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六章

    “跟侯府退婚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元永业觉得女儿到底年轻,实在是很糊涂。

    女儿家一辈子没有什么奔头,唯一一头就是嫁个好人家。

    而对于元家来说,尤其于他们不起眼的三房而言,能与昌平侯府这样的人家结亲,便是个庶子也是荣耀的。

    更何况魏锋程都已经继承了爵位呢

    元若枝却笃定道“父亲,女儿想的很清楚。”

    元永业舒出一口气,似是觉得元若枝胡闹,却又不想以发脾气来结束这样大的事情。

    良久才道“与我说说缘故。”

    元若枝便说“人人都觉得元家高攀了侯府,事实上也是如此。”

    元永业动了动眉梢,“你不想高嫁”

    元若枝笑了“父亲难道觉得高嫁是什么好名声”

    元永业心里有些感动,哪家女孩儿不想高嫁,高嫁又与女孩儿家的名声有什么妨碍

    元若枝这是怕影响他的清誉吧

    元永业忖量着想倒杯茶喝,手都摸到桌子边,才想起来方才丫鬟送进来的一壶茶,全让元若枝给泼了。

    他沉吟片刻道“这婚事是你祖父与老侯爷喝酒的时候定下的,非同小可,不是你说退就一定能退的,容我去禀过了你祖母再说。”

    元若枝也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有霍氏母女在,这婚事要落到她头上,倒也没那么容易。

    “女儿告退。”

    元若枝福一福身子便要离开。

    元永业总还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只挤出一句“这紫衣不要了,我让你母亲”说着又改了口“我让人改日给你送新的过去。”

    元若枝“谢谢父亲。”

    元永业点着头说“嗯,你去吧。”

    元若枝退出了书房,外面除了她的丫鬟在,霍氏也没舍得走。

    霍氏一见元若枝离开,便忙不迭走进去,生怕有好事没赶上。

    元永业直勾勾地盯着霍氏,待霍氏绞死了帕子的时候,他猛然拍了拍桌子,怒道“你平日就是这样对待枝姐儿的她都这么大了,在家留的日子能有多久你便这点日子也容不下她”

    这话说的重了。

    霍氏哭哭啼啼细数往日她“悉心照料”元若枝的种种。

    也亏得她是个十分爱夸耀的人,做了三分也要说成十分,偏生她脑子记这些事倒是一等一的好,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箩筐。

    元永业在霍氏的温言软语下,便消了几分火气。

    霍氏见状,忍不住趁机打探“枝姐儿的婚事,老爷是怎么想的这次没相看成,是不是再约个时间”

    元永业皱了皱眉,问道“你想说什么”

    霍氏小心翼翼道“老太爷从前定的是三房的姑娘与昌平侯府结亲,娴姐儿改了姓氏,也与您亲女儿是一样的,若昌平侯府看中随便哪个”

    元永业想起元若枝说要退婚的那番话,再听霍氏这般算计,冷笑了一声。

    亲生女儿与不是亲生的,真就是不一样。

    霍氏察觉出元永业情绪不对,她还想找补什么,却被元永业打断赶走了。

    既游说无望,她便急着赶回去看元若娴的烫伤怎么样了。

    平康大长公主府。

    袁管事从清疏斋走后,便直接回了府里。

    他先拿着对牌去库房取了东西,才去见的平康大长公主。

    袁管事一路从前院走到后院,府里处处生机盎然,各处进贡给皇帝的奇珍异草,在公主府内很容易便可以见到。

    院内丫鬟们也打扮的鲜活明媚,年轻的丫鬟们站在一处,花团锦簇的,很热闹,瞧着就叫人心生欢喜。

    但府里却始终有一种,冷清的气氛。

    袁管事去到花厅里,平康大长公主正留着聂延璋在暖房里赏花。

    说是赏花,暖房里倒是摆了几盆罕见的秀丽兰花,赏花的人却没在谈花。

    这几盆千金难寻的花,不过是与一盏御用的彩釉瓷杯一样,在公主府里是个见惯了的用物儿。

    若论好看,还比不上座上的那两位好看。

    袁管事屏息敛神拜见了聂延璋,听到淡淡一声“嗯”,然后才去请自家主子的安。

    整个暖阁里,不光是仆人们畏惧着聂延璋。

    平康大长公主亦然。

    她虽是聂延璋的长辈,却从不敢在这位侄子面前拿捏长辈的态度。

    不为别的,她的胞兄,当今皇帝,年轻的时候便是个杀尽手足,灭了枕边人韩氏全族的狠角儿,心狠手辣又薄情寡性。

    而聂延璋比他父皇更狠。

    平康大长公主问袁管事“东西都取来了”

    袁管事只向平康大长公主奉上了从库房取来的一只锦盒。

    平康大长公主着人收了锦盒,便问“春华秋实呢怎么没取回来”

    袁管事忐忑地将事情说清楚,末了才道“清疏斋的小东家说,叫小的五日后再去取。”

    平康大长公主本来不悦,听完这一曲折的小故事,却是对清疏斋的小东家生出了几分兴趣,听起来是个很聪明的丫头。

    她觉得有意思,便问袁管事“你莫不是怕挨骂,哄本宫玩吧,十四五岁的小娘子,果真有这般伶俐又心思缜密”

    袁管事道“小的岂敢那小娘子生得花容月貌,小的编也编不出来这样好看的人。”

    平康大长公主闻言便笑开了。

    一旁的丫鬟们,与聂延璋宫里的陈福也跟着笑了。

    皇室中人个顶个的好看,平康大长公主当年和亡夫,那也是郎有八分才气,女有十分美貌的一对璧人。

    袁管事口中的小娘子,怕是和平康大长公主年轻的时候都没得比

    何况这里还坐着一位太子爷呢。

    谁还敢在这位面前称一句好看

    平康大长公主压根儿不信。

    不过她这会儿也无心责罚袁管事,只赔着小心地跟聂延璋说“太子,这次叫你跑空了,是姑母的不是。”

    聂延璋闲闲地端起茶杯,敛起狭长的凤眸,嗓音清润“无妨。孤改天再来。”

    平康大长公主挥退多余下人,双手将袁管事取来的锦盒,递到聂延璋手里,说“我从前与你姨母虽是闺中密友,但是我留的有关她的东西不多,这是唯一一件。太子拿去吧。”

    聂延璋接过锦盒,修长的五指将那檀木色的锦盒握得十分紧,“多谢姑母。”

    平康大公主却未敢承这一声谢,能请动聂延璋帮忙补全她那福薄短命丈夫留下的春华秋实,这都算薄礼了。

    平康大长公主待送走了聂延璋,方吩咐袁管事说“若五日后,春华秋实果真修补好了,且她手艺不输给胡掌柜,将她请到府中来让我瞧瞧。府里亟待修补的旧书还很多。”

    袁管事立刻应下了。

    平康大长公主又感叹了一句“从前总是怕触景生情,不敢看他留下的东西,竟全坏了也不知晓。”

    袁管事略安慰了两句,没敢多说,待主子去歇下了,他便离开了花厅。

    元府,人语堂。

    元若枝把春华秋实带到家中修补,这本书见了水,残破的地方比她想象之中还要多。

    五日其实都有些紧迫了。

    幸好这几日虽有些冷风刮过,天气却很晴朗。

    元若枝叫丫鬟支了张桌子,日日在廊下修补书籍,经常等她抬头看更漏上时辰的时候,脖子都僵了。

    玉璧从外面抱着几匹尺头进来。

    玉勾见她抱不住,忙过去接应。

    元若枝闻声抬头。

    玉璧笑眯眯说“姑娘,老爷着人送来的,奴婢去厨房的时候撞见,便自己抱过来了。”

    元若枝也没多说什么,只叫丫鬟把尺头收起来。

    玉璧放好了东西,出来的时候,跟玉勾说“九爷的亲事定了日子了,说是半年后就迎新奶奶进门。”

    元若枝正调着糊糊,听见这事儿,也竖起了耳朵。

    玉璧便端了个绣墩坐在元若枝旁边。

    玉勾也跟着坐下,她好奇地问“那新奶奶住哪儿呢四房的院子都住满了吧”

    玉璧道“谁知道,有可能把东北角边儿小小的那间屋腾出来呗。”

    玉勾顿时摇头说“那怎么成,那么小的一间屋子,最多只能住三个人。光九爷院子里伺候的就五六个人,还没算新奶奶带来的陪嫁丫鬟和妈妈。怎么挤得下传出去面上也不好看,准九奶奶娘家的人也不答应。”

    玉璧忽然有些忧心“不会让咱们腾位置出来吧人语堂可是咱们先三夫人住的位置,姑娘从小到大都住在这里。再怎么样也要等咱们姑娘出嫁了,再腾出去。”

    玉勾也开始担心,但她又说“肯定不会,四夫人和老夫人肯定不会做这种事。”

    元若枝笑了笑。

    老夫人和四夫人肯定不会开这个口,但是有人会打人语堂的主意,毕竟霍氏想住进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元若枝如今做什么都静心静气儿的,便是知道了要腾院子的事,倒也没有焦躁忧虑。依旧耐着性子补好了袁管事留下的春华秋实。

    五天后,她将补好的书送去了清疏斋。

    可巧,袁管事刚来,跟她正好撞上。

    袁管事翻看了春华秋实修补的页面,新旧交接之处,平整光滑,抚摸上去没有一丝丝的坎坷感。

    而且挑选的纸张颜色也很接近,只略有些避免不了的新旧差别。

    他也是读书人,看到新书本能就会珍惜。

    见到全新的春华秋实,他心里只觉欢喜,待公主看到了,也一定和他一样欢喜。

    袁管事说“姑娘这手艺不输万宝斋的胡掌柜,很好很好”

    元若枝笑着受了袁管事的夸赞。

    袁管事很爽快地支付了剩下的银钱,还说“请姑娘恕我冒昧,我们家主子还有许多残破的书,而且放在库房里不便移动,不知道姑娘能不能随我入府去瞧一瞧若姑娘能补,我们主家不会吝啬。”

    邓掌柜当即就想阻止。

    小东家花容月貌的,这春华秋实一看就是男子所书,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怎么能去别人家里

    袁管事连忙道“还忘了同姑娘说我们主家是谁。”

    他递上一早就准备好的帖子,道“我乃公主府内的总管事,我们主子是平康大长公主。”

    说完,他满面自豪的笑容,天下之大,能贵过他家主的人,屈指可数。

    邓掌柜惊掉了下巴。

    他也不是没见过贵人,但没见过身份这么贵重的人。

    又想起胡掌柜坑他的事儿,更是后怕,要是得罪了皇上唯一的妹妹,清疏斋的招牌真要砸的稀碎。

    元若枝却仍旧是宠辱不惊的模样。

    她盈盈弯腰道“先生恕罪,我不得空去。”

    “这”

    袁管事想都没想到,公主府也有被人拒绝办事儿的一天。

    平康公主可是明说了要把小娘子请去的

    元若枝微微笑道“的确是不得空,若先生肯改个日子,我便可以去。”

    平康大长公主是个独居的寡妇,公主府能去,但是她今天去不了。

    袁管事表情松缓了些许,道“贸然相约,的确叨扰到姑娘了,那便约明日如何姑娘明日可凭公主府的请帖入府。”

    元若枝收起请帖,道“好,那我便明日入贵府。”

    元若枝今日还要回家去给老夫人请安,处理完铺子里的生意,便回了元家。

    元家老夫人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元家多子多孙,平日里她也不叫小辈们去请安,只逢年过节,或者初一十五,让小辈们一道去略坐一坐就行了。

    她老人家出了年仍旧不大好,养到如今精神头好了些,传了小辈们今日晚些去她那里坐一坐。

    三房的人在元家没有什么地位。

    做对了事,不见得有人夸。

    做错了事儿,却有的是人等着挑剔。

    这种事上,元若枝不会留错处儿给人家挑,她掐好了时辰回家,不早不晚地去给老夫人请安。

    元老夫人院子正厅里,乌泱泱坐了一大片。

    元若枝在兄弟姊妹里,模样是最出挑的,但身份却不是,她低眉敛目,不言不语,倒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

    今日请安,原也没有什么大事,只一件叫大家热议起来。

    大房最小的小娘子说“去岁便没去宝河庄泡温泉,我一直惦记着呢正好老祖宗身体好转,这天气又有些冷了,这会儿去,也不比冬天的时候差。”

    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来,要带什么东西去宝河庄。

    大房的大老爷是元老夫人第一个孩子,养的精细,花费的精力也多。

    元老夫人与老太爷都是读过书的人,疼爱孩子却也很严厉,大老爷被教养的很好,他如今从四品的官职,担得起元家嫡长子的身份,娶的妻子也给他锦上添了花。

    因此大房的人素来得宠,说话也热烈傲气。

    聊天的小辈里,说得最多的就是大房的人。

    三房作为不上不下的一房,又如元若枝这般身世普通,便静若水中月,一动不动。

    等大家都说的差不多了,元若枝一个字都没说。

    元老夫人叫小的们吵得头疼,敲定了出发的日子,便打发了大家伙儿走。

    元若枝跟着大家一同告退。

    晚上的时候,元若枝却听说姊妹们为泡温泉的事吵起来了。

    温泉别院不够宽敞,去年今年新添了人口,从前小的孩子现在也长大了,加上老夫人和她的贴身丫鬟们,能去的只有十来位做主子的,可元家的大小主子远不止十位。

    谁去谁不去,便成了问题。

    元若枝想到还要去公主府帮忙修补旧书,其实也是没心思去泡温泉的,更不耐烦和姊妹们一起吵,便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去。

    翌日,元若枝清早便起来洗漱,公主府的马车,早不显山不漏水地在外等着了。

    元若枝坐上公主府的马车,递了帖子见到了平康大长公主。

    与此同时,聂延璋也坐着马车,从东宫出来,到了公主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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