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元若枝清楚地听到了聂延璋的笑声。
她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聂延璋从怀中摸出一对金戒, 将其中一只套在元若枝大拇指上,另一只套在自己的大拇指上。
金戒上有字。
元若枝手上的一只金戒刻着“玉露”,聂延璋手里的那一只戒指上刻着“金风”。
元若枝不由自主念出来“金风玉露一相逢”
聂延璋接下后半句“便胜却人间无数。”他不舍地凝视元若枝的双眼, 凤眼带笑“枝枝, 胜却人间无数。”
元若枝摩挲着那一枚金戒,心肠滚烫。
她从未听过这般甜蜜动人心弦的话, 不论是从家人口中,还是前一世从魏锋程的口中。
她曾觉得, 这些只是乏味的日子里,锦上添花的东西。
可当她真正感受过之后, 才发觉, 这不仅仅是锦上添花,而是贫瘠土地必要的滋养。
她本该庸庸碌碌再嫁一个平凡的读书人,运气若不好,或许又该过上同之前一样的日子, 如果运气好一些, 平平淡淡了此一生。但现在她却不想那样活,她想为这一枚“玉露”试一试更大胆的活法。
元若枝摸着玉露金戒说“殿下,明日我会如约去公主府, 为殿下修补药方。不过今日要委屈殿下, 我得去找我大伯母了。”
聂延璋轻“嗯”一声, 便放她去了。
说来卑微,他如今只想着,金风玉露的相逢,他心中知晓便好。
有朝一日,他自然要叫天下人都知道。
元若枝携了玉璧出去,谢举人还在外面等着, 他见了元若枝,焦急问道“元姑娘,方才我”元若枝微微一笑“我听到叫我了,那时不便应。”
谢举人想着姑娘家总是有不方便的时候,了然放下心来,稍侧身留出位置,道“元姑娘先请。”
元若枝欠完身走在前面。
元若枝与谢举人现身见了尤氏与谢夫人后,相看差不多也结束了。
回去途中,尤氏欢天喜地道“枝姐儿,我瞧着谢夫人与谢举人对都十分满意,谢夫人也是个好说话的人,姑娘家嫁人最要紧的可不是夫婿,而是婆婆。婆婆深明大义,夫婿就好。婆婆若狭隘挑剔,好夫婿也迟早变成坏男人。因为天底下的男人,大多心向母亲,便是新婚之初向着妻子的,日后也会渐渐变了心,只有母子情是不变的。”
元若灵瞪着眼道“娘,这些道理怎么不曾对我说过”
尤氏冷笑“说了也不会听。枝姐儿同不一样,枝姐姐聪明理智,知道女人怎么选才是对的。这个丫头,后半生凭运气了。”
元若枝笑而不语,她当然不会现在就告诉尤氏大伯母您瞧错人了。
尤氏今日到底想的还是促成元若枝的婚事,她问元若枝“枝姐儿怎么想的可看中谢举人没有”
元若枝道“谢举人很好,但是”
尤氏笑道“姑娘家的不要怕提要求,定亲前不提,日后嫁过去,什么便宜都没有了。”
元若枝说“但是我想为我亡母祈福半载,暂时搁置婚事,待明年夏秋之际在再说。”
在天书中,明年那个时候,聂延璋会“暴毙”,一切都将尘埃落地。
尤氏笑容滞在脸上,抓着元若枝的手劝“傻姑娘,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谢家是不会等的。”
元若枝素来坚定,她既打定主意,尤氏却是劝不动了。
元若枝只是觉得抱歉,今日连累尤氏白跑一趟。
尤氏倒觉无妨,不过是出门上一次香,今日不替元若枝相看,她也是要出门拜菩萨的。
回到家中,元若枝主动换了一身素衣,同元永业说了自己的想法。
元永业以为元若枝是不满意谢举人,只不过姑娘家的不好意思直说,便宽慰她“有孝心当然是好的,马上就要过年了,家中诸事繁多,等到明年也好。”
元若枝回到人语堂,便在库房里搜母亲留下的孤本,将其中医药相关的书籍部找出来。
聂延璋既已经知道黄丸如何下毒,肯定已经想到法子停了毒药,她倒不担心他真会暴毙。
只是他体内余毒未清,若不能找出解药悉心调养,不暴毙也活不长久。
翌日元若枝将医书都带去了平康长公主府。
聂延璋早早儿地就到公主府,星怡公主同他一起来的。
元若枝再见星怡,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泥人。
星怡公主开心地笑着,她笑容腼腆,最开心时,也只是抿抿嘴角,并不笑出声,她抱着彩塑泥人,嗓音软糯似江南水乡里浸润过一般“枝姐姐,怎么知道我会来”
元若枝说“来不来,我都会替备着,若不来,便请陈内官给带回去。”
星怡公主笑眯眯凑到元若枝耳边,跟她说了一句悄悄话。
元若枝便往聂延璋那边望了一眼。
聂延璋问道“星怡,在说孤的什么坏话”
星怡拿着泥人就跑开了,秋茵和闻洛追了上去。
聂延璋便看向元若枝,问道“星怡同说了什么”
元若枝走过去道“没什么。事不宜迟,殿下,我现在就来替您补齐药方。”
聂延璋将药方给了她。
元若枝看着残破的药方,开始尽力修补,但破损得厉害,便是修补完了,也不能然复原,原本的药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找到,她又不擅医术,对药方不熟,只能帮上一半的忙,剩下的还得请擅长医术的大夫帮忙。
一想到明年夏天便是聂延璋的死期,说不担心才是假的
她有些遗憾自己没有学医。
聂延璋也不防备元若枝,他当着她的面,便开始处理公务。
元若枝脖子发酸的时候,抬头便瞧见聂延璋手中折子上的舆图,和几种火器的构造图。
聂延璋见元若枝看了好半天,直接将折子递过去,问道“枝枝也看得懂”
“我外祖父与亡母都很喜欢收藏书籍,其中包括兵书与各种绘制舆图的书,我自幼翻看这些,略懂一些。”
元若枝将聂延璋递过来的折子看了一遍,越看越忐忑。
这是皇城内的布防图,还有目前京营火器营中常用的几种火器,聂延璋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元若枝默默将折子递了回去。
她当然知道的越少越好。
聂延璋沉默着收回来,随即合上折子,说“孤去大书房看,枝枝补好了找陈福便是。”
元若枝“嗯”了一声,修补的时候,她惊喜地发现破损的药方上,有一个字刊印有误。
她记得,这个刊印错误的字,只有那一年的书籍里才有,之后就被改了过来。
只要找到同样刊印有误的医书,能找到药方的机会就很大
元若枝带来的古书,远远早于刊印有误的医术,她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在聂延璋书房内的书架上找合适的医书。
可不巧,还真叫她找到一本。
更不巧的是,那本书里也被撕了一页纸,将聂延璋给她的那张药方子拿过去对比,可不正是从那本书上撕下来的药方。
元若枝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根本就没找到药方,那破损的药方,只是他随手从一本医书上撕下来的罢了。
什么托她帮忙,是假的,聂延璋就是个无赖。
她为他忧,为他喜,起起伏伏的心绪一下子落到最低点。
元若枝把药方子夹在书里,把书留下,抱着自家的古籍大步走了。
陈福见状,追上去问“元姑娘,元姑娘,怎么就走了。”
元若枝冷笑道“不走,还在这儿给家主子当猴儿耍”
陈福连忙转头去找聂延璋。
聂延璋从大书房外追出来,拦下元若枝。
元若枝冷着脸说“殿下让让,我要回家了。”
聂延璋偏不让,他还倒打一耙“纵是孤拿生死之事骗,也铁了心要去与人相看,孤若不骗,岂不等嫁了人,孤才知道”
元若枝蹙眉道“可我与谢举人终是没有成事,昨日殿下为何不告诉我真相看着我白费功夫,殿下十分开心吗”
“昨日本是想告诉。”聂延璋垂眸拉着她的手,弯着唇角道“可孤想了想若不说,便能看到为孤忧心的样子。极少生气,孤见生气也是高兴的。”
元若枝缄默不语,聂延璋黑沉沉的双眸,撞进她的瞳孔里,纯澈似星怡公主拿泥人的天真样子。
他也只是在向她讨一个泥人罢了。
她一番辛苦,倒也不算是白费功
元若枝平静地问“殿下同我说实话,药方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毒药于身体有虞还是无虞”
聂延璋笑“枝枝那么聪明,猜猜。”
元若枝道“方子是假的,殿下要么是压根没找出解毒之法,要么便是一直知晓如何解毒。我猜殿下,早就知道如何解毒。也是,黄丸那点雕虫小技,我不过看了几次便看出端倪,殿下吃了他煎的药许多年,又如何会不知道”
难为她还在他面前为他出主意,真是献丑了。
聂延璋道“猜对了,但只是半对。”
元若枝猜不着了。
聂延璋勾着唇角凑到她耳畔说“黄丸煎的药,根本就没毒。”
元若枝讶然瞪大了双眼,道“可殿下明明吐血”
她亲眼见过许多次。
他在天书中还会暴毙,难道也不是因为吃了建兴帝下的药
聂延璋懒懒地道“孤又不是傻子,明知道有毒还去吃他给孤的药,是有一样了不得之处,但不在于真要孤的命。”
元若枝听着很糊涂。
聂延璋暧昧笑着说“日后就知道了。”
元若枝一点儿都不知道。,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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