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陆瑄顶着漫天的霞光,回了陆府,严冬早上的酷寒,都没能冷却他脸上的笑意。
若非始终跟在主子身侧, 荆南荆北几人简直觉得自家主子是不是被人掉了包
待得进了府门, 却发现有些不对
空气中明显残留着里一缕药香。
陆瑄心顿时一紧, 难不成是祖母
路珦正好匆匆走过来,瞧见陆瑄,笑呵呵就迎了上来
“九弟回来了。”
看陆珦神情轻松,陆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是祖母就好。
“家里来客人了。”陆珦眨眨眼睛, 小声道。
“客人”陆瑄抬眼看过去。
本还准备卖关子的陆珦登时怂了,忙点头
“是, 延陵崔家那边,你表哥表妹来了。还有一位是老夫人的娘家二姐、刚刚调回帝都的吏部员外郎丁昀大人的母亲”
久不来往的崔家有朝一日,竟还会踏入陆家,。
来人身份更是陆瑄的嫡亲表兄妹,同时也是一对病怏怏的兄妹俩。
崔浩并崔琳琅。
陆瑄愣了一下, 抿了抿唇角
“祖母呢”
“崔家人来, 有没有说什么事”
延陵距离昌邑, 有千里之遥,自打出嫁后, 崔老夫人便甚少有机会能回娘家, 后来小崔氏也嫁进来, 总算是有个娘家人长久守在身边,可结果却是抑郁而亡。
那以后,崔老夫人便再没回过崔家,延陵那边也没派过人来。
当然,据陆瑄所知,初时,每逢年节,老夫人还是派人往家中送过礼物的,可惜那边儿却是从未收过,到现在陆瑄还能忆起派去崔家的下人回返时,祖母伫立窗前,久久未眠的身影。
基于以上种种,即便和崔家有着割不断的血脉联系,陆瑄心里对崔家却是孰无半点儿好感。
“毕竟多年不见娘家人了,老夫人情绪有些激动,请太医看过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倒是崔家表少爷和表小姐,瞧着不大好”
两人下了马车,一个赛一个的面无血色,更甚者崔浩没走几步,直接就晕过去了。
至于说崔家兄妹之所以会过来这边,却是崔浩准备参加来年春闱。
情绪上有些激动吗
陆瑄蹙了下眉头,随即加快脚步。
还未来至春晖堂,便有丫鬟仆妇迎了出来
“九少爷”
“九少爷回来了”
又忙忙的打起厚厚的布帘。
陆瑄脚下不停,径直迈步而入。
一眼瞧见坐在中间锦榻上的崔老夫人,隐约瞧见老夫人眼角处还有泪痕,忙快步上前
“祖母”
“呀,是瑄哥儿啊,瑄哥儿回来了。”老夫人忙用帕子拭净眼泪,许是哭过的缘故,人也显得有些苍老。
陆瑄忙探手扶住老夫人的胳膊
“祖母,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儿,祖母好着呢。”明显看出了陆瑄的紧张,崔老夫人拍了拍他的胳膊,又含笑往旁边指了一下,“跑的这么急,连待客的礼数都忘了,快见过姨婆,还有你表妹”
“二姐,这就是瑄哥儿,玉娘留下的那个儿子”
崔老夫人说着,再次红了眼眶。
随着老夫人话音落下,端坐在老夫人左手旁的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夫人看了过来,老夫人面容瞧着和崔老夫人有三分相似,嘴角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明显是个性情严厉的人。看来就是陆珦口中那个吏部员外郎丁昀的母亲,丁老夫人了。
丁老夫人的旁边则坐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孩子,见陆瑄转头,已是盈盈起身
半新不旧的茜色掐腰小袄,黛青色长裙,乌黑的头发梳成飞仙髻,琼鼻樱唇,许是长途跋涉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却是更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柔美。
看陆瑄瞥过来,崔琳琅福了福身子,垂眸道
“表哥。”
声音如碎琼落玉,倒是和名字“琳琅”相合。
陆瑄点了点头
“表妹不必客气。”
又和丁老夫人见礼
“见过姨婆。”
丁老夫人点了点头,脸上殊无半分笑意。
陆瑄丝毫没放在心上,转头又去瞧崔老夫人,蹙眉道
“祖母平日就浅眠,今儿个怕是更休息不好,我方才已嘱咐人熬些安神汤过来”
陆瑄就是这样的性子,从来眼睛里只看自己想看的人。陆府的人早已习惯了他这般,可听在外人耳里,无疑就是对不告而来的崔家人有了怨尤之意。
崔琳琅倒是不显,那白发萧萧的丁老夫人却明显已是恼了,至于下站的那些崔家佣人脸上也俱有愤然之色。明显无法接受,声名赫赫的崔家人面前,陆瑄竟敢这般狂妄自大。
“让他们多熬些来,你表妹身子骨弱,也要用些。”崔老夫人却似是根本没注意他们的脸色,只管对着陆瑄嘘寒问暖,又拍了拍陆瑄的手,“瞧瞧这手,这么冰,你这么一大早回来,怕是还没用什么东西,快去换件厚衣服,再用些膳食,休息好了,再来陪祖母和你姨婆说话。”
确定祖母无恙,陆瑄提着的心终于彻底安稳
“祖母先歪会儿,我很快就来。”
又冲那老夫人点点头,转身往外去了。竟是自始至终都神情冷淡不说,更不曾关心过一句如今还卧病在床的表哥崔浩的病情。
下面仆妇神情明显更加不好,尤其是其中一个五十上下的老妇,终是再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趴在地上接连磕了三个响头,含泪冲着崔老夫人道
“三小姐,您真的忘了吗,您姓崔,是崔家的三娘啊”
“两位小主子远道而来,病成这般,您就一点儿不心疼不成”
“当初崔家把玉娘小姐交到您手上,可结果怎么样呢玉娘小姐才多大啊,我们这些奴才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口中说着,已是呜咽出声。
听她口口声声提到侄女儿玉娘,崔老夫人眼睛也开始酸涩,眼睛渐渐湿润,是啊,瑄哥儿今年十七岁,玉娘她已经走了十五年了啊
“可您瞧瞧,表少爷这是什么态度啊两位小主子好歹也是他嫡亲的表兄妹啊,见到表妹没说两句呢就夹枪带棒,更是连自己表哥这会儿怎么样了都不肯问一句,明明身上流淌着崔家的血液,眼里却是一点儿没有外家啊”
还要再说,却被崔老夫人厉声打断
“住口”
情绪有些激动,老夫人胸口不住起伏,视线从崔琳琅身上掠过,最终定在坐在上首神情不悦的老夫人面上,一字一句道
“崔家果然没落了,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是哪个主子教出了你这等狂悖的奴才”
老夫人声音一下转厉,地上跪着的仆妇吓得一哆嗦
早年崔家三娘待字阁中时,因为身子骨太过柔弱,从来都是默然无语,好在胸中锦绣、笔下珠华,实为崔家女子中翘楚,才不致在众多崔家后辈中泯然众人矣。
可饶是如此,当年曾经侍候过崔老夫人的老人中,对这个小姐的态度依旧是恭敬有余,敬畏不足。
方才说话的这仆妇,当初就曾是崔老夫人跟前的小丫鬟,后来又做了崔浩崔琳琅兄妹的奶娘,自以为劳苦功高,且对崔老夫人的印象依旧是当初崔家那个体弱多病的娇柔小姐,再加上于两个小主子而言,眼下确然是前所未有的危机,便有些按捺不住,再不想多年未见之下,当年柔若嫩柳的崔家三娘,竟有了今日这般让人胆颤的威势,一时吓得头都不敢抬。
“三娘这是不高兴了”那满头白发的夫人下颌微微扬起,声音不高,却是字字如冰,“还是说三妹以为,阿兰说的不是事实”
阿兰正是方才那个仆妇的名字。
说着冷笑一声,挥手让房间里侍候的下人全都退下,这才继续道
“若非有崔家为你遮风挡雨,犯了七出中无子罪名的三娘能在陆家屹立至今”
“你在崔家处境艰难,为了求得崔家助力,又替你那庶子求娶玉娘,堂堂崔家嫡女下嫁陆家庶子,于崔家而言本就是一种耻辱,可大哥心疼你没有仗恃之下,依旧同意了这桩婚事,可结果如何”
声音陡的扬高
“玉娘双十年华,就死在这里现在浩哥儿、琳琅兄妹来投,嫡亲的表兄妹何尝有过一句关心的话语这般行径,和陌生人又有何疑玉娘若然地下有知,知道儿子竟是这般,能不为之伤心流泪”
还要再说,却被崔老夫人直接打断“够了”
“当初是我没有护好玉娘,这件事上,于崔家而言,我确实问心有愧。”
“只一点儿,玉娘要同二姐说个明明白白。有人欠崔家的话,那也是我,崔玉娘。”
“至于瑄哥儿,他不欠崔家一丝一毫玉娘早死,瑄哥儿就成了没娘的孩儿,正需要外家扶持时,崔家在哪里这会儿您口口声声玉娘的孩子如何,您心里真的曾把玉娘的孩子放在心里还是说,您现在看重的也不是玉娘的孩子,而是陆阁老的儿子”
最后一句话无疑说的极重,崔二娘再也坐不下去,“腾”的一下站起身形,怒极反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欢迎浩哥儿琳琅兄妹既如此,我们走就是。”
说着,转身就要招呼崔琳琅
“去叫人来,抬上你哥哥,咱们走。”
本以为听说一行人要走,崔老夫人这会儿定会慌张无措,毕竟之前,初见娘家人时,崔老夫人激动的样子,分明早就盼着娘家来人。
不想崔老夫人却是一旁冷眼瞧着,根本动都不曾动一下,更甚者一句挽留的话都不曾说。
那崔二娘登时涨红了一张脸,万不得已,只得起身往外走,方才还口口声声让抬上崔浩,这会儿却是根本提都不提。
没想到多年不见的姐妹甫一见面就闹成了这般,崔琳琅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一直到崔二娘渐渐走远,才意识到什么,额头顿时沁出一层薄汗
“一切都是我和阿兄的错,三姑婆切莫要因为我们两个就和二姑婆离了心。”
“本不是一条心,又何来离心之说”口里虽是这般说,眼圈却有些发红,毕竟是多年的姐妹,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甚至说多年不见之下,即便觉得对方说话做事有些过分,老夫人也认了,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自己唯一的孙子来说事。
不管是谁,只要想打陆瑄的主意,都是老夫人无法容忍的事。
一声虚弱的咳嗽声从里间传来,随之一个清瘦的俊秀男子从里间缓缓挪了出来。
“阿兄你怎么起来了这会儿感觉如何”崔琳琅忙起身快步上前,小心搀住男子。
“我无事。”崔浩温和的看了红着眼睛的妹妹一眼,扶着门框又往前走了几步,来至老夫人身前,“二姑婆的话是有些过了,还请三姑婆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这个侄孙年纪不大,倒是个颇有心胸、通达事理的。再加上一张和长兄有五分相似的脸,崔老夫人也是心酸不已,招呼崔琳琅扶着崔浩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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