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清疏斋连着几日都有官府的人来闹事, 并且态度日渐恶劣。
民不与官斗,邓掌柜起初好言相待,对方要查什么, 他都一一配合, 直到今日, 他们将整个清疏斋翻得底朝天,生意完没法儿做了, 他才敢有一句怨言, 也仅仅只有一句,便被两个人用大刀架着, 跪在了地上。
门口停着好几匹高大的骏马, 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邓掌柜给小二使了个眼色, 让对方溜走去找元若枝。
衙役明显瞧见邓掌柜的小动作,却不阻止,纵容了小二从后院溜走, 去元府报信。
就是要闹得元家来人才好,最好是那位亲自过来。
邓掌柜年纪大了, 跪在冰冷的地上叫苦不迭。
衙役凶横, 叫也不让邓掌柜叫, 命令他闭嘴。
邓掌柜是个憨厚老实的人,衙役让闭嘴,他便真的闭嘴,只忍不住伤心难过地哀叹。就这一声哀叹,便被对方认为不服气, 背上又挨了一下。
为首的衙役吩咐左右“继续搜”
王右渠排众上前,走到衙役跟前,皱着眉头冷声道“把人放开。”
佩刀衙役刚想抬头发脾气, 瞧见王右渠便生生将话头咽了下去,这人他虽不认识,可面容俊朗,气质非凡,在这遍地皇亲的京城里,他也不敢随便得罪。
但衙役受命于宫中的主子,再没有比宫里主子还尊贵的吧
他便丝毫不憷,表情凶悍道“官府办案,滚出去”
王右渠走上前,伸手挪开两个衙役架在邓掌柜脖子上的佩刀。
两个衙役长得肥壮,根本不将瘦弱的读书人放在眼里,竟不想,王右渠腕上力道奇大,轻而易举拨开了他们的佩刀。
衙役目瞪口呆,书生瞧着手无缚鸡之力,怎的力道这样大
衙役觉得颜面无光,又想把邓掌柜粗暴地拽回来。
王右渠摁住他的手腕,轻轻往里一折,“咔”一声,衙役骨头都响了,疼得脸色青紫。
他这才云淡风轻收回手。
脑满肠肥的衙役,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与常年悬腕练字的王右渠,无可比拟。
围观的百姓,要么是周围的商户、摊贩,要么是常来买书的顾客,都知道邓掌柜为人,顿时哄然大笑,鼓掌叫好。
衙役们受辱,纷纷停下搜索,带着刀,聚集过来,先是将百姓呵斥一顿,才退回清疏斋内,对付王右渠。
领头衙役脸上有刀疤,恶狠狠瞪着王右渠,冷笑道“哪里来的小书生,我劝没事滚远点,别给自己找麻烦”
王右渠将邓掌柜拉到自己身后,冷淡瞧着领头衙役,道“们将书斋搜得乱七八糟,是何故”
衙役们一愣,他们办事蛮横惯了,还是头一次遇到敢问“何故”的老百姓,不由得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一阵笑声。
有个愣头青衙役,冲上前来喊道“有人举报清疏斋卖禁书,我们奉命来搜书的想妨碍官府办案吗”
王右渠眼风扫过去,淡声道“们是北城兵马司的人,日常不过缉拿囚犯盗贼、梳理街道,管理火禁。管理禁书是礼部的职责,便是有百姓举报,也是京府府尹受理,与们北城兵马司的何干皇上何时将顺天府撤除之后,将顺天府的职责给了们北城兵马司”
愣头青傻眼了。
遇到个懂内情的了,说起话来还连敲带打。
领头衙役乃是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他上前一步,将愣头青挥退,冷眼瞧着王右渠,拔了刀,道“我再给最后一次机会,滚少给老子在这儿卖弄”
王右渠瞥一眼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手中冰冷的佩刀,纹丝不动,脸上也没有半点惧怕的神色。
副指挥使脸上的刀疤越来越狰狞,他缓缓将佩刀一点点拔出,仔细欣赏着王右渠的表情,想从其中找到一丝丝恐惧。
直到他听到百姓里有人在喊“那不是王状元郎吗”“可不只是状元郎了,如今是正六品的清翰林了”“啧啧啧,北城兵马司的人胆子也忒大,翰林院的清翰林也敢招惹了”
副指挥使顿时脸色发白,拔到一半的刀,不知道该收还是不收,皱眉问道“、您是状元郎”
王右渠不徐不疾道“我若不是,便不能问们为什么无故搜查了么”
副指挥使收了刀,赔笑道“当然不是。”
王右渠继续追问“既是来搜禁书的,搜的什么书搜到没有”
副指挥使闭口不言,他不过奉命随便寻了个由头,屁都没搜着一个。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当然不能说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现编,便道“正在搜,搜的是”
王右渠气定神闲说“大业每一条律法,每一本禁书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倒背如流。想好再说。”
副指挥使闭嘴了。
他不敢编了。
外面看热闹的百姓开始起哄,阴阳怪气骂他们北城兵马司,而王右渠摆明了是个硬茬,绝不肯善罢甘休,他们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副指挥使火气一上来,想到背后叫他办事的主子,也不管王右渠状元不状元的,吩咐左右“把状元郎和掌柜的给我请到后院去。”
衙役们一时不敢动。
“还不快点儿”副指挥使吼了一嗓子,又“体贴”说“可别伤了状元郎”
王右渠一个人自然不怕北城兵马司的人,那些人伤不到他。
但加上邓掌柜就未必了。
剑拔弩张的时刻,外面传来马蹄声,听声音,似乎直奔清疏斋。
围观百姓怕被马撞,纷纷让开道路。
闻争烨手中红缨长枪投出去,扎在王右渠跟前一只倒掉的凳子上,将要动手的衙役逼退,生生将战局一分为二。
他跃下马背,一身银光凛凛的铠甲,大步走进去,将兵马司的人一扫,眉目冷冷“都活腻了朝廷正六品的文官,说动就动”
北城兵马司的人不认得文官,但闻争烨他们却不可能不认得。
别说他们区区北城,便是其他四城的指挥使过来,见了这位也要腿软。
副指挥使带头下跪“参见世子。”
闻争烨一脚朝着他心窝子踹下去,拔出红缨长枪,抵在副指挥使喉结上,居高临下问道“说,谁授的意”
副指挥使脸上的刀疤都变温顺了,他脸色煞白,指头都不敢动,动了动嘴皮子,欲言又止。
闻争烨毫不留情地将枪尖没入他的皮肉里,登时见了血。
副指挥使额头上冷汗涔涔,咽了咽口水,一脸恐惧地指了指皇宫的方向“世子饶命,是、是那里面的主子”
闻争烨觉得还不够,枪尖便又深了几分,血汩汩外流。
一旁的衙役都吓傻了,平常吆五喝六的副指挥使,在闻争烨手里就跟个蚂蚁似的,说碾死就能碾死了。
十多个衙役,齐齐目瞪口呆,滑稽好笑,外面的百姓笑得直不起腰。
副指挥使憋着哭声,道“七公主,是七公主。世子饶命卑职也只是奉命行事”
百姓不吃这套,骂道“这叫奉命行恶”“狗仗人势我们普通老百姓招惹们了”“黑心肝的狗东西”
闻争烨收回武器,顺便在另一个衙役身上擦了擦枪头的血。
衙役这才敢将副指挥使扶起来。
副指挥使用手捂着脖子上的血,颤颤巍巍站起来,准备带着下属一起离开。
王右渠淡声道“慢着。”
副指挥使头皮都麻了一下。
王右渠环视清疏斋一圈,瞧着他们道“恢复原样再走。”
副指挥使脸色苍白地看着闻争烨。
闻争烨不耐烦说“没听见”
一群北城兵马司的人连忙把副指挥使丢开,老老实实收拾书斋。
邓掌柜朝二位道谢,虽然闻争烨他不大认得,但跟着喊总是世子爷没错的。
王右渠找了一把好的椅子出来,从容不迫地坐在书斋里,捧了本书看了起来。
看样子,打算待到北城兵马司的人将书都收拾完了再走。
闻争烨也弄了把椅子过来,问邓掌柜“可有兵书”
邓掌柜为难地摇摇头。
闻争烨瞧着王右渠泰然自若的样,觉得自己略输一筹,索性握着红缨长枪,直挺挺坐着,镇着北城兵马司的人。
清疏斋外,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
杜行渊乘马车路过的时候,被堵住了去路。
下人前去打听情况,回来时,说是状元郎和世子爷在书斋里面,为掌柜的在北城兵马司的人跟前撑腰呢。
又是这两人。
杜行渊挑开帘子看了一眼,心道,他们究竟是为哪一位姑娘争风吃醋到这般地步莫非那位姑娘乃是天仙不成
他不由得轻笑一声,觉得有些好笑。
杜行渊也不是没在烟花柳巷见过“五陵年少争缠头”的情形,但那些都是风流的纨绔子弟,这两位一个是文采斐然的状元郎,一个是天子骄子世子爷,属实不该如此。
他见路略微疏通,可以通过车马,吩咐车夫“走吧。”
就是这时,杜行渊对面来了另一辆马车,马车里下来一位姑娘,正要走入清疏斋。,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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