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没睡, 许罂这一觉下去躺了很久。
顾星沉怕她醒来没饭吃, 就没去公司,一下午都在书房,用笔记本电脑处理了秘书传过来的文件, 又和几个投资人和老板聊了一阵。
他们想约他去会所, 顾星沉拒绝了。
“顾总整天深居简出, 难道金屋藏娇”
顾星沉笑了一下, 声音很淡, “只是有点事要处理。”
“哈哈,我以前听徐哥说你禁欲本来不信。28岁的男人哪儿禁得了啊”对方说,“现在我是信了”
“我不禁欲, 恰好忙而已”顾星沉说。
应付完这些满腹手段的人, 顾星沉有些累, 看看天, 已经傍晚。
他合上电脑,回到卧室。
许罂还没醒。
顾星沉就在床边的凳子坐下。他没开灯,就借着夜幕从窗口遗落的一点光, 打量许罂。
没多会儿,手机又有电话进来。
顾星沉看一眼就认出, 是那串最近一直骚扰他的号码。
这男人是费良山事件里一个受害人的家属,曾经是个记者。
“喂。”
顾星沉出去时带上了卧室门,在阳台接的。
现在是晚上六点多, 小区单元楼进出的人不少。老人小孩儿和遛狗的情侣来来往往。
有一个穿军色风衣的男人, 独身一人, 显得很鬼祟。
他手抄在兜儿里,脸上有诡秘的笑,一边打电话一边抬头看向某户的窗口那户是黑的,没开灯。
“嚯,顾总,天都黑了还不开灯啊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顾星沉在阳台,楼下小区的路灯已打开,行人来往如蚂蚁的影。“你在我楼下”
“哈,你猜对了。”
“你想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电话里男人的嗓音有种快意, “我就告诉你一声,你的公司地址、家庭地址还有女朋友,我已经全部查得清清楚楚你搞金融的,是吧,所以你给你爸洗了不少钱”
顾星沉锁紧眉“别废话了,你想要什么。多少钱,我可以给你。”
“哈哈。”对方声音沾着毒,“不愧是禽兽父子,风格如出一辙。”
“”
顾星沉沉着眼睛,直听他把话说完。
电话里的男人,似乎有点失去理智地发疯。
窗外天已经黑透,顾星沉回到卧室,摁亮床头的小灯。
暖白的灯光瞬间流下,照亮男人的手背。
白皙的肌肤下有淡青血管缠绕,指甲根有很浅的白色月牙。
顾星沉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脑子里是那个有些疯狂的声音
床上,许罂睡得很沉,浑然不觉。
顾星沉松了口衬衣领口,伸出手指,把她脸颊的头发拨开。
最近许罂热情主动,她似乎下定决心,不容他再唬弄下去。
也许自己不该回国,也不该再靠近她。
顾星沉肘着膝盖,精神有些疲惫。脑海里闪过个念头或者,应该在美好的时候结束。总比到最后,丑陋收场的好
思绪很乱,顾星沉想了很久。
比如,是不是明天就和董事会提辞呈,然后,再出国,离开这里
他思考得投入,直到脚踝被毛茸茸的东西扫过,才把他唤回现实。
“喵”
脚边老猫似乎饿了,跑来撒娇。
“小晨。”他顺手把它抱起来,顺了下毛。
猫老了,毛短而干涩。
抚摸了几下,顾星沉蓦地一愣。
老猫正一遍一遍用脑袋蹭他手臂。它翻着下巴,露出一块小拇指头大烧伤疤痕。秃的。
顾星沉脑子有些懵,好几秒后下意识喊它“小罂”
闻声,猫儿眯眯眼,抬头“喵呜。”
“”顾星沉呼吸有些乱。
怀里猫还在蹭,像当年那个夜晚一样,窝在他怀里撒娇。
顾星沉呼吸有些乱,整个人被拉进久远的回忆。
那天的夜晚。
树林里许罂失望冷漠的眼神,她丢掉的外套,被放生的猫,他写下的最后一段日记,还有浴缸和水的温暖
顾星沉闭目揉了下太阳穴。
某刻时刻,他感觉时光仿佛倒流,他又变成了那个少年。
客厅的钟,走动的时候,有极轻微的响动。2214分。
许罂睡醒起床,赤脚穿了拖鞋到客厅。
客厅烟味很重,她手扇了扇,看见男人背对着她在沙发坐着。
顾星沉穿着白衬衣的肩膀,干净的后颈窝,和一头整洁的短发。
“顾星沉”
穿过薄烟,许罂看见顾星沉回头,眼睛很深。她走过去。
“怎么啦抽这么狠啊。”
顾星沉手腕放在穿着膝盖上,指间夹着袅袅的烟。
他眼睛很黑,眼神有种毁灭的颓废、漠然。许罂觉得陌生,又似曾相识
高三的时候,在学校树林,那个少年的眼神
“猫,是以前我那只。对吗。”
许罂从回忆里抽离。之前不说,是没想好跟他复合,现在既然有想法,自然可以说了。“是啊。就是你那只破猫”
她一屁股在旁边坐下,把沙发上的猫赶开些,“没想到养了这么多年,它还是亲你。对我爱答不理的。去去去,烦死了,别占我地盘。”
顾星沉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整个人强硬、深沉,和平时温和的样子不太一样。“所以,你当年找过我”
许罂没抬头,随口说“嗯。找过。两个星期后去找过你”
她没说下去,那段敏感的话题。“然后我在楼下看见了你的猫,就带回来了。”
旁边的人一直没说话,许罂回头。
顾星沉正盯着她。
眼睛又清又冷,眼神犀利,但眼眶似乎有一点红。
面前的男人高大成熟,可许罂却蓦地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在雨里望着她背影流泪,说“你快要失去我了”的男孩子。
许罂心中说不出的酸涩滋味,许罂伸出手,抚摸他的脸
“顾星沉你怎么了”
“你在难过吗。”
顾星沉垂下眼,“没有。”
他皮肤和唇齿的颜色都很淡,所以笑的时候,总有种很冷很干净的味道。嗓音也很轻“没有难过”
许罂。
你这样,让我怎么走得了
隔天的傍晚,许罂有高中闺蜜聚会。
下车的时候,她戴上了墨镜和口罩。
马路对面,陈星凡和宋小枝冲她招手。旁边还有个戴帽子和口罩的女人,是唐糖。
红灯3、2、1之后,人行道绿灯亮起,许罂混在行人里走过去。
陈星凡“呀,大明星,总算等到你了。”
“就是,女神你好慢。”宋小枝接过话, “难怪顾星沉不答应复合,我看他是嫌照顾你麻烦。”
许罂“你俩再大声点儿,看这儿有多少我的粉丝围堵怎么样”
唐糖“好啦好啦,你们别说了,真被发现我们难得一次的闺蜜聚会就泡汤啦”
高中毕业时就约定的每年一次小聚,今年也不例外。
“还是小糖糖懂事。”许罂挑眉不正经地笑。
她们选了个包房,吃饭聊天,然后去ktv点了酒,一起唱歌。
玩累之后,坐下来聊彼此近况。
宋小枝已经过上了安稳阔太的生活,唐糖生活也比较平稳,眼下最着急的就是陈星凡和许罂了。
“所以你跟江寰到底怎么办啊。”
许罂给自己倒了半杯酒,跟陈星凡碰了下,“每次接到他电话说找不到你,我就怜悯他啊,你别把人家折磨疯了。”
陈星凡头发留长,成了御姐,她挥挥手,“再说吧。我答应他了,如果我35岁还没结婚,就嫁给他。”
然后许罂几个一起翻白眼,骂她渣。
“小罂,你和顾星沉呢你不说你俩住在一起了吗。”宋小枝问,“说真的,其实我觉得吧,顾星沉挺好的。你好好珍惜人家啊。”
“我珍惜啊”许罂咽下酒一口答道,“现在问题是,他不答应啊”
“不会吧。顾星沉喜欢你喜欢得要疯了吧,会不答应”
“那是以前了,现在”
许罂挑眉,仰头喝酒的时候,红唇映着灯光和淡蓝色的酒,像一只午夜出来打猎的妖精。
她笑,眼尾都是妩媚和自信“不过没关系。顾星沉这种男人就是欠追欠哄嘛。我再追两个月,把他搞定”
她放下酒杯。
其他几个女人表示服气。
感情聊得差不多,然后唐糖忽然想起件事“费良山的事你最近还关注吗”
“不关注,但新闻经常推送。”许罂说。
“你不能不关注啊。那个徐媛媛啊”
唐糖口气有些急,许罂抬眼看她。“嗯哼。徐媛媛怎么了。”
“你小心她报复你。她好像知道了是你在背后整她。现在她娱乐圈快混不下去,一辈子名誉也毁了,不知多恨你呢。”
唐糖说,“张钰璐跟第一狗仔工作室不关系挺近的嘛,我偶然听到她说,好像徐媛媛找人跟过你,不知道拍了些什么。”
许罂眼睛犀利了一下,放下酒杯“什么时候。”
“就这一个来月吧。你有没发现异常”
许罂略略回忆。前阵子她是有些古怪的感觉。想起来还心中有些毛毛的。
陈星凡和宋小枝问唐糖怎么回事、严不严重,但她们不是圈内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最后许罂笑了一下,还是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没事。我出道至今黑料不断,车震、堕胎都有了,还有什么黑料可以爆不担心啊小姐姐们。”
“呵,就你心最大”
许罂笑笑,又妩媚又有点温暖灿烂,“心不大,姐姐能当那么多年年级大佬么”
唐糖说
“小罂,说起来徐媛媛和费良山的事还是你捅出来的,这次风波不知什么时候才平息。徐媛媛被骂得挺惨,你下周上节目是不是她也在你小心。”
许罂点点头。
然后几个女生顺便聊了关于费良山的八卦。几年前有个受害者女性跳楼自杀,她丈夫是个记者,现在在ty论坛上爆料费家老底,骇人听闻。不知真假。
许罂托腮兴致缺缺。在想昨天的事。
昨天,发现老猫就是他的小流浪猫之后,顾星沉在沙发上跟她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他说“许罂,如果你没有放弃所有跟我相爱的把握,就别再靠近我了。”
当时她真听得莫名其妙。
顾星沉想表达什么
总感觉,他话里有话。
脑仁儿有些疼,许罂手指敲着脸颊所以,顾星沉到底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没那么爱我了,所以让我知难而退
许罂想了一会儿,就想跟顾星沉打个电话。
电话刚拨过去,唐糖就凑过来“对了,上次金宇说顾星沉和费良山长得一模一样,什么意思啊。”
许罂“什么”
宋小枝和陈星凡围过来,把手机地给许罂“论坛上那个爆料的记者说,费禽兽还有个私生子,搞金融的,一直替他洗钱呢。”
许罂看了眼论坛,然后深深皱起眉,把陈星凡的手机丢给她。“你想说什么陈星凡”
书桌上,木匣子开着,顾星沉拿着许罂的旧照在桌前看,少女的笑脸明媚可人。桌上插着许罂给他准备的花。
电话进来,顾星沉随手接了电话放在一旁的书本上,开的免提。
他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那边喧喧闹闹,远远有许罂和同伴说话的声音
“你想说什么陈星凡别把我的星沉跟那种龌龊的禽兽儿子相提并论,ok我家星沉干净端正,好男人,知道吧”
另一个女孩儿声音“哈。是是是,你家男人干净纯洁。也不知道你高中的时候整天不敢露脖子是什么原因哦”
顾星沉眼睛睁了一下,浑身一僵,照片从他手里掉在地上撒了一地。
他鼻子徐徐深吸了口气,屏在心口,哽得快透不过气。
许罂把陈星凡几个弄开,才发现电话已经通了十多秒了。她赶紧接起来。“喂,在干嘛呀星沉哥哥”
“看东西。”
“大晚上还加班啊,别看啦。”许罂在电话里厚着脸皮撒娇,“眼睛伤了我心疼啊。”
“嗯。”
“嗯就答应啦”许罂在陈星凡几个拒绝狗粮的眼神里,去卫生间跟顾星沉打电话。
顾星沉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这么平静。
一直等许罂把他调戏够了,才挂了电话。
许罂在电话里说了很久,期间有秘书和公司股东给他打电话。
挂掉之后,手机屏幕上几通未接来电。
顾星沉向来工作认真严谨,身上也责任重大。但现在他却没有兴趣去管。
顾星沉肘着桌子摁住太阳穴,忽然心口闷得厉害。
像,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他缓了下,从花瓶里抽出一支玫瑰,指腹被花刺扎破,血滴落在桌上。
但顾星沉似乎浑然不觉,只看着这只浓丽的花朵,深深皱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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