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海边有个小小的渔村,叫做吴家村。

    吴家村的位置非常偏僻,距离最近的小镇也有好几十里地,村民们以打渔为主,也有一些人家靠种植海带为生,除此之外,孩子们也经常在海边捡一些漂亮的贝壳,卖给低价收购贝壳的商人。

    这天傍晚,一个叫做吴小云的小姑娘,来到了海边捡贝壳。

    吴小云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儿,清秀黝黑的脸庞上总是带着怯生生的表情,因为营养不良长得矮矮瘦瘦的,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可是一双手却十分粗糙,像四五十岁农妇的手。

    她提着一个红色的旧塑料桶,桶里面装着十几个漂亮的贝壳和海螺,按照张老板的收购价,这些贝壳海螺至少可以卖二十五块钱,甚至说不定可以卖三十块钱,那样就可以给小弟买点零嘴儿,爸妈会很高兴。

    唔,再捡几个就回家吧,今天是周五,小弟要从镇上初中回来了,自己得回家做晚饭,回去晚了小弟会发脾气,自己也会挨爸妈骂。

    吴小云低着头左盼右顾,又沿着海滩走了好一会儿,一双赤脚被碎贝壳扎了好几个口子,但是再也没有找到漂亮贝壳了,连稍微像样点儿的海螺都没有。

    吴小云有些失望,她抬头看了看天边那个咸蛋黄一般红彤彤的太阳,它颤巍巍挂在海面上,眼看就要落下去了。

    “唉,算了,回去吧。”吴小云轻轻叹了口气,正想转身回家,眼角却忽然瞥到了什么。

    前方不远处有块黑漆漆的大礁石,礁石后面露出了一只惨白的脚

    “啊”吴小云尖叫一声,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她死死瞪着那只惨白的脚,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两条腿忍不住有些发软,吴家村附近的海滩每年都会冲上来几具尸体,难道这也是具尸体她两条腿微微发颤,正想转身就跑,脚下却忽然顿了顿。

    万一万一是个活人呢万一自己这一跑,那人就死了呢

    吴小云犹犹豫豫地站了一会儿,终于鼓起了勇气,决定过去看看。她深深吸了口气,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探头往礁石后面望去。

    真的是个人

    那是一个约莫二十几岁的青年,他紧紧闭着眼睛,俯趴在一块木板上,t恤牛仔裤都湿透了,脸色一片惨白,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吴小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蹲下身,轻轻推了推对方“喂,喂”

    青年一动不动。

    吴小云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把手指伸到对方鼻子下面,指尖感觉到一点极其微弱的温热气息,她心中陡然一松,忍不住轻轻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不是什么淹死的厉鬼,是个昏迷的大活人。

    吴小云想了想,在附近沙滩上捡了张破破烂烂的渔网,轻手轻脚地把青年绑在他身下那块木板上,然后拖着渔网另一端,费力地往吴家村的方向走去。

    青年中等个子,身型瘦削单薄,并不算沉重,但吴小云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拖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眼见天都黑透了,终于回到了村里。

    她刚刚把人拖到自家院子里,便听见屋里传来一个嘶哑粗暴的男声“那赔钱货死哪儿去了该不会跟隔壁家二丫一样跑到县里打工了吧他奶奶的,看老子不打断她的腿”

    而后是小弟不耐烦的声音“姐姐真是的,饭也不做,饿死我了”

    母亲赶紧哄道“乖仔消消气,妈马上给你做好吃的。”

    父亲怒道“妈的,那个赔钱货就是一把懒骨头,老子看她就是皮痒了”

    完了,完了,又要挨打了。吴小云手足无措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提起嗓子道“爸,妈,小弟,我回来了。”

    一个中年妇女从屋里走了出来,骂骂咧咧道“你死哪儿去了怎么不回来做饭”

    吴小云讷讷地不敢吭声,中年妇女忽然瞥见了地上那个昏迷的青年,她微微一愣之后,便横眉竖眼道“这男的是谁”

    吴小云轻声道“我在海边捡贝壳时看到了这个人,就把他拖回来了。”

    这时,一个黑瘦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十二三岁的黑胖男孩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中年男子扫了青年一眼,怒吼道“什么死人玩意儿,快扔出去”

    吴小云战战兢兢道“爸,他,他还没死,还有气儿”

    “这他妈是你该管的吗扔出去”

    “可是,可是”吴小云又焦急又害怕,但又没有什么好法子,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很害怕这个经常酗酒家暴的父亲,但这个小渔村实在太偏僻了,距离最近的小镇都有好几十里地,如果把这个半死不活的可怜人扔出去,可能明天就死了。

    她壮起胆子,颤声哀求道“爸,要不把他放在那个茅草屋里,给他一碗水”

    “臭丫头,真他妈胳膊肘往外拐的赔钱货”中年男人懒得听下去,直接狠狠踹了吴小云肚子一脚,然后骂骂咧咧地进屋了。

    “晚上没你的饭”中年妇女瞪了吴小云一眼,牵着笑嘻嘻看热闹的黑胖男孩一起回屋了。

    吴小云捂着肚子,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努力拽着渔网,慢慢把青年拖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废弃茅屋里。

    这一片以前是个海带晾晒场,这个茅屋是守夜用的,前些年海带的价格跌了一波,很多村民不再种植海带,这个晾晒场就废弃了,这间茅屋自然也废弃了。

    茅屋里连张床也没有,只有一大堆又湿又脏的茅草,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吴小云只能把那些茅草铺在地上,然后费力地把青年弄了上去。

    “呼,呼”她喘了两口气,又从外面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清水,小心翼翼地喂到青年嘴里。

    青年紧紧闭着眼睛,仿佛没有丝毫知觉,甚至连吞咽的动作都没有,大部分清水都洒在了茅草铺上,几乎没有喝下去什么。

    “唉,你怎么不喝水呢”吴小云端着水瓢,忍不住有些焦急。

    正在此时,她不小心碰到了青年光洁的额头,而后微微一愣青年的额头一片滚烫,明显正在发着高烧。

    吴小云也顾不上会不会挨爸妈骂了,赶紧跑到村东头,找来了曾经当过赤脚大夫和乡镇卫生员的李大夫。

    李大夫已经六十多岁了,头发全白了,人倒是很精神,他把医药箱放在地上,啪嗒啪嗒地吸着旱烟,仔细看了看昏迷的青年“云丫头,这年轻人不像咱们这儿的人,你是从哪儿捡来的啊”

    吴小云一五一十地说了,李大夫叹了口气“可能是被海浪冲上来的,算他命大。”

    他放下旱烟,摸了摸青年的额头,又掀开衣服看了看肩膀,然后捏了捏胳膊腿儿,最后拧了半天眉头,才缓缓道“他肩膀有烧伤,浸水后感染了,所以才会发烧。还有,他左腿胫骨和右手尺骨都骨折了,还断了两根肋骨,你这样硬生生地拖回来,只怕伤得更重了。”

    “这,这我不知道啊。”吴小云又着急又愧疚,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从兜里摸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这是我前几次卖贝壳剩下的,还有八十三块六毛,李大夫你救救他吧。”

    李大夫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轻轻抽出一张二十块钱的钞票“行,我就收个烧伤膏和青霉素的成本费吧。”

    他是赤脚大夫出身,又做过乡镇卫生员,对接骨烧伤这些都很有经验,不多时就把青年的腿骨和胳膊都接好了,然后用简易夹板固定了一下,又在肩膀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烧伤膏,还打了一针青霉素。

    吴小云小声道“这样就可以了”

    李大夫站起来活动着胳膊腿儿“唉,累死我了,差不多了,以后三天换一次药就行了。这年轻人长得挺好的,得好好躺着,千万别瘸了。”

    吴小云心中一喜,赶紧道“谢谢李大夫”

    “行了行了,别整这些没用的。啧,像他这种二十几岁又长得好看的小年轻,最容易纠结那些情情爱爱的,我估计十有是被女朋友甩了,所以跳海了。等他醒了之后,云丫头你带他去镇上派出所,补办个临时身份证,然后联系上他的家里人,也就差不多了。”

    “嗯嗯,我明白了。”

    送走李大夫之后,吴小云又端了小半碗水喂给那人喝。

    昏黄暗淡的白炽灯下,青年漆黑纤长的睫毛密密垂着,肤色一片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但还是看得出模样十分清秀漂亮,不过就像李大夫说的那样,这种好看的人最容易纠结情情爱爱,多半是被女朋友甩了,一时想不开就跳海了。

    吴小云年龄小,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情爱爱能让人跳海,她害怕挨爸妈骂,也不敢在茅屋里停留太久,便留了一小碗清水放在青年旁边,自己偷偷溜回了家里。

    家里一片安静,爸、妈、小弟应该都睡着了。

    吴小云悄悄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在堂屋角落那张破旧的小床上睡下,轻轻裹紧了薄薄的被褥。家里的土坯房只有两间卧室,一间是爸妈的,一间是小弟的,她只能在堂屋角落搭张床,不过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渴好渴嗓子火烧火燎一般

    “水”他哑声道。

    耳边好像有人惊喜地说了几句什么,而后嘴唇接触到一股清凉的湿意。

    “咕噜咕噜”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那救命般的清水,因为喝得太急,竟然不小心呛到了,“咳咳咳,咳咳咳”

    呛咳了大半天,青年终于清醒了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发霉的茅草屋顶,还有一张黝黑瘦削的清秀脸蛋,那是个瘦巴巴的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正瞪大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又惊喜又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

    小姑娘舔了舔嘴唇,怯生生道“你,你醒了还要喝水吗”

    这是哪里这小姑娘是谁

    青年想撑起身子,却感到胳膊一阵钻心的剧痛,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嘶”

    小姑娘急道“别,别起来你右手和左腿都骨折了,前几天李大夫才刚刚帮你接好,他说要两三个月才能好,不能乱动的。”

    我骨折了怎么回事

    青年迷惑地望着面前这位陌生的小姑娘,努力转动着有些迟钝的脑子,可脑海里只有一片稀里糊涂,似乎有汹涌的火光,有轰然的爆炸声,还有冰冷的海水席卷而来记忆混沌而模糊,好像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事情,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人,但他却根本抓不住什么。

    小姑娘看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道“我昨天已经问过了,附近几个村子都没人跳海,你是镇上的人吗还是县城里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哪里人我叫什么名字

    青年呆呆望着小姑娘,一时间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直响,整个人几乎有些惶惶然了,我是哪里人我叫什么名字我是哪里人我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在乱七八糟的脑海里勉强抓住了一些字眼,然小然大哥哥哥在那些迷雾般的记忆里,似乎有人这么称呼自己,可他甚至想不起自己的全名。

    青年揉了揉眉心,苦笑道“我猜,我应该叫然阿然,小然或者然哥我实在记不清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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