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边区, 獠牙旧研究所清理现场。
乱石和建筑垃圾被清干净，平整出一块巨大的土地，十几个机械师正在现场改装大货车。
粗壮的钢架支撑着长达二十米的货箱, 高也是罕见地有六米。
这一切都是为挺立在研究所地下室，那个蒙了黑布的庞然大物准备的。
秦云榛站在地坑边, 手机上来了条短信, 是安全两个字。
他微微一笑, 将手机放进衣袋中, 开始完成接下去的工作。
站在对面的林烨也正好收了手机, 咬着牙，痛恨地看着他，几乎将手机捏碎。
他缓缓道“秦云榛，是不是你”
秦云榛偏头“你什么意思”
林烨沉重道“你这样帮周黍，惹恼他了”
秦云榛微微一笑“然后呢”
又道“咱们城卫军干的，本来就是这种事。”
在血主和獠牙之间斡旋, 维持两人关系的平衡, 尽量不因偏颇任何一方而给人类造成损失。
褚子高若违背周黍的意愿, 强行将她留在南兴区。
她恼怒之下，会提出什么要求
和褚子高硬碰硬，会出现什么问题
这些都是城卫军必要考虑的。
所以，当周黍向他提出离开南兴区的要求，他了必要的协助。
但林烨却冷笑道“城卫军自诩是挡在獠牙和人类之间的护墙，但你们从来不知道, 真正的獠牙有多”
可怕。
话到这里，杜若碰着厚厚的资料本走来。
她鼻梁上架着比酒瓶底还要厚的眼镜，肩膀上夹了个手机，手却在翻资料页, 口中敷衍道“知道了，我知道了，会赶在夏季兽潮之前就位。”
然后挂了电话，抬头，从镜片后面看向两人“又吵架了”
自从变异兽王和无名女性的骸骨被发现后，秦云榛和林烨从一天一次的争吵，变成了一天几次。
北都区想将骸骨留下，提议将獠牙研究所原址复建；
南兴区认为既是为解决獠牙困境所开设的研究院，当然要修建在南兴区；
希望安全区提出了不同意见，就因为是为獠牙开设的，所以必须放在希望区接受监管。
三方谁也不让谁，互相都没有好脸色。
杜若笑道“以后都别吵了，研究所的选址定下来了。”
秦云榛和林烨都有点吃惊，怎么这么快
照常理，这样利益和争议巨大的事，不扯皮个月，根本办不下来。
杜若抬了抬手里厚厚的资料“因为褚司令提出了所有人都无法抗拒的条件，他会尽量配合所有实验，所以新的獠牙研究所就建在方便他的地方。”
秦云榛和林烨不约而同地问“哪里”
“青叶县里选地方。”
周黍被那城卫军的小司机送到青叶县的时候，一个陌生号发来没头没尾的短信，用很威胁的口吻道“你这次，真的惹恼他了”
她看完就删，连这陌生号也拉进黑名单了。
因到了县城，也算是自己的地盘，三级能力攻击力也很可以看，周黍就不必像以前那样戴面具，可以大大方方在街上走了。
她得去找卢静，把这次集采投标的后续事沟通沟通。
到蔬菜交易中心的时候，还没下班，满大厅的人，电子看板上不少品类的价格轮番换。
周黍在安全区习惯了蔬菜价格以块计，再看到几毛和几分的，就有现实荒谬之感。
这世道，不知什么时候能让大部分人吃上优质的口粮。
就走到卢静的柜台上，敲了敲木板。
卢静正在跟一个菜贩子谈下个月的红薯收购，一分分地磨价格。
一抬头见周黍，喜气控制不住地冒出来“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还有两三天吗
周黍撑在柜台上“我提前走了，委托孙凌帮我办各种认证，还有签合同。”
卢静早听说了，投标的五个品类全中，忍不住想问详细情况。
然而没到下班时间，就请菜贩子等等，自己跑领导办公室去打申请，要跟周黍好好聊。
领导自然知道周黍的大名，而且卢静手上刚结束的四槐树镇食品厂也落在她土地上，就帮她调了个班。
卢静要请周黍吃晚饭，就在县城里最好的春华饭馆，也是常托张美华和老赵去周黍家买蘑菇的那家。
给她接风。
周黍对卢静很感激，不想她破费，就说她请，去城门口张美华家的肉汤锅店，正好算看看客户的生意做成什么样了。
卢静也不坚持，拎了包下班，跟她一道往城门口去。
因为时间过了外来人进出的时限，卢静去巡逻队找人说情，那边一听周黍的名字，再看她那张脸，就都放行了。
到了城外，周黍发现主路两边的肉汤锅店都变样了。
原来的摊位露天，灶也是临时砌的，讲究些如张美华的，才在锅上面支个棚子。
可现在，当头的两家居然起了固定的铺面，门头还专门挂了大招牌，搞得非常像样子了。
而且，也不是老板出来招呼生意，而是雇工了。
至于别的摊位，因为这两家装备升级，也跟着加入内卷，纷纷用竹木搭了凉棚，又在肉汤之外增加了别的菜品。
卢静玩笑道“老赵和老张靠着你，都发了”
周黍说话算话，不管安全区的菜贩子用什么价钱买货，她都保持给他们固定的折扣。
定时的团购还有打折，让他们两家把蘑菇肉汤这个招牌定得稳稳的。
现在各路人马提起青叶县，就说城门口的两家蘑菇肉汤好喝，一说起蘑菇，自然而然就想起周黍的大棚基地来。
相当好的活广告了。
两家也晓得好歹，过年的时候将自家腌的各种肉都给周黍拖过去，常来常往的意思。
再一个，他们每次买多少，用在哪些地方，给哪里的哪个人做了什么人情，都会交待得清清楚楚，绝对不让周黍误会他们盘货挣差价。
所以合作到现在，都算比较愉快。
周黍先去张美华的店，好奇地打量里面密密麻麻摆放的桌椅板凳。
确实是做出招牌来了，前台收银和点餐的地方，居然摆放了烟酒一类比较贵价的奢侈品。
因为已经是傍晚，各路人该回家的都回了，只有城里人出来用餐，所以客人比较少。
张美华的老婆正在跟两个雇工盘账，发工资的意思。
她见了周黍，立刻往厨房里面喊老张，老张。
又甩下雇工，殷勤地为两人安排座位。
卢静觉得外面不太好，要了个包间，跟着厨房里冲出来的张美华一起进去了。
周黍说要请卢静吃饭，让捡好的菜上，一定要张美华亲自下厨的。
张美华连跌声答应了，让老婆上零嘴，自己立刻冲厨房去。
周黍不要耽误他们太久，就说跟卢静要谈事，让张美华的老婆出去忙。
就一会儿工夫，老赵和小赵不知怎么知道的消息，也过来凑热闹。
老赵还特地带了自己珍藏十多年的老酒。
这边陆续上着菜，周黍零零散散说了些跟林氏在蘑菇上的争斗，自然隐去了褚子高相关的部分。
所有人眼睛溜圆，连连感叹，真没想到蘑菇居然不声不响有了那么强大的竞争对手。
老赵就说起很多年前的老黄历，祖上认识的人，也曾做过军队的供应商，那会儿跟变异兽的战争比现在还激烈些，军需物资消耗大。
用一句话形容，真的是每分每刻都在烧钱。
既是烧钱，那就有挣钱的，所以供应商的竞争激烈程度不亚于战争。
就有明明中标了的，第二天横死野外。
也有幸运逃脱，但真正送货的时候却被打了回去，因为品质不合格。
说到这个，卢静严肃起来“即使合同签了，第一次供货也要特别注意。”
周黍要的就是这些情况，忙问细节。
卢静说，巡夜军的后勤供应，所有食品都是三检两测，品质不过关全部拒收。
所谓的拒收，不是让供应商拖回去了事，而是当场销毁。
也就是说，一旦送去的货物不合格，真正的血本无归。
特别是第一次，检验得尤其严格，若第一次不过关，那以后的每一次都在三检两测的基础上再加码。
甚至会影响第二年的集采资格。
所以竞争对手不仅在投标的时候竞争，签完合同也是不停地做手脚，特别是一个月之后的第一次供货
卢静道“林氏在你手里吃个亏，为了面子，不管怎样也要弄一弄你。”
周黍这顿饭请吃得相当有价值，知道了不少注意事项，城门不得不关的时候才结束。
她要去找旅店住，但被卢静硬拉回家，说她现在一个人，正缺个伴儿。
当夜有话，卢静拉着周黍说了半夜。
从小时候在南兴区的小镇生活，然后跟着父母下县城，在这边长大，按部就班地工作。
然后认识周黍，想推她的蘑菇项目得到晋升机会。
如果能回安全区，再谋个合适的职位就更好了。
可这样说着，她自己也矛盾道“如果回区上，就没可能再碰到跟徐会长一起建厂的机会了。”
从选厂，定建筑方案，做设备，到现在几乎成型，都亲自盯过来的。
安全区里能人多，她这样的排不上号。
无论谁面临人生选择，总会犹豫踌躇。
周黍就问她“安全区和县上，最大差在哪儿呢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这问题出来，卢静没音了，等了会儿发出小呼噜，睡着了。
周黍笑，也闭目沉心一起睡了。
次日，早饭凑合着吃的面条和小咸菜。
周黍要联系去四槐树镇的货车搭便车，一出门，却见顾征风尘仆仆地站在大门口了。
来得可真快
顾征指了指旁边的越野车“我送你回镇上吧”
卢静第一次见顾征，好奇地看来看去。
周黍解释，是镇上雇的办事员，跟着她跑南兴区的。
卢静多看了他几眼，叮嘱道“翟县长听说你回来，刚打电话给我，说下周食品厂开业他要去开业典礼，连着帮你庆祝中标一起”
这次也要接待接待。
周黍表示明白，坐上顾征的车。
越野车行驶在田野上，到处都是新绿和开垦出来的土地。
已经有人在地里播种，也有人将冬季积雪化冻后的积水关到水田中去。
顾征专心开车，偶尔瞥一眼周黍。
她完全不担心，既没有追问褚子高的反应，也没关心孙凌和邱山的状况，只将头往外看。
顾征忍不住想起从前。
他十六岁时，就知道北都区有个十二岁的小獠牙十分厉害，叫褚子高，会跟他同期加入巡夜军。
来南兴区巡夜军的大本营后，果然看见褚子高了。
瘦瘦的小少年，看起来有些文气，对人爱答不理，但对前来挑衅的人却异常凶悍。
因为过于出风头，新训后，所在的班级就被丢进荒区实践。
本来的目标是一头变异牛，但周边地区有变异狼怀孕，公狼闯入了变异牛的地盘，被他们碰个正着。
牛的话，新兵们能对付，但加上一头凶猛的大狼就很困难了。
但在褚子高的安排下，总算有惊无险地猎到牛，也将狼击退了。
可变异狼嫉恨心重，又被夺了重要的口粮，就盯上这个班，一路上伏击他们。
所有人的想法，甩开大狼，全速回营地搬救兵。
褚子高却单独留下来，跟那狼缠斗，明明是第一次进入荒区，却敢一个人逗留几天几夜。
教官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伤，却拎着一个狼头对所有人笑得白牙毕露。
褚子高是天生的獠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对手越强斗志越旺。
就在昨天，顾征又看见他露出少年时候的笑。
如果说他之前和周黍一系列行为是试探和遵循血主的旧例，但现在，却开始较劲当真了。
顾征主动道“孙凌那边已经交代过了，不会对外泄露。她和邱山在帮你办认证和走合同的流程，一切都很顺利。”
獠牙的王者，不会出尔反尔。
周黍对他一笑“这一点，我倒是没怀疑过。”
人要脸，树要皮，褚子高要威信，就不能随便乱来。
就道“开快些，看见我家的大棚地了”
许多人走在四槐树镇的水泥路上，三三两两凑一起，似乎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车开到近处，仔细一听，却是有个壮年男子在喊“她李美就算是四槐树镇的地主又怎样不能拿咱们雇工的命不当命这个事，就算闹到周老板回来，我也敢说同样的话”
周黍的大棚用了不少新雇工，部分是直接投过来，跟她签订了雇工合同，负责大棚的建设和日常营运的。
有部分是各家菜贩子带过来，负责进棚采蘑菇、搬货上下车以及押货上路的。
她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叫得出名字，但只要见过就脸熟。
可这个大叫着的男人，却是第一次见。
捣乱的人，来得真挺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21 18:04:1820211122 13:4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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