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去救她。”
聂延璋直视着王右渠, 音淡却诚恳。
王右渠初知元若枝被扣押,惊讶愤怒过后,便问聂延璋“殿下以什么身份向臣开口太子”
聂延璋回答他“随认为是什么身份。去救她,孤日后许高官厚禄。”
王右渠瞧着聂延璋, 曼声说“殿下也知道是日后殿下泥菩萨过河, 也不必随便许他人荣华富贵。”
他起身作了揖, 才道“臣会去救元姑娘, 但绝不是因殿下开了口, 而是臣想救她,臣要救她。不劳殿下费心了。”
聂延璋难得缄默不语, 良久才道“孤还是要谢。”
谢救我的女人。
王右渠并不接受聂延璋的谢意, 临走前, 他眼神锋利地看过去,说“我会用我的法子救她,若我将她救出来,请殿下有些自知之明。”
聂延璋微一颔首。
王右渠旋身离开, 去了元家,找元若柏与元家长辈, 提出他愿意帮忙。
元永业惊喜道“王编修愿意帮忙如何帮忙”
王右渠说“我以元姑娘未婚夫的身份,去接我的未婚妻回家。只是要委屈枝姑娘声誉受损了。”
元若柏心中激动, 恨不得就此促成好事才好, 但他心知大事要慎言,未曾开口。
元永业十分感动,来不及细想别的, 而是道“若承平侯府还是不放人呢”
王右渠挺着清正笔直的脊梁,道“晚辈身无牵挂,不过家中有个干娘, 却又不是官场中人,无所畏惧。承平侯府若敢搪塞,某不会放过他们。”
元家人一致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主意,王右渠廉洁而仁义,背后没有权势,却又足够有身份。整个京城,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
元永业感激地起身道“王编修,这就要委屈与我家枝姐儿先伪作定亲未婚夫妻了。”
王右渠连忙作揖回话“不委屈,晚辈求之不得。”
元永业此刻讶然不下方才听到王右渠要帮忙的时候。
王右渠不惯说这般暧昧言语,又恐自己显得轻浮,清冷面容多出一抹疑红。
元老夫人脸上如雨后初霁,微含笑意“老三,别愣了,还不与王编修,细细商议好对策”
元永业慌忙回神,与王右渠敲定流程。
王右渠就是在这个时候,知道了元若枝传话回来,让他们等三天。
元永业哀叹说“今夜过去,这都两夜一天了,如果真等到三天,我怕枝姐儿熬不住。”
王右渠看了一眼夜色,说“夜深了,现在去承平侯府也不会开门,且事情静悄悄地办,未免太便宜他们。”
元永平首肯道“的确,要接,就要光明正大将枝姐儿接回来,不能让她的委屈白受。”
王右渠说“清晨时分,我便同诸位一起去接元姑娘回来。”
元家人纷纷点头。
京城钟鼓楼的声音响起,元老夫人说“不过二三个时辰,就要去接人了,大家都先歇歇。”又问王右渠“王编修要是不嫌弃,今夜就在寒舍睡下。”
王右渠点头答应,又说“晚辈往日习惯了宵衣旰食,有一处容晚辈坐一坐便是了。”
元永业脸色颓丧道“母亲,儿子也睡不着,我同王编修一起等好了。”
元若柏道“妹妹没回来,我也在这儿等。”
元老夫人也就不强求他们,但她年纪大了,明日还有的闹,她得休息,她由温妈妈扶着去休息了。
元若灵在院子里替元若枝诵经祈福,中间也不曾吃喝什么。
她知道这样很愚蠢,帮不到元若枝。
但能与她感同身受也是好的。
次日天一亮,元家人便浩浩汤汤出去接人,连元若灵也去了。
但他们元家并没直接出面,免得被侯府的人给用各种法子打发辖制了。
王右渠身穿皇帝赐的官服,站在承平侯府正门前。
他今年骑马游街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往侯府门口一站,围观的百姓,如潮水一般涌来,几乎淹没承平侯府。
百姓议论纷纷。
“状元郎这是在干什么”
“谁知道呢,等承平侯府的人出来不就不知道了”
“嗐,元家小娘子在承平侯府侍疾,们不知道”
“知道了,然后呢”
然后承平侯府的人开了大门,偷偷看一眼外面的情形,便赶紧回去禀了主子。
承平侯府太夫人觉浅,醒得早,用早膳的时候,听说外面来了人闹事,不慌不忙道“打发了就是。”随即又继续气定神闲用饭,还口吻随意地问伺候的丫鬟“小佛堂的那个怎么样了说什么没有”
丫鬟纳闷摇头说“没呢,不吃不喝也不闹。也没说要找人求救。”
承平侯府太夫人悠闲自在净了口和手,优哉游哉起身,赞许地点着头道“小小年纪,竟这般沉得住气,走,去瞧瞧。”
元若枝半睡半醒的时候,听到有人推开门,便睁开了眼。
两夜一天,她只喝了些水,饿晕过一次,现在手脚发软,嘴唇已经开裂,呼吸都费劲儿。
承平侯太夫人杵着拐杖进来,冷眼瞧着元若枝,温声问道“可要找什么人过来见一见”
元若枝缓缓眨着眼,弱声道“我的家人,会来的。”
承平侯太夫人笃定说“知道的,只要老身不放,家人救不了。姑娘,是聪明人,放聪明点儿。”
元若枝嗤笑道“聪明”
承平侯太夫人定定瞧着元若枝,等她下句话。
元若枝无情嘲讽“昔日老承平侯征战四方,抛头颅,洒热血,立下无数战功,如今堂堂承平侯府,已经要像一条狗一样靠囚禁区区一个小女子来媚上。我若学们这样削了祖宗给的骨气,就叫聪明吗不知道老承平侯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地自掘坟墓,死都死不安宁。”
“”
承平侯太夫人平淡的目光骤然犀利,她动了怒,良久才压下火气,紧握手杖,冷笑道“好伶牙俐齿的丫头那就好好呆着吧”
元若枝无力地靠着墙壁,听到关上门的那一刻,她闭上了眼。
承平侯太夫人心中那团火气并没消除,无他,元若枝的话踩到了她的痛脚。
若非儿孙无出息,她体面一生,又何必这般替大皇子妃做这等下作的事,不还是为了给而儿孙博个好前途。
承平侯太夫人郁结许久。
丫鬟进来问“太夫人,元姑娘要一杯水,给不给”
承平侯太夫人忖量片刻后,道“给她吧。”
丫鬟倒了一杯水给元若枝。
元若枝双手发抖,根本端不稳水,她颤颤巍巍喝下一口,一不小心,将杯子打落在地。
丫鬟“哎呀”了一声,也不觉得意外,饿了那么久,手软很正常。
元若枝下床去收拾。
丫鬟连忙说“我来,我来。”
元若枝便重新坐回床上,丫鬟走后,她将悄悄藏起来的瓷片,握在了手中。
她素来不爱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这并不代表若有人欺辱她,她会心甘情愿忍着。
承平侯府外,越发声势浩大。
王右渠站在侯府门口,朗声要人。
元若娴亲自出面打发他,笑着说“状元郎这是干什么我妹妹好好儿地在侯府给太夫人侍疾,我娘家人都知道的,有什么不放心”
王右渠视若无睹,根本不将元若娴放在眼里,张口便是要让侯府放人,他要接未婚妻回家。
元家人想将王右渠“请”进去说话。
王右渠冷冷瞧着林家出来的家丁,道“们动本官试试”
家丁都是白身,当然不敢动。
承平侯太夫人听闻王右渠这般难打发,派了家里的哥儿和夫人前前后后地去,叫王右渠给骂回来了。
下人转述骂人的话到她耳边,她气得脸色发白,这个王右渠,比元若枝还会骂还不带一个脏字。
承平侯太夫人知道擒贼先擒王,只要元家人松口,王右渠没有闹的道理,她便吩咐人去找元家人。
没多大会儿功夫,侯府主母亲自来禀“找不到元家人,都不在家,许是闭门不肯见。就留了王右渠这根硬骨头在外面。”
承平侯太夫人因想到元若枝说林家像条狗,不悦道“什么硬骨头我们林家还是条狗不成”
主母自知失言,低头道“媳妇再去找。”
一直快到午时,承平侯府还没放人,事情越闹越大,直达天听,宫中派了人来问。
承平侯府太夫人意识到势态不对,得放人了。
乔贵妃终于悄悄派了人出来传话,让侯府放人,太夫人松了口气,再关下去,就要麻烦了。
承平侯府太夫人,这才让元若娴带着元若枝离开。
为避免旁人说闲话,还特地给元若枝换了崭新的衣裳,重梳头洗脸,让她体体面面地离开。
承平侯府太夫人很冠冕堂皇地说“替老身侍疾,辛苦二位了。”
元若娴笑了笑,说“不辛苦。”
元若枝穿着新衣裳,握着瓷片,脚步虚浮地离开了承平侯府。
为了平息这件事,太夫人特地准许她与元若娴从侯府正门离开。
承平侯府大门打开,元若枝一下子就在侯府高高的阶梯上,看到了人群中的王右渠。
王右渠凝视着她,胸口燃烧着熊熊烈火,嗓音沉哑“元姑娘,我来接了。”
元若枝脸色苍白地冲王右渠笑了一下,径直往前走。
王右渠在阶梯下等她。
元若枝未下阶梯,便有百姓看着她的后背,惊声大喊“血血元姑娘背后流血了”
“老天爷啊她后背是血承平侯府居然对她动私刑”
“不是请她去侍疾吗怎么还动刀子了”
承平侯府的人这才注意到,元若枝流血了。
送她出来的人,脸色巨变。
众目睽睽之下,元若枝浑身是血地从承平侯府走出来,他们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鲜血顺着后背晕开,痛感刺骨。
元若枝身体虚晃一下,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可熟悉的面孔越来越近,她还看到了她的家人。
很好,很好,她赢了。
纵使她手无寸铁,也绝对不会不甘屈服于权势与不公。
她不会,聂延璋不会,他们都不会。
王右渠焦急而失态地冲向承平侯府的阶梯。
人群后,闻争烨弃掉宝马,翻墙而上,从承平侯府屋顶跃下,抱住了即将摔倒的元若枝,血腥味蔓延在鼻尖,少女纤弱的身躯,一片落叶一样飘零在他怀中。
闻争烨捻着掌心黏糊的血,抬起头猩红双眼,盯着承平侯府敕造牌匾咬牙怒吼“从今天开始,我穆国公府与承平侯府,势不两立”
元老夫人老泪纵横现身,声嘶力竭一声“枝姐儿”,便当众昏倒。
百姓唏嘘声阵阵,是唾骂承平侯府的声音。
承平侯太夫人出现在大门后,脊背发凉。
为什么会出现一个王右渠还有一个闻争烨元老夫人又怎么会恰如其分地“昏倒”
此刻才知道,她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她居然被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给算计了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陈福放下帘子,盯着聂延璋受伤的手,低声劝道“殿下,咱们走吧。您知道的,枝姑娘做这些,是为了您。”
聂延璋闭着眼,睫毛轻颤,极力克制着道“回吧。”
陈福吩咐车夫回宫,随后亲自给聂延璋处理了手掌上被瓷片划伤的伤口。
陈福心情十分复杂。
他知道,承平侯府不会在元若枝身上弄出明显伤痕,她背上的伤口,一定是她自己弄出来的,流了那么多血,一定伤得很深
元若枝不仅聪明有胆量,还出乎他意料之外地有血气,令人敬佩。
不知不觉就夜深了。
聂延璋批完数不清的折子,忽然在宫灯下幽幽对陈福说“从前孤只是想报仇雪恨,可孤从未这般渴望过那把椅子。”
“爱孤太苦了,她会不会后悔”
“罢了,她后悔也是应当的。她若有一丝一毫后悔,孤都不怨她,也不再逼迫她。”
陈福愣了好半天,温声道“殿下,天要亮了,您先歇息吧。”
聂延璋搁笔起身。
陈福熄了灯,在黑夜之中,恍然听到一句呢喃“说她得多疼啊。”
陈福心中酸楚,他知道枝姑娘很疼,他还知道殿下也疼。
怎么办呢,只盼着天快亮,盼着朝阳快点儿来临。
朝阳如期升起。
陈福按时唤聂延璋起来洗漱。
聂延璋不喜欢宫人近身,连铺床的人都是陈福,陈福发现殿下枕头到了清晨还是湿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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