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金口玉言,下了定论的话被贺时霆质疑,他也不介意,挥挥手,让殿内侍立的宫人们都退出去。
“你真想知道实情”
皎月初升,漫天星子璀璨。
贺时霆神情凝重,自宫内出,一路策马疾驰,直至临近京郊温泉池庄,神色才有所舒缓。
温泉别庄建在半山腰,并不奢华,此时挂满灯笼,暖黄的光在夜里明亮而不刺目。
刚到庄子大门,贺时霆尚未下马,便见一道茜色身影自门内飞奔而来,后面跟了一大帮人。
“夫人小心”
“我的祖宗您慢些跑”
“仔细脚下”
纷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安静的别庄乱作一锅粥。
看清茜色身影是楚楚的刹那,贺时霆的心差点跳出喉咙口。
他前一刻还在马上,瞬息之间,便已将楚楚整个儿揽进怀中。
楚楚回抱住他的腰,紧盯着他瞧,璨似星辰的眸子黑亮得惊人,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
“霆哥哥,你回来了。”
贺时霆惊魂未定,心中一阵后怕,“跑什么再摔着。”
楚楚的眼圈儿倏得红了,她含着泪,还努力对贺时霆笑,“对不起,我忘了,我不能跑,我,对不起,我就是想你,我害怕。”
终是忍不住,泪如湍流的水般簌簌落下。
楚楚哭得发颤,说的话也近乎语无伦次,她怔怔地看着贺时霆,又重复道“你回来了。”
即便有再多惊怒,也都化作了心疼,贺时霆抚着楚楚的脊背,低声哄她“不哭了,宝宝不哭。我没事,我回来了。”
楚楚哭得太凶,此时哽咽得停不下来,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发着抖,她竭力忍住喉间哭咽的急喘,对贺时霆道“你刚,从宫中出来,呜,饿不饿,我,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先去用饭好不好”贺时霆立刻接道。
他将楚楚抱起来,在她哭湿了的脸上落下一个吻,“慢慢吸气,别说话,宝宝慢慢来,乖。”
楚楚哽咽着说不出话,因着贺时霆的哄劝,情绪逐渐缓和,她小口呼吸着,待气息稍微平复了些,便立刻道“我没有乱跑。”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平白勾得贺时霆心中愈发酸涩。
他紧了紧抱楚楚的手臂,夸她“好乖。”
贺时霆抱着楚楚落了座,哄着她慢慢喝进一口汤,“宝宝不哭了,嗯都快当娘了,再哭鼻子,孩子会笑话你的。”
楚楚抽搭着抹了把泪,把哭得湿润的睫毛抹成乱糟糟,更委屈了,“我笑不出来。”
贺时霆见她仍止不住哭喘,轻抚着后背给她顺着气,逗她道“白捡了个太子妃当,也不开心”
闻言,楚楚微愣。她一早就知道贺时霆平安无事,被封太子的消息。
可贺时霆一刻未归,她的心便一刻悬在嗓子眼,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事。
此刻坐在贺时霆腿上,靠着贺时霆宽厚的胸膛,她有了安全感,才逐渐回过未来。
楚楚凑到贺时霆耳边,小声地问,“你连陛下都骗过去啦”
见她一脸的担忧与不认同,贺时霆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好笑道“我没骗人。”
没骗人
那霆哥哥就是陛下的亲生儿子,确凿无疑了
楚楚不敢置信地看着贺时霆,湿漉漉的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贺时霆见她只顾着吃惊,整个人有些懵懵的,哭喘也缓和了许多,便趁机往她嘴里塞了好几大口饭。
楚楚陷入深思,反应迟钝极了,无论贺时霆喂她什么,都来者不拒地嚼了咽下去。
直到贺时霆给喂了勺金玉满堂。
楚楚刚含进嘴里,就嫌弃地皱起眉头,“有青豆”
被青豆味儿熏回了神,楚楚巴巴地抱着贺时霆的手臂,问道“霆哥哥,你真的成了太子啊”
贺时霆又舀了勺金玉满堂,把里面的青豆挑净,喂给楚楚,“把饭吃完,我就同你说。”
楚楚这一天,连水都没正经喝过两口,此时早就饿了,很配合地吃掉整碗饭,又喝了碗熬得香浓奶白的鲫鱼豆腐汤。
两人用完饭,天色已经不早了,夜里行路不便,便决定在庄子里再歇一晚。
宽软的拔步床上,贺时霆履行承诺,拥着楚楚,与她说起自己的身世。
二十余年前,贺时霆的生母姜氏尚未出阁。
姜月姝艳若桃李,才貌双绝,求亲的媒人多得
踏平了姜府的门槛。
姜父偏偏看中定国公世子贺均,不计较当时定国公府势弱,将女儿嫁给他。
这门亲事刚结成之时,倒颇美满了一段时日。
姜月姝容颜娇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贺均亦是风流儒雅,夫妻相得,恩爱异常,贺均还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婚后不久,贺均中了进士,入朝为官,在老丈人扶持下,官运亨通。
然不过半年,国公府便闹得鸡飞狗跳。
昔日的国公夫人,贺均的娘厌恶姜月姝无子,要给儿子纳妾,姜月姝性情刚烈,自然不肯。
其实当时贺均和姜月姝的关系已经很差了。
贺均最爱面子,朝中时常有人讽刺他是靠妻子才重振家业,他心中早已不满,回了家,姜月姝又自视甚高,从不肯主动温柔体贴。
卫国公夫人这么一闹,贺均便更厌恶姜月姝了,只觉得她是个妒妇。
昔日姜月姝有千般万般好,再明丽动人,惊才绝艳,如今落到贺家人眼中,也只剩下种种不是没有儿子,不孝婆母,不敬丈夫,还奢靡无度,成日只知风花雪月。
甚至连姜父对贺均的扶持,也成了贺均厌恶姜月姝的原因。
婆母明里暗里给气受,丈夫逐渐离心,那段时日姜月姝饱受折磨。
她爱贺均,为了他,试图改变性子,让自己温柔小意,委曲求全。
却只换来贺家人变本加厉的苛待。
直至那一日,姜月姝被婆母罚跪一夜,高烧不退,娘家的庶妹前来探望,却和贺均滚到了一张床上。
就在正房隔壁,两人急不可耐地颠鸾倒凤。
姜月姝烧得脑袋昏沉,却听得清清楚楚,眼中却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自幼受尽万千宠爱,素性骄傲,哪里被这样百般折辱过
所谓情深甚笃,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赤裸裸的利用。待她无用了,便随手抛弃,甚至与她那温顺可怜,矫揉造作的庶妹,一同来恶心她。
这样的乌糟事,若是寻常的大家主母,或许也就忍了。
可姜月姝不愿再忍。
凭什么男子能三妻四妾,女子却要守身如玉凭什么男子能始乱终弃,女子若成了糟糠之妻,不下堂便要感恩戴德
贺均玩了别的女
子,她也要尝尝其他男人的滋味。
又一个丈夫和庶妹白日宣淫的下午,姜月姝在定国公府的花园赏蝶,偶遇豫王周元毅,也就是当今皇帝。
她勾引了豫王。
姜月姝觉得很刺激,还有些恨意宣泄的释然。无论这场临时起意的勾引成功与否,她都感到十分畅快。
万花丛中,她一袭金红华服,骄傲,明亮,璨然若朝霞,瑰丽如仙凰。
倏而一笑,霞光荡漾。
那抹笑转瞬即逝,姜月姝的神情仍旧高傲矜持,周元毅却从她的明眸深处,看见了浓浓的嘲讽。
以及夺人心魄的欲。
说到此处,贺时霆顿了顿,没有再继续。
楚楚直催,“然后呢”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
夜凉如水,贺时霆见楚楚越听越精神,眸子乌亮亮地直泛光,没有半分睡意,给她掖了掖被角,“夜深了,咱们先休息吧。”
楚楚正听得上瘾,哪里肯睡,“再讲一会陛下当时作何反应,他们俩说了什么,给定国公戴绿帽子了吗我婆婆好厉害好潇洒,你再讲讲嘛。”
贺时霆见她这样兴奋,更不肯再讲了,“再不睡明日该头疼了,即便咱们不休息,孩子也熬不住。”
楚楚摸了摸小腹,一本正经道“小宝宝在我肚子里睡得好好的,你快接着讲。”
贺时霆把她揽在怀中,哄她闭上眼睛,才道“后来他们俩一起生下我,不久后陛下登基,我娘病逝,定国公娶了她的庶妹。”
就完了
他讲得这样敷衍,楚楚哪里肯罢休,“霆哥哥,那陛下是什么时候知道你是他儿子的,为什么到现在才认你”
贺时霆隔着被子拍了下她的臀肉,假意训斥,“还睡不睡”
楚楚在被子里小幅度地摇摇头,撒娇道“霆哥哥,肚子难受。”
“哪里难受”贺时霆立刻坐起来,把她抱在怀里,对外喊道“快去请大夫”
楚楚赶紧道“别请。”
她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半点不像动了胎气。
贺时霆狐疑地看着怀里的小娇娇。
楚楚被看得心虚,小声道“不用请大夫。是小宝宝想听故事,听不到就闹脾气,你把故事讲完就好了。”
这也
是能乱开玩笑的
贺时霆黑着脸,把楚楚教训了一顿。
楚楚被训得垂着耳朵,乖觉地伏在他腿上,软声软气地撒娇,“我知道啦,你别生气。”
她实在太闹腾,贺时霆缠不过,只好同意再给她讲一小段,“听完就要睡觉。”
“好。”楚楚小鸡啄米般点点头,赶紧爬起来。
爬到一般,她整个人僵住,惊呼道“啊”
贺时霆即刻抱起楚楚,“怎么了”
楚楚像只惊慌失措的鸟儿,茫然地看着贺时霆,求救般道“肚子,肚子动了。”
贺时霆蹙眉,大掌覆在她的小腹间,轻轻摩挲着,“疼不疼”
楚楚摇头,“不太疼。”
贺时霆闻言,舒了口气,“宝宝别怕,是胎动。到了这个月份,孩子便会踢人了。”
楚楚垂下脑袋,盯着平静的微微隆起的小腹直瞧,好半晌,抬头对贺时霆无辜道“他怎么又不踢了”
她想了想,与贺时霆商量道“若这是个男孩,小名就叫踢踢吧。”
贺时霆失笑,“大周未来储君,便叫这样的小名”
楚楚突然记起贺时霆已经是太子了,她扒拉着贺时霆的袖子,问道“那我就是太子妃啦”
贺时霆点头,饶有兴致地问她:“要不要履行一下太子妃的指责”
楚楚好奇道“太子妃的职责”
贺时霆将她揽在怀中,“左右你也睡不着,我教你太子妃该履行什么职责。”
遂教。
楚楚学得特别辛苦。
这两日又是花娘,又是太子妃的,她一口气学了太多,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小娇娇含着泪,脸颊上明晃晃一个胭脂色的,暧昧的吻痕,委屈道“明天我是宝宝,宝宝什么都不用学。”
贺时霆伸手抹去她的泪,神情颇有些餍足,“傻孩子,宝宝要学的东西最多。”
楚楚哪知道他这般过分,明日还不肯放过自己,顿时泪眼汪汪地咬住他给自己抹泪的手,含糊道“我不学”
贺时霆逗她的,见她还哭,立刻哄道“好,不学。”
楚楚困且累,闻言还不满意,巴巴地道“明天要把故事讲完。”
贺时霆抱着她,宽厚的大掌轻轻给她拍着背,哄道“睡吧。”
小娇娇含着泪睡着了,梦里时不时呓语一声,都是在可怜兮兮地恳求贺时霆放过自己。
贺时霆整夜没有合眼。
故事说到这里,尚还算有几分美好,再往后,便都是晦暗不堪的现实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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