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清晨时分, 聂延璋在销雪楼见了客人。
来人正是杜行渊。
聂延璋着人摆了酒菜,请杜行渊入座。
杜行渊望着聂延璋,又看了看桌上的酒菜, 有些感慨, 数日前,他还跪在皇宫, 如生死难测的浮萍, 现在他却同太子同座。
只不过今日的待遇, 也不知道是一时之好, 还是一世之好。
杜行渊将怀中准备的兑票再次交给了聂延璋, 并说“殿下仍凭这些去杜家钱庄里兑取现银, 家中已经向各大钱庄交代过, 会替殿下遮掩,只不过到底数额巨大, 前一次殿下兑取走的黄金白银已经有些招眼, 此次殿下得更谨慎些。”
聂延璋着陈福收取兑票,亲自替杜行渊斟酒。
杜行渊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他乃商贾出身,便是州府官员也没有这样待他的。而聂延璋的优待,他更是不敢受。
聂延璋但笑不语, 略酌两杯酒, 才好奇道“孤记得,上次在御书房前, 孤未见杜郎有效忠之意”
杜行渊诚惶诚恐说“禽鸟择良木而栖, 草民如今才识得良木。请殿下恕草民从前眼拙。”
聂延璋想了想,没再追问。
他另有客至,便起身道“杜行渊, 孤一诺千金。你要的,孤会应许你。”
杜行渊唇边有笑,“草民恭送殿下。”
陈福冲杜行渊笑笑,随即跟在聂延璋身后去往另一间院子,穿过游廊时,他问道“殿下可曾猜到杜行渊究竟要的什么”
杜行渊来投诚时,既不要高官厚禄,也不想做皇家的生意,只说日后要新帝的一道圣旨。
聂延璋摇摇头,同陈福道“孤怎么知道他要什么,不过杜行渊是个知分寸的人,他要的,必然是他觉得孤能给的。”
主仆二人到了另一间院子,里面坐着两位贵客。
一位乃是闻争烨平素带在身边的幕僚章深,另一位则是那位火器制造名家窦昌禹,两人这回呈上一个大匣子,里面好了好几支新的手铳。
窦昌禹小心地将里面的手铳捧出来,说“请殿下过目。”
聂延璋将信将疑地握起手铳仔细观摩,连陈福都目不转睛,窦昌禹制出来的手铳着实精良,铁器连接处严丝合缝,竟比建兴帝使过的还要非凡。
聂延璋幼时早在火器营里试过各种火器,而他手上这只,却比他从前见过的任何火器都要精致。
窦昌禹说“殿下,这支火铳,可以连续打出五发。”
聂延璋凤眸微亮,拿火铳指着陈福脑袋笑说“听见没有,这能让你死五次。”
陈福连忙偏了脑袋躲开,笑道“殿下当心,奴婢这脑袋还要留着为殿下效忠。”
窦昌禹也紧张道“殿下仔细些,上了弹丸之后,小心走火。”早听说太子疯,太子拿手铳的样子,比常人拿手铳更吓人。
聂延璋道“出去试试。”
陈福带路,一行人去了园子里,窦昌禹先试了一支手铳,果然可以连续打出五发,只不过他准头不好,只中了两发。但陈福更关注的是,比起之前的旧火铳,这支新的火铳没有一点火光喷泄,用起来不会灼伤手掌,据说也不会炸膛,处处都比之前的火铳优良许多,说是神器绝不为过。
窦昌禹一一试了其他火器,每一件都让人大开眼界。
章深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精良的火器,心情澎湃。
他偷偷打量了聂延璋一眼,越发百感交集,闻争烨一心想促成工部大量制造神器,但困难重重,居然在闻家最不想沾上的人手中,将这件事做成了。
四人见识过火器后,窦昌禹便将东西收了起来。
聂延璋问窦昌禹制造出一只军卫的用量,还要多久。
窦昌禹给了个大致的时间,又说起相关操练之事。
聂延璋凝神听着,末了才问“还能再快吗”
窦昌禹认真想了想,神色肃然道“最快也要一月之久,再快唯恐误事。”
聂延璋道“孤便等一个月。”
试完火器。
陈福送二人出销雪楼。
章深带着窦昌禹走远之后,才在马车里捋胡琢磨,不知不觉,闻家怎么就上了疯太子的贼船,还捎带上个窦昌禹。
却看窦昌禹在旁专心看他的火器,丝毫不忧心自己已经入了夺嫡旋涡。
章深回了穆国公府,同穆国公回禀太子动向。
穆国公听罢默然无语,后来跑去宗祠给祖宗上了一炷香。
穆国公府向来不沾党争之事,但闻家与大皇子党已经结仇。
但愿儿子的选择利家族,亦利国。
春去夏来。
七公主聂书盈准备出嫁,亲事乃是建兴帝亲指,自然没有如乔贵妃的愿。
月怡公主“好心”跑去添箱,想也知道她不会真心祝愿聂书盈,这会儿又把聂书盈气得够呛。
只不过如今朝局紧张,无人在意女孩儿家的这点玩闹小事,唯有闻洛看管着她。
闻洛将月怡公主关在寝宫,不许她再出去惹是生非。
月怡公主见出不去,吵闹也无用,扑了宣纸在长桌上学写字,不是旁人教她,正是星怡教她。
月怡和星怡“见”过面了。
星怡清醒时,在宣纸上留下一行字我的名讳,聂星怡,你可也是叫这个名字
月怡起初托秋茵替她回了两个字月怡。
后来星怡留字条留的频繁,月怡公主不想每次都借旁人之手给星怡写字条,便开始学写字。
月怡字写的不好,星怡并没嘲笑她,而是主动提出要教她。
月怡托腮自言自语“星怡教我,也就是说,不会被旁人知道,也就没有人取笑我字丑。”
何乐而不为
月怡现在成了星怡的学生,闲来无事便在宫中学写字。
这会儿被闻洛关在寝宫,自然又提笔开始写字。
许是没有读书写字的天分,月怡公主练起字格外吃力,她又不想请教秋茵跟闻洛,更不想为这点小事在这个关头烦扰聂延璋,便自己瞎琢磨。
可月怡又不时常出现,她自己琢磨不透,落笔之后,字还是丑。
月怡公主开始想念元若枝了,她托腮望向大同所在的方向,喃喃道“你要是在多好啊你跟月怡一样,你们的字都写的好看,你们肯定都不会嘲笑我。”
算算日子,元若枝已经去了许久。
月怡公主百无聊赖一脚踢飞一张小凳子,自言自语道“等她成了我嫂子,就是一家人,那就能同我日日同吃同住了吧”
想着想着,她竟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外面日头正盛,草木欣欣向阳,一切都变得那么的明媚。
月怡公主趴在窗前欢喜地发着呆,闻洛杵在廊下,一根木头似的,阳光撒了他半个肩头。
她忽然觉得,自己能够“活”在这个世上,并非坏事。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逐渐让人充满了期待。
微风轻拂,闻洛衣摆轻晃,他却恍然不觉身后有人正窥探着他。
一月后。
建兴帝当朝晕倒,一病不起。
御医围在乾清宫外已经整整两日两夜,期间建兴帝苏醒过一次,却又很快昏迷过去。
消息如丸走坂传开,元若枝远在大同也听说了京城中的风吹草动。
余连给元若枝送饭到营帐里,玉璧因忧心京城局势,又连日不见闻争烨,不免慌张,便问余连“余小哥可见过世子”
余连忽呆了片刻,随即摇头道“没见过。”
玉璧有些着急“日常操练也不见世子”
余连摇头。
玉璧掌心都出了汗。
元若枝神态柔婉“世子操练兵士,也定是常坐营帐之中不露面。玉璧,你别在余小哥跟前大惊小怪。”
玉璧点点头,去清洗碗筷,伺候元若枝用饭。
元若枝送余连出去。
余连见左右无人,小声问元若枝“姑娘可是找世子有急事我可以想想办法替姑娘传话。”
元若枝摇摇头,自从入营以来,便不常见闻争烨,料他是有要事在身,她也不便过多打扰。
余连目光坚定清澈,她小声说“元姑娘有什么要紧事,只要我帮得上忙的,姑娘尽管开口。”
元若枝微微一笑,还真有一件事要让她帮忙,只不过还不是现在。
余连离开没多久,久不露面的闻争烨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元若枝的营帐前。
闻争烨比之一月之前,皮肤黑了不少,不像是常坐营帐,而像是时常在外操练的兵士。
闻争烨身上盔甲未除,他领了两个人放在元若枝营帐外边,嘱咐说“日后这两人留在你身边供你差遣。”
他用只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这二人是死士,我近日分身乏术,你自己当心”
元若枝还是头一次见到“死士”,听说这样的人物世家大族至多也就培养得出来十来个罢了,现在闻争烨要把死士留给她,说明他现在比她更需要他们。
元若枝直接拒绝了“世子,你把人带走吧。我不用他们。”
闻争烨环视左右,谨慎地俯身同元若枝低声说“不是我留给你的,你留着吧。别辜负他的心意。”
元若枝当即明白是谁留给她的人。
关于建兴帝病重的事,元若枝知道闻争烨一定有所耳闻,可不等她问出口,闻争烨已经有意避开话题,借军务之事脱了身。
元若枝知道,天书之中聂延璋谋逆之事提前了,聂延璋与恪王已经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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