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风情的西餐厅, 吊灯是一簇簇香槟金的花团。
许罂肘着洁白的桌布, 在发呆。
她对面,金宇边拿热毛巾净手,边跟她聊上周的电视剧节。
许罂因为金色黎明得了最佳女主角, 演艺事业又上了一台阶, 但金宇记得许罂曾提过她更喜欢做音乐。
许罂一直没搭话, 金宇抬起单眼皮, 才发现她在走神。
连aiter把牛排放到面前, 都没激起她注意。金宇皱了下眉。
额头忽然被手碰了一下,许罂睫毛颤动,回神来。“怎么”
“看你在发呆。”金宇缩回手, “以为你发烧了。”
跟许罂熟的人都知道, 她一发烧就脑子糊涂, 不过, 显然现在不是这情况。
许罂眼神很懒,拿起叉子“刚想事。没发烧。”
金宇看她一眼,他个性沉默, 聪明但很少说破。
他们举起高脚杯,轻轻碰了一下, 随便聊了几句。
金宇寻思了一会儿,说起这顿饭的主要目的“所以,你打算什么回乐坛你最好的天赋不在演戏那儿, 浪费了歌喉太可惜。”
许罂低着头, 用叉子拨牛排上的酱, 像是没听见。
“许罂。许罂”
金宇微微蹙眉,低声说了个名字“顾星沉。”
果然,对面的女人立刻抬起头“嗯”
“”
金宇眼睛冷淡地笑了下,心中明了了许多。“没什么。”
许罂手指拨了下耳际的发丝,略略不自然,托着腮继续拨弄牛排,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唱歌,我给你写曲。以你实力重返巅峰很快。”
餐厅的轻音乐有一声没一声地传进耳里,许罂轻晃红酒杯,“我不想唱。”
金宇皱了下眉“你之前不还说要重回乐坛”
“什么时候。”
“春天,四五月份。”
许罂说“那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就不想唱呗。你知道我做事一向任性。”
金宇在心里盘旋了下许罂的话, “四五月份你和顾星沉在一起吧。现在不想唱了因为他走了,怕勾起往事”
许罂一掀眼皮看他,眼神藏着些情绪。
金宇慢慢切着牛肉,但似乎没有胃口,又停下来,手搁在桌上。
他没抬头。
“许罂,过去我从不相信,你会认真喜欢一个人。”
“高中的时候,我亲眼看着你被那么多男生追求。你不屑一顾,把他们玩儿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天生就是,薄情的女人。”
“可 你对顾星沉为什么不一样。”
许罂垂着眸,睫毛浓密,“能不能别提他。不想听。”
“好。我最后提一次,问完,我就再不过问你们的事。”
许罂抬眸。
金宇放下餐具,神情认真
“你已经了知道顾星沉隐藏的秘密,他并没你想得那么好。”
“所以假如他回来,你还会接受他吗”
吃完饭,他们一起出了西餐厅。
立冬之后c市的气候变得阴冷,马路边风很凉。
金宇脱下外套,罩住许罂肩膀。
许罂仰头看了眼天空,黑漆漆的。她深吸了口气,嗓音悠远,“金宇。”
“嗯。”
“其实我一直很怀念以前,你不喜欢我的时候。”
许罂侧头,“至少那个时候,我们都很自在,嘻嘻哈哈,特别快乐。”
金宇的眼睛隐在帽檐下,他国民度高,出行必须遮挡严实。英俊冷漠的脸藏在阴影里,但许罂知道,他一定在认真听、在想。所以,她没有打扰。
风扫过脖子,微微发凉。
许罂忍着侵入肌肤的寒意,拉下肩膀上的外套,还过去“谢谢你喜欢我这么多年。阿宇。祝你未来能找到一个真正值得你爱的女孩。”
她笑了下,“正如你说的。我天生薄情,而且心狠。”
眉头锁得很紧,金宇没有伸手接,但许罂也是个固执的人。
彼此僵持许久。
最后金宇垂头无奈地笑了下,接过自己的衣服。
“许罂,我也怀念那时候,并没有那么喜欢顾星沉的你。像烈焰,自由自在,热情,潇洒。”
他笑,“这么多年,我没见过比你更洒脱的女孩儿。”
目送许罂上车远去,金宇随手把自己外套丢进垃圾箱。
少年相识,许罂有多现实、多薄情他知道。
本以为,顾星沉的秘密暴露后,许罂知道他还生着病,有个那样的身世,了解真实的顾星沉之后,就会厌弃他。
毕竟,许罂总说喜欢的是顾星沉的“纯洁”“美好”。
然后,许罂不再喜欢顾星沉,就会稍微看到他了。
自己和顾星沉,真的很像啊,一样的内敛、安静,他也会做饭,会为她洗衣服。
然而
金宇笑了下,头也不回地走向反方向。
算了。
“再见,我痴恋多年的女孩儿。”
这几月,因为费良山事件波及,an说最好低调些,所以许罂工作接得少,比较清闲。
晃眼就到年关,早一星期,许罂就订好了回s市的机票。
头天夜里,许罂洗了澡从浴室出来,边擦头发、倒水喝,边肩膀夹着手机跟母亲打电话。
“嗯,明天就回啊。”
“知道啦知道啦,你真啰嗦许太太”
“就这样啊妈我挂了。”
许罂正要挂,没想到传来奶奶的声音。
奶奶从母亲手里拿走电话要跟她聊,老人家说话不利索,许罂耐着心听她说。
许奶奶啰嗦了一阵路上安全之类,最后乐滋滋地说“你啊跟星沉说,奶奶给他织了毛衣。你说他衣服少,奶奶趁这段时间眼睛还行,就给他织了一件。冬天大早上骑自行车上学多冷,让他多穿点,别感冒”
老人絮絮叨叨,许罂渐渐皱起眉“奶奶,我们没读书了”
她小声咕哝,“都毕业多少年了您还记得那会儿的事该说您记性好啊,还是记性差啊”
然后把老人家给震惊到了,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扯啊解释,最后许罂也不知道奶奶有没有搞明白。
挂了电话,许罂倒下去,躺在乱糟糟的沙发里,心情纷乱。
旁边,老猫团在她的衣服上睡觉。
顶灯的光略刺眼,许罂眯眼看了一会儿,想了会儿事,然后忽然坐起来。
“走开走开”
“别睡我衣服。懒猫。”
许罂从猫的小身子下扯出自己的毛衣,三两下套上,又取了羽绒服和口罩,在卧室桌子的抽屉里翻翻找找,找到那只钥匙。
匆忙出门。
这是她和顾星沉分手后,第一次再踏入他家。
推开门,一室黑暗,铺面而来的空气有轻微陈旧的气味。
许罂手指摸到开关,轻响之后,客厅的灯亮起来。
屋子干净整洁,陈设如旧,和她气冲冲离开的那晚差不多。
记得那天,顾星沉说隔周就出国,想来再没回来过。
这房子是他补偿给她的分手费之一,说起来已经属于她了。
许罂戏谑地笑了一下搞笑跟她这个富二代提钱
顾星沉真够不自量力的。
但顾星沉一直有这样的骨气。像小时候,不管她兜里有多少钱,顾星沉从不许她给。
那会儿他还很小,声音都没发育完全,但表情很认真,跟她说“你既然是我女朋友,我就要给你最好的。你看得上,就和我在一起。看不上,我们就算了。怎么样”
许罂手揣兜里,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
书房的桌上还放着顾星沉看了一半的书,好像是法语的。
许罂瞄了一眼就嫌弃得丢开。抽屉里除了两只钢笔,还放着半盒避孕的东西。那男人,喜欢在这张书桌上跟她
挥走脑海里的那些画面,许罂最后去了卧室。
拉开衣柜,里头大部分是她的衣服,顾星沉的衣服也在。
他没几件,但每一件都是精品。
许罂现在回忆起来,瞬间清晰映入脑海里的,是顾星沉每一颗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的领口。
没见过,比他更适合穿衬衣的男人。
那种整洁和精神,像有灵魂。
许罂向来没有尊重顾星沉的隐私的习惯,就随便翻了翻,衣柜很快乱糟糟。
然后,她注意到角落里那只,小小的木匣子。
许罂一向好奇心重,就把它搬出来。
老式梅花锁还挂着。
许罂拿着锁打量,铁锁头落在指尖,立刻有凉意蹿上来。
大冬天的,让她激灵了一下。
隔天是腊月二十八,许罂到家是晚上九点多了。
父亲亲自来接的,奶奶笑吟吟等在门口。母亲在厨房跟厨子忙活给她准备夜宵。
许罂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老猫丢去猫厕所小解。
它憋了一路,叫个不停,许罂是真怕它尿自己身上。幸好这家伙学习到了它前主人爱干净的优点,硬是憋到现在。
它嘘嘘完,猫砂结了好大一块
“罂罂啊。”奶奶一边替她收拾行李箱,一边抬头问,“这个小木箱子是啥呀,还锁着。”
许罂扒拉着脖子上的围巾,看一眼顺回来的木匣子,随口说,“我把钥匙丢了,想起家里有,干脆搬回来撬开好了。”
许罂眼珠转动,没敢说不是她的。
父亲说“家里也没有啊,你奶奶家有。”
老人点点头,“改明儿团年回老家,我把工具给罂罂拿来。”
许罂点点头,哄老人说奶奶真好。
今年和往年一样,年初有同学会,这才年前,微信群里就在刷屏聊天,开约。明星身份敏感,许罂很少在里头发言。
许罂在家呆了一天,然后各种亲戚、朋友上门来玩,晃眼就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
她先跟娱乐圈的友人和工作伙伴刷了下新年快乐,又跟东家ks的老板arron打了个祝福电话,接着是各种导演、前辈
混娱乐圈,情商比实力更重要。
幸好混这种龙蛇混杂的圈子,人美声甜会哄人的许妖精是佼佼者。
从小朋友多,什么人许罂都能打交道。
等把一圈人招呼完,都快22点。
许罂躺下休息,刷了会儿七班的同学群,然后忽然接到陈星凡的电话。她似乎出了事,听口气整个人很茫然。
“小罂,我又出事了。”
许罂吓得从床上坐起来, “咋了出什么事了”
听筒里是陈星凡混乱的呼吸声,许罂心快跳出来,“快说呀有坏人吗报警了没地方哪儿我马上过来”
“不是,不是坏人。”
许罂正着急地弯腰穿鞋,闻言停下动作。“那”
“我我又怀孕了。”
许罂愣了好一会儿,才“哈”
手机渣小分队的四人群,忽然很热闹。
这群自从许罂和金宇友谊出现裂痕,就有点沉寂,后来江寰和陈星凡分手,群就彻底死了。这几年,除了逢年过节偶尔有人发两条节日消息,就没动静。
但现在,消息刷得很快。
江寰哈哈
江寰金宇许罂快恭喜我小伙伴们
江寰我,江寰,当爸爸了兴高采烈大笑
金宇喝彩 恭喜
江寰露齿大笑
金宇先预定干爹名额
江寰ok没问题
陈星凡我不生火冒三丈
江寰陈星凡星妹妹,不要任性。我一辈子疼你玫瑰 玫瑰 玫瑰
陈星凡不想嫁给你呸翻白眼 翻白眼 翻白眼
金宇捂嘴偷笑
陈星凡金宇你别笑,我怎么听说你跟个小嫩模搅在一起了
江寰我kao‵o′凸啥时候阿宇你有女朋友都不告诉我
金宇微笑玩儿玩儿而已
金宇毕竟,我也只是个普通男人。也是有需求的。
陈星凡kao ,注意点形象啊,有女同志在的好吗许罂
刷着消息微微笑了下,许罂指尖点开键盘,打字。
许罂别方,你们随意 微笑 微笑
许罂我只想说
许罂江寰陈星凡你们给老子赶紧结婚好吗天南海北的追妻戏码差不多就行了,老子懒得当你们配角,操碎一颗老心
陈星凡泫然欲泣 罂老大生气了
许罂知道就好还有
许罂顺便预定干妈名额 可爱微笑
摁灭手机,许罂躺在床上。老猫跳上来,在她胸口躺下,毛茸茸的一团。
许罂卡着它腋窝,举到眼跟前和自己对视。
“唉,大家都成双成对了,幸好有你陪着我。”
“单身十年的老猫罂。”
“你说你啊,是不是有点儿太可怜了”
“男友猫都没交过一只”
她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窗外就有烟花炸裂的声音。
许罂放下猫,到窗前。
远处的夜空,一颗颗烟花次第绽放,绚烂夺目。
许罂借着烟花闪烁的光亮,看了下夜景。小区是独栋小别墅,楼下临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许罂猜想,大概是对面邻居家的亲戚。
四下张灯结彩,人语熙攘。
明明热闹喜庆的时刻,她却莫名感受到一些落寞。
这落寞不是她的,而是,另一个人的
把笔记本电脑放在窗台上,许罂手指点着触摸板,浏览着微博页面。
这个微博小号很久没用了,她试了好几次密码,才登陆上去。
打开私信列表,通讯记录里只有一个账号。
上一条消息,是去年的今天发的。
乖宝宝脑公,新年快乐鞭炮
要开心
爱你 比心
眼睛暗了暗。许罂盯着那几句话,心像在海水里漂浮,然后一点一点,往冰冷、深黑不见底的海底下沉。
所以,爱,是什么呢。
过去,她一直以为,爱是和喜欢的男人在一起,然后,被他疼着,宠着,照顾着。天天开开心心,吃喝玩乐就好。
可是。
明明顾星沉已经不再照顾自己,明明他已经离开了,她为什么还是放不下,为什么还是会想他。
还是会
心疼他。
许罂摸了摸心口。忽然有一些清晰地,明白了。
是爱。
她爱他。
不为别的、自私的原因,不是因为依赖,就只是“爱”而已。爱他,所以可以不求他的付出,也想爱他。
金宇他们说得很对,她是贪玩的妖精,情薄,只求快乐,没有心。现在才懂得,爱一个人。
卧室很安静。许罂的指尖很细,落在键盘上,轻轻敲响。
屏幕上落下短短的两行字。
然后点了发送。
车窗外有老人和小孩儿看烟花的喧闹声。车里光线很暗,座椅上放着叠好的黑色外套,上面放着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是微博新消息提示。
一只修长的、男人的手,把手机拿起。
屏幕一小方亮光,光影镂刻出男人的五官,端正,清俊。他的一双眼睛很黑,映着手机的亮光,像吸入了星辰的夜空。
新消息
新年快乐
天涯海角,祝福你
顾星沉抬头,把车窗玻璃摁下去,稍稍偏头,就看见了旁边楼栋的窗台,那个托腮看笔记本的女人。
她映在鹅黄柔光的窗户里,长发慵懒披散,沉静温柔,被四方的窗圈成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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