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低垂。
许罂与顾星沉并肩坐在河岸, 高楼在天际化作一只只矩形的影, 星河,在他们头顶璀璨着。
顾星沉旁边放着一只书包和两瓶喝过的饮料,一瓶冰可乐, 瓶身凝了水珠,一瓶是常温的纯净水。
许罂对他的眼睛眨了眨, 摸摸唇“我渴了。”
顾星沉拿了冰可乐, 拧开递给她。
“星沉宝宝真懂事”许罂拍拍顾星沉的脸, 说完仰头喝了一口,长舒了口气,笑眯眯。“伺候得真周到”
顾星沉随她调戏也不生气, 把她喝过的饮料默默拧好,又放回原处。
“顾星沉, 你对我这么体贴, 我以后要是离不开你可怎么办”
顾星沉看了她一眼, “你还想离开我”
“我说假如嘛。”
“”
“你干嘛不说话”
“不想讨论无聊的问题。”
“你才无聊呢整天板着张脸,无趣死了你就是再好看我有天也都得看烦了。嘁”
话多之人, 必有部分不经大脑。顾星沉懒得较真, 许罂也过脑忘。
她撑着双臂, 仰望星空“顾星沉,你名字什么意思啊, 和星星有关吗”
许久没得到回答, 许罂转头看顾星沉, 才发现他在沉思什么“喂, 你发什么呆问你呢。”
顾星沉抬起平静的目光。 “有关吧。”
“星、沉。”许罂咀嚼着少年的名字。
顾星沉母亲她见过,是个很有修养文化的女人,走路说话和顾星沉一样,不疾不徐,很有仪态。她去过顾星沉家几次,他母亲每次都会泡很讲究的咖啡给她喝,人很好。
许罂将肚子里为数不多的一点墨水儿搜索了一遍,也没想到什么高深的解释。借着仰脸的姿势头往少年那边一偏“到底什么意思啊我想不出来。”
夜里幽暗,少年身上的色调偏冷,顾星沉没有立刻回答,风转凉时他断断续续说起“我母亲说,星光坠毁,天塌地陷。所以,叫星沉。”
“啊那、那不就是毁灭的意思”许罂听坐直,“她为什么给你起这名字”
顾星沉就没说话了。
许罂咬咬下唇,意识到自己可能提到了不好的东西。
顾星沉是单亲家庭,以前年纪小,太没心没肺也从没把顾星沉放在眼里心上,更别说操心他的事情了。直到现在真正开始爱上他,她才开始关注到顾星沉这个人和他的生活。
这个少年,矜持,干净,斯文,总是很坚强稳重的样子,可是,当她偶尔有耐心静下来的时候,细细看他,就莫名有种心疼在心尖儿蔓延。
顾星沉一些往事在脑海浮掠之后,才发现活泼的许罂很安静,他转头,见许罂竟正冲他祈祷着什么。
“你这是干什么”
闻言许罂睁开眼睛,笑, “我知道你母亲为什么给你这个名字了。”
漫天的星河是背景,她眼睛亮亮的“星光坠毁不就是流星吗对流星许愿,所有愿望都会实现”
她微笑“星沉,你是希望、是光芒”
呼吸在夜风里乱了一下,顾星沉落在草从里的手逐渐收紧,连心口都在发颤。他看了许罂很久。
星沉。
竟可以,不是绝望和不幸。
许罂不喜欢看见顾星沉安静不语的样子,让人心里酸酸的,有意想逗逗他。
“你这名字挺好了,我这名字才崩溃好吧”
“当年我生下来时我家还不是大土豪,只有个很小的煤矿,你见过我爸妈的,他们可没你妈妈有文化”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虽然是年级倒数,但我是我家文凭最高的我爸妈都初中生,字还没我会得多。”
“当年他们给我起名字,薇薇彤彤佩佩想了一大堆,但临到头一个字都不会写”
“没办法,上户口啊得,恰好那时候扫毒,就看见那个横幅上的罂字”
“艹我发誓我真是好讨厌那个挂横幅的傻逼”
许罂热情用不完,表情丰富,气氛总算活络。
“哈你可终于笑了,顾大闷葫芦,你再不笑,姐可没故事逗你玩儿了”
许罂叉腰抱怨,口干得不行。“我怎么当年截了你这么个阴沉沉的货呢后悔。”
顾星沉看她一眼,淡淡说“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许罂盯着他笑。“有我也没打算吃啊。”
顾星沉缓缓伸手扶着许罂的脸,许罂很少看见顾星沉有这样的笑容,像阳光,干净温和,特别英俊好看。看得出,他现在很轻松。
“许罂,我不是希望,也不是光芒。”
“你才是。”
老街入夏后的夜,比春寒料峭时多了不少喧嚣,大排档和烧烤铺子的生意兴隆,满满市井气息。
白炽灯的光从四方老窗落出,微风拂动窗下一篓蛛网。
房间里开着灯,没人,顾星沉的书包放在书桌一端,桌上整齐的摆放着几本书。旁边手机震了一下啊,微信人显示是“苏野”。
屋里的猫窝是空。浴室门口,猫儿小罂正蹲着,从门上的换气叶偷窥着里头人洗澡。
少年身修腿长,水滴在他身上流淌。顾星沉冲了下脸之后睁眼,睫毛占满水珠,显得漆黑浓密。
他想起许罂说他是希望,眼睛,便有微微的笑意。
其实,关于他名字的来历他当时完全可以糊弄过去,不让许罂知道。
但是,他还是选择告诉她。
让她心疼一下,也好。
猫儿小罂蹿在前头,顾星沉洗澡出来边擦短发边拿起桌上的手机,划开苏野的微信。
这几天怎么样,把剧毒食人花儿吃掉了没龇牙笑苏野
顾星沉停下擦头发的动作,回复没有打算
苏野回复很快艹,够纯洁兄弟挑眉笑
顾星沉看了眼,没回。
苏野又发过来
千万
别让她发现你秘密
尽管,她也有很大责任
顾星沉看了,眼睛淡淡,没有回复。看完书,他才把前阵子开始就不再放在书包里的东西,从抽屉里拿出来。
那次许罂找他书包,就是找这个吧。
应该,是那个男生对她说了什么。
顾星沉看了一下,又放回抽屉。幸好他提前有防备。
上周六爆了热搜榜,许罂一夜间成了小名人。微博小号涨了好几十万粉。最新一条微博是决赛当晚发的,照片是烟花和生日蛋糕,文字是我的天神,生日快乐。红唇 红唇 红唇
微博留言各种猜测。
当时隔天金宇就告诉许罂,有星探想找她签约。许罂“嘁”了一下,那星探的电话都没接。她经常自嘲的,是一筐没有理想的烂泥,不过,但是这次机缘巧合激发了她对音乐的一点热爱,还在坚持唱唱歌。
这星期,许罂经常穿着件男孩子的校服外套,不知谁的,但校花肯定谈恋爱了,毋庸置疑。
下午放学后,顾星沉在学生会活动室刚开完小会。
所有人离场后,他也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但看了看时间,就故意放慢了收拾资料的速度。
许罂在花园等,但他并不想让她那么快等到他。
收拾好资料之后,顾星沉坐下来了最近的校报,二十多分钟之后,才徐步走出活动室。
金宇靠在墙角抽烟,把烧到屁股的烟蒂扔到楼道垃圾桶。“你这样耍骗她,就不会良心不安”
顾星沉站定,两人视线相触,一个沉静冷淡,一个颓废漠然。
金宇吐着烟气儿笑了一下“你连真实的自己都不敢给她看,还敢说喜欢她”
顾星沉目光冰冷,看了金宇两秒,这种极致冰冷的攻击性,让金宇也有些意外。
“管好你自己的事,不要试图插手别人。”说罢顾星沉走了一步,又顿了下,“还有,收起你对许罂的心思。”
“如果我要追许罂早追了,我只是不忍心看她被你玩儿死”
顾星沉笑了一下。“是吗。”
金宇“我和小罂认识那么久,我了解她。没心没肺,没什么心机,看起来凶残实际上单纯没边儿。你仗着点儿聪明这么玩儿她,不过分”
“我的女人我会心疼,还轮不得到你,金宇同学。”顾星沉淡淡说完,走下楼。
金宇冷盯着顾星沉走远,沉沉的呼了一口气。
“许罂,你平时草天日地就算了,这回惹上他,你可是惹了大麻烦了”
许罂在樱花林等着,甩着顾星沉外套袖子玩儿,好久才等来了人。
“喂顾星沉,你怎么才来”
“又跟学生会那个女同学聊天呢”
顾星沉笑了一下,俯视许罂生气的脸蛋儿,心里有些许愧疚,但转瞬便淹没。
虽然用了些心机和手段,但不可否认许罂现在对他的关注,比以前多。
果然,谈恋爱也如做题,换个解法,或许就能算出答案。
“抱歉,事情太多,来晚了。”
“哼”许罂生气地偏头瞪他,又忍不住有一点笑。但嘴还是硬。“看在我甩过你一次的份上,就原谅你了下不为例啊”
两人一起在树林里走,这个时候正是大家吃饭的时间,树林无人,十分幽静。
顾星沉替许罂拿着包,挺沉的,里头镜子、香水、口红、杂志、面膜、瘦脸棒、嫩手霜乱七八糟的一堆,唯独不包括与学习相关的东西。
“许罂,你说要送我最喜欢的东西做生日礼物么,还算话吗”顾星沉说。
许罂正俯身研究着一枝花儿“废话,姐说话什么时候不算不等着你考虑么。”
她嗅了嗅那花儿。
“我考虑好了。”
闻言许罂直起身。“说吧,最喜欢什么。”
然后少年脸上有了淡淡笑意,他身上有种认真的书卷气质。“我想来想去才发现,我最喜欢的是你,许罂。”
许罂突然被惹红了脸,她看着顾星沉眨了会儿眼睛。“那,你想”
许罂腰突然被搂住了,少年俯身时的阴影将她罩住。同时,耳朵的肌肤有灼热的呼吸洒下来。
少年嗓音沙哑
“今晚跟我走好吗”
“我不做什么,就想和你呆在一起。”
他最不喜欢一个人的夜晚,家里死寂的,好像他也是具没有生命气儿的尸体。
晚自习后,许罂给父母打了电话,借口说去陈星凡家过夜。父母也没起疑,毕竟从小把女儿散养惯了,一家子心都大。
十点的时候,许罂和顾星沉就出现在一酒店的大厅。
平时和渣小分队的朋友来酒店开房间打牌、玩乐稀松平常,但这一回,许罂却有些紧张,她裹着顾星沉的外套,乖乖地站在高高的少年身后,不吭声。
顾星沉拉着许罂的手,像护小鸡一样保护在旁边。
服务员开好房卡,递过来时格外看了眼小情侣,尤其两人的校服。
走廊铺着绒毯,踩上去寂静无声。
许罂被顾星沉拉着手走在后头,少年的手心干燥温暖的,她看了眼他干净整洁的发际线,有些紧张。
开了门,插上电卡,灯就亮了起来。
开的大床房,有落地大窗的,房间干净舒适,看起来挺不错。
顾星沉办事情,一向稳妥到位,很能信任。
许罂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动脑子,什么都不用操心,顾星沉可以全部安排好,她当她的甩手大小姐就行。
顾星沉把两人的书包放在一边,去了一趟浴室出来“水温调好了。”
一听这话,正喝着冰奶茶的许罂喉头就紧了一下,立马放下了饮料。“哦”
虽然顾星沉说,不做什么,就跟他呆一晚上。但,气氛还是有点儿诡异的微妙。
毕竟,他们都接近成年了,不是初中的时候。
顾星沉把纯净水倒入烧水壶烧好之后,开始整理两人的东西,然后,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只小盒子
许罂眼睛连着眨了好几下,平时草天日地的、天不怕地不怕,突然有点儿手不是手、脚不是脚。“那、那我先去洗澡了”
说着,她笨手笨脚脱下最近被她霸占的顾星沉的校服外套。
顾星沉余光从玻璃上看见许罂步子僵硬地进了浴室,微微笑了笑。
洗好出来,许罂合着浴袍躺在被子下,看着少年把烧好的开水倒了一杯,放在她床头。
“你先休息一下,看看电视吧,别老玩儿手机,对眼睛不好。”
许罂点点头,然后看着衣装整齐的少年走进浴室。
许罂没心没肺地刷了下手机,然后注意力就偏了浴室的墙是毛玻璃,上面隐约能看见人影。衣服一件件除去,少年身体的颜色和轮廓呈现出来。顾星沉的身型,比以前高大了
然后,响起了水声。
许罂偷看着,不小心就看见了床头的那个,脸一热,扯被子盖住鼻子,只露了双眼睛,突然紧张得不行。
她掐了下大腿,强迫自己冷静。
“冒什么冷汗许罂”
“又不干什么瞎想什么呢。”
“再说,你可当了他老大很多年呢”
“别怂”
她给自己鼓劲儿。
顾星沉出来时,许罂盖在被子下只留了双眼睛眨巴看他。像待宰的羊。
顾星沉笑了一下,用沉静的嗓音说“不看电视了吗”
她也想看了,可是旁边的水声和毛玻璃上的人影,太诱人了她看不下去。干脆盖上被子不看了。“没找到好看的电视剧。”
“没电视剧,那听听音乐吧。你不是最喜欢听歌吗。”
“哦,可以啊”
曾经在一起挺久,许罂喜欢什么顾星沉很清楚,就调了个音乐频道,放的最近霸榜的某男歌星的现场。
许罂平时就爱看这些时髦、闹哄哄的东西,三两天流行劲儿一过,又换一个,跟她一头热的多动症性格一模一样。
旁边床垫陷了一下,许罂又紧张了一下,顾星沉在旁边坐下。“我,上来了。”
“你、你上来就上来呗还问我干嘛”许罂故意拔高了音量,掩饰紧张。“啰嗦死了,跟个娘们似的。”
顾星沉脾气再好,也不免冷冰冰看他一眼。又说他不男人呢
被子被掀开了一下,顾星沉在许罂旁边坐下,他们靠着床头垫子,一起看电视,微妙的安静在房间里蔓延,两人一起盯着电视,谁都没动,也没说话。
电视里的歌,是平时许罂喜欢听的歌,但现在她是一点儿看不进去就像平时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聒噪的效果一样。
现在,她所有感官,全集中在旁边的男孩子身上。
顾星沉身上始终有那种清冽的气质,像清晨的冷空气,时不时钻了一丝进肺里,很清新。
不知道顾星沉在想什么许罂按捺不住,偷瞟了旁边一眼,他怎么不动,也不说话他是不是在想亲我
液晶电视里歌一首接一首,时不时插播两分钟广告。
就这样过了大概半个小时。
“广告有点多,要不,换个频道”
顾星沉侧头问,许罂也刚好转脸。
头顶一盏小灯,仅仅照亮两个人的地方。
顾星沉坐着也比许罂高很多,他俯看着她,她仰视着他。
隔得近,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顾星沉目光从许罂漂亮的大眼睛,掠过鼻尖,然后到那张殷红的唇,就有些移不开了。
对视的最后,还是性格活泼的许罂最先坐不住,朝清冷斯文的少年慢慢凑过去,弱弱喊了一声他名字“星沉”
“嗯。”他答。
抿了抿唇,许罂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少年,然后缓缓拷过去,伸手抱住了少年的腰,“你答应我的,不做什么。你别吓我哦。”
“嗯。”
然后过了一会儿,顾星沉说。“许罂。那吻一下,碰一碰,可以吗”
五月的夜风微微凉,撩动窗帘,室内有呼吸摩擦的灼热。
她短暂的思量,然后“嗯”
他立刻低头,含住了她的唇。呼吸在交缠,情动的嘤咛破碎在咽喉。
在彼此青涩的年纪,给了自己最真最痴傻的感情。
后来,许多年之后,他们都还能想得起这一天,他们彼此亲密无间、心贴着心的热吻。和小时候,没心没肺随便的亲吻,不一样。
在彼此,都开始明白爱情的年纪
弯月西沉,夜半了。
床头小灯还亮着,许罂睡着了,平时高高束着的长发散了少年整个臂弯,她难得睡得很乖。
顾星沉看着她,食指描摹了下许罂小巧挺拔的鼻梁。
有点痒,睡梦里许罂皱了下眉。
顾星沉笑了一下。
原来,她一直是他一个人的直到刚才,她才告诉他。
“星沉,我没有和别的男孩子亲吻过”
“只有你。”
那一秒,他微微诧异,然后是喜悦。如此,是不是说明,其实自己在她心里还是很不一样哪怕分开的两年,许罂也没有真正放下过他么。
会吗
顾星沉也不确定。这一朵自由不羁、谁也驾驭不了的罂粟花,会为他不舍、停留吗。
顾星沉思绪有点乱,但不论如何,至少现在,许罂只是他的。
灯蛾赴火,亦无憾。
这一晚,顾星沉想了很多,也坚定了决定。
“小罂。”
垂着眼眸,顾星沉唇瓣轻轻吻过少女的额头和鼻尖,“对不起,我想,永远把你留在身边对不起”
我知道我很不好,甚至连自己都厌恶自己,却还是不能,放你离开这样的我,许罂
许罂睡得不沉。
梦里总有人在她耳边,一遍遍跟她说着,“对不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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