重要。”
大女儿一直恪守规矩,守孝要跪好几日,别跪坏了。
安抚完女儿,大太太亲自去了春晖院,里面二太太正在指挥人去多买些香油纸钱,并记下到时候沿路要凭吊设祭的人家,日后要一一请回。
“大嫂,您来了。”
二太太吩咐丫鬟上茶,愧疚道“灵堂有您看着,我也就做些杂事。”
大太太接过茶放在桌上,“你们都下去。”
丫鬟们一一退下,大太太直言“太医曾言,老太太要少食荤腥,昨日我却在老太太手上看到了油渍。”
二太太心里一咯噔,心思转圜间,她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青紫痕迹,“这是母亲心情不好时,不小心打上的。”
大太太蹙眉,老太太是什么人她也清楚,打骂儿媳这事在气头上真能做出来。
二太太没有再说抱怨的话,只哀戚道“母亲想你们,吃不下喝不下,唯有在吃食上能让她开心”
大太太本来就没打算从二太太嘴里听到承认的话,也不是来为老太太讨个真相,点到为止心里有数后,她便离开,来之前她只担心,许呈晋会对二房一家心软,就如同从前对李姨娘,现在得了这些话却不怕了。
灵堂里,许呈晋去了朝上,只有许家二房和三房的孩子跪着,许恒卓看见放在正中间的几个蒲团,沉默地让五妹妹跪在了自己和三弟中间。
寒风料峭,大门敞开着正对着他们几个,五妹妹一个姑娘这么吹着恐怕会得病。
许嘉嫱悄悄瞥了眼许久没见的许嘉星,女要俏一身孝,这话不假,许嘉星穿着白衣,头上的发髻缠着白绸,唇红齿白,皮肤吹弹可破,比往常的穿着更见风姿。
可自己却脸颊偏瘦,渐渐有了些刻薄的面相,只能每日抹粉来掩盖。
她暗恨,暂时不敢吱声,明芙和其他丫鬟一同缩在灵堂,眼神乱窜,不敢与许嘉嫱对视。
朝堂上,许呈晋痛苦悲伤地告知了母亲去世的消息,成安帝大感同情,安抚几句后,拒绝了许呈晋丁忧的折子,并给了他十日假期,言说朝堂正值战乱,不可在此时失去肱骨大臣。
皇城外,许呈辽专门坐在马车等许呈晋下朝,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半晌,只遥遥见内官亲自把人送出来,还端着好些礼。
“这是陛下赐给母亲的丧礼。”
许呈辽试探安慰道“大哥,皇上看重你,三年后必然还是能重回朝堂的。”
许呈晋神色淡淡“谁说我要离开了。”
“如你所言,陛下看重,下旨夺情了。”
一时间,马车上安安静静,许呈辽讪笑“是,是。”
回去后,两人换上丧服去了灵堂,想着许呈晋不仅不必丁忧,还在皇上面前刷了波孝道,老二气得眼睛发红,抓着把柄就道“虞哥儿呢最疼他的祖母去世了,也不速速赶来守孝”
此话一出,许呈晋也暗自庆幸早早送走了许恒虞,不然这一守孝,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再有这么好的机会获得战功。
他喝斥道“灵堂之上,你说什么胡话呢。”
眼里带着厌恶,许呈晋道“虞哥儿去了边疆,墨绖从戎,两不能弃。”
许呈辽几乎一口气要闭过去,捂着胸口被小厮扶了下去。
大人一来,几个孩子吓得安静如鸡,许呈晋撩开衣摆跪在蒲团上,闭眼道“你们都退下,我单独陪陪你们祖母。”
等他们走后,许呈晋沉默地上了三炷香。
他低声道“母亲”
外头,许嘉星早困了,揉揉眼睛走在路上,许嘉元后来,本也没待多久,这会儿人多杂乱,她唤来洛芬,低声叮嘱了几句,洛芬一脸纠结,最后还是匆匆出府。
桃桃让许嘉星靠着,奇怪地顺着洛芬的背影望去,这时候还要出去,不由沉吟,看来,在西街守孝倒是比在东街还自由
她正想着,背后许嘉嫱酸酸的声音响了起来,“五堂妹,走这么急呢”
许嘉星停下脚步,只见许嘉嫱捋捋耳边垂落的发丝,“咱们许久没见了,聊聊怎么样”
她惋惜道“上次言姐姐嫁人,你们也只派人送了贺礼。”
许嘉嫱掩嘴一笑,“说起来”
她故意道“你母亲想着你大姐姐,看了不少人家,可你呢,三年孝期后”
“你能有什么好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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