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

    “你说什么”正负手站在窗前的袁烈霍然回身, 衣袖翩飞间,一只上好的骨瓷杯子应声而落, 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

    “啊”没想到父亲这么大反应,袁钊钰也吓了一跳

    曾经万军阵中,面对铺天盖地的匈奴铁骑,父亲也是眉毛都不曾动上一动,如何这会儿,不过一张简单画像,甚至说还是他自己眼睛的画像,就能惊吓成这样

    看向手里图画的神情登时变得凝重

    “爹你莫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说这幅画, 另有玄机不成”

    却被袁烈劈手夺过, 然后满屋子开始转圈, 慌得袁钊钰也忙忙起身, 陀螺似的跟在后面。不意袁烈又突然站住脚,袁钊钰一个不妨,鼻子正正撞在袁烈后背上,登时酸涩难当,只他还没来得及呼痛,却听袁烈急急道

    “去, 给我找面镜子来。”

    父亲的模样, 明显发生了大事, 袁钊钰应了一声, 捂着鼻子三步并作两步窜出房门,又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很快回转,竟是手里提着,肩上抗着,足足挂了一身镜子回转。

    这么叮里当啷的一溜烟的冲进书房,本是神情凝重的袁烈瞧了登时哭笑不得

    这哪里还是皇上身边威风凛凛、玉树临风的御前带刀侍卫啊,分明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还差不多。

    只他这会儿心里有事,自是没心思搭理这个一脸“我蠢我有理”的长子,直接捡了个最大最清晰的镜子,便挥挥手,打发袁大货郎公子离开

    “记的带上门,除非皇上传召,不许任何人进来。”

    直到被赶出了门外,袁钊钰还一脸懵逼的状态

    所以说真的有大事发生了吧

    是边疆战事又起还是那些藩王世子又闹出了了不得的幺蛾子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张只画了一双眼睛的纸,十成十传递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且十有八、九,会威胁到侯府

    房间里的袁烈并不知道自己的反常给长子带来多大的压力,手轻轻的在亲笔画的那双凤眸上摩挲片刻,随即探手把本是反扣在桌子上的镜子拿起来,袁烈棱角分明的脸立时映现在镜子里,一起入境的还有袁烈举到齐眉位置的那张纸

    一样的狭长凤眸,一样的眼尾上挑,不同的是袁烈的眸子渊深如海,蕴宁的眸子却清澈如溪,极致的漂亮之外,又有着山石碾压过的苍凉。

    足足看了盏茶功夫,袁烈终是确定,不看眸光中的神采的话,这两双根本眼睛如出一辙怪不得长子会说自己在画自己

    眼中的情绪瞬间危险浓烈的犹如实质,到了这会儿,袁烈如何还想不明白之前感到不对劲的根源所在

    或者外人听了蕴宁的话,会想着不过是小女孩儿不懂事,怨恨母亲,胡说八道罢了,转头就会丢到一边。

    唯有袁烈,却是当时就信了,之所以感到不对劲,可不就是因为蕴宁说的明显是真的,却又实在让人觉得违和

    毕竟,这世上但凡做人爹娘的,哪有不爱自己儿女的

    如何就能视女儿如寇仇相仿更甚者,还要亲手把女儿的脸毁去

    而所有的不解却在听了袁钊钰无意中的一句话,并看到镜子中相像至极的两双凤目时,撞击嬗变成一个可怕的让人不敢置信的真相

    蕴宁并不是程家血脉

    却偏又生着袁家招牌性的一双凤目

    “咔嚓”一声钝响,却是面前坚硬至极的黄梨木书案应声裂为两半,笔墨纸砚一时落的满地都是。

    房间里的动静,第一时间惊动了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守在外面的袁钊钰,竟是顾不上询问袁烈的意见,直接推门而入,再瞧见书房里宛若台风过境的杂乱场面时心彻底沉了下去

    从记事起,袁钊钰还是第一次瞧见父亲这般失态。

    “袁铁。”袁烈冲着虚空道,却是对满室的狼藉视若无睹。又沉声吩咐袁钊钰,“你下去吧。”

    握惯了利刃的右手微微蜷起

    身上悬挂的宝剑似是能体会到主人浓烈的杀机,竟是传出阵阵龙吟之声。

    当初在战场上,死在武安侯袁烈手中的敌人,尸体堆叠起来怕是能摞成山丘,自打被皇上召回,任职帝都,便宝剑归匣、马放西山,袁烈腰间的宝剑就再不曾出鞘,日常佩戴也不过是当做装饰品罢了。

    至于袁铁,更是父亲手下铁血暗卫队的统领,跟随父亲南征北战,不独身手一流,更善于打探敌情,同样是父亲轻易不会动用的心腹悍将。

    也不知那人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竟是让父亲必须除之而后快

    房间内已是陡然出现了一个瘦长的黑影,即便这会儿阳光正好,那人依旧存在感稀薄的紧,加上头脸罩的格外严实的黑色帷帽,说是鬼魅也不为过。

    袁钊钰冲袁铁点了点头刚要离开,不妨袁烈又改变了主意

    “你也留下来听一听吧。”

    “好。”袁钊钰忙点头,禁不住摩拳擦掌,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胆,竟是敢这般招惹袁家

    袁烈已是回头,对袁铁道

    “你去查一下府里十二年前夫人生产时的具体情形,产婆几个,下人多少,姓甚名谁,不拘用什么法子,务必要查的一清二楚”

    袁铁凛然

    “属下遵命。”

    暗卫队的手段便是较之大理寺犹有过之,主子竟说不拘什么手段,可见事情不是一般的严重。

    “另外,选八个手脚利索的,让她们去栖霞山庄,悄悄守在山庄现在的主人、程蕴宁的旁边,务必保证她一个头发丝儿也不被人伤到”

    袁家暗卫自来是袁烈统领,还是第一次派出去保护外人。

    袁钊钰越听越困惑,到最后更是瞠目结舌

    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吧弄了这么大阵仗,父亲竟是为了,那个程家表妹

    “有八成可能,程蕴宁,不是你的表妹,而是,你的嫡亲妹妹。”袁烈食指轻轻叩了下那张被弄皱又摊平的纸张,眼底是遏制不住的怒火,“这双眼睛,不是为父的,而是,程蕴宁的。”

    若然查实,一切并非自己猜测,那当年所有参与到这件事中的人,一个都别想逃脱。

    “什么”饶是做了千百种设想,袁钊钰也绝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这,这”

    无比震惊的瞧着袁烈,分明已经吓呆了

    要是程家蕴宁是自己的嫡亲妹妹,那岂不是说,父亲和那程家姨母

    “胡思乱想什么呢”袁烈气的直接一脚踹了过去,“那时你也五六岁了,理应记些事了才对蕴宁可是和你弟弟妹妹同年同月同日生,还是和你母亲在同一个产房里”

    袁钊钰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后背却早被冷汗浸透,下一刻再次惊叫一声

    “爹的意思是,珠姐儿和程家表妹,抱错了”

    “抱错了”袁烈脸色沉凝,半晌冷哼一声,“若然是抱错了,何必处心积虑一而再再而三想要了孩子性命,更甚者,要生生把宁姐儿的脸毁去”

    最后几个字,袁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五岁的孩子,被生生浇上一盆热水,该是何等无法忍受的痛楚

    即便年代久远,袁烈却依旧有一种宛若被摘心挖肺般的疼痛

    袁钊钰这会儿已是慢慢定下神来。

    当日在寺庙中,袁钊钰也见到过蕴宁,端的是少有的大气,那时候心底便隐隐觉得亲切,再想不到,有朝一日还会扯上这般关系

    两人竟不是表兄妹,而是嫡亲的兄妹。

    虽然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可父亲的意思分明是已然认定,派人查实,也不过是时间关系罢了。

    一时竟是心乱如麻

    和常年身在边疆的父亲不同,这些年来,一家人守在帝都,兄弟姊妹之间感情早已是非同一般的亲厚。

    尤其是对妹妹袁明珠。

    袁烈膝下三个嫡子,两个庶子,五个儿子之外,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孩儿罢了。

    偏是年纪上,袁明珠又是最小,即便是年龄最小的睿哥儿,可不也事事以她为先

    如何也没想到,小心呵护了这么久的宝贝妹妹,竟是雀占鸠巢

    眼前却不期然闪现出寺庙中程蕴宁孤独倔强的一抹纤细影子,袁钊钰踉跄着起身,却是一句话没说,径直离开了书房。

    袁烈静静瞧着儿子离开的背影

    几个儿子尽皆重情,尤其是长子,自己不在时,小小年纪,便扛起了侯府,本来袁烈准备查实一切后,再知会家人,之所以临时改变主意,却是因为,不想蕴宁的身份骤然揭破时,和程家人不亲也就罢了,还有受到来自袁家这些亲人的伤害。

    宁姐儿会有今时今日,全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之前既不能护她周全,查悉事情真相后,自然绝不能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钰哥儿行事最为周全,一干小辈中,也是最有威望,将来更是侯府的当家人,只要钰哥儿肯维护蕴宁,等揭破真相,把人接到侯府,才不致被委屈了,长长久久幸福安康

    那个孩子,明显孤独太久了,她心里,也是想要真心疼她的家人吧

    袁钊钰昏昏沉沉的出了府,要了匹马,翻身而上,随从瞧大少爷神情不对,忙要跟上,却被喝退。

    出得府门却是一夹马腹,朝着城门处而去。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竟是已身在栖霞山庄之外。

    逡巡多时,却是始终无法鼓起勇气上前叫门,正欲拨转马头,大门却自己打开,却是一个荆钗布裙,不施脂粉的纤细女孩,不是蕴宁,又是哪个

    袁钊钰一慌,好险没从马上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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