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云娆的手被攥得生疼, 逼不得已,只能又坐回去。
“担心我了”他又问了一次。
她不吭声,他就又继续问, 异常的执着,像是没有听到答案绝不罢休。
云娆被逼得没办法, 只好别过头,别扭的应了声“是。”
容珺忽然就满足的笑了起来, 拉起她的手, 眼里带着几不可察的幸福, 直勾勾的看着她的同时, 嘴唇贴上她的手背,温柔而又亲昵地亲了亲,似得到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吻来得猝不及防,绵密的温热触感带起一阵颤栗, 云娆错愕的看着他,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他怎么这种时候了还
容珺松开她,眉宇间骤现一抹淡淡的隐忍之色。
他别过头,低声道“去吧, 让云笙去请大夫。”
云娆下意识握住手背, 抱手起身,耳边全是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急忙离开的同时, 错过了男人满足而又愉悦的低笑声。
太医嘱咐容珺最少卧床三日, 容珺嘴上虽笑着应好,翌日却是一大早就让云娆为他更衣, 准备上朝。
云娆再三劝阻无果,最后索性放弃,乖乖替他换上朝服。
没想到她不劝了, 容珺反倒问她“怎么不问我为何坚持上朝”
“奴婢不敢。”
她前世很少会问他这些事,就算真问了,容珺也从来不答,如今更不会开口自讨没趣。
容珺待她极好,两世皆然,前世也不算负她,只是有些人一开始就注定有缘无份。
她和容珺便是如此。
还是得快点想办法出去找钟钰才行。
云娆正想着准备什么借口好,突然就被容珺拉进怀中。
她吓了一跳“您身上还有伤”
想挣开怀抱,偏生男人充满侵略的气息霸道地冲进她的鼻端,不盈一握的细腰登时就不受控的软了下去。
云娆恼怒羞窘难当,闭紧了嘴不再吭声,只恨自己的身体怎么就如此不争气。
美人白皙若雪的脸颊微红,含羞待怯的投怀送抱,容珺显然很是受用,笑着低下头,轻啄她眉心两下。
“我刚回京不久便受皇上重用,还是与七皇子有着八拜之交的义兄,如今有许多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国公府,等着国公府出事犯错,准备揪我错处。昨日国公府频繁的请太医过来,想必已惊动不少人,今日我若告假不上朝,那么昨日我与容子扬做的浑事怕是瞒不住,到时御史言官定要参上一笔。”
容珺说完就将人松开,张开双臂等着她继续。
云娆有些意外,容珺以前从不和她解释这么多。
她眼睛微微睁大,若有所思的看了身姿清隽挺拔的男人一眼,拿起一旁御赐的嵌玉金带替他束上,弯下腰,熟练地系上佩玉、四色鹤花锦绶、金绶环等物。
“公子何时做了浑事”她垂着眼,随口说“您不必担心,云娆身份低微,在外人看来,不过就是个贱婢妄想攀龙附凤爬了床,断不会污了您的名声。”
到处都有想靠着攀龙附凤翻身的人,就连皇城也免不了,世人早已见怪不怪,没人会怪容珺,更何况比这些还要难听数十倍、数百倍的话,她前世都听过,早已不在意。
小姑娘说得云淡风轻不以为意,容珺却因为她的话,想起什么,眼睛里骤然涌起许多的情感。他略带狼狈的偏过头,抬手用虎口压住眉眼,鼻息跟着加重,略带压抑。
云娆鲜少见他这般模样,似是在忍耐着什么,看起来很不舒服,甚至痛苦,不由得紧张地问“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公子您还是回去休息──”
话都还没说完,就被猛地一拽。
他的动作总是毫无预兆,教人措手不及,每每回过神来,已是动弹不得。
“公子您怎么了”
男人看着不壮,胸膛却很结实,推也推不开,云娆脑袋被牢牢的摁在他的胸膛上。
像抱着最珍惜的东西,舍不得松手。
云娆虽是动不了,却注意到锢着自己的手臂微抖,就连他的身体也都微微发颤,不由得心中一惊。
“您很疼吗”
“可是伤口又裂开了”
“奴婢再让人进宫请太医可好”
“公子,您别吓奴婢,您说说话。”
“您到底怎么了”
少女的声音圆润甜美,尾字绵长的拖音自然而动听,温软动人,听着她的声音,男人逐渐平静下来。
他垂眼,安静的看着焦急追问不停,每一句话都是关于自己的小姑娘,无声的笑了起来。
那温柔到极致的凤眸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浓烈侵占欲。
这样就好,眼里只看着他,心里只牵挂着他,就算后悔,也不要试图逃开,这一次,不要再做任何傻事。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着,薄唇紧抿,长睫半掩,漆黑的凤眸深不见底,指尖轻缓地抚上少女的后颈,温柔地抚摸着她酥滑玉嫩的肌肤,来回摩挲,就如两人今生第一次见面那般,眷恋而又亲昵。
云娆没法抬头,自是瞧不见男人微微瞇起的狭长双眸中,那肆无忌惮的满足与疯狂。
再不走就要赶不上早朝,容珺松开她,清隽的眉眼再瞧不出任何端倪。
云娆替他整了整朝服。
容珺瞧出她的心不在焉,以为她被自己方才的失控吓着,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怎么了”
云娆的手顿了下,鼓起勇气开口“奴婢、奴婢明日想去找阿钰,想请公子给我出府的令牌。”
她人好好的,钟钰也不能没事就往国公府跑,她得想办法出门,找钟钰好好计划离开国公府的事才行。
“怎么突然想去找钟钰”
男人温热的大掌突然从她的脸颊滑到耳根,最后落在后颈,温柔摩挲。
云娆已经想好说辞,故作羞涩地垂下长睫,雪腮泛起淡淡绯红“奴婢想和她一块去买些新的衣裳及首饰,还想,还想”
容珺记得暗卫回报给他的那些话,她和钟钰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每一个字。
他低下眼眸,看着少女欲言又止,满面羞红的模样,面上笑意渐浓,眸色却是渐冷,默了会儿,才又问“还想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云娆低着头,完全没注意到男人的异样。
她轻咬朱唇,纤纤玉指娇羞地勾着他腰间玉带,细声道“还想亲手挑选礼物,送给公子。”
“之前不是一直不想当我的通房,想通了”
容珺捏了捏她的耳朵,轻笑了笑,嗓音温润如昔。
两人曾有过无数次缱绻,只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小动作,便令云娆耳根不受控的烧了起来,一如既往,柔若无骨的跌进他怀中。
她忍着恼怒羞意,闭上眼,鸦羽似的睫毛飞快地扑扇,说起违心之论的话“奴婢哪有不想,之前奴婢只是舍不得公子挨罚,如今您都为了奴婢受了家法,伤成这样,奴婢心疼都来不及,哪可能不愿跟在您身边。”
完全没发现男人的瞳孔已是浓黑如墨,满目寒冰。
美人妖娆,千娇百媚,还说得一口娇娇滴滴的吴侬软语,即便容珺早就知晓她别有所求,依旧有一瞬的心荡神驰。
他沉默片刻,颔首道“好。”
云娆脸上浮现笑意,抬起头,还想再说什么,容珺已经松开她,转身笑道“明日恰好休沐,我随你们一块。”
“什么”
云娆完全没想到容珺会这么说,霎时哑口无语,好一会儿,才找回说话的声音。
“奴婢身份低微,公子、公子怎可如此纡尊降贵,更何况,您身上还有伤,还是奴婢自己出门就好。”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想至她于死地,跟容珺一块出门,岂不是要招惹更多仇人,死得更快
容珺往门口走去,嗓音微冷,不容置喙“不碍事。”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死不了。”
待男人走远,被留在屋里的小姑娘才缓缓低下头,委屈的垮下脸,小声嘟囔“你是死不了没错,可我会死,还会死得很惨。”
荣国公府一日之间连请数次太医,不止如此,就连钟院判的女儿钟大夫,也是一大早就被请进国公府。
容珺一上朝就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就连明帝都忍不住多关心几句“容爱卿,朕听闻昨日荣国公府,三番四次进宫请太医,可是家中谁人不适”
原本流言四起,众说纷纭,不少人猜测容珺风头太盛,遭人行刺,可今日他却一如往常,瞧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这流言,自是不攻自破。
容珺垂首作揖“回皇上,昨日长公主殿下头风反复发作,家父心中焦急,才会惊动这么多太医,请皇上恕罪。”
“哦”
明帝抬头,目光往后看了些,像在找谁。
“容驸马与永宁的感情当真是十年来如一日的好,朕心欣慰。”
荣国公的父亲生前官至丞相,荣国公也曾是前途无量的刑部侍郎,可惜容家十多年前曾遭逢大难,如今他就只是个五品小官,只能与后排的一堆文官站在一块,听见明帝说到他,这才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跪地磕头道“是微臣过于大惊小怪,惊动皇上,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明帝笑笑,摆手“容驸马待永宁好是好事,何罪之有。”
说完,却是若有所思的各扫了荣国公父子一眼,才接着让人奏呈政务。
一整个早朝下来,荣国公父子可说连眼神交流都不曾,下朝之后更是各走各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不是父子,而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死对头。
陆君平虽然才刚被明帝认回,却已经被指派差事及官职,自然也在早朝上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不过他与容珺从小交好,十分清楚他家里的情况,早已见怪不怪,见容珺独自走着,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背。
没想到却意外听见容珺闷哼一声,仔细一瞧,额间竟然还隐有冷汗。
陆君平一下子瞪大眼睛“你受伤了”
容珺笑而不答,只轻声唤“殿下。”
陆君平对容珺极为了解。
容珺这个人,总是报喜不报忧,有话从来不直说,做事向来拐弯抹角,最爱以退为进,如今这一副笑而不答的模样,陆君平哪里还不明白。
他眉峰紧蹙,神色严肃“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伤你,跟文若说,文若定替你讨回公道。”
许是自幼长于民间的关系,陆君平的言行举止与一般皇子全然不同,更与个性沉稳、气质冷峻的太子相差甚远,浑身充满了肆意张扬的少年气息,举手投足尽显风流。
“既然殿下替臣如此报不平,那么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容珺笑了笑,“臣的伤,是荣国公打的,十杖脊。”
“臣先在此,谢过殿下”
“”陆君平见他一脸认真的拱手作揖,额间青筋突突直跳。
荣国公不就是你老子吗
十杖脊,这分明就是受了家法,讨个鬼公道
遇见岑煊时的景象,很奇妙。
当时这位锦衣卫大人,背对着她们俩,用着一种冷峻而又严肃的语气,问小贩,有没有豆沙馅的冰糖葫芦,小贩被问得脸色发白,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贩的冰糖葫芦里掺杂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两人听见岑煊的话,不禁双双抿嘴,相视一笑。
豆沙馅冰糖葫芦,钟钰从小就喜欢吃。
云娆凑到钟钰耳边,故意坏心眼的调笑“你猜,要是我们没出门,岑大人是不是待会儿就会带着冰糖葫芦,顺路经过明晖堂”
钟钰完全不觉得岑煊会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肯定是那冰糖葫芦有什么问题。”
没想到话音方落,钟钰眼前就多了一串冰糖葫芦,岑煊不知何时来到两人面前。
云娆忍俊不禁,捂着嘴偏过头去。
“冰糖葫芦没有什么问题。”岑煊说,显然早就听见两人的对话。
钟钰疑惑“那你买它做甚”
“刚才远远就瞧见你们,知道你肯定要吃,顺手先买了。”
“嘿嘿,就知道你最够意思,谢啦”钟钰咧嘴笑了起来,很是大力的拍了下他,毫不客气的从他手里接过冰糖葫芦。
云娆前世没见过岑煊,自然没看过两人的互动,原本她还不明白为何岑煊分明对钟钰有意,两人却七晚八晚才成亲,现在终于明白,原来在钟钰心中,岑煊就是如亲人一般存在的好兄弟。
云娆原本还在心底笑着钟钰不开窍,岑煊怕是要碰好几次壁了,没想到眼前就突然多了一串冰糖葫芦。
“吃吗”
云娆还在愣怔,钟钰已先一步替她回答“吃吃吃,她跟我一样最爱吃豆沙馅。”
过了一会儿,钟钰察觉出这其中的不对劲,笑容暧昧朝着岑煊挤眉弄眼“岑大人你不对劲啊,今个儿怎么这么细心,还帮我家阿娆多买了一串”
岑煊没吭声,依旧是那张冰块脸,只是眼里似有无奈。
云娆原本想拒绝,钟钰却拼命要她收下。
岑煊为京城四俊之一,模样自然也生得极好,宽肩窄腰大长腿,高挑挺拔,气质出众,站在人群里特别显眼。
这才一会儿话的功夫,已有不少姑娘频频侧目。
云娆只想快点离开大街,受宠若惊的收下,小声朝钟钰道“这里人太多了,要不找个安静的地方”
钟钰想起还有正事要谈,这人来人往的大街的确不合适,点头道“行,咱们上清云楼说事。”
清云楼就在旁边,很方便,三人进到清云楼,很快地被领到二楼雅间。
钟钰对岑煊向来直接,一坐定就单刀直入,将问题说开。
这件事,岑煊早就想到,喝了口茶,淡声道“不是什么大问题。”
云娆手指微蜷,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再次深刻的明白,岑煊与容珺这样的人,的确和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在她这儿感觉像是天要塌下来的问题,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岑煊忽然看向云娆“听阿钰说,你小时候是被容珺捡回来的”
云娆的身世,钟钰不止跟他提过一次。
“对。”云娆点头。
钟钰接着说“阿娆从小就把容珺当成亲人。”
岑煊略微沉默,盯着云娆看了一会儿,才又问“那为什么忽然想离开容珺”
沉入墨般的黑眸,透着犀利寒光,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透。
岑煊和容珺有点相似,却又不像,永远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中,只是一个处事圆融,待人处事如同和煦春风,另一个气势冷峻,冷酷倨傲得叫人不敢逼视。
他的目光太过冷冽凌厉,极富侵略性,云娆被他的气势吓得不敢动弹,瞬间就明白刚才那个小贩的感受。
钟钰正想开口让岑煊别那么凶,雅间的门突然就被人打开,三人同时闻声望去。
岑煊面无表情,从容不迫地朝来人微微颔首“七皇子,容大将军。”
一瞬间,云娆像是被铁锤狠狠砸中脑袋,脑中一片空白,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袭遍全身,她忽然手脚发麻,害怕得喘不过气来,身体更是下意识的颤抖起来。
怎么办刚才那些话容珺听见了吗他要生气了吧肯定生气了,她的出府令牌一定会被他收回去。她是不是走不了了是不是又要像前世一样永远只能待在小院子里,哪里也去不了,最后等他要成亲时,再次被人逼着投井
云娆哆嗦着嘴唇,不敢出声,拼命的想镇静下来,却已经整个人慌得六神无主。
雅间内的气氛有一剎那的凝结,压抑低沉,仿佛能将人逼疯。
陆君平似是浑然不觉,神色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手摇折扇走了进来,朝岑煊笑吟吟道“元烨兄,又见面了。”
“刚才我与子玉在三楼,恰好见到你们几人进了清云楼,想说前几日在琳琅阁还欠你一顿饭,这才不请自来,元烨兄应当不会见怪”
话全都是陆君平说的,容珺神情虽与平时相差不远,进门之后却始终不发一语。
云娆听见刚才自己的一举一动,包括收了岑煊给的冰糖葫芦之后,恐惧瞬间化作泪意,涌上眼眶。
钟钰脸色微变,下意识想握住云娆的手,容珺却已来到两人身边,率先开口“钟大夫,失礼了,麻烦你换个位子,我想和娆儿坐在一块。”
男人一贯的精白锦袍,银丝宽边的腰带紧束劲腰,头戴玉冠,温和如水的眸子含着浅浅笑意,清隽儒雅,芝兰玉树的模样与平时毫无二致。
钟钰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岑煊却忽然制止她“阿钰,过来。”
她错愕的看向岑煊,用眼神跟他意示她不想离开云娆。
男人却一个眼神扫过来,嗓音冷冽无比“钟钰。”
钟钰抿起嘴,不甘的瞪了回去。
她知道,只要岑煊连名带姓的叫她,就表示没有商量的余地,她不过去,就是他过来抓人,但阿娆眼眶红得都不行了,眼泪就在眼眶里转着,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怎能这时候丢下她。
容珺淡淡的笑了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手中铁笛。
云娆注意到他这个动作,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推了推钟钰“阿钰,你过去吧,我想和公子一块坐。”
小姑娘的嗓音本来就又细又软,此时带着淡淡的鼻音,声音听起来更软了。
容珺忽然攥紧手中铁笛,指节青白,似是在极力隐忍压抑着什么情绪,上前一步“钟姑娘,请。”
清云楼算是东城最大的酒楼,每一个雅间都不小,不止有饭桌,一旁还摆着罗汉床。
陆君平整晚没睡,困不得不行,姿态懒散地靠坐在罗汉床上,带着倦意的嗓音稍显低哑“钟姑娘别怪子玉唐突,昨日他被我强留府中过夜,有大半天没见到云娆姑娘,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这是心里挂记着云娆姑娘,只能暂时委屈钟姑娘挪位,把位置空出来,留给小两口。”
七皇子都开了金口,还说到这等地步,钟钰再没有理由坚持,只是临去前,仍是忍不住多看了容珺几眼。
确定他看起来与平时无异,看着云娆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位置让给他,去到岑煊身旁落座。
容珺也在云娆身边坐了下来。
“不知岑大人喜欢吃什么”
容珺看着岑煊,微微笑着,说话的同时,隐在桌下的大手,紧紧握住云娆搁在腿上的小手。
力道大得她生疼。
前世为了陆君平的储君之位,两人有过许多次的交手,容珺不止一次吃过他的亏,故而那日琳琅阁初见,特别留意他。
也幸好特别留意,否则,怕是又要再吃上一次岑煊的亏。
岑煊和他是同一类人,心思都藏得极深,可一个人,无论再如何的会藏,藏得再深,眼睛却骗不了人,第一眼的眼神最是真实。
那日岑煊初见云娆,眼中曾掠过复杂且难以言喻的惊愕与惊喜,即便转瞬即逝,他也瞧得一清二楚。
容珺薄唇微抿,心里一阵一阵地不痛快,堵得憋闷,面上却是不显半分神色,一贯的云淡风轻,正想挥鞭策马,就突然有人不要命的冲了出来。
所幸他反应极快,蓦地勒紧缰绳,拨转马头的同时将来人一脚踹开,这才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清云楼周围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都吓得四处逃窜,惊呼连连,唯有一人笑脸盈盈的来到容珺身旁。
“容大将军,又见面了。”
“岑姑娘。”容珺眸色微冷,浑身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习惯性的微笑颔首,冷淡而又不失礼貌。
岑时卿像是没察觉出他的刻意疏离,双手背于身后,笑容娇俏“昨日容将军说要设宴陪罪,恰好,清云楼就在一旁,择日不如撞日。”
“容某尚有急事──”
“急事“岑时卿微微抬高下巴,许是计划被打乱的关系,语气多了几分不耐,“好吧,既然你有急事,那我也不为难你。”
容珺礼貌一笑,欲要策马离去,岑时卿却又上前一步,伸手将他拦下。
“只要容将军皇上赏赐的冻奶酪交出来当赔罪即可。”岑时卿眉梢微挑,冲他笑了笑,“容将军,昨日可是时卿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甩脸色,回去后难过许久,父亲母亲问了我好多次,我都没将你拱出来,还让哥哥什么也别说,你说,我为了护住你的名声,对你这么好,给我个冻奶酪并不为过吧”
容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长睫低掩,眼底逐渐结起层层寒霜,微微笑道“是不为过。”
岑时卿闻言,面上笑容越发灿烂,眼里全是掩不住的得意,正要伸手,容珺却对她抱歉一笑“可惜家母素来爱吃冻奶酪,容某已让人将冻奶酪快马加鞭送回国公府,此时怕是已进了家母腹中。”
前世他得了冻奶酪,回府路上,莫名被人拦轿,缘由虽不同,岑时卿却同样对他死缠烂打,甚至仗着自己的身份,料定他不敢动手,直接就将冻奶酪夺去。
岑时卿背后靠山个个不小,他的确不会动手,也从不对女人动手,更何况不过就是个小甜品,他原先不以为意,没想到云娆那丫头却不知从哪得知此事,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子。
为免重蹈覆辙,索性早早差人将甜品送回。
“什么”岑时卿恼怒地咬了咬唇,心底压根儿不相信他的话。
旁人或许不知,可岑时卿却知道,长公主根本不爱吃冻奶酪。
容珺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拉起缰绳,欲再赶往明晖堂,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抹娇影。
娇影虽然很快就被落下的帘子遮住,他却已经认出那人是谁。
心头蓦地重重一跳。
刚才帘子落下时,小丫头脸上明显没了笑容。
她看到了
“长公主什么时候──”
岑时卿柳眉倒竖,好气又好笑,刚要开口问个清楚,容珺就突然夹紧马腹,策马而去。
她看着男人远去的身影,捂着心口不敢置信,目瞪口呆。
容珺居然敢连着两次,不顾情面将她撇下
岑时卿瞬间被气笑,跺了跺脚,心中的不甘与昨日累积的憋屈怒火,彻底被激了起来。
云娆刚下马车,停在国公府侧门的另一辆马车内,忽地爆出一道痛苦哀嚎。
不久,里头的人被几名小厮起手八脚抬了下来,连翘一下子瞪大眼睛“那不是张妈妈吗”
云娆闻声望去,果然看到面色扭曲,惨白如纸,近乎奄奄一息的张妈妈,不止如此,还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她不禁蹙眉问“这是怎么了”
连翘见姑娘好奇,立刻上前询问,这才得知,原来张妈妈今日随着长公主进宫时,在御花园遇到了七皇子。
“遇到七皇子张妈妈冲撞了七皇子,被罚了”云娆与连翘等人听得一头雾水。
“不是。”小厮摇头。
“七皇子在边关时,养了两只狼犬,据闻奔如疾风,扑如闪电,屡屡在战场立下奇功,皇上极感兴趣,一早便召七皇子带着它们进宫,后来皇上看完,七皇子要离宫,经过御花园时,两只狼犬突然就不受控了起来,溜着它们的小太监拉也拉不住,两只狼犬冲到张妈妈面前,对着她拼命狂吠,张妈妈从以前就怕狗,没能等到七皇子过来喝止,拔腿跑了。”
茯苓突然哎呀一声“不能跑啊”
“对,不该跑。”小厮点头附和,“一跑,那两只畜生就连七皇子的话都不听,更加死命地追着张妈妈,张妈妈被逼得无路可走,一时情急就往御花园的池子里跳了下去。”
“所以是跳下去时,池子水浅,伤着了”连翘问。
“不是。”小厮说的同时,张妈妈已经被人抬进侧门。
“啊”云娆主仆三人同时困惑出声。
“张妈妈不谙水性,差点淹死,救上来时已是气息奄奄,七皇子认出她是长公主的陪嫁妈妈,不敢怠慢,立刻命人带张妈妈到温贵妃的偏殿,换上一身干净衣裳。没想到,温贵妃偏殿里也养了一只大狗,张妈妈本就心有余悸,狗才朝她吠了几声,也没追她,就被吓得六神无主,夺门而出。”
“这一跑更是不得了,居然冲撞了刚回宫的温贵妃,温贵妃和一众宫婢被张妈妈撞得东倒西歪、人仰马翻,皇上当时就跟在后头,顿时龙颜大怒,让人将张妈妈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最后还是这件事传到了长公主耳中,长公主过去求情,皇上才从轻发落,只打二十大板。”
云娆微微瞪大眼,心中满是不可思议,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前世张妈妈带人逼她投井,这一世换张妈妈差点淹死,还挨了板子,莫不是老天看不过眼,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张妈妈这也忒倒霉了”连翘惊呼,“这二十个板子挨下去,最少一个月下不了床,张妈妈年纪又不小了,要是没有长公主求情,真挨上三十个板子,怕是早就小命不保。”
“可不是。”小厮笑笑,“老实说,二十大板也没好到哪里去,长公主已经差人去请大夫,这还不知熬不熬得过去。”
云娆回到飞羽苑,心里还在想着小厮刚才说的话,才刚在红木圆桌前的圆凳落了座,就听见外头的方妈妈的问安声“大公子,云娆姑娘已经回来了。”
容珺回来了这么早
云娆忽然想起刚才在街上看到的画面,可谓郎才女貌,好不匹配,方才因为听见张妈妈趣事的好心情,瞬间低落下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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